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邪门的“求安慰”：在上海丈母娘的“压迫”下

朱燕

房子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场所。他因买不起一套属于自己的住房，遭到上海岳母的挤对，尊严扫地。她是一个已婚女人，被多疑的丈夫监视生活，疲惫不堪……当失意男撞上悲情女，两个在婚姻中痛苦不堪的人就靠睡个“安慰觉”来缓解婚姻中的疼痛。

然而，这种“安慰觉“最终能让他们获得真正的安慰吗？2015年5月18日，发生在上海松江的一起血案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失意男撞上悲情女

2012年3月的一个周末，上海尚达电气公司职工董豪杰陪待产的妻子张倩刚从医院回家，岳母彭玲玲就进了家门，她询问女儿产检结果后，绷着脸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跟董豪杰说：“将来生个男孩就姓董，生个女孩就姓张。”董豪杰看了岳母一眼，想反驳，又咽回去，赔着笑脸搪塞道：“是男是女还不知道。”一旁，来照顾儿媳的婆婆宋兰婷听了，有些不悦：“那怎么行，是男是女都是董家的后，怎么能姓张？”不想，岳母却蛮横地说：“怎么不能姓张，是你们董家的后，为何买房时，要我们张家出一半房款。既然我们出了一半钱，孩子就有一半机会姓张……”

董豪杰夹在这场唇枪舌剑中左右为难，他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这样不欢而散的争吵。时年30岁的董豪杰是安徽人。父亲是上海知青。9岁时，他依据知青子女返城政策回到上海，寄宿在姑姑家。高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取华东理工大学。大学期间和同学张倩相恋。大学毕业后，他应聘到尚达电气公司工作。凭借出色的表现，两年后晋升项目负责人。然而，他的优秀并没得到张倩父母的认可。张倩是上海本地人，独生女，父母一心想让女儿嫁个当地的好人家。她们觉得董豪杰虽然有个上海户口，但实际就是一个外来打工的。但因为女儿对董豪杰情有独钟，父母无奈答应了这门婚事。结婚时，他们还无奈地出了35万元房款，为他们在松江买下一套70万元的婚房。

结婚后，任何事情，董豪杰都按照岳母的意思办，他希望自己这种委曲求全的方式能息事宁人，但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在岳母眼里，他就是一个配不上她女儿的外来打工仔……有时候，他也想和岳母大闹一场，但妻子哀求他说：“父母也是疼我的，希望你能忍一忍。不要和老人计较！”因此，他每次都忍了下来。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岳母却得寸近尺，“厌屋及乌”，对他的家人也是那么的不尊重。家里压抑的气愤令他窒息却无奈。

他借故买烟，披衣出门，坐在小区的长椅上。他想了想，掏出电话拨通了朱香的号码：“我想见你。”一个小时后，在如家快捷酒店的大床房内，没有多的寒暄，两人见面便激情地抱在了一起。一阵亲热后，董豪杰靠在床头，点上一根烟，把中午的不快讲给了朱香听。朱香头枕着董豪杰的大腿，边听边轻抚着他，董豪杰这一刻感到身体和精神的压抑全都被释放。他不禁在心里感叹：幸亏还有这个女人，否则日子一点滋味都没了。

朱香是他的同事，比他大5岁，已婚，丈夫是一名大巴司机。夫妻俩在松江有一套80多平米的两居室住房，还有一个6岁的儿子。在外人看来是美满的一家，但朱香和他一样，在婚姻中也是非常不幸。朱香丈夫沈浩生性多疑，又常年出车在外，对年轻漂亮的朱香很不放心。如果朱香不在家，他就要打朱香手机，追问她在哪里。朱香要跟朋友在一起，他必然要求跟朋友通电话。回到家中，更是不厌其烦翻看朱香的手机通话记录、QQ或微信聊天记录，稍有怀疑，就会对她拳打脚踢。时间久了，朋友知道此事，都渐渐疏远她，很少再约她出门。她就像被关在牢笼里，没一点自由，更没有幸福可言。更让朱香不能忍受的是，沈浩还擅自做主，把他的父母的房子租出去，让父母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实际上就是监控妻子，但他还称是想让父母来帮忙照看孩子。

正因为两人都是饱受婚姻生活的不如意，在单位有很多共同语言，常常把烦心的事情跟对方倾诉。一天，朱香跟丈夫吵了架，而董豪杰也正好跟岳母发生不快，两人都不约而同选择在单位加班不回家。那天，朱香拉着董豪杰一边说一边哭，泣不成声的朱香硬是哭倒在了董豪杰的怀里，湿润的脸庞让董豪杰脑袋一热，他鬼使神差地一把拉上朱香就去单位旁边的快捷酒店开了间房。事后，原本心中憋屈的两个人都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之前的不快在心头一扫而空。

从此，他们俩迷恋上了这种刺激的感觉。他们惊讶地发现，每当在家里受了气，只要来一场亲热之约，便神奇地释放了压抑，找到慰藉。两人也非常清楚，彼此都有各自的家庭和孩子，在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之间除了性，从不要求对方。

“安慰觉”里好疗伤

2012年6月，张倩生下了一个儿子，原本是董豪杰的母亲照顾儿媳坐月子，岳母却从中百般挑剔。一次，彭玲玲把一件刚晾晒好的婴儿包被一把扔回洗衣机，对董豪杰的母亲不客气地说：“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究，小孩的衣服怎么能跟大人的衣服一起洗？”董豪杰的母亲还嘴道：“你不就是看生了个儿子跟我们董家姓，你心里不舒服吗？”

两人为此又争吵不休，最后岳父母干脆以房子要拆迁为名，理直气壮地搬进自己家！至此，战火天天点燃。想到自己生活在岳母的“监控”下，董豪杰不寒而栗。他和妻子商量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但妻子说：“当年我们买这套房，妈妈也花了35万块。他们只是暂时住在这里，忍一忍就过去了！”看着妻子很无奈的表情，董豪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答应了。

为了和岳母减少摩擦，董豪杰尽量减少和她碰面。于是，每天下班他都以加班为由很晚回家。遇到周末，他就尽量缩在书房里玩电脑……即使是这样，岳母彭玲玲又觉得他“没一点责任感，太懒惰……每天只知玩电脑，家里什么事都不管。”这让董豪杰在家里感到无所适从，非常焦躁。

2013年五一小长假后，从安徽看望父母的董豪杰一家三口回到松江。带回来了一些母亲晾晒的茄子干、苦瓜干。谁知，岳母彭玲玲见了，当着他的面丢进垃圾桶，她一边丢，还一边不忘揶揄道：“这些都是喂猪的，怎么好拿来给人吃？也不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想的？！”董豪杰积压心里的怨气和委屈终于爆发：“这样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们离婚！”他摔门而去。而从没有看过他发怒的岳母呆在了那里。因为张倩也接受不了丈夫突然的爆发，在岳母哭天喊地的责骂声中，一周后，张倩跟董豪杰办理了离婚手续：房子、孩子归了张倩，家里刚买的“福克斯”汽车和8万元存款归董豪杰。

离婚后，董豪杰在单位附近花2000元租了一个小单间。虽没有家的温馨，甚至称得上过于简易，但在这15个平方中，他不用看任何人脸色，尽情自由呼吸，像从笼中放飞的鸟。第二天中午，他买了红酒，约偷偷溜出来的朱香一起用餐，然后缠绵……

小出租屋也成了朱香的情感收容所。每次她和丈夫发生矛盾，都会找机会来跟董豪杰睡个“安慰觉”。董豪杰尽情享受着这种被亲情逼出轨的“爱情”。

2013年10月15日发生的一件事，终将两人只求睡个“安慰觉”的感情推向新的转折点。

那天晚上10点多钟，董豪杰接到朱香的电话，朱香在电话里面泣不成声：“我跟他吵架了，他打我，我现在在外面。”原来，几天前，朱香下班中途去了一趟超市，恰巧遇到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两人聊起来，并在附近吃了一点便餐，而恰巧她的手机没电了。沈浩给她打电话，她关机，给家里打电话她没回，办公室电话更是没人接。多疑的沈浩晚上喝得烂醉，借着酒劲逼问朱香她下班到底去了哪里。无论她怎么解释，沈浩都不肯相信，执意要跟对方打电话，而朱香又怕醉酒的沈浩说话没分寸，让人看笑话，就生气地骂了句：“神经病。”被激怒的沈浩失去理智，再次动手打了朱香。沈浩打累了，倒在床上呼呼睡去，朱香挣扎着跑出家门，绝望地打电话向董豪杰求助。

董豪杰把她接到自己的住处，这一刻，董豪杰突然油然而生一种做男人的保护欲。这种感觉在曾经那个强势的前妻面前从来没有出现过。他陶醉在朱香的眼泪里有点不能自持，忍不住对朱香说：“跟我过算了，我会好好疼你的。”听到这句安慰，朱香哭得更委屈了。

为安慰朱香，董豪杰向单位请假，带朱香去稻城亚丁风景区散心。两人手牵手，钻密林，观雪山，在辽阔的草甸上尽情享受着美丽的风光，夜晚，他们背靠背坐在夜空下数星星……

一晃10天，两人恋恋不舍返回上海。临别时，朱香动情地对董豪杰说：“你等我，我回去就跟那个人离婚。”朱香的表白让董豪杰对未来的共同生活多了一份期待。其实，离婚后没多久，董豪杰前妻张倩对自己离婚的冲动决定感到了后悔，她对董豪杰表现出了强烈的复婚意愿。

那段时间，董豪杰每周都会抽一天时间回去看儿子，张倩对他的态度和以前有很大不同。2014年4月的一个周末，他准备带儿子去踏青，而儿子哭着要妈妈也去。当天，一家三口去上海植物园嗨了一天，孩子非常高兴。晚上，送母子回家，董豪杰准备离开，儿子却搂住他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放：“我不要爸爸走，不要爸爸走。”儿子的哭声，听得董豪杰心碎，张倩借机低声说：“孩子想你，今晚就别走了。”看着可爱的儿子，董豪杰留了下来。

没过几天，张倩又提出让他干脆搬回家来，把租的房子退掉。前妻复婚的暗示给了董豪杰回归家庭的机会。同时，前岳母彭玲玲对他的态度也有所收敛，对他还有几分客气，但曾经前岳母给他留下的婚姻记忆让他心生恐惧。

爽约的死亡之约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朱香在和丈夫的一次争吵之后，毅然决然向丈夫提出了离婚。可沈浩听后，先是一愣，随后他一反常态地跪在了朱香面前祈求原谅，并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朱香能原谅自己，以后让他做什么都行。面对丈夫的示弱，朱香感到束手无策。

朱香不能离婚，就意味着两人不能在一起。如果分手，两人将是生不如死。在朱香的反复鼓动下，被感情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董豪杰答应和她一起殉情。12月1日，在董豪杰的出租屋打开煤气，两人紧紧相拥，等待死亡的来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体瘦弱的朱香首先昏迷。当朱香紧抱他的双手松开那一刻，董豪杰瞬间清醒。他对死亡顿生恐惧，凭着残存的一点意识，董豪杰用力把朱香拖出门外，两人这才逃过了一劫。朱香从昏迷中清醒后，两人抱头痛哭。

正因为朱香决绝的态度，让董豪杰确信她真的想跟他在一起。而他搬回家后不久，前岳母骨子里对他的轻蔑又浮上来了，双方磕磕绊绊不断。他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耐心，面对前岳母的挑剔态度，他再也做不到曾经的忍辱负重。

2015年3月18日晚上，董豪杰下班回家，晚饭时他和前妻正坐餐桌上吃晚饭，前岳母彭玲玲抱着孩子一脸不高兴地在边上，含沙射影地说：“我的孙子啊，你没隔壁果果的命好，别人的爸爸花一万多送去上早教，你爸爸屁用都没有，以后连个幼儿园都未必上得起。”

面对前岳母的轻蔑，董豪杰一口饭哽在喉咙，他突然感觉在这个家残存的一点尊严都没了。想到这些，他气呼呼把筷子摔在桌上，起身就走。谁知，彭玲玲却大声责问：“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多年在心中积压的屈辱终于爆发，他离开家门。

董豪杰生活再没退路，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朱香尽快离婚，和自己结婚。因此，他走出家门后，第一时间通知朱香：“我再也不会回曾经的那个家了，你尽快跟他离婚吧。”得知董豪杰真的为自己搬出了前妻家，又重新租了房子，朱香直接跟丈夫摊牌：“我在外面有人了，这婚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听说妻子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沈浩恼羞成怒，他想发作，可为挽留婚姻，又稳住，他决定跟妻子好好谈谈。

沈浩想尽办法说服妻子回心转意。他故意对朱香说：“你执意要离婚，我没意见，可我们夫妻一场，我希望你将来过得幸福。只要他在上海有房有车有稳定工作，我就同意离婚。”心急火燎的朱香不假思索地告诉沈浩：“这不用你操心，他说了，家里的房产也有我一半，到时我们买不起大房子，可以买套小户型。”

沈浩一听对方竟然打着自家房子的主意，立刻抓住机会提醒朱香：“看来对方早就把我们家这点财产惦记上了。”朱香一听就反驳：“不会的！他是真心爱我的。从来不像你，对我动手！”沈浩立即乘胜追击：“你以为外面的男人，把你娶回家后，还会像谈恋爱一样，把你给供着啊！”朱香根本不听，摔门而出。

当天下午，沈浩给朱香打来电话：“儿子发高烧，你快到医院来！”一听儿子生病，朱香腿都软了，当她赶到医院，病床上的儿子已经烧得意识模糊，嘴里喊着：“妈妈啊，妈妈……”朱香突然泪崩，她觉得什么都可以没有，就不能没有儿子。

第二天，孩子终于退烧了。沈浩乘机给朱香写下保证书：以后还她自由，绝不再监视她，更不会动手打她。最后沈浩眼圈一热，动情地说：“我监督你，还不是因为太在乎你。我辛辛苦苦每天出去挣钱，就是想让你过得好些。现在儿子也大了，咱们的幸福生活刚刚开始。”说到动情处，眼泪流下来。孩子也哀求朱香：“妈妈，你不要和爸爸离婚，你们要离婚，我就跳楼自杀。”看着丈夫和儿子，朱香退缩了。

5月17日，朱香告诉董豪杰，自己不想离婚。董豪杰听完发疯一般追问：“为什么？”朱香不作答。董豪杰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双手掐住朱香的肩膀，拼命摇晃，咆哮着说：“他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你还有回头路可走吗？他以后会对你好吗？”朱香差点被晃晕过去，她歇斯底里地尖叫道：“我老公说得果然没错，你不可能永远供着我、宠着我。”说完，朱香挣脱董豪杰的手，夺门而去。董豪杰再拨打朱香的手机，朱香都拒接。他又换了个电话打，朱香接通后，一听是他的声音，就立刻挂掉。第二天，朱香向单位请假没有去上班。

朱香态度的突然转变让董豪杰不知所措。如果不是朱香，他不可能再次跟彭玲玲闹翻，从家里搬出来，如今他已经没了退路。朱香是他生活里唯一的希望，而今朱香却要回头，自己的回头路又在哪里？

5月18日晚9时许，绝望的董豪杰开车来到朱香所在的小区，他想找朱香好好谈谈要个结果。可刚到门口，恰巧看到沈浩和朱香夫妇不紧不慢地边走边聊，董豪杰失去理智地猛踩油门，直冲沈浩撞去，沈浩被撞出3米多远。随即，他打开车门下来，抓起吓得呆若木鸡的朱香强行拖进车内，回过神来的朱香大声喊：“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而此时，已经失去理智的董豪杰哪里肯住手，他拿出车上的水果刀，向朱香身上胡乱刺去……此后，董豪杰开车逃离现场。围观的人见势不妙，拨打110报警。随后，两人被及时赶到的松江区公安局干警送往医院。最终，朱香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案发后警方根据沈浩提供的线索和小区监控录像，很快锁定董豪杰开的福克斯汽车正开往安徽方向。

5月19日早晨5点多钟，行至安徽高速出口的董豪杰被在此布控的安徽警方拦下。董豪杰下车很配合地戴上手铐，被抓捕归案。

张倩听说董豪杰杀死朱香，非常痛苦。她根本不相信董豪杰三年前就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而看守所里的董豪杰，直至此时才明白，他一次次靠和朱香睡觉来缓解生活里的压抑，释放的只是内心的疼痛。这种感情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就像清晨草地上的露珠，禁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编辑/沈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