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敏 张生玲
摘要
中国经济经过改革开放几十年的快速发展,已经成长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与此同时,也出现了非常严重的资源环境问题。面对困境,中国经济必须进行绿色转型。事实上,实现经济绿色转型的主体是企业,因此中国企业的绿色转型发展迫在眉睫。本文诠释了企业绿色转型的内涵,探讨了企业绿色转型目标模式,该目标模式是在处理好企业与自然、社会以及企业内部关系的基础上,实现地球的健康和人的健康,即“双健康”。在此基础上,分析了中国企业绿色转型面临的深层障碍,主要存在于四个方面,即环境标准低且颇具弹性、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目标函数不一致、对绿色壁垒的错误认识以及国家政治哲学过于对经济的偏爱。最后,针对我国企业绿色转型所面临的这一系列问题,提出了促进企业绿色转型的对策:推进企业绿色转型,要使政府规范地依法行使公权力,在发挥政府作用的同时,发挥市场的利益诱导功能,使政府力量和市场力量的有机结合。
关键词企业;绿色转型;目标模式;“双健康”;绿色壁垒;政治哲学
中图分类号F270.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104(2015)06-0001-04doi:10.3969/j.issn.1002-2104.2015.06.001
经过改革开放30多年的快速发展,中国经济已经成长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是,伴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也出现了非常严重的资源环境问题。基于此,中国经济必须进行绿色转型,坚决贯彻国家的可持续发展战略。经济的绿色转型或者发展绿色经济,根据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定义,它是指发展能“改善人类福利和社会公平,同时极大地降低环境危害和生态稀缺性”的经济模式[1]。中国要实现整个经济的绿色转型,发展绿色经济,企业是难点,也是关键。因此,研究企业绿色转型的含义和目标模式,分析企业绿色转型面临的障碍并提出具体对策,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1企业绿色转型的内涵和目标模式
关于企业的绿色转型,人们往往理解为,企业在生产经营活动中更加节约资源和爱护环境,实现对于环境的最小扰动。然而,这样理解远远不够。从广义来看,企业的绿色转型至少应该包含三个方面的内容:其一考察企业对于外部环境的影响,就是企业要资源节约和环境友好,推进国家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实施,企业要处理好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其二是在企业内部,要充分关注劳动者的工作环境和福利,坚决摒弃资本对于劳动的“残酷”盘剥,协调好劳动与资本的关系;其三是企业的产品要符合健康标准,要做到满足人们不同层次的需求而不构成对健康的损害,协调好企业与社会的关系。
首先,企业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应该看到,在创造价值和经济效益的同时,企业又是环境问题的制造者。尽管无法做出每一企业甚至各类企业对环境的损害(环境成本)的准确计量,也知道企业产生的环境问题具有累积效应(accumulative effect),但是我们知道国家每年创造的 GDP与绿色GDP之间有一个很大的缺口。中国目前面临的环境问题是前所未有的,也是有目共睹的。虽然国家在二十多年前就确立了可持续发展战略,制定了多部法律文件,也出台了许多环境标准,但却并未能彻底遏制住企业对于环境损害的势头。在笔者多次调研过的陕北地区,一些超大国有企业在为国家创造财富的同时,也造成非常严重的环境问题如地表塌陷、地下水污染、土壤污染、空气污染等等,有些已经触目惊心。因此,企业的绿色转型首先就是要处理好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实现企业资源节约和环境友好的目的。
其次,企业内部的劳资关系。在企业内部,最复杂的关系就是劳资关系。改革开放以来,由于重视经济建设,关注经济增长,在更多重视资本权利的同时,也忽视了劳动的权利,在一些企业甚至出现了早期的“残酷的资本主义”,出现了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1845)中描述的情形。在一些企业中,劳动者的工作环境非常恶劣,收入微薄,身心备受摧残,许多人患上了职业病和各种心理疾病。这种低廉的劳动却被官媒和学者们当成“人口红利”,当成中国产品在国际竞争中借以“炫耀”的成本优势。目前,当国家要求改善个人工作环境、增加福利时,一些资本便开始转移到劳动力更加低廉的越南、柬埔寨等国家。企业劳动环境改善与企业竞争力提升之间似乎是一对无法协调的“矛盾”。因此,协调和处理好企业内部劳动和资本之间的关系,也当然是企业实现绿色转型发展中的应有之义。
最后,企业与社会的关系。企业以盈利为目的,通过各种生产要素(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和企业家才能等)的组合,向市场提供产品或服务以满足社会不同层次的需求,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就是从投入到产出的过程。所以,企业永远是社会中的企业,企业边界外就是社会,尤其是产品是输送到企业之外的社会,企业通过产品而影响社会,当然,产品也是企业获取收益的物质承担者。经过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经济已经彻底告别短缺经济时代。现在,我们能够想到的产品和服务都能在市场上购买到,中国已经步入“过剩”年代,企业也进入微利时代。但是,在消费品极大丰富的同时却不得不面临着严重的安全性问题。许多产品生产不符合规范,很多产品国定标准远远低于国际标准,一些产品在消费时会损害人的健康,有毒、有害产品充斥于市场,充斥于我们身边。一句话,产品不安全已经越来越影响人们的生活。因此,企业绿色转型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要使企业生产安全的产品。
由此看来,企业绿色转型的目标模式就是,处理好三个方面的关系,即企业与自然的关系、企业内部的关系以及企业与社会关系,而这三个方面又可以归结为企业必须关注地球的健康和人的健康,即关注“双健康”[2]。因此,实现企业绿色转型,就是协调和处理好企业与自然、企业与社会之间以及企业内部的关系,达到促进“双健康”的目的。
2企业绿色转型面临的深层障碍
当我们刻意描述出企业绿色转型的目标模式,也就是协调企业与自然和社会以及企业内部的关系、促进“双健康”时,并不是说企业就可以自然而然实现这种转型,迈向理想的目标。其实,企业的绿色转型面临着许多深层次的障碍。虽然我们一直在关注资源环境问题,一直强调以人为本,关注人的健康和发展问题,但这些却一直不能最终得到解决,甚至一些问题还有恶化之势。然而,当分析企业绿色转型的障碍时,政府原因不可忽视。
首先,政府制定了环境标准,但在实施过程中却颇具弹性。在实际生活中,企业的目标就是利润最大化,在没有约束时生产函数是Q=F(L,K);在加入环境管理时,生产函数是Q=F(L,K,M)。加入M,就会使企业成本增加,效率下滑,竞争力下降。然而,经济发展是存在周期的,当经济呈现高速发展状态时,环境标准也就执行得比较严;反之,当整个宏观经济不景气时,环境标准在执行中也就相对较松。其实,在国内,饱受诟病的“四万亿”投资(国务院在2008年11月推出被简称为“四万亿”的政府刺激方案)的教训就是为了经济复苏而放松环境标准,忽视了环境效益。在国际上,“京都议定书”开始时包括美、日等国信誓旦旦,但因国际经济不景气而另有考量,使其时时处于濒临“死亡”的状态。所以,虽然政府制定环境目标,促进企业的绿色转型,但与经济发展相比,环境目标是第二位的。
其次,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的目标函数往往不一致,也会影响企业的绿色转型。企业分为大企业和中小企业,其中,大企业尤其是超大型的国有企业往往很强势,行政级别高于地方政府,在很多情况下与地方政府不配合,往往成为地方环境问题的制造者,地方政府却无能为力;反过来,中小企业是地方GDP、税收和就业岗位的创造者,但通常又缺乏技术和资金实力来解决环境问题,致使比较严格的环境标准到地方后执行中相对比较松,中小企业还容易受到地方政府的庇护,使企业逃避环境责任。同时,由于国内区域之间发展不平衡,在产业的梯度转移中,一些在发达地区已经淘汰的落后产能以及高污染高耗能技术设备又被欠发达地区引进。对于地方政府而言,经济发展排在首位,环境目标倒在其次。此外,即使是政府,也存在着部门分割的问题,如笔者在贵州调研中看到,大宗废弃物磷石膏可以作为路基材料,但交通部门不接受,堵塞了本来可以大批量消解磷石膏的通道,影响了环境问题的解决。
再次,在政府推进经济发展中,出口一直被认为是带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消费、投资、出口)之一,而在出口中往往又会批评发达国家的“绿色壁垒”,认为其标准太高,并认为它已经成为发展中国家对外贸易的严重障碍。其实,所谓“绿色壁垒”是以保护自然资源、生态环境和人类健康为目的,通过制定一系列复杂苛刻的环境制度和标准,对来自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产品及服务设置障碍。尽管一些国家把它作为限制进口和保护本国市场的手段,但它确实起到了保护本国环境和保护本国居民健康的目的。试想一下,一些产品在国外遭遇到了“绿色壁垒”,如2015年2月初,山东省兰陵县蒜农出口韩国2 200 t大蒜,被检验为质量不合格,蒜农损失严重,这或许与韩国贸易保护政策有关,但产品质量和安全问题才是实质。出口产品尚且如此,国内市场的标准则更低。事实上,农产品的农残标准,欧盟和美国比我国高出10倍有的甚至百倍以上,中国农产品一直是各国重点的监控对象。由于对“绿色壁垒”一直持批评和否定态度,这就在客观助长了一些企业不恪守环境标准的行为。
最后,国家政治哲学的变化也会影响企业内部的关系和结构。改革开放以来,政府强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尽管劳动者仍然是社会的主人,承认劳动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但资本在经济发展中的重要性却更加受到重视。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都把引进资本作为主要的经济工作,许多地方为了能够利用外来资本,可以牺牲国家利益。在资本与劳动发生矛盾时,毫不犹豫地站在资本的立场上,对资方侵犯劳动者权益的行为采取默认的态度,漠视资本对于劳动的侵害。这样一来,更低的单位时间工资、有毒有害的工作环境、逃避环境责任和人身伤害责任等在许多企业成为常态,使劳动和资本的关系长期处于“资强劳弱”的失衡状态。本来,在劳资关系上,分散的劳动者在谈判中就处于弱势,如果政府和政府官员再站在资本背后,权力与资本结盟,那么,当这种漠视和侵犯与随着法律制度完善而不断觉醒的劳动者权利意识相逢时,“井喷式爆发”也就不难理解了。
当然,把企业绿色转型中的问题的板子打在政府身上,似有企业患病政府吃药之嫌。其实不然。企业的目标永远是赚取利润,“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3]。所谓“人文企业”、“生态企业”、“绿色企业”等仅仅是企业获取更多利润的一种噱头,“多目标”(利润之外还有其他目标)也是企业宣传的需要。因此,不能企望企业会自动实现绿色转型,它是在一定外部环境和压力下,依据利润最大化原则而决定自身行为,即在一定约束条件下求极值。这个“约束条件”就是政府的各种制度和标准。在政府确定绿色发展的目标后,依据法治的原则,通过“保护”和“制裁”两个手段来约束企业的行为,在这个意义上,企业行为是政府行为的函数,这也就是企业绿色转型问题的板子打在政府身上的缘故。
3促进企业绿色转型的对策
既然把企业绿色转型的目标定位为协调企业与自然、社会之间以及企业内部的关系,达到促进“双健康”的目的,那么,研究推进企业绿色转型的路径和对策就具有重要的意义。其实,经济学研究一直在政府与市场之间进行游走,试图找到二者最佳组合和搭配方式。既然不能指望企业自动实现绿色转型,那就应该通过内在利益的驱动和外部压力促使企业实现绿色转型。这就是通过规范政府行为,制定规范严格的技术标准,通过法律的“保护”和“制裁”以及市场化的利益诱导,来实现企业的绿色转型。
首先,政府规范地依法行使公权力,它是政府提供制度、安全、秩序、社会基础设施等公共物品而进行决策和执行的权力。一是政府依法制定和实施环境标准,使企业必须依法保护环境。在一个法治的国家,企业保护环境的责任都以法律形式确定下来,它要求企业建立环境保护责任制度,要采取各种有效措施,防止在生产建设或者其他活动中产生的废气、废水、废渣、粉尘、恶臭气体、放射性物质以及噪声振动、电磁波辐射等对环境的污染和危害。二是政府也要依法制定和实施产品的安全标准,不以经济高涨或紧缩来左右安全标准执行的严格或宽松。要把国内的标准与出口的标准拉平并与发达国家接轨,不允许出口高标准高品质的商品而国内销售低标准低品质的产品。基于此,中国应该也必须祭起“绿色壁垒”这杆大旗,通过绿色发展来严格限制国外污染产品的进入,保护环境和消费者的健康,最终维护国家和民族的最大利益。三是政府要依法维护劳动的权利和资本的权利,要以法律手段遏制资本的强势,防止资本与权力的结盟对劳动者权益的挤压。在政府行使公权力时,必须防止和严惩滥用公权力者,而官员的贪赃枉法、恣意妄为、以权谋私等即是对公权力的“滥用”,因此也要以法律形式对政府官员进行“规制”。通过政府制定和实施严格的环境标准、产品安全标准和企业安全生产标准,传递到企业,使企业在此约束条件下实现其利润最大化目标。
其次,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最大特点是政府在社会经济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既然如此,政府就要发挥主动性。一是要搭建技术交易平台,整合技术优势,加快科技成果转化的步伐,使那些缺乏技术支持的中小企业能够低成本获得各类环保技术;同时,要探索政、产、学、研、中介、金融相结合的商业模式,尤其是使科技与金融的结合,通过金融创新和保险的介入,化解环境技术在企业中推广的风险。二是推进企业走园区化的道路,支持建设生态产业园区,使那些能够形成耦合关系的企业之间形成代谢和共生关系,发展企业之间的循环经济,通过减量化、再利用、资源化、无害化,把资源消耗限制在资源再生的阈值之内,把污染排放限制在自然净化的阈值之内。三是政府把资本的权利和劳动的权利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通过法律的形式防止资本对于劳动权益的侵害,真正做到以“以人为本”为核心的科学发展。
最后,推进企业绿色转型,市场化的手段是必不可少的。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市场被认为是配置资源的“决定性力量”(十八大政治报告用语),而市场的核心就是利益诱导。因此,推进企业的绿色转型不能绕开市场。环保技术推广和应用需要遵循市场的原则,发展技术市场,创新商业模式;同样,发展循环经济和生态产业园区也要遵循市场的原则。事实上,著名的卡伦堡共生体系就是在商业的基础上逐步形成的,所有企业都从中获得了好处。每一种“废料”供货都是伙伴之间独立、私下达成的交易,而且所有的交换都服从于市场规律[4]。这就是说,这种基于市场规律的利益关系就像“房屋倒在人的头上时重力定律强制地为自己开辟道路一样”[3],支配着经济主体的经济行为。在市场经济下,任何企图超越利益关系的行为都不会长久,即使取得一时之功效,也是短命的。
由此看来,尽管政府可以做很多事,但推进企业绿色转型还需要市场的力量,不是要政府直接操纵企业,而是给企业确定其经营活动的参数约束条件,使企业基于自身利润最大化的考量而决定其行为。这就是说,推进企业绿色转型,必须是政府力量和市场力量的有机结合。
(编辑:刘呈庆)
参考文献(Referen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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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史培军, 李晓兵, 张文生,等.论生物资源开发与生态建设的“双健康模型”[J].资源科学, 2004, 26(3):2-8. [Shi Peijun, Li Xiaobing, Zhang Wensheng, et al. On ‘Double Health Model of Biological Resources Development and Ecological Building[J]. Resource Science, 2004, 26(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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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China has become the second largest economy due to years of rapid growth since openingup, however, serious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al problems emerged at the same time. To solve the problems, green transition is the best and mustdo approach for China. Only if the green transition of enterprise is realized, then the green transition of national economy can be achieved. In this paper, the conception and connotation of enterprise green transition was defined, and the target pattern of enterprise green transition was given. That pattern was the process of realizing the health of our planet and human being, namely ‘double health, which was built on the basis of tackling relationships among the nature, society and its internal relations. The obstacles the Chinese enterprise was facing on green transition were then discussed, in general, there were four major obstacles which were the low environmental standards and its resilience, the inconsistence of local governmental and central governmental objective functions, the wrong understandings of green barriers and national political philosophy of preference for the economy as well. In order to solve these problems in realizing enterprise green transition, some countermeasures and suggestions were given. To promote the enterprise green transition, the government needs to engage public power upon laws, plays the role of the government and induces functions of market at the same time, so as to make the combination of government and market forces.
Key wordsgreen transition; target pattern; ‘double health; green barriers; political philosop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