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慧盛
(集美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汉语歇后语的体验性及其认知识解探析
杨慧盛
(集美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体验哲学强调语言的体验性,认为心智和意义都是体验的。歇后语作为汉语系统中独特的语言形式,是人类心智和物质世界交互的结果,也是体验的,体验是歇后语产生的起点和源泉。转喻和隐喻是歇后语认知识解的重要手段,转喻首先实现框架内的投射,再由隐喻进行跨框架的映射,最后实现歇后语隐性涵义向显性涵义的转化。
歇后语;体验;隐喻;转喻
歇后语是汉语语言系统中一种极具民族特色的语言形态,是经过长期的实践活动沉淀下来的语言结晶、心智体验和物质世界交互认知的结果。就结构而言,它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句话,前一部分像谜面,后一部分像谜底 ,谜面部分通常为形象的描述性语言,而谜底部分则常为抽象的说明性表达,前一部分用以诠释或易化对后一部分的理解;就语义而言,其前一部分多为具体的人、事物或现象,后一部分则借由比喻或谐音表征双重意义的常规化表达,如:外行打铁——乱锤(吹)。学界对歇后语的研究从之前对其起源、命名、分类和修辞的讨论逐步拓展到对其结构和认知机制的探索。本文基于自建封闭语料,拟从认知角度探析汉语歇后语的体验性及其认知识解过程。
体验哲学认为人类认识世界的过程是依靠身体感知进行抽象认知的过程。人类的思维、心智、概念都是直接基于现实世界、感知体验、身体运动,具有体验性。客观世界的范畴、特征、关系对他们的形成具有基础性的始源影响,它们是身体与客观世界互动的产物[1]。可以说身体不仅是认知的主体和媒介,更是思维、心智和概念产生的源泉。人类给予自身感知体验,在识解(construe)过程中形成意向图示,进行范畴化建立范畴,并在此基础上构建概念系统,通过心智推理抽象出理性思维,从而产生认知结构获得意义。因此,从最根本意义上说,心智是基于身体经验的,意义是基于身体经验的,思维也是基于身体经验的[2] (P245)。人类语言和思维主要是由身体属性和物质、社会环境所塑造的[3](P7),即语言是人类基于感官体验外部世界通过认知加工逐步形成的,可以说语言是体验的。汉语歇后语不是任意的,源于长期的实践积累和心智转化,是极具体验性的语言形态。
1.语料搜集和分析
本文语料来自温端政2011版《中国歇后语大辞典》,将相关语料逐一输入网络查找其使用频率,去除当中频率低于10 000次的词条,以保证所搜集的词条较大程度的体现汉民族的体验性(由于篇幅限制,本文只探讨与身体和空间概念相关的歇后语),最后得到2 517个歇后语。然后对该语料进行分析、归类,得出最终数据。为论述方便,本文将歇后语标记为Part A—Part B,如:泥菩萨过江(Part A)—自身难保(Part B)。
2.身体—空间和歇后语
体验性强调“身心合一”的观点,人类通过自身体验来获得经验和知识[4]。在原始时期言语表达和思想能力水平低下,人类的原始思维发端于身体部位和空间概念,以近身远物的索像方式将具象的身体部位空间意象投射到物质世界的概念域,用以认知和表达物质世界的概念。Zoltan Kövecses (2002)[5](P22)列举了13种出现率最高的作始源域,其中身体和空间概念位于前两位。人类的认识是基于对自身和空间的理解之上,沿着由近到远,由具体到抽象,由身体和空间到其他语义域的道路通过互动等方式逐步发展起来的[6](P50)。可以说,概念是基于身体和空间经验的心理现象,人类通过心智与客观世界的互动,以体验为媒介将其固定下来。因此,身体部位(如:头、眼、口、肩、腰、手、足等)和空间概念(如:上—下、前—后、左—右、远—近、内—外等)是人类原始思维的出发点和立足点,是人类衡量周遭世界最重要的标准。汉语歇后语中存在大量身体和空间概念,如表1、表2。
表1 汉语歇后语的身体概念统计
表2 汉语歇后语的空间概念统计
表1和表2中,A和B两项数值较为接近的有“头、面/脸、眼、嘴/口、心、高/升、外”。其中表1中,B项出现空位的有“额、牙、肩、腰、身、臂、手、掌、拳、趾/跟、肺”,而表2中则没有空位的情况出现。表1中,A项数值总计为958,B项为516,总数为1 474;表2中,A项数值总计为1 106,B项为387,总数为1 493。数据显示身体和空间概念的表征数值相当,因此汉语歇后语的Part A和Part B都体现其体验性,可以说体验是歇后语产生的起点和源泉。
3.歇后语的认知识解过程
人类在认识世界过程中不断发挥主体性和主观能动性,运用转喻、隐喻等认知手段,不断将自身体验用以识解和构建抽象概念,产生抽象思维能力。转喻是在同一理想化认知模型(ICM)中,一个概念实体(源域)为另一个概念实体(目标域)提供心理通道的认知操作过程[7](P21)。转喻是人类认知和语言交互的结果,是联系经验结构和语言结构的纽带。转喻的运作发生在主语与次域之间,Mendoza从概念投射的角度将转喻分为(1)目标域包含源于的转喻(source-in-target metonymy);(2)源域包含目标域的转喻(target-in-source metonymy)[6](P109)。前者指源域为目标域中的次域,后者指目标域是源域的次域。认知隐喻理论认为,人类的概念系统本质上都是隐喻的[8] (P3),隐喻是人类借助客观世界中一个概念域(源域)来认知另一个概念域(目标域)的心智活动,是跨范畴的单向性系统投射。隐喻作为人类思维的基本机制,是具身化的,它基于身体经验以其生理效应为理据。
抽象概念和理性思维基于身体经验并非任意的,遵循两条原则:(1)从基本层次范畴向高层次范畴的转喻投射;(2)从具体认知框架向抽象框架的隐喻投射。在抽象概念结构获取意义的过程中,转喻是隐喻投射的前提和基础,隐喻为转喻投射提供理据,两者是一种动态的交互关系,或者说是连续体关系。以ANGER IS HEAT为例,如表3所示:
表3 转喻和隐喻的连续体关系
歇后语的构成是通过隐喻和转喻机制的[9](P189),其隐性含义的识解过程建立在这种连续体关系之上。以“老寿星吃砒霜——活得厌了”为例:“老寿星”意指“传说中长寿的仙人”,Part A描述的具体行为对Part B的行为特征进行转喻投射,属于源域包含目标域的转喻(target-in-source metonymy),产生“长寿仙人吃砒霜是活得不耐烦的行为”这一具体框架,此为该歇后语的显性意义;转喻投射产生的框架作为源域通过跨域隐喻投射到“人进行某种行为或活动会产生不良后果”的框架,这个框架转换投射显映出固化的隐性意义——人进行某种行为是自寻死路。通过从具体到抽象的心智过程,人类跨越对客观世界的表征,抽象出理性概念,获得歇后语的深层涵义。识解过程如图1所示:
图1 歇后语“老寿星吃砒霜——活得厌了”的认知识解过程
歇后语是汉语语汇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类认识和实践活动的产物,体现汉民族的共同体验性,可以说体验是歇后语的起点和产生的源泉,转喻和隐喻是其构建和识解的重要条件,分别承担框架内和跨框架的映射,支配其显性涵义向隐性涵义转化的过程,是从具象到抽象的认知心理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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