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皓
我的故乡是西北的一个乡村,虽地处八百里秦川腹地,却被起伏和缓、延绵不绝的丘陵所包围。确切地说,它是一个大盆地。盆地中央有一条名唤“漆水”的小河穿境而过,河水清清浅浅,风光旖旎。河流的两岸密密麻麻地分布着许多村庄,村庄的周围遍布着平坦肥沃的土地。
故乡的四季各有其最令人心醉神迷的独特风景。
春天来了,故乡穿上了一件“春衣”,这件“春衣”是五颜六色的。蔚蓝色的天空里,有洁白如雪的云朵儿在慢悠悠地溜走。绿满了田野,绿满了庭院,绿盈了我的双眼。绿的中间还夹杂着黄灿灿的油菜花,那些油菜花儿在故乡的塬坡上静寂地盛开着。馥郁也好,清香也罢,因为百花都在此时努力地绽放着。在清澈见底的小河边,在汩汩作响的小溪间,鸟儿们在林中唱起了一首首春歌。望着那鳞次栉比的村舍,会让人产生一种“无声诗与有声画”的感慨。
故乡的夏日,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掩映在一片绿荫之中。白昼日渐变长了,黑夜越发变短了。热浪滚滚的夏日,每逢风吹麦浪翻滚的壮美景观,时常可以看见头戴草帽的农夫的笑脸。炎炎夏日最耐人寻味的一件事便是吃新鲜的瓜果,黄昏时分,在浓荫匝地的树下,汗流浃背的我们端着小瓣西瓜在狼吞虎咽着。一场滂沱大雨过后,晴空万里,这时候,与好友相约去河边散散心,空气格外清新、爽朗,习习的凉风使人心旷神怡,顿觉“可抵浮生半日闲”。
故乡的秋韵是值得神往的。秋风送爽的日子里,去果园一趟,血红色的大枣、绯红色的苹果、黄白色的梨、红彤彤的柿子们已满满地挂在枝头了,黄绿色的梧桐树叶子也纷纷飘落了下来。云淡天高,举目远眺,但见新播种的小麦苗们早已如同一道道绿烟萦绕在田地里。还有那些灯笼似的酸枣在土崖上任秋风洗涤着。
故乡的冬日是空寂和萧索的,但也是闲适和静谧的。林木光秃秃的,家家门口的玉米秸秆堆积着。傍晚时分,街灯初照,凛冽的寒风呼啸着,烧炕后的袅袅炊烟渐渐氤氲起来,街上少行人,时不时地会传来一声咩咩的羊叫声和三两声汪汪的犬吠声。寒冬时的故乡最令人怀念的要数落雪的时候了,纷纷飞雪重新装扮了故乡的模样。
王小波说,生活是天籁,需要凝神静听。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都会同意这个说法的。但正因为基于现在的生活,凝神静听现在的生活,我们会对现在自己所拥有的生活做出感应,才会更加明白自己所追求、所向往的生活。
我19岁时辞别故土远赴他乡求学,也渐渐告别了自己所经历的19年的乡村生活而转入城市生活。放眼我们所处的城市,砖块、混凝土、钢铁、柏油、塑料以及各种新型建筑材料把我们包围了起来。我们身处高楼大厦间却无法凭栏远眺。周围尽是整齐的草坪和蓊郁的树木却难以清晰感知季节的变迁,随处可见的喷泉假山却无法激起山川情思,我们在精心雕琢的环境中离自然家园越来越远了。
城市毕竟是浮华喧嚣的。白天呢,人山人海车流不息。晚上的城市模样,刘心武先生在《立体交叉桥》中有以下精彩的描绘:“城市是由炫目的霓虹灯、瀑布似的街灯,流动的车辆组成的光与影的世界。卡拉OK、快餐厅、立交桥等空间物象的快速移易,幽灵般飘忽的人流,一起把这个世界的节奏感加快。”
我们这些年轻人为了生存,迫于发展,也马不停蹄地寻觅着、追逐着、奔波着,纷纷不由自主地加入到这个快节奏感的世界。我们的耳边响彻的是嘈杂的人声、喧闹的车声、轰隆隆的机器声,哪里听得见自己发出的是什么声响?我们的肉体随着这个骚动的世界在骚动,灵魂却在努力地寻求属于自己灵魂的一方净土,而故乡正是那能使灵魂得以驻足的一方净土。
故乡的黄昏,当晚霞抹得农家小院如同一幅醉人的水彩画时;当归巢的鸟儿从空中轻轻掠过时,当一缕缕炊烟慢慢氤氲起来时;当远离喧嚣都市的我坐在深深庭院的凳子上细细品味一杯清茶时,在我灵魂的深处,一种久违的静谧和安详轻轻松松就能感受得到。
在故乡的每一刻,我的灵魂是安宁的。故乡民风很淳朴,这里没有蝇营狗苟、尔虞我诈,只有四邻街坊们的勤劳勇敢、热情大方、淳朴善良。雨霁后的故乡,黄昏像电影画面一样唯美;青山像雕塑作品一样惟妙惟肖,虫鸣合唱像一场场音乐盛宴一样动听。故乡既是现实的,又是艺术的。
待在安静的故乡,我经常会突发奇想:辽阔无边的大地是我的床,浩瀚天空是屋顶,云彩是我盖的被子,缕缕清风是天然空调,一轮皎月是电灯。清晨唤醒我的不再是手机闹铃,而是枝头小鸟的歌唱。我醒后的第一句话不再是“早上好”,而是“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故乡是每个人落地后人生坐标系的“原点”,长大成人后,一般会慢慢远离“原点”。但不管我们走多远,故乡在我们身上打下的烙印是一辈子都难以抹平的。
故乡就像是一本清新质朴、隽永婉约的散文书,故乡的自然风物就像是一篇篇音韵优美发人深省的散文,而这一篇篇散文都是滋养心灵的美味鸡汤。常读这本散文书,让我们的心灵得以洗礼,让我们的灵魂得以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