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志
活跃的暴力,灰暗的城市
身为弗雷迪的生前好友,惠特尼回忆道:“弗雷迪人很好,在他被警察带走前10分钟,我们还在聊天。”被追问到当天的细节,惠特尼声明:“弗雷迪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街上逛游,他没有工作,我也没有工作,我们住在同一个社区,这里就业率本来就低,我们迫切需要工作,我们随身带了弹簧刀,但那是合法的,不过警察显然对我们有偏见,十分粗鲁,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他实施暴力,他们对弗雷迪受伤的事实置之不理。如果没有媒体的介入,说不定这些警察还不会受到起诉。”
这一非正常死亡事件引起了美国媒体的强烈关注,据《华盛顿邮报》7日消息,美国司法部也将对巴尔的摩市警察局进行调查。弗雷迪在被警方扣押期间的“意外”,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抗议和骚乱。
任何事件的导火索背后,都有长期压制性的积累。巴尔的摩这座城市从2011年到2014年年底,已经向100多位警方暴力执法的受害者支付了近600万美元的和解费。受害者不止非裔青年弗雷迪一人,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青少年,甚至26岁的孕妇,或87岁的老妪。
杰弗里·奥尔斯顿在2004年因乘警车造成颈部断裂导致瘫痪后,将这座城市整个告上法庭并获得胜诉。约翰逊在押期间脊柱受伤,两周后死亡,其家人于2010年提起了类似的诉讼,并获得胜诉。在巴尔的摩的俚语中,被押上警车意味着即将开始一趟“粗暴之旅(roughride)”。
这座城市的暴力似乎已经酿成了自己的惯性,暴力和毒药一样渗透到体制的所有缝隙里,然后逐渐糜烂到体制中。与之相应的,是这座城市色调灰暗的街区,年久失修的房屋,关门的工厂。那里,除了毒品贸易外几乎没有其他生存机会,警察能带来的印象大部分是不合理的恐惧。这样一个地方,让人不敢相信它属于被人们认作是地球天堂的美国——那个一直倡导自由、和平与公正的国度——的其中一块土地。
似乎在这样的负面情绪下待了太久,巴尔的摩的年轻人在这一“意外”曝光后,展开了大规模的游行,进而演变成一场骚乱。
巴尔的摩是马里兰州北部重镇。其上一次最大的骚乱要追溯到1968年,黑人人权运动领导人马丁·路德·金被西巴尔刺杀那一年。在那之后,骚动的余温还是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一系列长尾效应式的骚乱使得巴尔的摩的社会治安一直处在大幅度的震荡中,同时暴力犯罪率亦是高得惊人。
一直到90年代后期,该市市长奥马利就居高不下的犯罪率,下令实行“零容忍”的犯罪政策,他的初衷是以通过制止轻微的罪行来阻止重大的罪行发生。表面看来,强压式的管制方式使得巴尔的摩市的社会治安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改善,暴力犯罪的势头亦被遏制。而这却是另一种罪恶的隐性开端。
一场“缓慢滚动的危机”
那段时间里,强制管控使得当局警方的执行权被过分放大。滥用执法似乎已经成为巴尔的摩的特殊文化。这种文化使得不少警察又开始针对一切黑人,无论是老年人还是青年人,种族偏见的后遗症在那一段时间再一次悄无声息地藏在每一次恶意或暴力的执法中。而尽管如此,那些由警方“误会”而对该市市民实施的恶劣对待,常常都终止于不了了之的内部审查。
那时,巴尔的摩的黑人几乎整整一代都有被逮捕过的人生记录,这自然影响到了他们的就业能力,也使巴尔的摩市的就业率持续低迷。这些因素直接导致了一个后果——作为大西洋沿岸的重要海港的巴尔的摩无法发挥其所长,却充斥着各种毒品交易和黑帮主导。
而警民矛盾在过激的政策执行下也愈演愈烈。该市在经济下滑的同时,却成了全美犯罪率最高的城市之一。
此次的巴尔的摩骚乱,到处是被打碎的玻璃和燃烧的汽车。与1968年那次骚乱不同的是,那次是由于黑人遭受赤裸裸的压迫所引发的暴动。而这次的背景则不同,黑人属于巴尔的摩市的“主要人口”,这里大部分警察是黑人,市长也是黑人。他们显然坐拥这座城市的大部分政治资源。种族偏见自然已经不是这座城市的问题核心,一直被默认的不完整的机构性问题,才是比其更顽固的存在,比如贫困,家庭不完整,教育质量差等。这其中,贫穷无疑是根源所在。
贫穷是全球性的问题,但在不同的地方,贫穷对年轻人的希望和幸福感的影响程度是不同的,与尼日利亚、印度和中国城市的年轻人相比,巴尔的摩青少年的健康状况更糟,经研究发现,巴尔的摩和约翰内斯堡的青少年目睹社会暴力的频率最高,也造就了其社会凝聚感最低。
这座城市对其经济体制的不满和对美国社会的怨愤,与美国总体的高气候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在遥望美国大环境里的众生相的同时,这座城市却挣脱不了自己形成的“茧”。一种孤立感似乎使它走向了美国一直传播的“自由,人权,法制”的口号背面,并越行越远。
对美国而言可能更糟糕的是,长期僵持的警民关系使得超过80%的巴尔的摩年轻人对警察部门乃至整个司法体制、政府部门还有联邦当局的信任很少,甚至可说毫无信任可言。
5月1日,美国《时代》周刊官网披露了一个细节,巴尔的摩市的市长斯蒂芬妮·罗林斯·布莱克在听到格雷的死讯时,正在教堂。她说她明白,这就不会是这座麻烦不断的城市又一位年轻人的令人痛心的正常离世。就像奥巴马在弗雷迪死亡后说的那样,这位年轻人死在警察手中已经成为美国一场“缓慢滚动的危机”。
奥巴马说:“我认为,作为一个国家,我们应当进行一些反省,这并非一个新问题,而是一个持续数十年的问题。在巴尔的摩和其他地方,贫穷的社区被剥夺了发展的机会,在那里出生的孩子过着悲惨的贫困生活。这些孩子的父母经常因为吸毒、遭逮捕或者缺乏教育而无法给孩子树立正确的榜样。”
贫穷和法制上的疏漏,两者总是有着割不断的联系。真正的危机不在于年轻人群情激奋的集体暴动,而是更加根本性的问题——对于一个落后体制的忽视和对不合理政策的疲软感。而为这一切买单的,却是作为新生代的年轻人。这一看似极端的骚动,虽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却还是给隐藏于光鲜表面下的黑色体制划开了一道口子。
美国政治手腕下的消费品
通过4月28日起开展的宵禁和警方大规模的制止举措,骚乱在5月初得以平息。但铁腕镇压的手段,让美国这个在国际上大谈人权的“理想国”,又一次跌出了它一贯的形象。
人们开始看到美国人权的自身软肋。撇开此次骚动,人权这一基本权利,在美国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理想化、合理化。去年12月,就有香港《大公报》报道称,美参议院情报委员会关于中情局酷刑报告面世,文章揭露了美国在“人权卫士”面具下的种种污迹。在让人背脊寒凉的“十大酷刑”面前,一切在国际上宣称的“和平主义”形象都变得苍白。美国大肆谴责他国对自己公民丢失尊重的同时,这一大到几乎无法填补的漏洞,却让它在自己的言论面前亦难站住脚跟。
一个真正的民主社会,需要依赖于法制并尊重人权,这应该是美国的“底线”。而这样的底线却不断遭受侵犯,自布什家族执政以来,频频发生的负面报道并没有让美国自知反省,而是永远把双眼对向外面敏感的视线和目光。道德基准被夹入过多的政治因素,便失去它本来的力量,变成可以随时松动的工具。或许人们会潜移默化地感觉到,美国所谓的人权,也不过是其政治手腕下的消费品而已。
骚乱总是没有归属地涌现和平息,还有伴随而来的每年无法计数的形形色色的枪击案,使人们逐渐把矛头对准美国政府,并对其“是否真的如同看上去那样有能力”抛出一个长期命题。譬如有人指出,美国社会没有解决巴尔的摩所面临严重问题的有效机制,绝大多数时候只是对它放任自流。而更敏感的一点是,在奥巴马执政期间,巴尔的摩的贫困问题反而进一步恶化了。
更有人推波助澜地暗示:从奥巴马对这次骚乱的反应判断,他奉行的阶层的立场与他是什么肤色的关系已经不重要了。而在发生抗议时,白宫也绝不会再一次重申民主,美国当权者转而会使用“犯罪”“暴力”“袭警”这样的词语来描述。而所有的抗议都会被规则化地定性为“破坏社会秩序”。
执政者肯定不会从根本上去掀出问题,而永远从一个“政治立场”出发,去“抹平”它们。
编辑:成韵 chengyunpipi@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