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丹的情人》看斯芬克斯因子的冲突与转换

2015-05-09 22:58邱艳
青年文学家 2015年12期
关键词:自由意志

摘  要:“什么东西早上是四条腿,中午是两条腿,傍晚是三条腿。”古希腊传说中的斯芬克斯之迷,隐喻了人由幼到老的历时性存在状态,和人面对世界的三种姿态。运用伦理学术语“斯芬克斯因子”分析《罗丹的情人》的悲剧正是电影人物身上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相互冲突,并被兽性因子控制而导致女人一生的悲剧。

关键词:斯芬克斯因子;人性因子;兽性因子;理性意志;自由意志

作者简介:邱艳(1987-),女,江苏南京人,南京大学2014级艺术学理论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艺术教育。

[中图分类号]:J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12-0-02

一 、人性因子的情感碰撞

1883年,十九岁的卡米尔遇见四十三岁的罗丹,她的漂亮,灵气和狂傲,都令罗丹震惊,而卡米尔也为罗丹在雕塑上的才华和他对雕塑的激情打动,成了他的学生,心甘情愿地做他的粗雕工和模特儿。不久,罗丹就发现,对于雕塑这样的工作,无论在哪个方面,谁也不会比卡米儿做得更好。卡米儿出众的艺术感染力和她天生的灵气,使她成为罗丹创作灵感的启示者和工作上的依靠。对艺术共同的痴情和对彼此才华的倾慕,使他们一发不可收拾地迷恋上对方。然而,他们的合作对双方的意义却不是对等的:卡米尔只是罗丹艺术上的拐杖和感情上的补充,而罗丹却是卡米尔面对整个世界的支柱和灵魂,此时她就是仿就是佛斯芬克斯之谜中所说的“四条腿走路”的人,匍匐在罗丹的掌控之下。

运用伦理学的理论术语“斯芬克斯因子”分析,《罗丹的情人》的悲剧正是电影人物身上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相互冲突,最终兽性因子人控制人类情感而导致的一步步堕落,最后罗丹回归家庭但是继续风流;而精神病院却成为卡米尔的归宿。

聂珍钊教授指出,就伦理意义而言,人是一种斯芬克斯因子的存在,由人性因子和兽性因子组成,它们共存于每个人身上。人性因子是伦理的、理性的,理性意志是它的意志体现。兽性因子是人进化后仍留存的动物本能,是人体的感官欲望,自由意志是它的意志体现。每个正常人身上都存在人性因子和兽性因子,并达到某种平衡“如果其中一种因子严重失衡,就会产生心理缺陷甚至心理畸形的人”。人性因子和兽性因子在人身上的存在不仅没有一个一成不变的模式,而且即使在同一个人身上也不是凝固的,往往表现出不同的组合与变化。这种“斯芬克斯因子的不同组合和变化,将导致文学作品中人物的不同行为特征和性格变化,形成不同的伦理冲突,表现出不同的道德教诲价值”。

《罗丹的情人》中的主要人物罗丹、卡米尔、罗丹的仆人在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的组合变化甚至交锋中,都是兽性因子脱离人性因子控制,自由意志战胜了理性意志,两种因子严重失衡,成为心理畸形、丧失伦理的人。经过一番“搏斗”,人性因子终于控制兽性因子,逐步回到正常的伦理轨道:罗丹回归家庭、卡米尔进入了国家机器。导演最后以“精神错乱”来安排人物的命运表明:如果兽性因子同人性因子分离开来,理性意志完全丧失,自由意志不能自控也不能他控,人生也找不到答案,最后只能造成毁灭,电影的伦理教诲意义和作者的道德伪饰也得以体现。

二、兽性因子扭曲人生

在《罗丹的情人》中,由于人性因子和兽性因子的不同组合与变化,引发了罗丹和卡米尔的各种伦理冲突,使他们处于人性因子和兽性因子相互冲突的伦理挣扎和煎熬中。和罗丹十五年的师生交往中,卡米尔时不时地哭泣、敢于向罗丹说出自己的想法、自己开工作室等都是她人性因子觉醒,可是这一切又因无法改变而导致伦理挣扎。人性因子和兽性因子相互冲突导致的伦理煎熬在罗丹身上体现得最明显。但凡成功的人,少不得认真二字。而这种个性延伸到生活里,伤害自己也是最深。就比如卡米尔。因为离开罗丹,终致疯狂。

在两个人分手多年后偶遇,禁不住热烈拥抱,压抑多年的感情就此爆发。来到卡米尔的工作室,罗丹闭上眼睛,一件件去触摸她的作品。他喜悦地触摸着那些,却分明感到了这个女人的痛苦。最后,他的手落在一组三人群像上,一个男人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分明是影射他,他叫了起来,绝不能展出。这个时候无论感情有多么的浓烈,罗丹的理性因子明显占据了上风,他绝不允许这个女人毁掉自己的前程。一场争吵开始了。一向沉默的卡米尔,突然像个疯子一样地大喊大叫。她倾吐着离开他的痛苦,她开始喝酒,只是为了掩饰,这样人们会说她是因为酒变成那样,而不是因为罗丹。可是对于罗丹专业的大师,这时在意的只是他的名声……

罗丹愣怔住了,被这个女人的爆发力,但还是断喝住了她。他们相恋的日子好像已经久远。那时候,工作室里,卡蜜尔趴在一旁睡着了,罗丹举起油灯,走近她身旁,照亮她熟睡中沉静美丽的脸,他看着她,喃喃自语,我只爱你,你是我灵感的源泉。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想要的那种女人。我相信我只爱你。你所拥有的正是我失去的。但是,这种激烈的感情我再也无力承受了。理性已经把罗丹带到了现实,罗丹走了。他执著于他的艺术,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像个年轻人一样投入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伦理学认为,人与兽的区别在于人具有伦理意识,人具有分辨善恶的能力,因为人身上的人性因子能够控制兽性因子,从而使人成为有理性的人。在遇到卡米尔之前,罗丹已有无数的情人,我们很明显从卡米尔和友人的谈话中感受到这位大师的风流。罗丹假借去卡米尔的家乡拜访,其实是想把卡米尔占位己有。不仅仅是她那年轻的胴体对罗丹有着致命的吸引,更是她那旷世的才华深深吸引着罗丹。他向所有的人宣布,他要收她作为学生,罗丹努力在对他们俩的关系上正常化。人的伦理意识又赋予人各式各样的身份关系,人的身份一旦与伦理环境结合就形成了一定的伦理身份。伦理身份不仅是个标示,它还承载着法律所规定的责任、义务和束缚。罗丹成为她的老师,也就面临着选择理性还是兽性的问题:选择做个理性的人,他就不能做卡米尔的情人,因为身为老师,要做学生的情人就是乱伦,是被社会伦理所禁止的。然而,他身上的兽性因子随时在理性的掩盖下蠢蠢欲动。他打着老师的幌子接近自己的爱欲女神,并为了得到卡米尔而费尽周折。

三、质疑的情感

斯芬克斯之谜以“两条腿”隐喻健康人和独立人格的恒久常态。然而,或许是因为卡米尔的“第二性”位置,和她从事的是被称为“男人的事业”的雕塑,没有人正视她的雕塑才华。“她有和男人一样的才华,她是女巫。”甚至连罗丹,潜意识里也不愿意正视她的雕塑才华。女巫,是男权文化对出格女性的蔑称。“既不能混在男人中间,也不是在女人们中间”,卡米尔被逼进了死角。拒绝认同父权文化对女性的归训,“她孤身一人,单枪匹马地从她的时代中耸立出来”,围攻她的号角也同时吹响了,然而在她身上的理性意识也逐渐的苏醒。

必须走出巨人的遮蔽,创造自己的世界。对自小就叛逆的卡米尔而言“雕塑是她领导的一次起义”,她以雕塑为标识,与母亲的命运区别开来——她的母亲无法走进父亲的世界,寂寞而幽怨地陷落家庭。 “我必须争得自由,做自己的主人。”迷乱,挣扎了许久,卡米儿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她亲手斩断了罗丹的藤蔓,不再“罗丹的学生”“罗丹的助手”出场,她要用自己的“两条腿”独自上路。她参加了美展,塑像前的名片上印着:卡米尔·克洛岱尔,雕塑家,意大利大街113号。至此她的理性意识达到了高潮,她真正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于世。

在不能容忍女人独自出行的时代,雕塑上的天赋和才能,给卡米尔带来的是毁灭,孤独,恐惧,紧张,使卡米尔精神紧张。俄底浦斯解出了斯芬克斯之谜,却无力改变弑父娶母这道至高无上的神谕。卡米尔洞穿了男权时代女性命运的宿命,却不能阻止强加给她的迫害。而沉醉于同样一桩感情,并没有妨碍罗丹成为一流艺术家。卡米尔却遭到四面围攻:罗丹的女模特嘲笑、嫉妒、孤立她;卡米尔的母亲,一直痛恨这个大逆不道做雕塑、象“隐身撒旦”一样的女儿,与罗丹同居后,母亲更是憎恶女儿的伤风败俗之举,将她驱逐家门;家乡的官员,期待卡米尔和罗丹能来到故乡,却拒绝由她完成竖立在家乡广场上的纪念性雕塑,理由是,因为她出生在这里,维尔纳夫的人会乱嚼舌头、说长道短。

这样的呐喊标志着她的兽性因子重新被人性因子控制、主导,她身上的斯芬克斯因子实现新的平衡。她意识到自己从新作为一个独立艺术家的主体。她不断的自我创作,逐渐地找回自己,接受别人的意见并不断反省与忏悔,理性因子渐渐回归。

四、毁灭的人生

卡密儿的独立人格还不够强大,她过于理想主义,不接受理想之外的妥协,完全可称得上追求完美的理想主义者。曾经满腹才华的卡米尔,赤身裸体地蜷缩在雕塑室,仿佛一尊独一无二的雕像。看得见,看不见的无数双手,合力创作了这具作品。

在《疯癫与文明》里,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揭示了精神病院的本质在于:它是整肃道德、进行社会谴责的工具,它就是一个小型的司法世界。作为一个司法机构,它直接判决,不许上诉。卡米尔,她越过了父权文化对女性圈定的位置,她用雕塑表达自己,这使她获得了反抗罗丹及其代表的男性社会价值的力量,这种力量扰乱了社会秩序,破坏了这个社会正常运转所必需的规矩。精神病院成为她的归宿。

三十年之后,1943年,卡米尔死去。没有墓碑,刻着1943——NO.392的十字架陪伴着她寂寞的灵魂。对这个放逐了自己的世界,死前,卡米尔仅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余下的仅仅是缄默而已。那个与她同居了十五年,征用了她身体、感情和才华的男人,已于1917年辞世。

在关于罗丹的著作里,艺术史只留给卡米尔“C小姐”或“一位女艺术家”的无名身份。无须否认,卡米尔的悲剧里映射着罗丹的影像。是罗丹,这个对雕塑倾注了巨大热情的艺术家,改变了长久以来的艺术观念,还原高高在上的英雄塑像以血肉和灵魂。在他和卡米尔的作品里,看得见生命的激情在奔突。然而,接踵而来的荣誉使罗丹陶醉,他成了明星,也臣服于喧闹的赞誉,默许了一场造神运动。但卡米尔的存在,使他感到威胁和不安,她也是罗丹精神世界的另一个侧面,鄙夷现实中志得意满、故步自封的罗丹。罗丹深知:她是我灵感的唯一源泉,她所有的正是我失去的。像当年罗丹承受陈规的挤兑一样,今天,罗丹以他在艺术界的权威压制卡米尔。

世路艰难,需要互相搀扶,某种意义上,男人和女人互为拐杖。不同的是,罗丹把自己的需要分解在不同的女人身上,让她们做了他不同生命时期或生活场景的支撑,以满足他不同层次的需要,她只是他广阔世界的一部分。而卡米尔把罗丹作为自己全部的需要,与其说他是拐杖,不如说他是她的大地,她希望他能承担自己纵身扑倒时的全部重量。渴望和满足,在男人和女人那里出现的错位,使卡米尔遭受了扑空和抽回后的失落、迷茫与痛楚。

世间的女性和男性,他们的快乐和痛苦都交织在一起,也宣喻着作为历史存在物的人的局限性和他们自由的疆界。

参考文献:

[1] 钟鸣.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的斗争与转换——〈查太莱夫人的情人〉的文学伦理学解读[M].外国文学研究,2013(1).

[2] 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伦理选择与斯芬克斯因子[M].外国文学研究,2011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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