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锋航
摘 要:从老子的“自然”之道,到庄子的“逍遥”之境,再到魏晋时期的“玄对山水”,揭示了道家主体性思想演变的基本特征:由天道向人道,由宇宙本体向人生价值本体演变的进递与转换。其中,“玄对山水”集中反映了魏晋时期玄学家们的人生旨趣与学理指向,不仅在山水中奕情,更在山水中“遗物”“忘人”,从而在人与物的一体性中开辟出了一片闲适的生命家园。
关键词:玄对山水;逻辑进路;主体性
中图分类号:B2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5)15-0026-02
引言
中国古人往往有着浓郁的山水意识,他们或借山水以传情、融情、诗、山,水于一体;或借山水以品藻人格,在山水之中安顿一生,追求精神超越;更有甚者,则赋予山水一种深厚的哲学意蕴,借山水而表达自己的形上之思。特别是道家者流,他们的人生理想,价值追求的过程更是与山水、自然紧密缠绕,息息相关。魏晋玄学家们更是将这种意识发挥得淋漓尽致,构建自己的哲学本体。“玄学家们还由追求精神自由,进而实现对玄理的体认和领悟,叫做‘以玄对山水”[1]。
“玄”,这个概念首见于《老子》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2]。这里的“玄”,用以形容道的特征,有深远幽奥之义,是用以表征“道”的“有”“无”一体的性质和本质的一个概念。
一、魏晋时期“玄对山水”的阐释
西汉末期的严遵著《老子指归》一书,它是汉代的代表作,它在解释《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宇宙发生论思想时指出:“有虚之虚者开导禀受,无然然者而然不能然也;有虚者陶冶变化,始生生者而不能生也;有无之无者而神明不能改,造存存者而不能存也;有无者纤维玄妙,动成成者而成不能成也。故虚之虚者生虚虚者,无之无者生无无者,无者生有形者。故诸有形之徒皆属于物类,物有所宗,类有所祖。”可知,这里所提出的“虚之虚者”“无之无者”“始生生者”“造存存者”等,说的就是天地万物赖以生成的本体问题。所以,这里的“虚之虚者”等就是“玄”。
到了魏晋时期在扬雄《太玄》篇中,“玄”就具有了宇宙本体的性质,被作为宇宙本体的名称而使用。“扬雄认为,“玄”是超越一切事物、无形无象的绝对,是天地万物最高本原。”[3]“玄对山水”观是魏晋玄学家们对自然、人生、社会宇宙做以哲学思考的概括性表征。这种思想的表征,渊于《老子》的“自然”本体论观,承于《庄子》的个体超越之思,而随着魏晋有无、言义之辨的展开而渐趋形成。对“玄对山水”观形成的过程做逻辑分析,亦可大致反映出隋唐之前道家主体论思想发展的大致进路,并由中可以进一步揭示出道家价值观念的转换特征。
二、“玄对山水”的致思取向
《老子》五千言,以道立德,以德彰道。在其思想体系中,对道的论述虽大都没有直接用“自然”此范畴规定之,但通解《老子》思想精神,其对道的论述无不脱透着一种“自然”气息。可以认为,“道”和“自然”在《老子》学说中,往往在同一哲学层面被使用,即皆体现了《老子》对宇宙本体的思考和体认,并在这种思考和体认中,显现出老子“自然主义”的人生价值取向。这里需要着重说明的是,中国哲学本体论和价值论相融通的特征,是就其整体运动特征而言的,就某一具体的哲学发展阶段而言,对两者相融通的方式,程度的认识,具有时代性的差异,在“老子”的哲学观中,“自然”作为本体论的存在,更多地倾向于对“宇宙本体”客观属性的反映,而对主体反面,价值精神的融摄,并未得到较为直接的体现。直到《庄子》那里,个体性、主体性、精神超越性的特征才被凸显出来,使本体论和“价值论”的融通性特征,逐步显现出价值本体化的倾向。在“老子”思想学说中,尽管主体性的本体化特征尚未展开。但是《老子》中所蕴含的世俗批判意识,超凡脱俗、返璞归真的“回归”意识,独运造化、追求生命价值实现的人生自由意识,却并未被“自然”所遮蔽。这种价值倾向,在《庄子》那里被发扬,在玄学论辩中,则被逐步提升到了本体论的地位。其哲学意蕴虽未发生根本的变化,但其哲学地位却有了较大程度的变异,大致体现了一个由宇宙本体向价值本体,由自然之性向主体之性发展的过程。《老子》的“自然”论观,成为“玄对山水”观继承的思想渊源,也是“玄对山水”观致思取向的逻辑起点。这样的逻辑起点,一开始就不同于儒家在社会关系中立德立功的德性进递路向,包含着对儒家思想为代表的世俗价值观的强烈批判精神,这种批判精神蕴含着后世道家超凡脱俗的主体性情节。
《庄子》哲学精神,异于《老子》之处,是经由将《老子》辩证法思想推向极致,以相对主义的运动观将主体性置于虚无之境,以求达及无我无物,无欲无求的精神逍遥境界。《庄子》的哲学世界,更加透达脱体地张扬了生命自由的回归意识,个体精神的超越精神,以及审美想象意识。这种相对主义哲学观,一方面,将《老子》的“自然”本体论逐步转化为个体生命的价值法则,从而逐渐确立了人在自然,在宇宙中的主体性地位,是对《老子》本体论思想由外向内,由宇宙向人生的转换。另一方面,《庄子》哲学的主体精神,又直接而深刻地影响了魏晋玄学家们对本体问题的思考,并在这种思考中逐步突出了人在宇宙,人在自然状态中的地位。《庄子》的人生追求与精神风尚,对后代产生了很大影响。其最直接者,即影响到魏晋人物对于“放达的追求”[4]。尽管《庄子》更多的是借助于这种哲学精神来描绘庄子眼中理想世界,但从道家思想发展演变视角看,却是道家思想由天道向人道,由自然向人生逐步演化发展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理论环节。这是一个由外向内,有天道向人道,由应然到实然逐步转化的过程。这样的一个过程,就魏晋玄学而言,是人的生命价值精神,主体性超越意识在哲学地位上的提升、发展过程。“玄对山水”观所折射出的主体空灵心境,恰是对庄子逍遥游之境的本体论回应。
在中国传统哲学中,主体构架的基本思路是天人合一,魏晋时期“玄对山水”的主体性情操是玄学家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中对天人合一精神做出的时代性诠释。这种诠释意境,具有本体论和人生论上的双重指向,反映了玄学家们对先秦老庄思想的理解和发挥。
在本体论层面,老子以“道”论天,以“道”宏人。作为宇宙的本原,老子的“道”具有最高的抽象性和最终的统一性,对“道”的理解,既要在各种人生、社会现象中来体认,又需要借助于诗意的直觉思维来进行。玄学家们寓情于山水,借山水以明对“道”的理解,“玄”境就是“道”境,就是体道、证道,与道合一的本体之境。以“玄”论“道”,使“道”的宇宙本体性进入到生命本体论之中,化“道”的自然性为个体生命的解脱之道,精神超越的理想之路。山水在这里作为无限宇宙的载体,以自足自适的地位作用于生命个体的价值实现进程之中,成为生命自我反观、自我实现的一面镜子。玄学家们以山水为镜,品藻人格,在浮离的现实政治生活中清扬一份自我闲适的心境。
在人生论层面,由对本体论的契悟而感通人生论的超常,是其安顿人生的逻辑进路。这样的致思方式,使个体生命的存在,由于具有了“道”的支撑,而具有了世界根本的高度,人生精神由之而释放,也因之超拔而出!魏晋时期,政治社会秩序与道家所景仰的理想蓝图格格不入,时下学人在学术义理上崇空谈,在人生精神上求超越,“玄队山水”是这种社会历史发展演变的思想产物。玄学家们的人生价值观,继承了先秦时老庄的批判精神,发展了它们的意酝旨趣。
三、“玄对山水”的逻辑进路
魏晋玄学的哲学问题,包括有无、一多、言意、名教与自然等等。魏晋玄学家们对这些问题的论述,不像两汉经学家那样在枯燥的教条中去探析儒家的微言大义,而是在日常生活和欣赏自然景物中去思考哲学的问题,从而就将关于天人的最高学问与人生的生活内容相统一、相结合起来,并进一步融人生的虚然之境于宇宙本体之境之中。从而在人生的理想和现实之间架构起了一座基于生命实践基础之上的桥梁,这就赋予了山水自然等外在的、客观的事物以深厚的人文价值底蕴,同时也赋予了个体生命价值的宇宙论的客观性制约。这种致思特征,一方面以价值的方式融通了对自然的认识,并认为价值之识高于真理之识;另一方面,对价值的强调又是以自然、宇宙的无限性作为诠释的内在张力,其以艺术美的形式解答了人生在世的必然和自由,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矛盾。
忧乐互济,悲致双修,不是厌弃生命而出常,不是冥冥祈祷于来世。魏晋哲人的人格意识、精神向往,既传承了独运自然的价值追求,但更强化了在生命与自然的一体性中对生命价值的肯定。“玄对山水”的致思取向,在其终极意义上,当归化于对人生之道的证悟。“由本体论引申出价值论,道家于是主张人应该像宇宙本体那样生存,从而,“自然”也就成了标志人的生存方式和人的价值态度的概念”[5]。“玄对山水”观表达了玄学家们借山水以游艺人生的情感倾向,借自然以品藻人格的价值主张。特别的是,玄学家们更是寓山水之中,寄托着对形上之道的景仰和追求。他们不仅是满足于在山水之中托情寄怀,他们更力求借助于山水这样的诗意图景,表达出他们对难言之道的体悟,并最终将这种体悟上升成为他们反观世俗,安顿人生的智慧之门。这样,一方面,山水具有了人的价值情怀;另一方面,则是主体在于山水的交融中进入了天地人我一体的本然之境。
参考文献:
[1]赵馥洁.中国传统哲学价值论[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1:66.
[2]老子译注·第一章[M].辛战军,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08:3.
[3]张岱年.中国古典哲学概念范畴要论[M].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58-59.
[4]罗安宪.虚静与逍遥——道家人性论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234.
[5]赵馥洁.价值的历程:中国传统价值观的历史演变[M].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