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寓言

2015-05-04 01:32王希
北方文学·下旬 2014年11期
关键词:非理性寓言

摘 要:早期余华以先锋小说家身份跃然文坛。其小说《河边的错误》在叙述手法上以侦探小说设计悬疑手法为外衣,实则指向现代社会人类生存中的非理性因素,揭示出现代人类生活与心理中不断的产生影响的悖论问题。

关键词:悬疑;寓言;非理性

一、理性战败的寓言

小说《河边的错误》(下文开始简称《错误》)的故事脉络并不繁复,构成故事的元素也十分简单,一个疯子,两个警察,被杀害的老人,小孩,青年,还有一些模糊的出场人物。

小说在在余华克制、冷酷的精简句式里开始,遇到血腥、凶杀和进入“疯狂”的人们还时不时将这股冷酷包装上激动的表情,似乎巧妙地就将这场凶杀案的故事带入一种恐怖引出的悬念之中。

带着经验世界进入的读者们面对这样的语言,事先被敲响的“这是关于凶杀的故事,余华今儿可是带着你来刺激冒险”的这样一口警钟仿佛在不经意间又添上了几分力道,而就当小说关于凶手是谁的悬念将要扩大的时候(小说第一章里大量的警官马哲询问嫌疑人,搜索线索的片段),疑云却很快就被拨开了——杀人者为疯子。而从此处开始,小说借警察马哲的调查向我们提出了这个真相背后另外一个可怕的悖论——杀人者需要受到惩处,杀人者需要为自身理性行为承担责任,杀人者是个疯子,疯子不具备理性指导行为,疯子不必为自己的理性行为负责。

《错误》给我们的悬疑小甜头吃完了,而将日常生活的中常常被忽略的真实抖落了出来。我们似乎注定又一次得在余华的小说中感受一个荒诞而冷漠的世界。有趣的是,余华在描述发生凶案的小镇时提到小镇同县城是没有接通的道路的,只有一条河隔绝开来,仿佛在告诫读者,一切似乎隔绝在彼岸,这不是故事,这是一个寓言。

余华曾经在评价莫言的小说《欢乐》时对那些因《欢乐》产生不悦的人们说“所以当他们拒绝《欢乐》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欢乐》中母亲的形象过于真实,真实到和他们生活中的母亲越来越近,而与他们虚构中的母亲越来越远。这里表达出了他们那美好愿望,他们在生活中可以接受母亲的丑陋,然而虚构中的母亲是一定要值得他们骄傲。因为他们想得到的不是事实,而是愿望。他们希望看到一个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一个属于集体的母亲。这个母亲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但必须是美好的。而《欢乐》中齐文栋的母亲却是紫色的肚皮,弓一样的肋条,破烂的嘴巴。”

这段话有些残酷,也许会让人不愿意理解,但实际上表述的十分直接:身为阅读者的我们往往有着太多的固有经验和传统习俗,使我们认定了一些所谓的“永恒”、“真理”并且深以为然,然而当这些经验和习惯成为我们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标尺和准则时,它们往往路过了理性走向了非理性的深渊。

再回到《错误》,在疯子第二次杀人,马哲通过一间屋子的窗口看到疯子时,他突然吼道:“为什么不把他捆起来?”,“突然”这个词包含着马哲这时候情绪里的震惊和恼怒,这恐怕也只是马哲才会出现的状态,这里的“突然”蕴含着马哲整个变化的节点——即他从一个推动叙述的警察角色被赋予了更多的内涵,即马哲的警察角色作为社会秩序的捍卫者,面对这样一则悖论实际上并没有拥有解决一切的力量。

马哲在疯子第一次杀人后敏感地察觉到疯子犯罪的事实,并且曾经试图将疯子在既有的游戏规则内消解——他在疯子第一次杀人后试图给小镇的居民解决了一个悬在头上的恐惧,疯子犯罪的事实并没有被遮盖,罪行也被披露,将疯子送入精神病院加以看管作为消解矛盾的可行办法,一切都在理性的道路上找到了各自的落脚点。

然而,当疯子制造了第二次杀人时,马哲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无法对“疯子不断杀人”这一事实无计可施。小镇的居民并未对疯子的威胁产生足够的重视,他们只是绑了绑他,以为疯子会怕他们,就忘却了送入精神病院这样一个也许能够一劳永逸的方法(而在第三次杀人事件发生时,这个办法的合理性也被瓦解)。

所以当马哲最后在理性的道路里走不通的时候,他选择了一种不为理性所容的方式消灭一种他认为的不善,而这种消灭直接导致了马哲自己要走向“变疯”的荒诞结局。荒诞之处在于理性者愈加理性,则呈现的结局就愈加荒诞,基于本能杀人的疯子被基于抛弃理性的马哲最终消灭,更为反讽的是理性的马哲需要走向非理性的“疯子”以求自保。

而且这个荒诞结局是由小镇之外的马哲的老婆、医生、局长共同制造的。这个荒诞的解决,在充分说明理性,崇拜理性的局限时,又戏谑地说明理性,表面的正义和公平的藏污纳垢从来没有消失,这些小镇外的出谋划策的理性者,为了使马哲免于获罪,共同选择了一条滑向非理性的道路。正如疯子连连杀人,却因其是疯子而无需被惩罚,马哲为使无辜的人不再死于疯子的屠刀之下,开枪击毙了疯子,却被迫装疯后被关进了疯人院以度余生。这不也在寓言了“道德的颠倒和正义的虚妄”?那么理性的规则打造的世界的合理性就值得被怀疑。

二、另一种真实

余华对自己关于“真实”的思考曾经说:“事实上到《现实一种》为止,我有关真实的思考只是对常识的怀疑。也就是说,当我不再相信有关现实生活的常识时,这种怀疑便导致我对另一部分现实的重视。……我开始意识到生活是不真实的,生活事实上是真假杂乱和鱼目混珠。这样的认识是基于生活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客观。生活只有脱离我们的意志独立存在时,它的真实才切实可信。”

按照这样的思路,我们不难发现小说中“马哲”所隐喻的理性、道德绝非一剂理想中的良药,甚至到达不到它宣称的地方,即那些小镇的居民。

面对死人的这个事实,大家都是关注的,但小镇的居民并非马哲。他们都像被审问的女孩一样慌张,人人自危,担心这件事情会和自己产生联系,而自己会遭受到莫须有的罪责。他们每个人都试图在制造一个保护自己的圈,没有人能够踏入圈内得到金蝉子,而金蝉子除非等到孙悟空回来,他为了自保是本该留在圈内的。这个圈构成了人和人之间难以沟通的隔膜与障碍,人们的理性似乎无法确信自己是否无罪,而被各种各样的现代社会关系拖了一体之内,尽管每个个人都极力避免这样的关系,但似乎徒劳无功,一旦罪孽爆发在身旁,便会引起强烈的危机和摆脱意识。这一点在许亮的朋友身上尤为突出。endprint

许亮自杀后,这位朋友非常不情愿地搅入许亮的死亡的祸事,“他似乎很不愿意到这来”。并且嘟囔着“自杀有什么好奇怪的”,对许亮没有什么印象。而接下来面对马哲穷追不舍的盘问,他更是表现得“恼火”,反问道“是不是自杀也归警察局管了?”。甚至在最后他用手指着太阳穴,暗示如果许亮要自杀,警察应该成全他。许亮和他的朋友都处于毫无因果规律的荒谬困境中:许亮与命案无关却“畏罪”自杀,许亮的朋友并不想使自己搅入麻烦事中又偏偏逃不掉这样那样的因果关系。

然而这样的危机和摆脱意识常常是本能性的,小镇居民并非因为自己意识到了什么明确的威胁,并且常常只是一种兴起的情绪和条件反射。当事件暂停,人们往往以为生活的轨迹还在平稳地前进,却不知道潜流里蕴藏的可怕。当第二次凶杀案发展的时,原来镇子里的居民纵容了疯子,以为疯子会畏惧他们而打消了了送他去精神病的计划。这仿佛就是小镇的人们和疯子同谋之后,给予马哲和他们自己的一个巨大而沉重的玩笑。

所以,在余华的叙述里,这个发生命案的镇子,这个镇子都是《错误》这篇寓言构筑的一个场景,我们不能在现实生活找到一种直接对应的存在。真实并非事件本身,而是事件背后一切人共同构成的结构。这并非一种可推导因果律、充分必要条件之类的逻辑,一切都是偶然性的结果。如同昆德拉笔下特蕾莎的恋情,由数次偶然事件共同构成。余华在《错误》中利用非线性的叙述顺序以及荒诞的人物关系展现了小镇人们集体理性的缺失。而这种缺失真实藏匿我们生活的某些角落,我们意识的某些回环,使我们意识到在庞大的看似有序的社会规则里,人类其实无法照搬有序地生存其中,那些所谓依照理性建立的尺规,甚至会从另一个端将我们推向非理性归宿的荒诞之境。我们都有成为疯子的可能,因为我们本身就暗藏着“疯子”的潜质。

参考文献:

[1]余华.《我能否相信自己——余华随笔选》[M]人民日报出版社 1998.2)

[2]韩小龙、程金城.《人类灵魂的审问者——余华与卡夫卡悖谬美学观比较研究》,[J].《阴山学刊》,2007年4月,第2期

[3]刘保昌、杨正喜.《先锋的转向与转向的先锋——论余华小说兼先锋小说的文化选择》,[J].华中理工大学学报,1999年第4期

作者介绍:王希(1991—),男,江西吉安人,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当代文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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