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动都舒服

2015-06-05 20:13魏思考
湖南文学 2015年3期
关键词:房租老板娘房东

魏思考

早上房东给郑功宇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睡觉。电话里她先关心了下郑功宇的生活,问他起床了没有。在得知他尚未起床后,房东表现出些许的担忧,小郑,这都八点多了,你怎么还没起床呢,这样可不好。郑功宇说,昨晚睡得有点晚。房东说,小郑,房租该交了。郑功宇说,我这几天就打你卡上。房东有些不悦,别这几天了,你今天就打我卡里得了,都拖了一个星期了,再说钱也不多,七百块而已,你不会连七百块钱都没有吧,对不对。郑功宇感受到了歧视,他说,你放心,钱我肯定会给你的。房东说,你别再拖下去了,哪里有像我这么好说话的人,都宽限你一个星期了,你再不给,可就真伤了我的心了,你听见了吗,小郑,小郑。郑功宇挂掉电话,躺在床上,点上一根烟。

房东姓陈,是个中年妇女,话特别多。半年前,郑功宇和赵西租下这个两居室的房子,家具齐全,价格也合适。郑功宇对房东的印象不错,热情开朗,虽然话是多了一点,而且言语中的亲近用词略有虚伪的成分,可这总比冷漠要好。对于陈房东的各种注意事项,郑功宇点头答应,让她不必担心,他会爱护好这个房子。交代完毕后,房东没有立刻走,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郑功宇交谈片刻。面对房东的提问,郑功宇逐一作答,无非是家庭情况以及现在的处境。在得知郑功宇没有工作时,房东沉默了一下。郑功宇察觉到了,急忙解释,他虽然没有工作,却不是无业游民,他手头有个创业项目,正在起步阶段,房租肯定会按时交付的。房东忙说,大学毕业工作不好找,你既然想到自己创业,难能可贵,如果手头确实紧,推迟十天半个月交房租也可以,你大姐不是那种不讲情面的人。话虽如此,如今房租只是拖延了七天,姓陈的就像索命一样催。郑功宇不是不想交房租,手头没钱是一方面,另外的原因是上次的房租是他出的,这次房租说好赵西出,但他迟迟没给房东卡里打钱,郑功宇能有什么办法呢。

赵西和郑功宇是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两个人又在一起。之前赵西工作过一段时间,但不是太顺心,先不说工资少,总觉得自己没受到重用。他心气大不甘寄人篱下,得知郑功宇要自己创业后,他辞掉工作,两个人住在一起。赵西没想好要做什么,整日在房间里打网游。这半年来,郑功宇四处为自己的项目拉广告,收效甚微。他感觉自己并不适合跑业务,口才不行,也缺乏韧性。逐渐的,郑功宇对这个项目的可行性产生了怀疑,也许一开始方向就是错误的。赵西也奉劝郑功宇放弃,这半年每天早出晚归人瘦了一圈,没有任何的起色。人有时候要学会放弃。赵西的这些话,郑功宇明白,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终于有天,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他被社会上流行的成功学所毒害了。在创业伊始,郑功宇从盗版书摊上买过几本马云史玉柱等人的书。成功人士的辛酸往事和力挽狂澜的事迹,令郑功宇在黑夜之中热泪盈眶和心潮澎湃,那些毫无疑问被夸大了的情节,激励着自己的同时,也带有迷惑性地使其认为自己和他们属同道中人,目前的惨状是一种修炼,自己终将会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走向成功,身价过亿,成为体面人,在世人面前露出自信的笑容,主宰他人的生活。不可否认,这种虚妄的心境支撑着郑功宇每天去接受客户的羞辱,以为这是成功的必要途径。如今郑功宇顿悟了,并对自己曾梦想成为上流阶层感到羞愧。

郑功宇选择放弃的当天,房东陈姐打来电话,问他是否在住的地方。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陈姐说她一会便到。陈姐的突然造访,让郑功宇很不适应。这次,她带了一个女人,据称是她的同事。两女一男坐在沙发上,陈姐省却平日里的寒暄环节,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郑功宇。随后的半个小时里,两个女人唇枪舌剑向郑功宇发动猛烈攻势,先是介绍她们所在保险公司悠久的历史和强大的财力,再结合当今社会复杂的经济形势和日益严重的污染让年轻人患癌的超高几率,劝说他买份保险给自己一个保障,万一哪天自己不幸惨死没办法给父母养老送终,保险公司将替你尽孝。基于陈姐是房东这个特殊身份,郑功宇陪笑点头应许附和道,保险确实是个好东西,每个人应该买一份,不仅如此,还应该推荐给你所认识的每一个人,买的越多越好,问题是我的手头没有钱。此话一出,陈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盯着郑功宇,表情颇为惋惜。小郑啊,我这是帮你忙你知道吗,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手头不宽裕,你可以买个最便宜的,在来的路上我都替你算好了,一年只需交一千五,等你五十岁,可以一次性拿到十五万块钱,如果你没活到五十岁,钱可以给你的父母,如果你父母不在了的话,可以给你的直系亲属,你明白吗?郑功宇笑着说,姐,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真的没钱啊。

这时,卧室的门打开,赵西睡眼惺忪走出来,冲他们点头示意,走进卫生间。陈姐问,这是谁。郑功宇说,我同学。陈姐问,不是你自己住吗。郑功宇说,房间空着也空着,这样没问题吧。陈姐说,他也不工作吗。郑功宇说,没有,正在找。陈姐说,你问问他买不买保险。这时,赵西从卫生间走出来说,我有保险。赵西回到卧室,关上门。事后,赵西对郑功宇软弱的做派进行了批评,你可以撒谎说有保险或者态度强硬不买,何必费那么多口舌呢,因为她是房东吗,你又不是没交房租,像她这种妇女,不用给她好脸色看,她既然卖保险,首先心理素质过硬,一天遭受无数次白眼,这都是家常便饭。小郑啊,你这么善良,这样怎么会发财呢。郑功宇反问赵西,你不善良,不是也没发财。赵西说,我是在蛰伏,发财是迟早的事,倒是你,再这么软弱,屎都没地方去吃。

郑功宇走到赵西卧室门前,用手推了一下,没推开。门从里面关上了,这有些反常,平时赵西的卧室是从来不关的。郑功宇敲了几下门,赵西,赵西。过了一会,赵西将门敞开一条缝露出头,问什么事。郑功宇问,你怎么关门了。透过缝隙,他看到赵西的床上躺着一个屁股硕大的裸体女人。郑功宇惊呼了一声,这是谁。赵西关上门,拉着郑功宇来到厨房。郑功宇一脸的惊喜,问床上的女人是谁。赵西有些不耐烦,问有什么事。郑功宇说了下房租的事。赵西说过几天他会给房东打卡里。郑功宇传达了房东的想法,必须要今天打。赵西咒骂了几句,让他不用担心。赵西察觉到郑功宇为难,问他要不要和床上的女人搞一搞。郑功宇慌忙摇头。赵西笑着说,别不好意思,我让你搞你就搞,不然她今天就走了。郑功宇问,漂亮吗。赵西做出难以下咽的表情,又丑又胖,不过好歹是女人。赵西拉着郑功宇来到卧室门口,从门缝里,观察了下躺在床上的女人。胖,的确是太胖了,身体陈列在床上,赘肉如同流动的水一样,贴在床单上。赵西问,怎么样。郑功宇说,这么腻,你怎么下得了手。赵西莞尔一笑,总不能浪费了吧。

这个女人网名叫董婉卿,真实姓名无从考证。当郑功宇得知这个肥胖的女人是传说中的董婉卿时,直呼不敢相信,这和照片中的样子反差太大了。储存在赵西电脑中的董婉卿,不仅身材苗条三围突出,样貌也像极了濑亚美莉。赵西一脸懊悔,照片修得太过分了。大概是一个月前,赵西在网上和董婉卿认识,先是打情骂俏发照片,后来睡觉前互发短信道晚安。至此,网友见面上床,亦是必然。在赵西和董婉卿浓情蜜意的时候,郑功宇曾不止一次在难熬的深夜中思索,为什么如此美好的女人自己碰不到呢,女人都如此地愚蠢被男人的几句话给蛊惑吗。董婉卿真人如此丑陋,倒让他幸灾乐祸起来。其实我们大可不必责怪董婉卿这种类似于诈骗的行为,而这恰恰是赵西自食其果。一开始赵西就在欺骗董婉卿,谎称自己是个富二代,家族为了锻炼他以后经营企业的能力,让其身无分文在社会上打拼,尝尽世间的疾苦。董婉卿对赵西深信不疑,就算是和他见面后,看到其脏乱的居住环境,也未曾有丝毫的动摇。她早已决心守护在赵西身边,当一个称职的主妇,照顾其衣食起居,并为他生个儿子继承庞大的家族资产。在生育子嗣这方面,董婉卿有着绝对的自信,她那肥硕的臀部,可不是白长的。

赵西目睹董婉卿的真容后,立刻坦白了自己先前的谎言。相比照片作假对赵西的伤害,身份作假对董婉卿的伤害更甚。但这并不妨碍两个人收拾凌乱的心情,上床报复对方。据赵西说,在一夜多达五次的性交中,他的腰简直要被董婉卿压断。伴随着嫁入豪门梦想的破灭,第一次性交中,董婉卿哭了,并甩手给了赵西一巴掌。现在的董婉卿正处于报复世间男人的阶段,赵西劝说郑功宇不要放过这个机会。郑功宇死活不让。就在两个人争执不下时,董婉卿穿戴整齐从卧室走出来。她低着头,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自己要回家,让赵西给她钱买火车票。赵西说,你出门不带钱吗。董婉卿抬头怒视他,我来找你这个富二代,带钱干什么。赵西不说话。董婉卿说,不给我钱,我就赖这里不走。赵西回卧室,一会出来将钱摔在董婉卿的身上,这钱我是用来交房租的。董婉卿将钱捡起来塞进包里,站起来说,你送我去火车站。赵西说,你不会自己打车去吗。董婉卿伸出手,你给我打车的钱。赵西说,钱不是都给你了吗。董婉卿说,没钱,就送我去车站,昨天去车站接我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多屁话。赵西将董婉卿推出门,跟随其下楼。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郑功宇躺在被窝里,抽着烟回忆了下董婉卿的大屁股,不自觉间他勃起了,隔着毛巾被那坨膨胀起来的血肉玩意,令其感到巨大的悲伤。他双手用力将其摁倒,继而轻轻捶打几下,如同在教训不听话的子孙。意料之中,郑功宇反悔了,作为一个常年没有性生活的单身汉,他在这种适合交媾的阴雨天气错失了一个肥胖的女人。此刻,郑功宇不再觉得肥胖是女人的缺点,相反肥肉的用户体验度更佳,裸体拥抱犹如在水中畅游。而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除了养眼之外,能实实在在带给你什么呢。郑功宇犹豫是否要给赵西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回心转意,务必要把董婉卿带回来,让其痛快搞一下。只是想到自己要和赵西在相隔几小时之内进入同一个女人的下体,他瞬间兴趣索然。而且董婉卿走得匆忙,并未清洗身体,里面残存着赵西的体液。郑功宇认真思考了一会,即便是自己不计较,董婉卿也未必会乖乖返回和自己寻欢作乐。他已经不是前些日子意气风发自负到认为自己是青年才俊的郑功宇,身上仅有的百元大钞和房东先前的来电,提醒他现在应该学习像狗一般生存。

郑功宇明白前几天赵西手里有钱却迟迟不交房租,是为了迎接董婉卿的带来。现在,钱被这个女人全部拿走了。房租怎么办呢?按照赵西一贯的行事风格,他绝不会在今天交房租。他这个人,最受不了别人的威胁。半年来,熟识的朋友都被郑功宇借遍了。现在他每周会接到一两个催债的电话,他的名声无可救药变坏了。有人怀疑他吸毒或者赌博,总之愿意再接纳他的只能是父母。可是父母一定不会给郑功宇钱,他们一早就达成共识,让自己的儿子饿死在外面,或者奄奄一息之际回到家中吃饱后乖顺地去工厂上班,然后娶妻生子续香火。离开家的时候,郑功宇发下毒誓,再也不会伸手要钱,要自食其力混出个摸样来。郑功宇翻看创业笔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的励志语录和长达十年的事业规划,如今看来只剩下刺眼和反胃。笔记本里夹杂着他这半年来向人索要的形状各异的名片,大部分名片的主人并不情愿给。郑功宇数了下,足有七十八张名片,也就是说,他至少见过这么多人,遭受到这么多的白眼和嘲讽。可他为什么还是如此胆怯,没有修炼出强大的内心呢。一张名片引起了郑功宇的注意,金鼎理财工作室,武动经理。郑功宇记得这个叫武动的家伙,他皮肤白皙,平头,穿着白色的衬衣,说话的声音像是电台主持人,富有磁性,给人信任。武动也是仅有的对郑功宇持有尊重的客户,若不是这张名片,他完全想不起这个人。郑功宇有些许的自责,将忘恩负义这个词贴在自己身上。

当时,郑功宇去户外用品店谈合作,武动耐心听完他的话之余鼓励他是个敢于创业的好青年但无奈自己并没有意向投放广告但他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武动掏出名片递给郑功宇,创业是需要资金的。

武动那张富有亲和力的笑脸浮现在郑功宇的脑海中,他下床点上一根烟,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打通了电话。武动显然已经忘记了有郑功宇这么一号人物,再三的提醒后,他说,是小郑啊,怎么样,创业还顺利吗,像你这么肯吃苦的大学生可不多了。郑功宇说,业务开展得很顺利,但资金缺乏。武动问,这个没问题,你需要多少钱。郑功宇狠了狠心说道,五千。武动愣了一会,五千也太少了,我们这边是一万起价,你出来创业连这点钱都没有吗。郑功宇忙说,我说错了,是五万。武动问,你有可以抵押的东西吗。郑功宇不明白,什么抵押。武动说,房子或者车子,没有抵押我怎么放心把钱给你。郑功宇说,其实,我不需要这么多钱,一千,一千就可以。武动说,一千块,我给你好不好。郑功宇说,真的可以吗。武动说到,你喊我声爸比,我给你一千块。郑功宇吞吐道,这,这不太好吧,武动笑起来,肏你妈的你以为你是我儿子啊,我给你钱,屄养的玩意。

赵西从外面带回来灌汤包。雨下大了,不时伴随着闪电。客厅有些昏暗,赵西和郑功宇围坐在一起吃包子。在吃的过程中,赵西说他停在楼下的摩托车被人偷了。为此,赵西和看守单元楼的杨老头吵了一架。要知道,他们每个月要交给杨老头二十块钱,一个单元楼这么多住户,加在一起数目很可观。而这个杨老头白天坐在他那个小屋子的外面,除了听京剧就是看过往少妇的大腿,晚上滚回屋子里呼呼大睡。有几次赵西和郑功宇深夜回来,翻铁门进来,杨老头一点都没察觉。他们怀疑杨老头听觉有问题,就在刚才这个猜想得到了证实。赵西走进杨老头的小屋,说他的摩托车丢了。杨老头愣住了,慌忙从桌子上拿起助听器放进耳洞里,问他怎么了。赵西大声说,摩托车丢了,你怎么看的门。杨老头说,丢了你应该报警,找我干什么呢。赵西说,找警察有个屁用,你要赔我摩托车。杨老头笑起来,这个单元楼这么多住户,如果丢了东西都找我赔,我还活不活。赵西问,那我每月给你二十块钱,白给了啊。杨老头说,就是白给的,你知道为什么吗。赵西摇头。杨老头脱掉上衣,背过身亮出后背,看到了吗。赵西问,看到什么。杨老头将两只手反扣指着三角肌和冈下肌的位置,看到没。赵西将眼睛凑过去,在他手指的附近,分别有一个颜色区别于其他地方略显明亮硬币大小的皮肤。赵西伸出手指,戳了这两个地方,是这里吗。杨老头说对,迅速放下衣物,盯着赵西,知道这是什么吗。赵西摇头。杨老头说,一九四七年孟良崮战役国民党用枪给打的。赵西说,这和我摩托车丢了有什么关系呢。杨老头朝赵西的腹部捣了一拳头,我是有战功的人,连市长每年春节都要亲自来看望我,你这个小杂种算什么东西,一个月收你二十块钱怎么了,跟我在这里嚷嚷,倒退六十年,我一枪崩烂你的狗头。杨老头气的全身哆嗦,并企图再捣一拳头,不巧被赵西识破,抓住他的拳头不松手。杨老头挣扎不出来,朝赵西脸上吐了一口浓痰,落在人中的位置紧接着流下沾染在嘴唇上。

赵西跑出小屋。杨老头拿着手机,你等着,我让我五个儿子七个孙子来,活剥了你这逼崽子。赵西向前夺下杨老头的手机,爷爷,我错了。杨老头说,你把手机拿过来。赵西藏在身后,爷爷,我给你赔礼道歉,要不你再捣我一拳头,我保证不躲。杨老头说,真知道错了吗。赵西点头。杨老头说,摩托车丢了和我有关系吗。赵西说,没有,怪我没锁好。杨老头松了口气坐在凳子上说,想知道你的摩托车什么时候丢的吗。赵西说,你知道吗。杨老头说,凌晨三点多,三个小伙子抬走的。赵西忙说,肏,你看见了怎么不拦着呢。杨老头大怒,他们三个人,我都八十五了,我去找他们麻烦我这不是找死吗。

摩托车是赵西上个月花一千五买的二手车,估计应该是小偷销赃。赵西说,早知道把车子卖掉交房租。郑功宇问,那现在呢。既然摩托车被偷了,那就出去偷一辆回来。对于赵西的这个提议,郑功宇并不赞同。赵西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深呼吸,人中处残留着杨老头的唾液,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他跑到卫生间,仔细清洗了面部。站在镜子前,他看着自己,纳闷怎么混到了这个地步,摩托车丢了不说,还让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欺辱。腰部的酸痛提醒着他,一表人才的自己昨晚上被丑陋的女人蹂躏。赵西看到自己的眼神失去了往昔的神采,暗淡又怯懦,似乎要向眼前的生活妥协。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惊讶且害怕。赵西意识到,自己不再那么年轻,留给他做出改变的时间不多了。半年黑夜颠倒的网游生活,使赵西在生理和心理上懈怠了,再也不能这么浑噩下去。

赵西走出卫生间,振臂高呼了几下。躺在沙发上的郑功宇被吓了一跳,问他干什么呢。赵西坐在他的旁边,兄弟,我想通了。郑功宇问,想通什么了。赵西说,我们可以犯罪啊。郑功宇问,你想犯什么罪。赵西说,只要能搞到钱,怎么都可以。郑功宇说,肏,你不会是要弄死杨老头吧,不至于啊。赵西说,我弄死他干什么,他身上才有几个钱。郑功宇说,那你抢住隔壁的老头,他一个月光退休金就五六千。赵西说,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站起来,在客厅边走边说,这个老头整天闲的没事打扫楼道,有几次我差点摔倒,你说他不老实等死,瞎折腾什么呢,手里那么多钱也花不掉。郑功宇问,你不会来真的吧。赵西说,不来真的,怎么交房租。郑功宇说,那老头人不错,见面都朝我笑。赵西说,你不去,我自己去。郑功宇说,你也别去,老头都这岁数了,受不了惊吓,万一死了怎么办。赵西走到阳台,伸头往隔壁老头的阳台看,没有防盗网,相距大概一米,一脚就能迈过去。他点上一根烟,兴奋地将这个发现告诉郑功宇,晚上我从阳台过去,老头自己一个人眼花耳聋的,我要是不去有点不合适吧。郑功宇盯着赵西,不说话。这时,门外吵杂,几个人在说话,声音急促。郑功宇和赵西出去,看到隔壁老头的门口围着几个戴口罩穿白衣服的护士和医生。他俩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护士抬着担架走出来,示意让道。担架上躺着的人正是老头,闭着眼睛,眼窝深陷,下巴处的一缕白胡子比昨天见面时长出一截。赵西问,老头怎么了。走在担架后面拿着急救箱的医生说,突发心梗。赵西问,救过来了吗。医生说,来晚了,没脉搏了。

中午,雨停了。老头的突然辞世,让赵西和郑功宇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赵西,刚才他还在计划入室盗窃,这个巧合让他联想到是否自己的计划让老头听见了,吓得心梗。但从时间来讲,这有些说不过去,救护车这么快来到,说明老头心梗有段时间了。赵西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个画面,察觉要心梗的老头躺在地上或者是床上,拨打110,然后等待。濒死的状态下,老头的听觉极其灵敏,赵西和郑功宇的谈话他悉数听到,担心的同时又希望他们尽快过来,帮自己一把。赵西责怪郑功宇阻挠自己的行动,如果他听从内心的呼唤,及时入室盗窃发现心梗的老头,及时将其救活的话,说不定老头为报答自己,会给一笔不小的酬劳。赵西看着眼前正大口吃炒鸡的郑功宇,心中郁闷之极。郑功宇问,你怎么不吃。赵西喝了一口啤酒,看街上。雨后的街上,行人稀少,炒鸡店老板的女儿正在街上跑来跑去踩水洼玩。老板娘训斥了她几句,新买的鞋子都弄脏了。小女孩自顾玩耍,像是没听见。

莱芜炒鸡店是临街搭建的帐篷,夫妻两人是外地的,丈夫主厨,妻子是服务员。店简陋,但招牌炒鸡味道好,价格便宜。赵西和郑功宇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一直在这里喝酒吃鸡。今天人少,只有赵西他们一桌。赵西招呼老板过来一起喝几杯,老板有些内向,笑着回绝。老板娘说,你们吃,他不喝酒。郑功宇自顾吃。赵西问老板娘,你女儿今天没上学吗。老板娘说,出了点事,这几天没去。赵西问,什么事。老板娘支支吾吾起来。赵西问,你女儿是不是在小区的幼儿园上学。老板娘点头。赵西问,我高中同学就在那里当老师。老板娘敷衍道,是吗,当幼教挺好的。这时郑功宇抬头问,你的高中同学不就是我同学吗,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呢。赵西有些不耐烦,走出帐篷,到街东边的小超市买烟。买完烟,走在街上,炒鸡店老板的女儿正在捡地上的树叶玩。赵西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啊。她抬头盯着赵西看,一脸惊恐,不说话,扭头往回跑。赵西看到小女孩右眼的位置青紫左边脸颊上涂抹着紫药水。

小女孩扎进她妈的怀里。郑功宇问她脸上是怎么搞的。老板娘说,老师打的。郑功宇说,下手也太重了,你们没去找学校吗。老板娘说,找了,学校不管。郑功宇问,打人的老师呢。老板娘说,老师不承认,你有什么办法呢。郑功宇说,虐待孩子,就应该把她抓起来虐待她。说到这里,郑功宇脑子里冒出上个星期看到一个日本性虐片子,将链子拴在女的脖子上牵着在地上爬来爬去,往她的嘴里灌尿,以及用皮鞭子抽打她的屁股。想到这些,郑功宇食欲全无,他看着眼前盘子里酱色的鸡汁,急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赵西走进帐篷,看着盘子里所剩无几的肉,妈屄的也不给我留点。郑功宇说,我不吃了,你全吃了吧。赵西拿筷子在盘子里挑选,除了鸡头和几片鸡皮外只剩下汤水,他将筷子摔在地上,我还吃个屁啊。

小女孩从妈妈的怀里挣脱出来,回到街上玩耍。老板娘凑到桌前,眼睛瞥了眼在摘菜的丈夫,回过头看着郑功宇小声说,你刚才说把老师抓起来虐待,能行吗。郑功宇说,怎么不行,她活该,孩子这么小就下狠手虐待,要是在国外她早就被警察抓起来判刑了,你说对不对赵西。赵西点头。老板娘说,我们外地人,怕摊上事。郑功宇说,你可以雇个人,不用非亲自动手。老板娘问,你知道从哪雇人吗,多花点钱也没关系,主要是给孩子出口气。赵西说,说来巧了,我是专门干这行的。老板娘吃惊,真的啊。赵西问要怎么处置那个老师。老板娘一时没了主意,问行情价。赵西一听,动作放迟缓,点上一根烟,思考了一会。老板娘赠了个辣子肉。赵西爱吃这个菜,边吃边说,遍体鳞伤一个星期下不了床两千五,小腿骨折五千,再狠的话我认为没必要,你说呢。老板娘点头,一个星期下不了床就足够了,骨折有点严重了。郑功宇说,也对,给她个教训就行了。赵西说,给你个熟人价两千,怎么样。老板娘犹豫了下。赵西说,你放心,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就算出事我们自己扛。郑功宇问,老师叫什么名,长什么样。老板娘说,娄洋洋,个头不高,我没她照片,你不是有同学在那上班吗,一问就知道了。

上个月某天黄昏,赵西去买烟,回来的途中看到娄洋洋在买菜。两个人站着攀谈几句,娄洋洋身上穿着工作制服,但身材和长相没有多大的变化,混入人群之中宛如矮小的学生。赵西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出神。崭新的生活似乎在向自己招手,赵西将自己设想成一个作恶多端的坏人,他现在只需抓住这个自我改变的机会。一生中应该有这样的节点,不同的选择导致不同的人生。赵西清醒认识到自己就站在这样的节点,他必须将人性中善良因子剔除。郑功宇走到他的身边,表情诧异,看着他。赵西意识到,要和这号人保持距离,他只会将自己同化成对所有事物有所顾忌的废人,蹑手蹑脚,不敢铤而走险。上学那会,赵西追求过娄洋洋但没成功,这不足以使他取消行动。郑功宇问,你真要做吗。赵西命令他闭嘴,不要再发出任何的声音。他拿出手机,找到上次见面娄洋洋留的号码,拨打过去,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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