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春

范永光

除夕夜在老家陪母亲聊天，谈论现在美好生活的背后，又提及过去的“苦春”时节。严格地讲，“苦春”应说成“苦春头”，是指过去每年开春，农民的粮食青黄不接、生活困苦的那段日子。

母亲说，那个年代，农民种粮、种菜，不能自己说了算，全由政府统一指派。在以粮为纲的形势下，农民只有种粮的义务，没有根据家庭的需要种菜或种其他经济作物的自由。尤其是中原地区，春夏秋冬，四季分明，也正是这四季分明，让农家在吃的方面有着不同的经历，曾经的“苦春头”最让人难忘。“苦春头”这段时间，正是庄稼人的口粮上茬不接下茬的时候，头年分的粮食刚好吃光，新年的粮食还没有着落，连野菜都没冒出来，吃什么？混吧！

说到伤心处，母亲竟然流下了委屈的眼泪。母亲说：“那个时候，农家缺吃少粮不说，最可怕的就是根本没有什么蔬菜可吃，聪明的人家干脆把冬贮的大葱栽在盆子里，放到锅灶旁，天天盼望生出绿芽，拔出来就苞米面馍馍吃。而更多的人家是用苞米面做成咸糊涂，一口糊涂汤一口苞米面馍馍，吃得倒是顺溜，至于是否有营养就全然顾不上了。开春后不久，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净，河道向阳处的小草芽刚拱出地皮，各家的媳妇便带上孩子，挎上菜筐子，争相到麦地里去挖野莱，什么苦苦菜、荠荠菜、车辘轱菜，都是农家最好的春菜。这些野菜，可做汤，可凉拌，还可以小炒，选择哪种做法，全看自家的厨艺了。那时候，孩子们看见这些菜，真是眼馋呀！”

再苦的生活也会给人留下美好的记忆。母亲说：“尽管苦春头比较苦，但农家人还是以乐观的态度对待生活。就拿贮存冬菜来说，天气还没有入冬，家家户户为了解决一冬包括一春的菜篮子，秋菜繁盛季节，大家疯狂地往家买大白菜、大萝卜以及大葱之类的必需品，在房前屋后选择一块向阳的地方，挖一个方方正正的菜窖，用沙土深埋后贮藏起来，还忘不了腌上一大缸咸萝卜和白菜疙瘩，生怕不够一冬吃的。每次去菜窖扒菜，小孩子总是簇拥着大人，还白告奋勇主动把萝卜白菜抱回家，因为小孩子明知中午一定有碗好菜吃。现在想起你们小时候的样子，虽说傻呵呵的，但也确实可爱……”

母亲的话，虽然把我们带进了那个富有“乐趣”的场面，但毕竟还摆脱不了一个“苦”字。我们开始掰着手指向母亲显摆，看看现在的生活，餐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蛋奶果蔬，琳琅满目，丰盛无比，真可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无所不有，营养无所不全。

突然，母亲的眼睛一亮：“是啊！这都是改革开放给农家带来了春风呀。咱老百姓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家家靠勤劳致富，盖起了新房，不但有吃不完的粮食，饭桌上啥菜都有，就连冬季也可以吃上新鲜的反季蔬菜，这是什么日子呀？真是掉进福窝里了。”

“啪啪啪……”屋外一阵鞭炮齐鸣，赶早的人家守岁结束，到我家拜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