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解理论视域下习近平用典艺术撷微

李亚莲

摘要：我国国家领导人习近平的讲话以其独树一帜的“习氏风格”赢得了国内外媒体赞誉。其中，用典艺术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本文试图在认知语言学的识解理论视域下分析探讨习近平用典背后的认知方式，以求更加深刻领悟其思想与艺术魅力。

关键词：识解理论；用典艺术；《习近平用典》

1.引言

习近平作为国家主席，在各大场合发表过不计其数的讲话。不少学者研究发现，习近平的语言具有独特魅力，发人深省，被称为“习氏风格”，深入人心。习近平善于用典，表现出高度的中国文化自信。他深谙古典文学，诸子百家、文人墨客，名言警句信手拈来，运用自如。人民日报出版社于2015年2月出版了《习近平用典》，全书26萬多字，囊括了从习近平数百篇讲话中精挑细选出的频率突出、别出心裁的135则典故，涵盖了敬民、为政、修身、笃行、劝学、任贤、天下、廉政、信念、创新、法治、辩证以及立德13个篇章。因此，本文将基于《习近平用典》，探讨习近平的用典艺术，分析其认知方式，解读其思想渊源，深刻领悟其语言魅力。

2.识解理论

“识解”是兰盖克于1991年在《认知语法基础》一书中提出来的。兰盖克将其定义为“We have the ability to construe the same situation in many different ways”（我们拥有用许多不同方式识解同一情景的能力）。因此，识解的不同使得人们对同一体验有不同的认识和表达。“面对一个具体的情景人们可能会采取不同的识解方式，不同的识解方式又会直接体现在其使用的语言表达中。”（肖坤学，2011）认知语言学是“坚持体验哲学观，以身体经验和认知为出发点，以概念结构和意义研究为中心，着力寻求语言事实背后的认知方式，并通过认知方式和知识结构等对语言作出统一解释的、新兴的、跨领域的学科。”（王寅，2014：11）而识解作为认知语言学的核心概念之一，随着认知语言学在学术界崭露头角，不少学者对识解理论进行了深入研究，就识解方式的分类上存在一些异议。但总的来说，兰盖克的识解理论在对习近平用典艺术的探讨上具有很强的解释力，故下文将对兰盖克的识解理论进行回顾。

兰盖克（1991，2000）认为识解可从详略度、辖域、背景、视角以及突显五个方面具体描述。

首先，详略度是指“对实体描述的详细程度和精细级别。详略程度越高，读者的识解空间就越小，识解方式就越少，识解结果也就越单一；反之，详略程度越低，读者的识解方式就越发多样性，因此识解结果就会不一样”。（吴小芳，2011）

其二，辖域是指“被激活的概念内容的配置，至少应包括基体和侧显。”（王寅，2011：25）一般来说，辖域可以被表达式激活，为理解表达式提供背景知识。背景知识是认知主体与客观世界互动而形成的，根据个人体验的不同，背景知识会存在差异。因此，个人经历或背景知识的差异决定采用不同的识解方式，从而最终形成不同的识解结果。

第三，何为背景？王寅（2011；28）：“理解一个表达式的意义或结构需要另一个或数个表达式的意义或结构来作为基础，这可叫作‘背景”。

第四个维度：视角则是指人们观察事体的一种角度，反映在语言上便形成了不同的表达方式。“视角的选择是认知主体识解方式的体现。识解理论认为，面对一个具体情景，人们往往可能采取不同的视角。”（肖坤学，2013）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同一情景从不同的视角进行观察和描述，自然就会产生不同的识解意义。“另外，一个语言表达式通常激活一个最佳视点来作为它们的意义一部分。选取的视角不同，会导致认知参照点的不同。”（金胜昔、林正军，2015）

最后一个维度是突显，它分为侧面∕基体和射体∕界标两类，其认知基础是我们有确定注意力方向和焦点的认知能力。突显广泛应用于语言研究，包括词类划分、词类转化、以及句式调用等等。

用典不是简单的借用，而是一种创造。本文将从识解理论以下三个维度（详略度、视角和突显），来探讨习近平何以将典故运用得如盐融水、浑然天成，让人赞叹不已。

3.用典分析

3.1 典故来源简介

正如杨立新所言：“习近平善于用典，精于用典，堪称用典大家。其用典范围之广、数量之大、频率之高……”就《习近平用典》该书收集的典故而言，我们便可发现其用典来源年代广，上至上古下至近代，具有跨时代性。在135则典故中，春秋战国时期的典故达47则，北宋、清代、唐代、明代、西汉、东汉分别为17、16、12、11、7、5则，以及其他诸如南宋、近代、隋朝、三国时、上古、西周、殷周等20则。习近平用典不拘泥于一种文体，涉及到史书、诗歌、兵书、格言宝库、古代文学理论专著、谏言、论著、启蒙读物、人物评传、时事论文集、试卷、代拟圣旨、书信、文学批评著作、檄文、医学典籍、以法治军十则要领、诏书、哲学著作、政论、奏书等，几乎囊括所有文体。由此看来，习近平堪称用典大家是当之无愧的！

3.2 用典的认知方式解读

1）详略度

详略度是指对实体描述的详细程度和精细级别。在用典的过程中，习近平的用典艺术妙在有详有略，详略得当，不同的详略度反映出习近平讲话的不同侧重点。

例1：正如农功，日夜思之。

原典：“正如农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其过鲜矣。”——左丘明《左传》

习近平选择以农喻政的古语，且只取其前面八个字，虽没有加上后面更详细的表达，却言简意赅，含义隽永。一方面，可以体现出习近平熟稔农事谚语，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其对“三农”的关注。同时，“日夜思之”四个字也使听众对政农相通的道理得到了深刻体会。

例2：雄关漫道真如铁。人间正道是沧桑。长风破浪会有时。

原典1：忆秦娥·娄山关（毛泽东）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原典2：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毛泽东）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距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原典3：行路难（李白）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天。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難！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习近平整合引用以上三句诗，详细描摹了中国梦一路走来的历程。“雄关漫道真如铁”描写的是近代以来中华民族遭受的千辛万苦；而“人间正道是沧桑”讲述的是改革开放以来的摸石头过河；最后“长风破浪会有时”道出了习近平对现在与未来的信心。通过每个阶段均引用一句诗，详细地勾勒出中华民族的奋斗史，使得三则典故的连用相得益彰，使听众不禁拍案叫绝。

2）视角

视角是指人们观察和描述事体所采取的角度。在用典过程中，习近平从不同的视角解读古语，灵活巧妙地运用于各大演讲之中，可谓是推陈出新、古为今用的典范。

例3：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原典：“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庄子》

原典中“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是说人生是有限的，但知识是无限的，用有限的人生追求无限的知识，就会筋疲力尽。表明做什么事都不要绝对化，要适可而止。永远有你达不到的东西，又何必苛求。显然这里含有庄子消极的情绪在里面。然而，习近平只引用了前一句，使得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待此话。我们可以理解为：人生是有限的，但知识是无限的，面对浩瀚的知识，只有不间断地、持续地充电，才能不间断地、持续地释放能量。这也正是习近平力推学习型政党建设的原因。由此可见，视角的不同，消极的东西也可以转换为积极。

例4：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原典：“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礼记·中庸》

原典的意思是，广泛地学习各种知识，详细地向别人询问，缜密地进行思考，明确地分辨是非，踏踏实实地去践行。显然，这是做学问的五个递进阶段。然而，习近平从另一个视角，重铸其深义，把它与“知行合一”结合起来，强调以“知”促“行”，以“行”促“知”。这是一种创造性的再现，也是一种碰撞后思想火花的升华。

3）突显

突显具体指同一场景或事体中某一成分得到更多关注而更加突出。在习近平用典艺术中，典故的化用往往是突显所致。个别字的更改看似差异不大，其实蕴涵了习近平突显某一意义的匠心独运。

例5：学者非必为仕，而仕者必为学。

原典：“君子进则能益上之誉而损下之忧。不能而居之，诬也；无能而厚受之，窃也。学者非必为仕，而仕者必如学。” ——《荀子·大略》

这句话阐明的是入仕为官与学习的关系。原典为“而仕者必如学”，而习近平只把“如”字改成“为”字。首先，这样使得“为仕”与“为学”前呼后应，对仗工整。更重要的是，一个“为”字强调的是一种行为，突显了坚持学习的重要性，再次凸显出习近平对学习型政党建设的决心与信心。

例6：智者求同，愚者求异。

原典：故曰：知之则强，不知则老，故同出而名异耳。智者察同，愚者察异。愚者不足，智者有余。有余则耳目聪明，身体轻强，老者复壮，壮者益治。是以圣人为无为之事，乐恬憺之能，从欲快志于虚无之守，故寿命无穷，与天地终。此圣人之治身也。——《黄帝内经》

原典为“智者察同，愚者察异”，这虽然是谈的养生之道，却也道出了古人探寻事物规律的思维方式。“察同”“察异”反映了两者截然不同的观察世界的方法。然而，习近平把“察”字改成“求”字，一针见血地突显了“求同存异”的外交原则，使得原有之意瞬间上升到治国理政之上。由此也可以看出，习近平不愧为用典大家，于细微之处见不凡。

4.结语

由于个人经历的差异，不同的人对同一句话的识解方式会有所不同，这也相应地会引发不同的语言表达和语言运用。从具体语料的分析，我们还可以感受到习近平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与一瞬的魄力，不得不为之震撼。在习近平用典艺术中，我们发现同一古语，在不同维度的识解下，典故获得了时代性的意义。典故不再是死的、过时的言论，而是活的、颇具时代性的箴言。（作者单位：四川外国语大学）

参考文献：

[1]Langacker，R.W.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Theoretical Prerequisites（Vol.2）[M].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金胜昔，林正军.2015.识解理论关照下的等效翻译[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119-123.

[3]人民日报评论部.2015.习近平用典[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

[4]王寅.2011.认知语法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5]王寅.2014.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6]吴小芳.2011.识解理论综述：回顾与展望[J].长春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8）：58-60.

[7]肖坤学.2011.识解理论观照下的“损译”现象探析[J].当代外语研究，（4）：39-45.

[8]肖坤学.2013.识解重构：认知语言学视角下的译文表达[J].外语研究，（4）：8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