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煜晓
严家村,想到了古代隐士
深秋的牯牛降,是一幅斑斓的油画。依山傍水、粉墙黛瓦的严家村,是它最精彩的一笔。只见一面,我就记住了这个古老的村落,因为在这里我想到了一位隐士,他叫严光。
在严氏宗祠前,石台县文友詹成林先生向我们介绍说:严光,字子陵,浙江余姚人。东汉时期著名的隐士。曾与光武帝刘秀同学。刘秀建立东汉后,严光隐姓埋名隐居于沂蒙。后来,刘秀费尽周折找到严光,并面授严光谏议大夫之职。严光不肯受,不久又隐居于富春山中。后来,严光的子孙流布四方,其中一支迁至此处,繁衍生息,形成了今天的严家村。
史载这样一个小故事:有一次,刘秀上门敦请严光,只字不提入仕之事,只说请他进宫叙旧。在宫中,两人谈得很投机,刘秀留严光与自己同榻共寝。夜半时分,刘秀觉得肚子上有个东西压着,睁眼一看,原来是严光的一只脚。对于这只压在肚子上的脚,刘秀有些为难:不搬吧,压得难受;搬开吧,说不定是严光在考验“朕”呢……开国之初,“朕”多么需要严光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才啊。这样一想,尽管被压得很不舒服,刘秀还是“熬”过了不眠之夜。
《后汉书·严光传》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光武帝刘秀“车驾即日幸其馆。光卧不起,帝即其卧所,抚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邪?光又眠不应,良久,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无奈,光武帝叹息而去。想想严光,也没什么不对。人各有志,理解万岁,真的不必勉强。
由“唐尧著德,巢父洗耳”这两个典故,我又联想到巢湖市“洗耳池”和“牵牛巷”的传说故事。
五千年前,尧帝年事已高,想找一位名贤禅位于他。尧帝先找到巢父,巢父不受。后又找到许由,许由也推辞,并荐举了舜。有一天,许由来到居巢古国。他正在河边洗耳朵时,正巧碰见巢父牵着牛犊来饮水,便将帝尧要他当大王、当九州长的苦诉说一番。或许,他是想得到巢父的同情,最好能宽慰他几句。不料,巢父听了,不仅没有同情他,反而严厉地批评他说:“你到处游荡,换取名声,现在却来洗耳朵,别故作清高了!”说完,牵着牛向上游走去。许由纳闷,问他:“怎么不让牛喝水了?”巢父头也不回地说:“不饮了,我怕你洗过耳朵的水弄脏了牛的嘴!”许由自惭其行,从此不再抛头露面。后人为纪念二位前贤,将方池命名为“洗耳池”,巢父牵牛经过的小巷叫作“牵牛巷”。这个小故事,显示了巢父、许由与功名的决裂态度,折射出澄澈的人格。
再说严光。其实,他本不姓“严”,原名叫庄光,是庄子14世孙。因为避汉明帝刘庄讳,改而姓严。严光知道先祖庄子拒绝楚威王之聘,不愿为相,不愿从政,才能从复杂的社会关系束缚中解脱出来,去追求个人精神自由的逍遥人生。看来,严光选择隐士生活,一定程度上受到他的老祖宗庄周的影响。
关于严光的隐退,后人多有评价。宋代范仲淹感动严光之德,在《严先生祠堂记》中写道:“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有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路过严光钓台时曾这样咏道:“君为功名隐,我为功名来;羞见先生面,黄昏过钓台。”1913年毛泽东在读书笔记中这样称赞严光的“出世”态度和人格:“严光,东汉气节之士也。”
要说的是,巢父、许由以后,古代的隐士还真不少。如老子、庄子、范蠡、张良、诸葛亮、陶渊明、李白、陆羽、王冕、王维、孟浩然、林逋、唐寅、董其昌、顾炎武、黄宗羲等,举不胜举。对于隐士的行为,古往今来,褒贬不一。如果简单地用“出世”或“入世”来评判隐退不仕是消极避世的人生态度,不免有点偏颇。如果认为所有隐士都在坚守精神的高度和独立和人格,也不一定完全正确。
隐士,是指隐居不仕的人。这种“人”是“士”(主要指知识分子),而绝非一般人。古往今来的隐士群体中,有建功立业、功成名就者,有激流勇退、明哲保身者,有仕途坎坷、怀才不遇者,有独立自主、追求自由者,有修身养性、颐养天年者,有孤芳自赏、洁身自好者,有出而后隐、隐而复出者,有隐隐仕仕、半仕半隐者……不一而足,是非难辨。
在我看来,隐退是一种行为。不能仅以“出世”或“入世”来评价他们的伟大与卑贱、高尚与自利。对于每一个隐士,应该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这种行为的动机和目的。行为动机,反映价值取向;行为目的,烙下历史印记。对隐士行为的是非判断,最低的标准也应做到:不危及他人,并对社会有益。
民间的太和
太和,很好听的名字。为此,我想为她写几句话。
我喜欢游走于“民间”。来过太和三次,亲身感受了她的昔今变迁和日新月异的发展进步,比如文化、教育、卫生以及药品物流、人发制品等。我更关注的,是她隐藏于民间的那些东西。
文艺评论家常说,好诗在民间。其实,一切好“戏”皆源于民间,比如太和。
首次到太和,是随省散文家协会来此采风。其间,游览了名列“太和十景”之一的姑嫂塔。
关于此塔的来由,导游小姐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故事:传说姑嫂二仙在空中云游时,发现了一块宝地,便想留在此地修行。于是相约,于次日天亮前各建宝塔一座。她俩各显神通,开始了紧张的垒塔比赛。子时,嫂子的塔才垒了半截,突然惦念起吃奶的孩子,就急忙回去给孩子喂奶了。小姑一时不见嫂子,便“喔——喔——喔”地学起了公鸡打鸣。嫂子回来时,听到了鸡叫声,认为天快亮了,塔是垒不成了,只好主动认输了。聪明的小姑获得垒塔比赛的最后胜利。清人祝松龄诗云:“浮屠高挺势峥嵘,传说姑嫂一日成。好是凌空遥望处,也宜烟雨也宜晴。”姑嫂垒塔比赛,充满了生活的情趣,无论孰输孰赢均不重要。姑嫂间的姐妹亲情,今天读来,依然令人温暖。
我同省诗词协会的同仁们再次来到太和时,饶有兴趣地参观了位于倪邱镇的经锄楼。初听此名,没懂什么意思。经太和县诗词学会会长张震一说,才明白了——原来,这里是明嘉靖年间所建的西汉御史大夫倪宽的读书处。
据《后汉书·倪宽传》记载,倪宽幼时丧父,家境贫寒。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细阳(今太和)名士柳林。柳先生免费教他读书、种田。倪宽每天下地干活时,总是带着“四书五经”,在田头休憩时认真研读,做到了读书、种田两不误。后来,终于学成入仕,其“带经而锄”的勤学故事一直流传到今天。倪宽与经锄楼的故事,给了我们很多思考与启迪。古代“耕读传家”的许多故事,反映出学习与劳动之间相辅相成的关系,对今天已误入歧途的“应试教育”来说,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2014年8月上旬,我有幸参加了安徽省青年新闻工作者协会组织的“安徽知名媒体人及作家走进太和”大型采风活动,又一次来到太和。此次采风,高手如云,阵容强大;时间安排紧凑,参观内容丰富。两天采风,收获丰硕。
这次,又遇张震先生。交谈中,他给我讲述了“徐府不弃瘫儿媳”的故事。他说,自古而今,太和人文荟萃、名人辈出,徐广缙就是一个。徐广缙是太和县大新镇人,清嘉靖年间进士,官至云南、广东巡抚,两广总督等,还是著名的“抗英”英雄。当初,在他父母定婚之后,其母(当时是黄花闺女)突然生病致瘫,女方家里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徐广缙的祖父却说,结亲就是结义,不能因为姑娘生病就毁约,仍坚持把准儿媳娶到了徐家。后经徐家细心照料,加之精神抚慰,姑娘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并育有徐广绂、徐广缙二子。再后来,兄弟二人双中进士。在徐广缙的家乡,这件典型的“善有善报”的故事,一直被百姓们津津乐道,世代传为佳话。徐家的这种“道德至上、诚实守信、关爱病弱、互助互爱”的优良家风,值得后人永远继承和弘扬。这不正折射出中华民族高尚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吗?
在镜湖宾馆举办的“太和县文化研讨会”上,我了解到更多的太和“非遗”文化,同时,还有幸见到了几位“非遗”传承人。
太和清音,源于元代,盛行于清代和民国时期。其曲调清雅、悠扬,是我国的稀有剧种,太和独存,十分珍贵。董必武听后,赞其“此曲应从天上来”。在省级“非遗”传承人中,有细阳刺绣大师苑玉玲,有太和剪纸艺术大师韩萍,有太和心意六合拳第九代传人张云龙,有太和武当太极第十四代传人杨春等,他们身手非凡,各怀绝技,让我眼界大开,惊叹“奇人在民间”。
通过当地文化人士介绍,我还知道了太和民间歌舞——狮子灯,早在2008年就入选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知道了太和有许多民间小吃,诸如香椿、樱桃、苔干、桔梗、薄荷、黄牛肉,以及羊肉板面、潵汤、粉鸡、马虎汤、水烙馍、韭菜面叶、刀削面等;还知道了太和县是“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中国书画艺术之乡”和“中华诗词之乡”。今天的太和,拥有中国书协(含美协)会员40多人,省、市级会员100多人,县级协会会员2000多人,被书画界誉为“太和现象”。拥有中华诗词学会会员29人,省、市级诗词学会会员3000多人。这些干巴巴的数字,却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一个经济并不十分发达的地方,文化竟如此繁盛,真的很了不起。
无论太和的民间文学,还是民间艺术,抑或民间美食等,都有其鲜明的历史烙印和地方色彩,如此光彩夺目,而又弥足珍贵。
文化界流行这样一句话:民间的,即是世界的。我说,民间的,也是现实的。
民间文化,是我们民族自我识别的一个标志。这个“民间”,体现了地域性和独特性。它根植于乡野的土壤,镌刻于历史的记忆,流传于百姓之口。这些民间的文化艺术,虽然大多数无缘载入史册,但是,仍会在人们的心中生根、开花、结果。循着这条“民间”的文化之根,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人们都能够自由自在地回望来路,并能充满自信地眺望未来。
就创作而言,虽说民间文艺可以给作家的创作提供丰富的乳汁和营养,但是,我认为这不是主要的,它的最大价值则是用来传承的。如何保护好这条共同的文化血脉,需要我们共同自觉担当,倍加呵护!
责任编辑 木 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