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omas
巴黎毕加索博物馆开幕时正值巴黎的深秋时节,冷风萧瑟,前来观展的人们却已然延伸到两条街之外了。在巴黎这样一个高质量艺术展览云集的城市,此次毕加索大展在没有太多宣传的情况下仍有这样巨大的号召力,这位二十世纪大师的影响可见一斑。普魯斯特曾在《追忆似水年华》里论述,真正优秀的作家在培养五十年后的读者。对于毕加索来说,这句话也十分适用。
十九世纪上半期的巴黎还不似今日的富贵堂皇,街道纵横,华灯初上时浪漫而绚丽。那时的巴黎——套用巴尔扎克小说的题目——是一个“人间喜剧”的秀场。社会的苦难和这个城市昏暗的色调以及地域般的气息相互渗透,那是波德莱尔笔下的“恶之花”,是被上流社会和底层人民分割的领地。巴尔扎克在《高老头》里写道:
“巴黎真是一片海洋,丢下探海锤也没法测量这海洋的深度。不论花多少心血到里面去搜寻去描写,不管海洋的探险家如何众多如何热心,都会随时找到一片处女地,一个新的洞穴,或是几朵鲜花,几颗明珠,一些妖魔鬼怪,一些闻所未闻,文学家想不到去探访的事。”
伴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巴黎的城市面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第二帝国时期的奥斯曼改建让巴尔扎克笔下的巴黎几乎焕然一新,只留下马亥区,那里仍保留着狭小的街道以及墙面泛黑的老楼房。巴黎毕加索博物馆正是坐落在这个区域。
博物馆设在著名的萨勒公馆内。公馆建于十七世纪,主人的祖先曾是法国收取盐税的官吏,因此后人将公馆命名“萨勒”,法文中表示“咸的”。主人去世后,公馆曾数次易主,大革命时期被收为国有,用于放置附近修道院的书籍资料。直到1964年巴黎市政府将其购买并于1968年评定为历史遗产。经政府决定,1974年毕加索的作品被移入萨勒公馆,博物馆正式成立。在翻修后,博物馆此番重新开馆在传承历史的同时加入了不少新元素。首先,极简主义的建筑元素(如白色墙漆、几何结构的楼梯、简单布置的展厅)赋予这座十七世纪的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建筑现代的气息和情愫,干净无瑕的背景突出了画面表达的空虚、痛苦、孤独的人类精神世界。此外,博物馆可谓汇聚了史上最多的毕加索作品,包括各个年代的油画、剪贴画、雕塑以及毕加索私人收藏的作品。
毕加索的艺术人生历经不同时期、不同风格。他的人生和创作的重合让我们能更加贴近毕加索创作时的目的、心境以及画面传达的情感。毕加索曾说:“我不画我所看到的东西,我画我想到的东西。”这种具象与抽象的对立让很多观众头疼,但却是毕加索最迷人的地方之一。法国作家索莱尔斯曾说,存毕加索的画作中,最抽象的往往是最具象的。可见,二者问并没什么绝对的界限,一切都在于个人的感受。
1881年10月25日,毕加索出生在西班牙马拉加。从小开始,毕加索便深受来自于父亲的艺术熏陶,8岁已经开始作画。尽管毕加索日后画风独树一帜,但他拥有良好的古典绘画基础。1897年,不满学院教学的他毅然从皇家美术学院退学。1901年,好友卡萨吉玛斯自杀。他的死对毕加索触动极大,导致接下来几年中他的画以阴郁的蓝色为主,以死亡、衰老、贫穷为主题。这一时期俗称为“蓝色时期”。著名的《白画像》便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之一。
画中的背景没有纵深,不存在透视法,仿佛封闭空间中的一堵墙。墙把人物与外界隔开,代表个体性和社会性的分离。人物的轮廓则隔断与仅有的环境的交流,形成抽离之感,更加突出了孤独的个人与冷漠的环境之间格格不入的冲突。身体在外套的遮掩下显得畏惧而麻木,苍白的面孔在萧瑟的背景中变得愈发病态。他的眼神仿佛没有目标,又仿佛在看观众,让人们在恍惚中看到了自己。
另外一个不得不提起的时期被称为立体派时期。这一风格的特点是运用几何图形来表达形状。所有物品被分解为多个几何图形,如方形。立体派的另一个特点是展现物品或人物的两面,比如将人物的左右侧面同时并置在画面上。这一时期的代表作有闻名世界的《亚维农少女》。
亚维农,又译阿维尼翁,是法国南部的一个小镇。所谓亚维农少女其实是当地的妓女。在创作这幅画作之前,毕加索和马蒂斯一样受到原始艺术的影响,他们探索非洲原始部落的艺术,希望能够借此摆脱西方话语的桎梏。与后来成为“野兽派”代表人物的马蒂斯相比,毕加索的创作与时代有着更为密不可分的联系。画面中的少女仅仅由一些基本的图形组成,如梭形、三角形、椭圆形、梯形、圆形等,身体结构变得简单却带有一种永恒之美。她们搔首弄姿,但在画家笔下这些暖昧的动作具有了某种仪式感,营造了咒语般的神秘氛围。右下角人物的面部处理可谓立体派的经典案例。人物的左脸符合正面视角,右脸及鼻子则属于侧面视角。这种不同视角的糅合来自于二十世纪早期科技、交通的进步对人类意识的改变。随着火车等交通工具更新人们对速度的认识,短时间内观察到的瞬息万变的场景也冲破了人们从前单一的视角。立体派所推崇的正是这种多样的视觉或心理感受。
毕加索深爱法国,从蒙马特高地到克利希大街,从枫丹白露到尼斯,从瓦洛里斯到戛纳,从文学到艺术,他无不受其影响,又以自己的创造为其增色。毫无疑问,正是如同毕加索一般的天才们的革命,我们今天的感觉系统才会如此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