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民间信仰调查

钮小静，王淑贞，王文明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民间信仰调查

钮小静，王淑贞，王文明

（湖南省民间非物质文化研究基地，湖南怀化418008）

通道侗族自治县坪坦河流域的芋头、横岭、坪坦、阳烂、高步、中步六个侗寨居民信奉萨岁、飞山杨公、南岳大王等社会神灵，崇拜天、地、日、月、山、水、岩石、树木、花草和龙、凤、狮、虎、牛、鸟、鱼等自然神灵，具有比较一致的民间信仰，这些神灵各有其祖先神、英雄神、恩神、保护神、农神等神格威灵。这些神灵的神格各有侧重，而且呈现一神灵多神格、多神灵同一神格、多神灵多神格的多样性与复杂性的关系特征。各侗寨的民间信仰还有其差异性，同中有异，异彩纷呈，形成六寨侗族同胞的神灵信仰体系。

民间信仰；侗寨；坪坦河；通道

引言

坪坦河流域两岸侗族人们聚寨而居，从上而下形成了中步、高步等古色古香的十多个大小侗寨。坪坦河象链条一样，把这些珍珠般的侗寨链接成一个有机的商贸、物流与文化链条，使链条上各侗寨人们的生存环境、生产方式、生活习俗、行为方式基本一致，有着共同的神灵信仰和频繁的文化交流，形成山相连、水相通、地相接、族相同、神相近、意相和的山缘、水缘、地缘、族缘、人缘、神缘共生共荣的信仰文化传统格局。

这些侗寨中，中步、高步、阳烂、坪坦、横岭、芋头六寨的神灵信仰文化从口传形式到风俗习惯，以及大型的村寨集体信仰活动，传承依旧；物态的信仰文化空间，尤其是庙宇宫观、街巷建筑，干栏式民居等，保护较好。其中芋头侗寨和坪坦侗寨为国家第六批历史文化名村，芋头侗寨村落古建筑为国家级景观村落，该村落的古建筑和坪坦河上九座风雨桥已经列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六寨也已列入我国申报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录（以下简称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

六寨中的中步侗寨位于坪坦河的东南部，属陇城镇梓檀片区，为庚辰古村落的一部分，217户，989人。高步（又称高铺）侗寨位于坪坦河的西南端，隶属坪坦乡，由高升、高上、克中三个行政村组成，距通道县城25公里，全寨507户，2 500余人。阳烂侗寨位于坪坦侗寨的南部，高步侗寨的东北部，隶属坪坦乡，距县城23公里，全寨154户，741人。坪坦侗寨位于坪坦河的中部偏南，坪坦乡乡政府所在地，距县城21公里，全寨239户，1 164人。横岭侗寨位于坪坦侗寨的北部，坪坦河的中部，隶属坪坦乡，距通道县城18公里，全寨326户，1 392人。芋头侗寨位于坪坦河的西北部，隶属双江镇，距县城9公里，全寨184户，868人①。六寨民间信仰丰富多样，特色鲜明，在侗族地区乃至整个少数民族地区，都具有比较典型的代表意义。

理论界关于侗族信仰文化方面已有著作问世［1］1-9，但还没有专门探讨坪坦河流域侗寨信仰文化的论文与著述，本文仅以这六大侗寨为例，调研该流域侗族的民间信仰体系，本课题组成员于2010年、2011年、2012年、2013年先后参加该流域侗寨的多次大型信仰文化活动，并于2014年7月下旬、8月上旬，9月上旬、10月中旬多次深入六寨，进行专题调查、走访、座谈，现将调查、收集的六寨民间信仰概况呈报于后，希冀以此裨益于六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以此裨益于侗寨的申遗工作，也请六寨居民、广大侗胞、专家学者和读者指正。

一、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民间信仰的神灵构成

坪坦河流域各侗寨人们信仰的神灵比较多，是泛神信仰和主神信仰的结合。信仰的神灵各有其特定的神格，形成相应的神灵体系及其神格体系。

通过庙宇、鼓楼、风雨桥、民居、神树、祭台等信仰文化空间载体考察，亲身参与侗寨大型信仰文化活动，以及访谈、问卷等途径，获知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居民信仰的神灵传承至现在的主要有祖先神、英雄神、自然神、行业祖师神、地方神与侗寨恩神，以及外来神学宗教信仰的神灵［2］237等。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居民祖先崇拜的神灵体系由近及远为：家祖、宗祖、族祖、“萨岁”②始祖、姜郎姜妹；黄帝、螺祖、祝融、太昊、炎帝（神农）、盘古等神灵。

萨岁是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和整个侗族同胞共同崇敬的祖先神、始祖神。坪坦河流域侗寨一般都建有萨坛（如图1），人们日常祭祀和祈求的神灵首先是萨岁。八月十五还举行大规模的祭萨活动。2012年7月22—23日，坪坦侗寨举行了大型的“萨岁安殿仪式”，周边侗寨居民都来参加“萨岁安殿仪式”，盛况空前③（见图2）。

坪坦河流域的侗寨居民敬奉盘古、伏羲、神农炎帝、黄帝等中华人文始祖。紫檀片区的侗寨修建有盘古神庙，这是该流域少见的盘古庙。横岭侗寨修建有“两圣宫”，宫中供奉着伏羲神农炎帝黄帝的牌位，两边列有女娲、螺祖、祝融、太昊等神位。这是侗族地区少见的中华人文始祖神庙。坪坦河普修桥上供奉有姜郎姜妹始祖塑像。

图1 通道双江镇“萨岁”广场的“萨岁”塑像

图2 坪坦侗寨“萨岁安殿仪式”的祭祀环节

图3 坪坦侗寨的萨坛④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都有祖坟山，这实际上是侗寨家族公共墓地，祖坟山边还建有祖祠。高步侗寨建有龙氏宗祠，阳烂侗寨龙、杨二姓合建了宗祠。清明时节，举族人众在祖祠和祖坟山挂清扫墓，共同祭祀祖先。近些年来，侗寨越来越多的民居二楼修建了神龛，供奉天地君亲师的神位，体现了侗寨人们的祖先崇拜、天地崇拜、君师崇拜等神灵信仰意识。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的居民崇信英雄神、地方神。这些神灵中最突出的有：飞山令公神、南岳大王神、关公神等。

中步、高步、阳烂、坪坦等侗寨建有飞山庙或者飞山宫。坪坦侗寨吴姓、杨姓各建有一座飞山庙，以供家族祭祀专用。

中步、高步、阳烂、坪坦、横岭等侗寨还建有南岳庙。坪坦侗寨于2009年秋还举行了大型的“迎请南岳大王”仪式。该仪式除了迎请和祭祀环节外，还进行了浩浩荡荡的游寨活动。各家各户都恭迎南岳大王神的“降临”，期盼沐浴南岳大王的神恩。

坪坦侗寨和横岭侗寨建有城隍庙，供奉城隍神。横岭侗寨城隍庙墙壁上信众敬挂的匾额和致谢祈福的红布，香炉中插满了香烛，香烟缭绕，香炉也溢满了香灰，而且香灰也很新鲜，几次田野调研经过时都看到信众正在上香，可见这座城隍庙的香火非常旺盛。

坪坦河流域的侗寨都敬奉本寨的恩神。恩神是指特定侗寨信仰的有恩于本寨的神灵。如坪坦侗寨建寨始祖石姓先祖，村民修建并一直保存着石姓先祖的祭台。据传某年坪坦侗寨遭遇战乱，李将军严令士兵保护寨里百姓，严禁杀戮。坪坦侗寨的人们感恩李将军，为之修建祠庙，世代祭祀。高步侗寨敬奉建寨始祖“七子太公”，修建了“七子太公庙”，常年香火不断。横岭侗寨的莫老爷是建寨的苗族始祖，苗族居民迁徙到别的地方之后，迁来该寨的侗族居民仍然把莫老爷供奉为有功于本寨的建寨始祖，为之修建祭台，常年敬奉。这个祭台现在还保存在戏台鼓楼广场边，祭台的香炉中仍见根根残烛。

坪坦河流域各侗寨敬奉行业神与祖师神的神灵，其中主要有：农神、药王神、草医三祖师神、鲁班神、茶神、侗戏祖师吴文彩、地理祖师、财神等。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崇信系列自然神灵。崇信的自然神灵主要有：土地神、社王神、田神、寨门神、水井神、牛栏神、火塘神、地脉龙神，雷神、风神、雨神、山神、岩石神（石敢当等）等，还有大量自然物的图腾崇拜，如太阳神、月亮神、火神、水神、河神，五谷神、“再生父母”树神、葫芦神、芦笙神，龙神、鸟神、凤凰神、狮神、鳌鱼神等。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的居民大都信奉土地神，各寨土地庙随处可见，如当门土地庙、寨门土地庙、井边土地庙、桥头土地庙、山场土地庙、坳头土地庙等。高步侗寨还建有社王祠，专门供奉社王神。春社节令时，高步侗寨还举行大型社王节会，祭祀社王。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居民信奉龙、凤、狮、鸟、鱼、牛、葫芦、芦笙等动植物神灵，这些动植物图腾造型随处可见，尤其展示在鼓楼、风雨桥、寨门、凉亭等公共建筑物的装饰上。坪坦河横岭桥等翘檐就是龙、凤、鳌鱼造型（见图4-5），这类造型表征着信众的龙图腾、凤图腾、鳌鱼图腾等神灵意识。

图4 -5横岭侗寨横岭桥上龙凤图腾与鳌鱼图腾

中步侗寨的复兴鼓楼等鼓楼以二龙戏珠造型结顶，以烈焰式的太阳造型为珠（见图6），栩栩如生，展示中步人浓郁的龙凤图腾意识。高步侗寨福桥也以二龙戏珠造型构建桥梁的屋脊，以牛角造型翘檐，以青鸟与葫芦造型结顶以石雕雄狮坐镇桥的两头，雄狮的底座呈现喜鹊、花草等浮雕图案，充分体现了高步人对龙、凤、狮、牛、青鸟、喜鹊、葫芦、花、草等动植物的虔诚崇信。芋头侗寨芦笙鼓楼，除了龙凤翘檐造型外，还以芦笙造型翘檐和结顶，表明芋头侗寨的人们除了厚重的龙凤图腾崇拜之外，还具有强烈而鲜明的芦笙图腾崇拜。高步侗寨的鼓楼以牛角造型翘檐，有的还以雄狮为下层翘檐，都以青鸟与葫芦结顶（见图7），体现全寨浓郁的葫芦、牛、狮、鸟等图腾崇拜。

图6 中步侗寨复兴鼓楼上的龙图腾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崇信雷祖神，据传雷祖神掌管雷电风雨，给人带来雨水，惩恶扬善；雷祖神带来的炸雷狂风暴雨使人颤栗恐惧，雷祖更是远古洪水滔天灾难的制造者，除了姜郎姜妹兄妹外，世上的人都被淹死。人们敬畏雷祖，奉之为神。横岭侗寨建有雷祖神庙，坪坦侗寨现存雷祖祭台。神庙或祭台的残烛纸灰历历在目。侗寨民居当街之处可见不少“泰山石敢当”，大多是石碑刻的，也有悬挂的“泰山石敢当”木牌。这是符号化的岩石神崇拜。

图7 廴回福桥上牛角、葫芦、鸟图腾

图8 高步侗寨鼓楼翘檐的牛角和狮造型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崇信水神、井神，为古井建井亭，芋头侗寨的乾隆古井的井柱贴有“镇井符”，阳烂侗寨公路边上古井的井亭梁上用侗布包裹着祭祀物品，书写着国泰民安的吉祥祈语，悬挂着吉星高照的吉祥红布。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居民信奉树神，拜祭树神为儿子的“再生父母”，希望“再生父母”保佑儿子易养成人，长命富贵。图9是高步侗寨古驿道边上的古树，树上围有多块拜认“再生父母”的红布。图10是坪坦侗寨雷祖祭台边上的古树，树上层层叠叠捆绑着拜认“再生父母”的祈求古树保佑儿子“易养成人”、“长命富贵”的红布。中步、阳烂、横岭、芋头等侗族也有这种拜认古树、大树为“再生父母”的红布标志。

图9 -10高步侗寨与坪坦侗寨古树上树神信仰标志

坪坦河流域各侗寨的居民把自己的神灵信仰以符号的方式，制作成首饰、胸饰，制作成服装上的图案花纹，表达自己的虔诚信仰。图11为通道侗族妇女的凤形头饰，图12为通道侗锦省级传承人吴念姬编织的小孩背篼，背篼的花纹表征着侗家人心中的图腾。

图11 -12侗族服饰上的信仰符号（吴念姬提供实物）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居民信仰的神灵以塑像形式供奉于庙宇宫观之中，以栩栩如生的造型装饰在鼓楼、风雨桥等建筑物上，以符号形式呈现在衣着服饰上，也以活态形式渗透在节会与习俗之中，通过节会给外现出来。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的节事众多。正月，春节期间，有祭萨、祭天、祭祖先等活动，有接春雷、鬼头舞活动，元宵节有舞龙灯、舞狮子灯等信仰型娱乐活动。立春在正月，还举行“闹春牛”活动。这是牛神崇拜的活态外现。二月有祭萨，有社王节，祭社王、祭土地、祭飞山等。三月有清明节祭祖、三月三祭峒王，三月三歌会的祭祀环节、清明前两天的“土王节”祭土王等。四月有四月八乌饭节、耕牛节等。五月有五月十三南岳庙会、祭祀关公的“磨刀”会等。六月有六月六歌会的祭祀环节、芦笙节祭祀环节、尝新节祭祀环节、晒龙袍和隆重的杨公庙会等。七月祭奠亡人，放田水吃鱼羹等。八月有中秋节，八月十五大型祭萨与赛芦笙活动、“偷”月亮菜、斗牛节等。九月有重阳节、打粑堵蛇洞等。十月有过香节等。冬月有吃冬祭祖过侗年等。腊月有灶王节斋粑谢灶神、除夕祭祖祭神等。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所在范围内只有中步侗寨云霞寺一座佛教寺庙，供奉如来佛、观音菩萨等神灵，香客较少。中步侗寨的南岳庙中供奉弥勒佛塑像。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少量居民信仰道教的三清大帝、玉皇大帝、八仙等道教神灵。中步侗寨接龙桥廊壁上绘有八仙图案，坪坦侗寨“迎请南岳大王”活动中有居民装扮“八仙”，“降临”现场。

从神学宗教信仰传入域内的历史与现状，以及它的信众人数与影响程度等角度看，神学宗教信仰不是域内信众的主要信仰。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居民信仰的神灵体系中，居于首要地位的是萨岁神，其它主要神灵有飞山令公神、南岳大王神、雷祖神、土地神、社王神等。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居民信仰的神灵体系就是以萨岁神为主的飞山令公神、南岳大王神、雷祖神、土地神、社王神等祖先神、英雄神、地方神（含侗寨恩神）、自然神、行业祖师神、神学宗教神的泛神体系。

二、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民间信仰神灵的神格分析⑤

在信仰领域，信众心中有双重世界，一是自身所处的世俗世界，一是自己心中超越社会与自然的鬼神世界。神灵是鬼神世界的组成部分，它通过神格展示自己的神威，沟通世俗世界人们的心理。神格是特定神灵在鬼神世界中的地位与作用，是神灵权威的依据，是神灵力量的核心，是神灵接受信众祷告、祈求、力量的中介与工具。鉴此，神格可以特指神灵对于世人某一方面的佑护功能，如农神保护人们农业生产的神格，纺织神保护人们纺纱织布的神格，生育神保佑人们生儿育女、保护侗寨人丁兴旺的神格等。坪坦河流域侗族人们信仰的神灵都有其相应的神格［3］52-70。

“萨岁”神的神格“萨岁”是侗族人们信仰的首位神灵，具有多层面的神格。一是侗族的始祖神与英雄神［4］149-155。二是人们心中保护五谷丰登的农神。坪坦侗寨“安殿”仪式中，就把犁耙锹铲等稻作农具一一放入“萨岁”殿中，表明侗族人们心中的“萨岁”，本身就是一位农耕劳动者。她保佑侗寨人们农业生产的顺利进行［5］278-281。三是保护侗寨六畜兴旺的畜牧神，保护侗寨家家户户家禽家畜繁衍兴旺。四是纺织神。坪坦侗寨“安殿”仪式中，把侗族纺纱织布的所有器具，一应俱全地安放在“萨岁”殿中，表明“萨岁”本身就是纺织者，她保佑侗寨人们纺纱织布，有衣服穿。五是保佑侗寨安全，维护侗寨秩序，不受外来侵扰，国泰民安的安全神。六是佑护男女爱恋，男婚女嫁的婚姻神。七是保佑人口生育，促使人丁兴旺的生育神。八是联络风神、雨神、雷神等自然神的联络神［2］242-244。九是维护侗寨宗法伦理和真善美的综合性人格神，具有多层面人格神的神格。十是保护人们出行顺利，生意兴隆的平安神、财神，具有平安神、财神等神格［5］278-281。总之，“萨岁”是侗族人们心中的万能神，人们遇到什么难事，首先想到的就是祈求“萨岁”保佑。如果一个侗寨出现人畜不安、鸡犬不宁等异常现象，就会马上想到“萨岁”离开了侗寨，得赶快把她请回来保护侗寨，称之为“接萨”，可见其鲜明的平安神、保护神神格［6］67-76。

飞山公的神格飞山令公神原型是五代时诚州刺史威远侯杨再思（869——957）［7］，因驻地飞山，人称飞山令公，或杨令公。诚州治所在飞山附近的渠阳镇，诚州所辖地区包括现在湘黔桂三省毗邻的20多个县市区。飞山令公管辖有方，诚州一带得以安宁，而且此后200多年无战事，老百姓得享太平。他去世之后，北宋朝廷追封他为威远侯。侗族人们尊奉他为祖先神，尊称他为“杨祖太公”、“飞山令公”，立庙祭祀，香火不断。这一带苗侗各族人们尊奉他为地方神、英雄神、战神和保护神，具有英雄神、战神、保护神、祖宗神等多重神格。

南岳大帝的神格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人们把南岳大帝［7］114称为南岳大王，中步侗寨及其附近侗寨的人们称之为“忠静大王”，坪坦侗寨的人们称之为“中正大王”。中步、高步、阳烂、坪坦、横岭五侗寨立庙祭祀南岳大王，把南岳大王看做侗寨安全神和外出做事的保护神、平安神，具有安全神、平安神、保护神等多层面的神格。

农神的神格坪坦河流域侗寨的人们以农耕为本，特别敬奉农神，祈求农神保佑庄稼无灾无瘟，老天不旱，五谷丰登，保佑人们有饭吃、有衣穿。这是农耕条件下人们生存的基本祈求。所以，农神的神格显得极为重要。

系列始祖神的神格一是创造天地万物的盘古神。在高步侗寨吴恒昌先生的手抄法事唱本中就有关于盘古开天辟地的唱词，在侗族款词中也有盘古开天辟地的内容。二是洪水神话中的侗族始祖姜郎姜妹神。这在侗族款词中有“洪水滔天”之后姜郎姜妹兄妹成婚等相关内容［8］259-278。三是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神伏羲炎帝黄帝等，横岭侗寨所建的“两圣宫”中就设伏羲炎帝黄帝神位，神位两边对联还写有螺祖太昊祝融等始祖神名。这是坪坦河流域供奉中华民族人文始祖神的代表。

社王神的神格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的人们敬奉社王神，尤其是高步侗寨建有社王祠，每年社节都要在“社王祠”祭祀社王神。每逢大祭，还沿着侗寨和田园举行游行仪式，祈求社王神保护侗寨五谷丰登。社王祠的门联表达了这一祈愿，上联是“春仲五戊稼樯辛”，下联是“秋实六庚社稷乐”。社王祠的墙壁上还张贴着县文化局前局长拍摄的社王节该寨人们祭祀社王、“游寨”、“游田”的照片。可见，在侗寨，社王神具有与土地神、农神一致的保护农业生产顺利进行、保佑五谷丰登的神格。

祖先神的神格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的人们很少把自己的家先神化，但都不忘根本，敬奉家先，也祈求家先的灵魂保佑子孙后代，人丁兴旺，无病无灾，平安顺利［2］242-244。家先虽然不是神，但也具有冥冥中保护家庭和子孙后代的准神格。

城隍神的神格坪坦河流域的坪坦侗寨、横岭侗寨是坪坦河的重要码头，商贸繁华，有寨门、有寨墙，也建有至今还保存着的城隍庙，香火不断。在侗寨人们心中，城隍神是一寨的保护神，维护一寨神灵秩序，保护一寨安全，防止邪神恶鬼瘟疫入侵，保护侗寨人们平安幸福；认为城隍神掌管一寨人的生死祸福和命运，也掌管一寨的财富，保护人们发财，不让本寨财富外流等⑤。这样，城隍神就具有保护神、生死神、财神等多重神格。

关公神的神格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的许多风雨桥供奉关公神像，横岭侗寨附近的龙桥供奉关公塑像，高步侗寨福桥供奉关公画像，中步侗寨附近的观月桥供奉关公父子木雕像等。关公在侗族人们心中是英雄，讲忠义，具有英雄神、忠义神、保护神等多重神格。

行业神的神格坪坦河流域各侗寨有不少人在农耕之余，兼业医药、木工、制茶等活计，分别敬奉相关行业的行业神，如兼事医药的信奉药王神，兼业木工的敬奉鲁班神，制茶的敬奉茶神等。这些行业神就是行业的祖师神，具有行业祖师神的神格。

孔圣人的神格坪坦侗寨建有孔庙（建在戏台旁边的东南边），把孔子作为侗家教育的圣人供奉起来，祈望孔圣人保佑子女成才，表达了坪坦河流域侗族人们尊师重教，希望小孩成才的共同心愿。这在侗族地区使孔子具有万世师表的圣人、神人的神格。

众多自然神的神格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侗族同胞信奉万物有灵，信奉日神、月神、山神、水神、岩石神、土地神、风神、雨神、雷神，信奉树神、葫芦神、花神等植物神［6］，信奉龙神、凤、鸟、狮、麒麟等动物神。坪坦河流域各侗寨随处可见这些神灵的图腾形象。坪坦河流域的鼓楼、风雨桥等公共建筑以葫芦型结顶，以龙型、凤型、鱼型、牛角型翘脊、翘檐，就是葫芦、龙凤、鱼、牛等神灵图腾的标志。福桥等风雨桥头所立石雕狮子、麒麟，横岭侗寨所建“雷祖神殿”和“风神殿”（现存遗址），是侗寨人心目中狮子、麒麟、风、雷图腾的外现。中步、高步、坪坦等侗寨有古树被披红，红布上书写“长命富贵”、“易养成人”或者“易养成才”等字样，这些大树古树被人们敬奉为“再生父母”等。这些自然图腾形象在人们心中，具有驱邪逐疫和护卫鼓楼、风雨桥以及整个侗寨的作用，具有护卫神、安全神、吉祥神等神格。

在自然神中，土地神是坪坦河流域各个侗寨信奉比较普遍的神灵。各寨随处可见土地庙，有寨门土地、桥梁土地、古井土地、当门土地等。人们把土地神当做自己身边的保护神，保五谷丰登、无瘟无疫、无灾无难，促使风神雨神风调雨顺等［6］。因此，在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同胞心目中，土地神具有直接保护侗寨平安的农神、信使神、联络神、催促神、保护神等职责的神格。

在自然神中，“泰山石敢当”是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中常见的神灵。石敢当是岩石神名，为强化其神威，一般还加上“泰山”二字，即“泰山石敢当”。在横岭、高步等侗寨的访谈中获知，“石敢当”在侗族人们的心中，一是“所向无敌”的英雄神；二是“将军箭”等关煞的挡箭牌、驱除神、解除神；三是坚如磐石、稳如泰山、禁压不祥、驱邪避凶、镇宅镇寨的镇守神。把访谈和调查中得到的各种看法综合起来，结合实地踏勘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石敢当”所在的位置，察其神格主要是驱邪避凶的镇宅神、宅院保护神、“将军箭”的“挡箭牌”、“关煞”的解救神。

三、神灵与神格的关系特征

神灵及其神格都是世人塑造和赋予的，是世俗间人们心中认同的超社会、超自然的神奇力量。世人的信仰、信赖与认同是神灵及其复杂神格的世俗基础。在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人们的心中，鬼神世界的神灵都有其相应的神格，一个神灵往往具有多层面的神格，神灵与神格的关系是比较复杂的。

第一，一神灵多神格。这里的神格实际上是指某一神灵在世俗人心中的神威能力或神威能量，能够在某一方面或者某几方面保护世上的人们。在侗族人们心中，萨岁既是始祖神，又是婚姻神、生育神，还是多层面的保护神，具有多种神格；许多神灵都具有多方面的神格。坪坦河流域侗族信众“一神灵多神格”的信念，促成了该流域信众的主神信仰意识和主神信仰行为。

第二，多神灵同一神格。坪坦河流域侗族人们信仰的许多神灵，都是保护神，具有保护神的神格。萨岁神、农神、关公神等神灵都与雷祖神、风神、雨神相关，天旱求雨先去祭萨，祭关公等，这就使这些神灵都具有风雨神的神格。坪坦河六寨祈求所有神灵的共同心愿之一，就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国泰民安”，在这个意义上，所有神灵都具有满足人们这一心愿的神格威力。这就形成实现某一心愿的多神祈求和多神信仰现象。

第三，神灵及其神格的侧重性。神灵及其神格作为信众心理的信仰与认同，在不同的场合下，会有不同侧重。当男大未婚、女大未嫁时，家人和自己就会祈求“萨岁”保佑，赐予婚姻，早日成家，显示婚姻神的神格。当久婚未孕时，人们就会祈求萨岁赐予子女，使自己后继有人，显示生育神的神格。世俗世界的人们遇到不同情况，就希望“萨岁”等神灵显示相应神格，保佑自己、保佑侗寨，这样就使神灵的神格呈现不同侧重的格局。如农神侧重于保护农业生产和五谷丰登的神格等。这就促使侗寨信众形成多神信仰与主神信仰的并存格局。

第四，多神灵多神格祈求。在坪坦河六寨信众心中，所有神灵都有其神格，都具有保佑侗寨的神威；神灵的神格有所侧重，有的侧重控制风雨，有的侧重生育，有的侧重平安等；神灵有正有邪，有的神灵时正时邪等。这就促使侗寨人们见神就求，遇神就拜，不敢懈怠，形成鲜明的多神灵崇拜，多神格祈求的信仰行为格局；从神灵世界的角度看，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信众的神灵信仰，呈现多神灵多神格的复杂关系特征。

坪坦河流域申遗侗寨民间信仰有其多层面的本质特征、突出特点、文化内涵、历史缘由、发展规律、功能价值、保护传承、开发利用等，本课题组将另文探讨。

注释：

①六寨户数与人口数等相关数据系课题组成员于2014年7月实地调查时所得，与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公布的数据有些变化。

②“萨岁”为汉字记侗音，意指始祖母。有的文献称“萨”、“萨姆”、“萨玛”等，均有始祖母等意。

③作者亲身参加了坪坦侗寨的这次“萨岁安殿仪式”。

④本文没注明来源的图片均为本课题成员现场拍摄。

⑤这是根据坪坦侗寨村民在本课题组召开的“信仰文化座谈会”上发言记录整理所得的资料。

［1］陆中午，吴炳升．信仰大观［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

［2］石佳能，林良兵，吴文志．独坡八寨志［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11．

［3］吴文志，林良斌．古韵侗寨——走进百里侗文化长廊［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4．

［4］陈应发．哲理侗文化［M］．北京：中国林业出版社，2012．

［5］杨筑慧．中国侗族［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12．

［6］杨陵俐，吴文志．侗族和谐文化探源［M］．香港：中国国际文艺出版社，2007．

［7］钟敬文，等．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M］．北京：书苑出版社，1990．

［8］杨锡光，等．侗款［M］．长沙：岳麓书社，1988．

Research on the Folk Belief of the Dong Villages'in Pingtan Basins

NIU Xiao-jing，WANG Shu-zhen，WANGWen-ming
（National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s Research Base in Hunan，Huaihua，Hunan 418008）

In Pingtan basins of Tongdao Dong Autonomous County，the six Dong villages'residents of Yutou，Hengling，Pingtan，Yancan，Gaobu and Zhongbu believe in the god of Sasui，Feishan Yanggong，Nanyue King and the other human social gods and worship many natural gods of heaven，earth，sun，moon，mountain，water，rocks，trees，flowers and dragon，phoenix，lions，cows，birds and fish，and so on．These gods have their own quality of the god of ancestry，hero，protection and farming．These godheads put particular emphasis on the differentways，and show the basic characteristics of diversity and complexity，that is，one god hasmany persons，many gods are the same person，andmany gods aremany persons．The folk belief of Dong villages'has also the difference．The folk belief of the six villages is differentwithin the sameness and kaleidoscopic，and forms the God's belief system of them in this basin．

folk belief；Dong's village；Pingtan River；Tongdao County

C95

A

1671-9743（2015）02-0006-07

2014-09-24

教育部2011年人文社科规划项目“城镇化背景下西南民族村寨文化遗产保护与产业化综合开发研究”（11YJA850021）；湖南省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湖南省历史文化村镇遗产保护与旅游开发对策研究”（2010ZDB06）的研究成果之一；怀化学院与通道合作项目“坪坦河流域侗族信仰文化体系研究”研究成果之一。

钮小静，1983年生，女，河南许昌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民族音乐文化；王淑贞，1976年生，女，白族，湖南张家界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民族文化与旅游开发；王文明，1948年生，男，白族，湖南张家界人，教授，研究方向：民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