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之后

金允美(韩国)文 陈龙江译

我今年38岁。七年前的一场车祸造成我左腿和左手伤残，此后便失了业，和我订婚的那个人也离我而去。我不能接受从未辜负过别人的我会遭此变故。父母也有苦楚，但从不表露出来。当时我像个最不幸的人，一连几个月天天以泪洗面。

那天，妈妈叫醒我，让我起来吃早饭。我勉强吃了几口，见妈妈正在吃昨晚的剩饭。“妈妈，你怎么吃剩饭？”“我没事，你快吃吧，前面的路还长着呢……”我不知道是怎么吃完那顿饭的。回到房间我大哭一场，脑海中浮现着宁可自己吃剩饭也要每天给女儿做新饭的妈妈，还有风雨无阻骑自行车辛辛苦苦上下班的爸爸。我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我开始找工作。一开始以为很容易，因为我有工作经历。但现实的门槛很高，由于残障，甚至连面试的机会也没有。苦闷之后，我在简历中不再提自己的残障，终于获得了一次面试机会。

那时是冬天，很冷。我穿好衣服站在妈妈面前，問：“穿这身衣服去面试，行吗？”妈妈鼓励道：“真是太漂亮了！我的女儿，也许明天你就可以上班了。”然而面试时，面试官却说：“办公室在第二层，你跌倒怎么办？手也不太好，怎么工作？还是试试其他公司吧！”我说：“我主要用右手设计，与左手关系不大。”但对方不为所动。从公司出来，我两眼模糊，止不住的泪水打湿了本就受伤的心。

妈妈见我回来，什么也没问，只说：“那家公司不识才……快洗洗吃饭吧！”我竭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将饭桌上我最喜欢的嫩豆腐汤吃个精光，以安慰母亲。回到房间，我再次写简历。我降低了期望年薪，写了一份自我介绍书，详细介绍了我的残障原因、将来愿景和工作经历，又附了份设计代表作品集。

几天后，一家公司来了电话：“你的简历和设计作品还可以，能来面试一下吗？”真如梦幻一般：“真的吗？谢谢，真的太感谢了！”可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冷水：“可年薪要求有点高啊！”“啊？与我的工作经历相比，这已经最低了……”“你不是残障吗？我们想便宜点。” “便宜”的字眼让我放下了电话，难道我是摆在市场上的廉价物品？双眼又一次湿了。

就在我要放弃时，另一家公司打来电话：“您就业了吗？”“没有，还在求职。”“是吗？看来我们有缘。您求职有一段时间了，我们还以为您找到工作了呢，因此打电话确认一下。您明天能来吗？”

次日，我打扮一新来到公司，公司总经理高兴地迎接了我。他说：“我们公司为厂家供货，厂家贴标后放到网上销售。最近由于价格下跌，我们便自己打造卖场进行直销，还成立了设计部。你很适合这个工作。公司的宗旨是‘员工好，企业才好，拜托了！”总经理拜托员工，还真是不多见。我以感恩之心开始了工作。

首个发薪日，我大吃一惊，工资比想象的还多。难道弄错了？总经理说：“身残，不代表能力低。你最初的期望工资水平，太低了。我们决定给你一份与你能力相称的工资，好好努力吧！”

出生后我哭得最厉害的有两次，一次是在车祸之后，一次就是这回领薪时。

现在，我在公司里已经工作了两年，每年的年薪都与其他员工一同上涨。总经理甚至还“威胁”我说，即使我结婚之后也要继续上班，否则公司就得关门。

我想对在我车祸之后陷入绝境时，向我伸出希望的橄榄枝的总经理和员工们道一声感谢，并向为我操碎了心的爸爸妈妈说一声，我爱你们。

（摘自2015年7月6日《环球时报》  图：芸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