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西瓜的少年

郭克光

每天的黎明，我都会准时醒来，走出这火柴盒一样的楼房，到大街上去漫步。

最近几天，当我走出社区大门时，发现紧靠社区大门右侧的电线杆上的路灯下，停放着一辆马车，车上装着满满的大西瓜，碧绿鲜亮，在司机的座位上，坐着个中年妇女，像是母亲。在电线杆的路灯下，倚靠着个少年，有十二三岁，精瘦而又单薄，但却有精神，凭借着路灯那微亮的光，在聚精会神、孜孜不倦地看书，像是中年妇女的儿子。我有些怨恨这位母亲，不知道疼爱自己的孩子，孩子这么小，正是在家熟睡的好时候，夏季的黎明，不冷不热，俗话说，有钱难买黎明觉，唉，这个当母亲的。开始，我认为，母亲进市里来卖瓜，农村的孩子没来过市里，来市里逛个稀奇，是情有可原的。可连续几天都是这般情景，简直是让人不可思议。于是，我就主动上前搭讪，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这个孩子叫秋生，在初中一年级读书。他家住在离市有二十余里外的小村庄，家里有瘫痪在床的奶奶，常年用药，需人服侍。父亲在外打工，工资不能及时兑现。妹妹正在上小学，姐姐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大专院校，因家里困难，放弃了上学的机会，外出打工去了，把上学的机会留给了秋生和他的妹妹。秋生的母亲，在家里服侍老人，在地里种些瓜果、蔬菜来卖，换些零钱，以接济家里。秋生放学后，就帮助他的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秋生在学校的学习成绩，总是班级第一名。吃穿上从不同别的孩子攀比，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母亲怕他亏身，给些零钱，让他尽量吃得好些，可他舍不得花钱，每次给钱时，他总是说，手里还有钱。家里做了好吃的，他都是让奶奶先吃。在家做饭、刷锅、扫地、喂鸡、洗衣，他都干，还帮母亲下地干农活。

今年的春天，校里决定要组织一次风筝比赛。秋生回到家里，就反复琢磨，在纸上画出了多种样式，还让他母亲指认哪种样式好看。从色彩的搭配，到尺寸的比例设计，做得那么认真入迷。在吃饭时，他还用筷子来摆风筝的样式。他买了彩纸，找来线绳、竹条、剪刀，绑好样式，糊上彩纸，就与伙伴到村外去试飞。见周围有放风筝的，他就跑过去，叔叔、伯伯地叫，向别人请教放风筝的技巧，并拿出自己做的风筝，让别人指出缺陷，回到家里再重新制作。功夫不负有有心人。在那次全校组织的风筝大赛中，秋生夺得全校第一名，有证书为证。

自从秋生在电视上看到了我国航天飞行员上了太空的报道后，他激动了好几天。有天夜里，母亲被秋生的梦呓惊醒，忙喊道，秋生，秋生，你怎么啦？秋生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兴奋地说，妈，我梦见杨利伟叔叔带着我，坐上了他的航天飞船，去了星球……妈，等我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像杨利伟叔叔那样，当一名航天飞行员，到星球上看一看，是不是跟我梦里见的一个样。

人就是这样地奇特，只要你心里揣上了理想，有了明确鲜亮的奋斗目标，你就有了激情，而这激情就会变成动力。秋生他如同上满了发条的钟表，不停地在向前转动。他好像是一艘兜满了大风篷帆的航船，破浪前行。为了实现他的梦想，为了实现他心中的目标，学习更加刻苦了。在暑假里，天热如蒸，他却天天学习到深夜，屋里放盆冷水，困了，就用冷水洗一下脸，闭眼养会儿神。但他脑子里仍在思考着课本上的难题，往往是在母亲的催促下，他才入睡。有一次，他被一道数学题难住了，无论如何也破解不开。第二天拂晓，他告诉母亲，要骑车去找他的数学老师。他母亲说，都放假了，又不是非办不可的事情，等开学后，再问老师也不迟。秋生不依说，这道数学题解不开，会闹得我整天寝食不安。說完后，他就推出自行车，带上课本，要去找老师。母亲见他非去不可就说，那你就给老师带个西瓜吧，反正是咱家地里种的，早去早回，免得让我操心。秋生答应一声，高兴地骑车去了。

夏季的菜园里，枝青叶绿，硕果累累，一派丰收的景象。黄瓜都悬挂在架上的秧藤上，瓜身翠绿，瓜花灿黄。青绿的豆角尺把来长，悠悠地挂满了长长的秧藤上。翠青、嫩黄、鲜红的菜椒如串串的小灯笼，夹藏在棵棵的密叶丛中，在你眼里晃荡，使你不喜自笑。秋生每次同母亲进菜地，都是脚手忙个不停，菜架歪了，该扶的扶，该绑的绑，他把成熟的瓜菜采撷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筐子里。他的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地嘟囔着什么，一会儿，他从衣兜里掏出个卡片看上一眼，又把卡片放进兜里。他的母亲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就问他，孩子，你在说些啥，叽里咕噜的？秋生说，我在背英语单词。他母亲说，背那有啥用？咱又不出国。秋生说，我上了大学，搞航天事业的研究，就得看外国的书，不懂英语，咋看得懂？他母亲说，你这孩子，就是一根筋，做了一个梦，就当了真。秋生很自信地说，我就不信，别人能办成的事，我就办不成。他母亲说，好，好，妈就盼着你有个大出息。于是，他母亲就不再说什么，秋生仍在边干活，边背他的单词。

秋生家里还种了二亩西瓜，西瓜熟了，秋生的父亲不在家，他母亲要来市里卖西瓜，秋生要来，母亲不让，让他在家照顾奶奶。秋生说，妈，奶奶有妹妹照看。卖菜你一人能行，这卖西瓜不中，有买西瓜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还得帮他们把西瓜背到楼上，你一人咋行？母亲听他说得在理，又拗不过他，就让他跟来了。来时，还把他的课本也带来了，说是在没人要瓜的时候，能看多少算多少。唉，这孩子！

听过秋生母亲的一番话，秋生的举动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弦，我久不住农村，竟不知还有这样自强不息，刻苦学习的孩子，我被他的这种举动折服了。

天已明亮，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慢慢地多了起来。有人来买西瓜，为了不影响他母子俩卖瓜，我买了两个西瓜，付过钱，正要回家，秋生非要把西瓜给我送到家去，我谢过他的好意，让秋生帮他母亲去了。

此时，旭日东升，霞光万道，彩霞翩翩，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密匝匝的树荫洒了下来，都市里呈现出一派生机。

啊，新的一天又开始啦！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