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绪伟
多年前,因岳父的去世,妻子想把岳母从乡下接到我们工作的县城来住。
接岳母来县城的那天,按礼节要为她接风洗尘,就特意安排在稍好的酒店,还请了亲友陪同。在酒店大厅落座后,妻子前去洗手间,我去招呼酒水,就那一会儿工夫,岳母就坐在了侧边顾客刚离去的桌位上,旁若无人地大口吃着盘里的剩菜,招得全大厅的人都转身望着她。我惊呆了,妻脸红了,亲友傻了,刹那间,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扶起岳母说:“我们那桌饭菜马上端来,您怎么能吃人家的剩菜呢?哎!您……”“我吃剩菜你叹啥气,要是扔了多可惜!”不等我话说完,岳母满不在乎还抢先把我教训一番。
岳母住到我家后,家务活她全包了,我和妻子劝她别那么劳累,她却说:“既然接我来了,干好工作是你们的事,做好家务就是我的事,不然接我来干啥,要不就送我回乡下。”我们无奈,只好随了她。
上街买菜,她总是挑便宜的买不说,还拣别人扔下的罢脚菜,有一次我悄悄把那罢脚菜甩了,岳母三天没跟我搭腔说话。用水她更过细,淘米的水留着洗头道菜,洗菜后的水留着冲蹲厕;清洗菜的水留着洗手用,洗手的水留着拖地或冲坐便。我们试探劝导她说:“我们两人都工作,不缺那点水费,何必这样省俭,多庥烦!”岳母听到这话,把脸一板说:“有了工作,有了钱就浪费?住到城里就忘本!看不惯,就送我回乡下。”岳母的我行我素,亲友和邻居背地里讥笑她是“寒酸老、乡土婆”,我和妻子常听到此话,虽哭笑不得,但也无言相劝。
一段时间后,岳母干家务有规律了,闲时多了,就到街道楼房河边甚至垃圾箱的地方去捡破烂,卖上几角几块的几个钱,还自得其乐。岳母这个举动,有人冷嘲热讽过,但我们没在意,心想,只要岳母充实高兴就行。可后来人们在讥笑的同时,背地里指责我们嫌弃岳母是负担,逼迫老人捡破烂。这种说辞多了,就给我们带来很大的舆论压力,却无法向他人解释。于是,为了不让岳母再去捡破烂,我就每周给她钱,还婉言相劝,可岳母说在农村做惯了,不做就不舒服。就这样,钱她收了,照样去捡。月底她把整数的钱还我们,还说有吃有穿要个啥子钱!妻子发气说:“给您钱,是让您别再捡破烂,别再给我们丢人现眼。”话音一落,岳母把钱一摔说:“捡破烂是干净钱,丢啥人?劳动挣来的钱,现啥眼?孝不孝敬我晓得!要是都看不惯,干脆马上送我回乡下算了。”岳母的固执,我们险些产生了把她送回乡下的念头,事后,我们为此内疚了好久好久。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那年高考结束后,妻弟和村上几个人,来县城看望了岳母,她很高兴。中午招待了他们一顿饭,由于我们要上班,就留他们一定在家住一晚上。可是等我们下班回家后,岳母说他们走了,村里这阵很忙。
8月16日那天,岳母说啥都要回乡下一趟,还说有要紧事。我们便找了朋友的车,一路送她回到长春村的乡下老家,还没到村部,远远就听见锣鼓声,进了村部就看见大红会标写着“长春村爱心助圆大学梦募捐仪式”。一打听才知道,长春村今年考上了三个大学生,真是破天荒的奇迹。岳母没等车停稳,就拉开车门,风尘仆仆地径直向台子上走去,我们不知所措,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遭了,岳母不知又要出什么洋相了?”我正要去把她拉回来。只见她从怀了掏出了两叠钱,庄重地对着村文书说:“这一叠是我在城里劳动换来的2566元钱,这一叠5600元是女婿给我的日常零花钱,我把它捐给村里的状元们。”
“哗——哗——”乡村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顿时震撼了我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