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作勤
1995年4月29日,我捧着精心挑选的一束鲜花,来到了北京医院304病房冰心老人的床前。在我轻轻的呼唤声中,老人慢慢地睁开了双眼。那眼神几乎是追着那束鲜花走,渐渐亮起的双眸里全是花。她说:“谢谢你来看我,谢谢你的花。”
我趴在老人床边说,黎巴嫩总统为表彰老人对中黎文化交流所做的贡献,授予老人“雪松骑士勋章”的消息,已通过中央电视台和福建的报纸,告诉了包括她家乡人民在内的所有人们,大家都为她感到自豪。老人一直静静地认真听我讲话,她那双柔弱的、长满老年斑的一直握着我的手的手,在这时突然用力地攥了我一下,尽管那力很轻很弱,但感觉像是有一股热流在我身上通过。老人说:“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的心突然涌上一种不安和愧疚。冰心老人一生为世界、为民族、为我们大家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现在却反过来谢我,我如何能承受得起?
老人问我多大了,我说我整整50岁了。老人说:“还小呢!”
是啊,我在一个世纪老人面前,在一个文学泰斗面前确实还小啊!我是读着老人的书长到知天命之年的,我知道老人这句话里,有多少期待和鞭策,我怎么能在今后的日子里有半点儿懈怠?我怎么敢?
老人有些累,我不忍心再打扰她了。我让和我同去的小唐打开相机,为我和老人拍一张合影,老人爽快地应许了。她招呼小外孙为她拔下了输氧管,我的心一下子就沉重了。谢老啊谢老,您已经95岁了呀,您已经卧病八九个月了呀,您这是拼着生命在爱我呀!我不可以这样地要求您啊!老人似乎看出了我的这种忐忑之情,反过来安慰我:“戴着这个和你照相不好。”
我只能抓紧时间从命,小唐却不争气,偏偏在这个时候电池出了问题。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幸亏我还带了一个傻瓜相机备用,就这样来回耽搁了足足有两分钟。两分钟啊,对于我,只嫌太短,对于冰心老人,需要的应是一种怎样的坚韧!
我要走了。突然,老人又把手伸出来,用力地说:“让我亲亲你!”
我简直呆了,这是我久久盼望而始终不敢开口的啊!我生怕我粗糙的皮肤弄疼了老人赢弱的面颊,我生怕我激动的呼吸给老人哪怕是半点儿的不适。我屏住气,我感觉我的脸涨得红红的,我轻轻地,轻轻地把脸贴在老人的脸上,我的心里和眼里都是滚烫的泪……
我怎么突然地想起了我远方的妈妈,想起了从童年到大学教我读书的老师,想起了儿时的老家,想起现在爱我帮助我的所有的至爱亲朋?噢,冰心老人,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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