宋志坚
基层不等于底层,此两者之间自有细微的区别。一个乡镇干部,因为处于“基层”而被叫作“基层干部”;乡村的农民则处于社会的“底层”,很少有人称他们为“基层公民”。底层的分布面与接触面都是最宽、最广、最大的,而基层与底层很近,与底层民众接触的主要是基层干部,他们的作用不可小觑。说基层是篇大文章,并非危言耸听。
顶层决策,需要倾听底层呼声,汲取群众智慧。所以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干部,都有“深入基层”这一说。而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得通过基层这个重要环节。上级领导“深入基层”,要到什么地方看看,要找什么人谈谈,都得由基层干部陪同,离开了基层干部,可谓两眼一抹黑。倘若基层干部有什么小旯旮或小圈子,很容易被打“马虎眼”掩饰过去。更不要说上面没有“深入基层”,只靠材料、报表、数据逐级汇报。不论是自己的利益,还是上级的意向,都会影响他们汇报的真实性,所谓“级级掺水,水到渠成”,其“掺水”之“级级”,首先就起自基层。所以,要使顶层决策真正体现底层民众的意愿,极需基层干部与底层民众心心相连,少一点弄虚作假,多一点实事求是。
顶层决策,要畅行无阻,不打折扣,一竿子插到底,也必须通过基层。“上边千条线,下面一根针”,这句流传甚广的话,就能说明基层之重要。倘若“下面一根针”的“针眼”出了偏差,就是“一条线”也过不去。顶层决策再好,也要警惕“歪嘴和尚”把经念“歪”,这种“歪”,包括“过”与“不及”两个方面。这种“歪嘴和尚”,不仅上层、中层可能出现,基层同样不能幸免。比如说,顶层定下的指标,就有可能逐级演变成某种意义上的“摊派”。所谓“层层加码,马到成功”,其“加码”之“层层”,最后就是基层。至于中央制定的惠民政策,走样变味最厉害的,往往也在基层。所以,要使体现底层民众意愿的顶层决策,真正惠及底层民众,极需基层干部与底层民众休戚与共,少一点花花肠子,多一点浩然正气。
基层干部的作风,与社会稳定关系极大。有些地方往往把上访的底层民众当作不稳定的因素,而把“截访”当作“维稳”。这是一个莫大的认识误区。底层民众的上访,其原因不可一概而论,但说十有八九由“官民关系”的恶化所致,大概是不会错的。这种“官民关系”恶化的主要矛盾方面,往往在“官”而不在民;这种“官”中,不排斥某些污吏、恶吏或酷吏。或是因为强行拆迁,或是因为土地流转,或是因为工程承揽,或是因为本地资源的开发,他们都要插手,都要干预,都要以权谋私,都要与民争利,于是引起底层民众的强烈不满,不少群体性的事件,也是这样引发的。汉武帝时的徐乐曾有“土崩瓦解”之说。在他看来,上层不稳,犹如“瓦解”;下层不稳,犹如“土崩”。他认为“天下之患,在土崩,不在瓦解”,而“土崩”之“崩”,在“民困”“下怨”而“俗乱”。我不想将社会的不稳定因素统统归咎于基层干部,有时候,问题出在基层,根子还有上层。但徐樂的“土崩瓦解”说,确实值得包括基层干部在内的各级干部深长思之。
基层干部的形象,关系到执政党的形象。因为底层民众接触最多的就是基层干部,他们总是通过基层干部来认识执政党的。这种形象是多种元素的综合,包括是脚踏实地,还是作风飘浮;是实事求是,还是弄虚作假;是恪尽职守,还是敷衍塞职;是克己奉公,还是以权谋私;是主持公道伸张正义,还是丧失原则助长邪气;是知错就改,还是文过饰非,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其核心却只是一句话,即是否真正“为人民服务”。客观地说,在我党执政之后的各个时期,都有大批基层干部努力践行“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即使在“文革”时期也不例外。上个世纪70年代初,我曾下放闽东沿海的一个公社,与一位叫吴敦诚的公社书记朝夕相处,跟着他走遍了这个公社的山山水水,耳闻目睹其“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的种种所为。建党80周年之时,我写过《非常岁月》一文,写出我的那段经历,写出我心目中的这位共产党人:“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老百姓还能相信共产党,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共产党人在起着作用,即使在那样的年月,他们也在用自己的心灵弥合着党和人民群众之间的血肉联系。”
我当然希望,今天依然有许多这样身处基层与底层民众心贴着心的共产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