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李元仁

嫂子今年66岁了。虽不如当年如花似玉、英姿飒爽，但往人堆里一站，依然月耀群星。

嫂子芳名郑书美，她的名字与她品行一样，美丽、质朴、勤劳、善良、乐施。

嫂子是1974年嫁到我家里来的。当时，我哥在外地教学，我在大队里搞农业试验田，家里还有失去劳动能力的父母二老。

记得嫂子来到我家的第二天，便不顾别人说三道四，就脱去“新媳妇的皮”忙里忙外了。白天，她到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晚上，忙于家务，常常后半夜还听到嫂子打地瓜丝、剁猪菜的声音，有时为了赶做一件衣服，她一直忙到天亮。

那时候，正是“吃大锅饭”的年代，在我们这个穷山村，一个劳动日才挣得两角钱。两三个孩子的家庭，温饱都成大问题。我们家虽然三个人挣工分，但一年下来，除去粮款杂费，拿到家的钱尚不足百元。这点钱，便是我们一家五口人来年的全部费用。为了撑起这个家，嫂子一天忙下来，晚上还要织“花边”，掐“草瓣”，以此来多挣几个钱维持家计。

我家每天第一个起床的是她，每晚睡得最晚的一个是她，每顿饭吃得最差的一个还是她1

1975年秋末，栖霞农业局调我去海南岛培育玉米种，这对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我来说，真是莫大的幸福！但高兴之余，一缕阴影掠过我的心头：看着床上的陈旧被褥，瞧着自己的一身旧衣裳，我怔住了——乞丐似的我能外出吗？我的心碎了！正在我为难的时候，嫂子走进了我的房间。她把大包裹往床上一放，说：“别绷着个脸啦，瞧瞧，行不？”嫂子打开包袱：崭新的被褥，亮丽的床单，漂亮的枕头，帅气的衣服，立时闪耀在我的眼前！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的心在颤抖，在流泪……这是我嫂子结婚的嫁妆！这是我哥结婚的衣服！嫂子对我的这种爱，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如同天方夜谭！还未等着我回过神来，嫂子又把我哥的心爱之物——手表，递给我，说：“你哥在家戴不戴也无所谓，还是你出门用得着！”我的心又为之一颤！多好的嫂子啊，我多么想喊你一声娘啊！

第二年春天，我从海南岛回来了。一进家门，我就把在海南岛积攒的60元生活补贴递给了嫂子，嫂子又从抽屉里拿出了她织花边积攒的40元钱，摞在了一起递给我，说：“去银行存着吧，以后娶媳妇用。”

父母没想到的事，嫂子想到了；父母没做到的事，嫂子又做到了！

嫂子到我家的第三年春，我已经23岁了。当时，二十三四岁的年龄在农村正是找对象的最佳良機。那时，女的找对象的一个主要条件就是要求男方必须有四间大瓦房，美其名曰有个立足之地，可我家住的是五间茅草屋！嫂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天晚饭后，她再也忍不住了，终于恳切地对我父亲说：“爹，我弟该说媳妇了，咱们得盖房子啦！”我父亲却难为情地说：“可咱家，一，钱不足；二，他弟兄俩不在家，我和你妈病恹恹的，谁主持着盖？”“爹，今天你表个态就行了，后面的一切由我负责！”嫂子说得那么坚决，又那么自信！我父亲无可奈何，点了点头。说盖就盖。第二天，嫂子立马回娘家寻亲托友，筹钱备料。未过旬日，便找来了木瓦匠，红红火火地干起来了。为了节省开支，白天，嫂子做饭之余，便跑到工地上给瓦匠递砖挑灰；晚上，又摸着黑在工地上来来往往，搬砖运石，和灰备料……也就在那时，嫂子落下了个腰腿痛的病。

天有不测风云。我娶上媳妇的第二年春，父母相继病倒了。父亲患上了哮喘病，不敢活动；母亲得了半身不遂，不能下炕。这时，嫂子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上有老，下有少，还要到生产队里参加劳动！对嫂子来说，这简直是泰山压顶，没个帮手怎么行呢？我媳妇决定辞掉工作回家帮嫂子照顾双亲。可嫂子眼一瞪，脸一沉，说什么也不允许。

一天到晚，一年到头，一年又一年，嫂子在家含辛茹苦，历尽艰辛。可有谁知道呃，嫂子每天除了照顾老人穿衣吃饭，叠放被褥，打针吃药，还要扶着父亲上厕所，背着母亲上下炕……

有一次，风雪交加，我和媳妇回家看望父母，一走进院子，只见嫂子正在大炕子上给母亲擦拭屁股上的屎。原来是嫂子背着母亲上厕所的途中，母亲禁不住把屎屙在了裤筒里。嫂子看见了我们，边给母亲换被子，边笑着招呼我们进家。我们过去帮嫂子，可嫂子边往家推我们，边说：“我习惯了，脏点没啥，你们可受不了！”嫂子把母亲背上炕后，又端起洗衣盆，冒着风雪，到东河给母亲洗裤子去了。望着嫂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又一次震撼了！嫂子，我的好嫂子！有你这样的嫂子，父母有幸！我们兄弟有幸！全家有幸！

在我村，嫂子是出了名的“活菩萨”。在那吃“大锅饭”的时代，虽然我家困难，但嫂子却时常周济比自己还困难的人家。今天看见张三孩子的衣服破了，她就把自己孩子的衣服送去给换上；明天看见李四家无钱去医院治病，她就把自己家中仅有的几十元钱给送去，更不用说帮着村人挑挑抬抬，缝缝补补了。儿女们往家捎的瓜果梨枣，她半个也舍不得吃，不是送给东邻西舍，就是送给亲朋好友。

我嫂子的姨姨和我的舅舅都无儿无女。从他们不能下地劳动那天起，嫂子就精心地照顾他们了。每年除了帮他们种地，置办吃穿，还要送给他们一些钱，直至两个老人入土为止。

嫂子常对别人说：“不知咋的，好吃的，我总想着别人；营生，我总想着自己去做。”

的确，我嫂子每时每刻都在无私地帮着他人，用一个大大的“爱”字书写着自己美丽的一生！

老嫂比母差几分，我嫂比母还要亲！

我爱我嫂子，没有嫂子，就没有我的今天；没有嫂子，就没有我们这个完美的家！今天，在我嫂子努力的今天，我们这个家成为村里大人孩子都羡慕的家！

我爱我嫂子！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