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舟
(安庆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安庆 246133)
使役结构历来受到语言工作者的重视,国内外对其研究也不少。从总体来说,使役是一个语义概念,但我们知道单从语义角度解释绝对是不够的。不少学者利用轻动词理论从句法角度来分析使役结构,但对于不同类型的使役结构的分析都没有达成统一,有的轻动词是显性的,有的是隐性的,有的有语音实现,有的又没有,有的触发移位,有的不触发,这样的分析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不符合最简精神。本文首先全面介绍了轻动词理论,接着提出所有的轻动词都是隐性、没有语音实现的纯句法范畴的观点,最后尝试用并集对称合并与序偶非对称合并来解释使役结构中移位与不移位现象。
众所周知的“VP—壳分析”(VP-Shell analysis)最早由 Larson提出[1]62-69[2]110-114,其目的是更好解决双宾语结构的三分支问题。X—bar结构规定一个节点下只能有两个分支。然而,英语的“give”“put”等这样带有双宾语的动词,以及汉语中“给”等类似的动词就没有办法用树形结构表示出来,如:
1a.John gives him a book.
1b.
1b中有三个论元,而现有的X-bar规定的树形结构只能为其中的两个提供容身之处,为了更好地安置第三个论元,Larson提出在“VP”上面再套一个“VP”[1]62-69,如下:
1c.
为此,三个论元都可以被安置在树形结构上了,分别位于:“Spec1”“Spec2”及“Complement”。
Chomsky把“VP—Shell”理论中上层V定义为轻动词v[3]136,其作用是引进动词词组。如图2所示,温宾利、程杰阐释:“v选择一个VP作补语,投射一个vP;下层V上移并嫁接到v,形成V-v;Spec-vP提供一个论元位置,用于合并外论元或填充词,或接纳自 下 移 入 的内论元。”[4]112-123陆俭明认为:“可以将任何一个句子(这里指单句)都假设为任何实义动词结构之前都有一个轻动词,那实义动词结构作轻动词的补足语。轻动词是有语义内容而无语音形式的成分,它有很强的特点:必须黏附在一个实义动词语的身上,以便在音韵层面得到实现。为了满足这些要求,后面的动词语需要提升到轻动词的位置与之并合。”[5]220
2.
需要注意的是Chomsky的轻动词v是一个单纯的句法概念[6]83,就像功能范畴 Agr,既没有任何语音形式,也不表达任何语义内容。作为纯句法构建,Chomsky随后又将其理论地位提升至“核心功能语类”(CFC)。当然,对于轻动词是否是属于纯句法概念,各家不一。Huang和Lin认为一个动词对应一个事态[7]45-89[8]32-43,句子结构的复杂性取决于动词事态的复杂性,复杂的事态用谓词HOLD、DO、CAUSE来表达,这些事态谓词随即被定义为轻动词,同时还认为英、汉两种语言轻动词的实现方式不同,前者实现于词汇层面,而后者实现于句法层面。尽管Larson没有明确使用“轻动词”一词,但其“VP—shell”结构中上层VP的中心语与乔氏的轻动词v基本是一致的。本文基本同意乔姆斯基的观点,将轻动词v纳入句法范畴。
Larson提出vP—shell结构本是为了解决双宾语结构的三分枝问题,结果发现这一理论也可以用来解释使役结构。目前,已有不少学者用轻动词理论来解释使役结构。廖晓丹将英汉使役结构分为三类:分析型使役结构、形态型使役结构和词汇型使役结构,并认为这三类结构的底层结构相同,所不同的是不同使役结构中的轻动词形式不一样[9]105-108。分析型使役结构中的轻动词是显性的,有独立的语音形式,不触发下层移动。形态型使役结构中轻动词是词缀,是过渡性轻动词,触发动词移动。词汇型使役结构中轻动词是隐性的,具有强句法特征,触发下层动词移动与之合并。
王强提出用句法使役结构来归结各种形式的使役结构,而且句法使役结构最终也归结为蒙事施用结构,致事者在题元角色层面被投射到外部论元(主语)位置,而受影响的事物(即蒙事)则被投射到直接内部论元(宾语)位置[10]18-25。同时,他认为使役动词“使”“让”“make”等具有一定的词汇意义和语音形式,不只是表达语法意义,不符合轻动词v的基本条件和特征,因此不属于轻动词v[10]18-25。
张姣、范琳、张彦彦基本同意廖晓丹的观点,将轻动词按其特征分为隐性轻动词、过渡性轻动词和显性轻动词三类[11]72-74。
李广玉从表现形式将轻动词分为有语音形式的轻动词和零形式的轻动词,认为“使”等表示使役意义的词汇是有语音形式的自由语素轻动词,所以不触发下层动词移动[12]13-17。
就目前来看,学界普遍认同轻动词理论在使役结构中的应用,争论的焦点是是否所有的使役结构都可以用轻动词理论解释,表示使役意义的词汇如“使”“让”“make”是否属于轻动词v。笔者首先接受Chomsky的功能语类v是真正意义的轻动词[3]136,所以同意王强把使役动词“使”“让”“make”等不归为轻动词v的做法[10]18-25。但同时也认为分析型使役结构、形态型使役结构和词汇型使役结构都可以用轻动词理论来解释。前文提到轻动词是一个引导动词短语的成分,是每个域外论元动词的动词结构的必有成分。陆俭明用符号表示为:
主语i—[vP[v+vp[NPi+ V + 宾语]]]
陆俭明认为任何一个实义动词前都有一个轻动词[5]220。但这里表达使役意义的词汇如“使”“让”“make”不能单独作谓语,并不属于实义动词。笔者这里建议再插入一个轻动词中节,让轻动词v接v’作补语,继续投射,具体如下:如图所示,表示使役意义的词汇“made”前也有一个隐性的轻动词v,接v’“made us believe him”作其补语,轻动词v黏附在紧随其后表达使役含义的“made”一词上,在音韵层面得到实现,因此不需要移动下层V’中的V“believe”,更加符合经济原则。既然轻动词v是纯句法概念而且具有使役意义的动词“make”等不具有轻动词的特征,那么形态型使役结构中以词缀形式出现的如“-ify”“-en”等也就不应该被归结为轻动词,因为正是这些词缀赋予了动词使役含义。本着认为应该对这些有使役含义的词缀做和有使役含义的动词如“make”等词一样的处理,即再插入一个轻动词中节,如下:
如此,使役结构的三种形式都可以用轻动词理论来解释,所有的使役结构轻动词都是隐性的,分析型使役结构不触发下层移动,形态型使役结构和词汇型使役结构触发下层移动。这样处理的好处,一方面遵守了Chomsky对于轻动词v是纯句法范畴的观念[3]136,另一方面用轻动词理论统一解释使役结构,符合最简方案精神。
然而,新的问题是:既然轻动词v都是隐性的,为什么分析型使役结构不触发下层移动而形态型与词汇型使役结构都触发下层移动呢?
Chomsky在《最简方案》中提出有别于移位操作的“合并”这一术语。吴丽英介绍,合并之所以不同于移位,主要在于合并不产生新的句法对象。随后,Chomsky把合并称为“纯合并”,并将之一分为二,即“集合并”(相当于GB语法中的“替代”)与“对合并”(相当于“嫁接”)。吴丽英认为:“随着最简方案的不断发展,Chomsky更是废止‘一致’与‘移位’的说法,将纯合并称为外部合并,一致和移位操作称为内部合并。”[13]56-59
宁春岩详细地向我们介绍了“最简方案”中的并集对称合并(即外部合并)和序偶非对称合并(即内部合并)。宁春岩认为:“并集对称合并的内容如下:设α和β为两个各自独立的成分。并集对称合并将α和β合并成一个新的成分,表述为{α,β}。序偶非对称合并内容如下:给定并集对称合并{α,β},设γ为β的一个内部成分,并集对称合并α与γ后,得到新的成分<γ{α,β}>。”[14]222-230
这里的并集对称合并与序偶非对称合并都是“最简方案”句法推导中必不可少的推导运算技术,笔者认为应将其应用到各种结构,包括上文提到的三种使役结构。我们先来看分析型使役结构,王强对此结构的句法语段推导如下:
王强认为这里有两个功能中心语,一个是CAUSE,一个是AFFECTED。AFFECTED选择动词Root做补语,两者合并为vBE’,紧接着与内部论元合并为vPBE,构成第一个语段。在第二个语段,有使役含义的vDO选择vPBE做补语,再由VOICE引入致事者外部论元Tom,整个推导完毕。最简方案提倡合并优于移动,能不移动就尽量不移动。上图推导过程其实就是一个连续的并集合并过程,可表示为{Tom,{VOICE,{vDO,{the ship,{AFFECTED,Root}}}}}[15]332-340。
Baker认为,大多数及物动词都可以用CAUSE算子和不及物动词来进行语义分解,然后再进一步将不及物动词分解为BE算子和形容词,例如动词donate的词汇分解式为:[x CAUSE [y BE [DONATED to Z]]][16]79-81。基于Baker的论述,王强同时认为词汇型使役结构如Tom sank the ship.也可以用上述的树形图来分析[15]332-340。笔者认为这种处理从语义角度完全行得通,但却忽视了词汇型使役结构的语音实现。
我们认为,在合并行不通就需要靠移动来完成(移动的最后一招),形态型使役结构和词汇型使役结构要通过序偶非对称合并来完成推导。宁春岩把序偶非对称合并重新规定为:“给定并集对称合并{α,β},设γ为β的一个内部成分或给定并集中的一个成分,并集对称合并α与γ后,得到新的成分。我们可以看出序偶非对称合并是基于并集对称合并,其过程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并集合并α和β;第二步,移动γ,γ为α或β或α的一部分或β的一部分;第三步,再次并集合并α与γ
或β与γ。”[14]222-230
我们尝试用这个修订版的序偶非对称合并来解释形态型使役结构和词汇型使役结构。先看He sank the ship。首先并集合并{the ship,sank},然后移动sank,再次并集合并{sank,the ship},紧接着与轻动词v并集合并,最后导入致事者外部论元He完成推导。形态型使役结构They enlarge the country也有同样的推导过程。首先并集合并 {the country,large},然后移动large,并集合并{en-,large},再次并集合并{enlarge,the country}紧接着与轻动词v并集合并,最后导入致事者外部论元They完成推导。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分析型使役结构不触发下层移动而形态型与词汇型使役结构都触发下层移动。
本文以英语为语类,主要利用轻动词理论探讨使役结构,认为分析型、形态型以及词汇型使役结构都可以用轻动词理论来分析,且所有的使役结构轻动词都是隐性的纯句法范畴,没有语义含义,分析型使役结构不触发下层移动,形态使役结构和词汇型使役结构触发下层移动。接着本文尝试用并集对称合并与序偶非对称合并来解释使役结构中移位与不移位现象。分析型使役结构通过并集对称合并完成推导,而形态型和词汇型使役结构则通过序偶非对称合并完成推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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