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莉娟
我对虎耳草,有特别的感情。
那是在“文革”时期,我还不到十岁。那些年月,家里吃的问题很难解决。每年都要到乡下外婆家过年,主要是那里能买一点黑市猪肉,熬成油带回家,那是一家人一年吃的油。那些年学校也不上学,过完年,开春了,还在外婆家。春暖花开的季节漫山遍野跑。花开时节小孩子容易过敏,我身上出现许多红疙瘩,痒得难受。外婆说,不要紧,我给你吃点草药就会好的!
外婆家在南方一个富饶的乡下,小地名是尧上。一个寨子的人,多在芭蕉园的水井湾挑水吃。这口井不大,水大。井崖边,水从石上滴过,虎耳草紧贴着石缝茂密地生长。外婆家就在井边,水井就是她家的水缸。
外婆站在井台上,折了一把虎耳草,在井边轻轻漂洗,拿回来细细切,加上两个鸡蛋,拌和,油煎了,她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把虎耳草煎鸡蛋递给我说,赶快趁热吃,吃了身上那些疙瘩就好了。我接过,闻了闻,好香。尝一点,煎鸡蛋味兼一点草香,好吃。连着吃了好几天,哎,那些红疙瘩好了。不知道是不是虎耳草煎鸡蛋的关系,不过在那个时代,能连续几天都有鸡蛋吃,是没有过的,让人一辈子记住,那美味,现在想起来,什么样的好吃东西都不及。
后来了解到虎耳草是多年生常绿小草本,生于阴湿处及石隙问。叶片圆形或肾形,肉质而厚,表面及边缘密生长柔毛,沿脉处有时有白色斑纹,背面和叶柄紫红色,夏季开花,清热凉血,解毒。
上大学时,读到沈从文的小说《边城》,小说里面多次出现虎耳草的情节,因为有小时候的虎耳草情结,我对此就特别关注。小说中,作者第一次写道:“翠翠不能忘记祖父所说的事情,梦中灵魂为一种美妙歌声浮起来了,仿佛轻轻地在各处飘着,上了白塔,下了菜园,到了船上,飞蹿过对山悬崖半腰——去作什么呢?摘虎耳草!白日里拉船时,她仰头望着那些肥大虎耳草已极熟悉。崖壁三五丈高,平时攀折不到手,这时节却可以选顶大的叶子作伞。”这个情节又唤起了我儿时对虎耳草的记忆,顿时觉得亲切。沈从文在小说里对虎耳草的描述,象征着翠翠对爱情的憧憬,后来才知道虎耳草的花语是“真切的爱情”。
这次回老屋,在正月初三。一大家人开个中巴车,轰轰烈烈,好一个“还乡团”,又去到尧上,芭蕉园,水井湾外婆家。地名没变,还是那样的有诗意,只是以前的那份热闹没有了,现在只有一个老表住着,其他人都搬到城市里去了。老表的脑筋有点不好用,就他一直在守着这个家。可现在见我们来,也嚷嚷着要出去打工。
走在四十多年前的老路上,我似乎又听到昔日的犬吠鸡鸣,欢歌笑语……放眼望去,柴扉疲惫,那深处是即将消失的村落。
责任编辑:蒋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