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路迢迢,故人心不变

2015-05-30 01:41糖炒栗子
传奇故事(上旬) 2015年8期
关键词:茶铺沈家

糖炒栗子

与君初相识

那日常山脚下春光旖旎,繁花似锦。他们初次相遇时,桃花映上她的面,这般暖,这般艳。彼时的王润贞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她憧憬着吟风诵月、举案齐眉的美满爱情。

虽然父亲早逝,母亲再嫁沈家,但王润贞却有个美好的童年。沈家家境殷实,继父膝下无子,便将王润贞当作亲生女儿呵护疼爱。润贞到了及笄之年,出落得灿若水仙,貌美兼有才气,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女儿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父母从提亲者中千挑万选,最后选得两位:一个是刘汉老,一个是徐苕郎。徐苕郎家境清贫,但颇有才情;刘汉老家底厚实,也算见多识广。父母难下决定,还是润贞最后说以才情定夺。于是沈家在常山脚下设宴,请两人赴宴参赛。

润贞躲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远远看着。沈父将准备好的题目拿出,请徐、刘两人展纸濡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徐苕郎便恭敬地交上诗稿,反观刘汉老,面前还是白纸一张。

众人皆对徐苕郎的诗连连称赞,刘汉老自知无望负气离开。此时远远观望的润贞不禁笑出了声,原来那个就是自己即将托付终身的人。沈、徐两家约定等徐苕郎乡试过后,再替他们完婚。闺中的润贞精心准备着嫁妆,沉浸在无边的甜蜜中。

一次,徐苕郎前来沈家探望。两人相见后,竟都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原来,这对未婚小夫妻虽然订过婚,却拘于礼法从未谋面。此时,徐苕郎初次见到娇若春花的未婚妻,只觉心中藏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忽然徐苕郎塞给润贞一张洒金红笺,诗笺上空无一字,但在润贞眼里却像有千言万语。

润贞用饱蘸着诗情爱意的笔尖,一笔一画在那张红笺上写下对他的相思与深情:茜色霞笺照面匀,王郎何事太多情;风流不是无佳句,两字相思写不成。

以后的日子里,一张张诗笺满载着爱意,从二人手中来来回回,最终织成一张情网,将这一对璧人笼罩其中。

无奈生变故

润贞送走了前去乡试的徐苕郎后,每时每刻都在盼望着憧憬着。他们的一生还那样长,还有那么多琐碎而美妙的事情等着他们一同经历。

徐苕郎落榜的消息传来时,润贞心中不免有几分失落。但她并不看重功名,她的愿望很小,只要两人能相守一生就够了。

可有时命运很冷酷,世间有情人也并非都能终成眷属。

明朝乃是八股取士。八股文很刻板,徐苕郎的才情被这陈腐僵硬的形式所禁锢,最终名落孙山。十年寒窗,一朝落第,徐苕郎免不了向一同赶考的人发牢骚,议论了几句八股文的不是,这便是祸事的开端。

回到常山后,官府便以“反对圣学,污蔑科考”的罪名逮捕了徐苕郎。而告密者正是一同赶考的刘汉老。

刘汉老自认一表人才,没想到当初择婿时竟输给了徐苕郎这穷小子,他自然对徐苕郎怀恨在心。一同回去的路上他听到了徐苕郎关于科举的牢骚,一回乡就向官府告了密。

这样的罪名在当时足以要了徐苕郎的性命,多亏沈家用银子打点,才免了一死,改为流放辽阳。

世事难料,润贞的梦还未成真便碎了,凤冠霞帔未及穿上便已褪色。以为洞房花烛就在眼前,谁知却是良辰美景换作了凄风冷雨。

临行之夜,他为她拭去眼泪。踏上前往辽阳的路,他的背影单薄而凄凉。徐苕郎的话还在润贞耳边回响:前路漫漫又无期,还是寻个好人嫁了吧。

可润贞的心早已属于苕郎,怎能说忘就忘?她决定等他,哪怕十年二十年。

屋漏偏逢连夜雨,润贞还未从徐苕郎离去的悲伤中恢复过来,沈家又遇变故。这年冬天,继父因病离世。

润贞和母亲被沈家人威逼着离开沈家,只好于集市上开了一间茶铺,勉强度日。

润贞明白,哭泣和悲痛没用,她要坚强地活着,等到与他重逢的那天,穿上嫁衣,再做他的新娘。是爱,也唯有爱,能让一朵娇嫩的鲜花在一夜之间变成一株坚毅的翠竹。

眷侣再相遇

古有卓文君当垆卖酒,如今润贞当市卖茶也不得不笑脸相迎。市井之中难见润贞这样气质非凡的美人,常山府中的一个小官吴指挥垂涎润贞美色已久,于是登门求亲,还假意规劝她:“徐公子怕是回不来了,姑娘年轻貌美,何不跟了我?”

润贞一口回绝了吴指挥。可吴指挥不肯善罢甘休,三番两次骚扰,最离谱的一次,竟把花轿抬到了茶铺门口,强逼润贞嫁给他。

可他没料到润贞的性子如此刚烈,她用匕首抵住自己的颈子,大声喝道:“我若上了此轿,你也只能得到一具尸体!”吴指挥恼羞成怒,为了泄愤,派人砸了茶铺。

没了栖身的茶铺,润贞母女流落到了街头。不幸中的万幸,继父的一个旧友恰是驿丞,念在昔日情分,便在驿站安排一间小屋将她们安顿下来。

这晚润贞辗转难眠,她来到院中,望着北方碧冷的夜空,想起流落他乡的苕郎,不禁流下酸涩的眼泪。忽听身旁有人说话,其中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入耳里,她的心猛地收缩,僵着身子缓缓走了过去。

“苕郎,是你吗……”润贞的声音颤抖不已。

那人也愣住了,他转过头来,滚烫的泪水肆意涌出,苦涩的话全都哽在喉咙。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两人的哭声惊动了一旁的士卒和屋内的母亲,众人默然不语,四周的虫儿似乎也都噤了声。万籁俱寂,仿佛世界都在为他们沉默。

润贞含泪将这些年的遭遇说给徐苕郎听,徐苕郎默然了良久,将润贞拥在怀中。而众人听完,心中半是悲叹,半是感动。这些善良的人们,当夜就在驿站为两人筹办了这场迟来的婚礼。

简陋的新房里没有红烛高烧,没有彩凤锦帐,没有合卺美酒。

时过境迁,这场婚礼和润贞当初的想象已是大相径庭,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润贞明白,徐苕郎亦明白,他们的两颗真心是不会变的,哪怕历经风霜刀剑,哪怕已是沧海桑田。

从此长相守

原以为这份幸福能停留得久一些,谁知命运还是毫不留情。徐苕郎与王润贞成亲的消息传到了吴指挥的耳中,一个戍边的罪人竟然娶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

他气得牙根痒痒,命令手下以“怠慢军务,玩忽职守”的罪名逮捕徐苕郎,还命人一顿乱棍将他打死在公堂之上。

人生在世,大多时候就像是在苦海中浮沉。可如今,支撑润贞在这苦海里挣扎的人已不在了。之前很多难熬的日子里,她都想过一死了之。但那时她的苕郎还活着,她心中那簇微弱的希望火苗还在顽强地燃烧着。然而此刻,徐苕郎的死讯却像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这簇火苗。

母亲曾问过她,你与徐苕郎不过相识几个月而已,又何必如此执着?

润贞笑笑,母亲不是她,当然不会懂。她爱他是因他给了她最初的悸动,给了她憧憬和希望。她永远忘不了那个春日,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和他嘴边浅浅的微笑。

润贞何尝不想追随苕郎而去,但她不能让丈夫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她一纸诉状告到县衙,可吴指挥早与县令串通一气,诉状呈上后便没了下文。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监察御史傅经纶巡查到常山,正好住在王润贞借居的驿站。听闻他清正廉明,王润贞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呈上状纸。

傅经纶随即展开调查,他派人找到证人,又在城郊找到了徐苕郎满是伤痕的尸体。铁证如山,吴指挥最终伏法,徐苕郎的冤情也得以昭雪。

故人已去,唯留她一人在行将岁末的年华中孤单苟活。王润贞着手操办徐苕郎的丧事,此时她忽然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出殡那天,王润贞的气色突然好转。她一身缟素,纤尘不染,恰似三月里枝头上皎洁的梨花,扶着徐苕郎的棺椁,她脸上绽出了久违的笑容。

送葬的队伍路过一方池塘时,王润贞纵身跃下,瞬间没入水中,再不见踪影。

生时不能并肩,死后却得相守。从此悲喜,再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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