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 李红娟 胡仲明
内容提要: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是两个非常相似且在实际研究中常常等同起来使用的概念。然而,虽然两者之间关系密切,但仍存在一定的差异。采用2006年的CGSS调查数据(该数据对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均有单维度的测量),对我国城市居民的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状况及其相应影响因素进行了解析。研究结果显示,个体的人口统计学因素、经济状况、健康状况、家庭关系、人际关系、社区满意度状况均与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显著相关。但是,性别、出生队列、婚姻状况与政治面貌对两者的影响存在差异。
关键词:幸福;主观幸福感;幸福感;生活满意度
中图分类号:C912.81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4161(2015)02-0164-04
DOI: 10.13483/j.cnki.Uyj.2015.02.039
由于研究目的及侧重点的不同,学者们对幸福感的理解亦存在着差异,尤其是在关于幸福感的单维度测量中,不少学者往往混淆了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这两个概念。然而,虽然这两个概念关系密切且极其相似,但仍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因此,两者的混淆使用,极易使我们的研究陷入现状不清,影响因素不明之中。同时,基于研究中主客观因素(样本选取、调查代表性、数据质量)的影响与制约,人们的研究结论往往并不趋于一致,甚至出现完全背离的情况。
基于此,本研究采用2006年CCSS的调研数据(该数据对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均有测量)对我国居民的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状况及其相应的影响因素进行解析。这一方面可以准确把握我国居民当前的幸福感知与生活满意度状况,另一方面也可以进一步厘清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关系及其差异。
一、文献综述与理论假设
(一)主观幸福感的概念及测量
关于主观幸福感的理解,目前多数学者认同美国著名心理学家E.Diener对主观幸福感的定义,即个体依据自身标准对其当前生活状况的一种主观性、整体性的评价‘¨。主观幸福感由积极情感、消极情感和生活满意度这三个维度组成。其中,生活满意度作为认知因素,是衡量主观幸福感的一个关键指标。
关于主观幸福感的单维度测量中。相应的问题有:“总体来说,您觉得您快不快乐?”;“总体来说,您对目前的生活状况是否满意?”;“总体而言,您对自己所过的生活的感觉是怎么样呢?”等等。而回答结果为,从非常不快乐到快乐,非常不满意到满意,非常不幸福到幸福的四维度、五维度的评价以及1~10分不同程度的评价。
(二)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因素
国内外学者对主观幸福感及其影响因素进行了诸多探讨。研究结果表明,个体的主观幸福感受到人口统计学、经济、社会、家庭环境以及人格特征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与制约。
1.人口统计学因素。关于年龄与主观幸福感之间的关系,存在着三种不同的结论: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的主观幸福感呈下降趋势;年龄与主观幸福感之间存在U型关系,U型的最低点在40岁左右;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的生活满意感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有升高的趋势,至少会保持稳定。
关于婚姻与主观幸福感之间的关系,亦存在着两种理解:婚姻有助于幸福感的提升;婚姻状况与幸福感之间的相关关系较弱,婚姻对幸福感变异的解释力也较小。
在教育与主观幸福感的研究方面,一致的看法是,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人们的幸福感受也相应增强。在性别与主观幸福感之间的关系方面,研究认为,男性的幸福感要高于女性健康状况与幸福感之间有着显著的正向关系,健康状况越好,幸福感越强。
2.经济因素。大量研究表明,收入、财富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具有统计上的显著性。高收入、富裕人群通常具有更高的主观幸福感。但也有研究表明,收入的提高对提升贫困人群的主观幸福感有一定的帮助,但是,对于社会中上层收入人群而言,实质性意义不大。
住房作为居民资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当今“买房难”、“买房贵”、“一套房子消灭一个中产阶级”的现实情况下,住房状况成为衡量居民生活和幸福感的重要标志之一。研究发现,城市居民住房的绝对不平等影响了其幸福感,住房数量显著提高居民的主观幸福感。
3.社会、家庭因素。良好的社会支持、人际关系和谐可以为人们提供物质、信息、情感等方面的帮助,增加健康的行为模式,有效防止主观幸福感的降低。家庭成员间的互相信任、沟通和包容也是城市居民主观幸福感最重要的影响因素,在积极家庭环境下成长的个体一般会有较高的生活满意水平。
4.人格因素。研究结果一致表明,外向、开朗、乐观、自信、友善之人,往往具有更高的主观幸福感。
(三)研究假设
综上大量的研究证实,人口统计学特征、经济、家庭、社会环境以及人格特征因素都是主观幸福感的主要影响因素。鉴于人格与主观幸福感之间关系的研究结论相对一致,在本研究中,我们将不再对此予以关注。
在现有研究的基础之上,本研究提出了如下假设:
假设l:个体的人口统计学因素、经济因素、家庭关系状况、人际关系以及社区关系状况均是主观幸福感、生活满意度的重要影响因素。假设2:生活满意度与主观幸福感高度相关且极其相似,然而,两者在实际表现中仍有一定的差别,各影响因素对两者的影响程度亦有差异。
二、数据与方法
(一)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自于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与香港科技大学社会科学部合作执行的2006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 CGSS)。此项调查样本量大,有效样本为10151个、抽样较为合理,采用分层多阶段抽样、调查内容全面而翔实,且对总体幸福感与总体生活满意度分别进行了测量。因此,无论是从代表性还是全面性来讲都是分析居民生活满意度、主观幸福感的可靠的测量数据。
(二)样本选择
在本研究中,我们的研究对象为城市居民,因此,我们剔除掉农村样本,剔除掉社区类型为农村及其他类型的样本以及剔除掉外来务工经商人员样本后,最终得到4792个样本。
(三)变量说明
1.因变量。本研究的因变量是幸福感、满意度,分别基于城市卷中的E49题,“总体而言,您对自己所过的生活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回答结果,从1~5分别代表非常不幸福、不幸福、一般、幸福、非常幸福。E48 -8题,”总体而言,您对目前的生活状况是否满意,从1~4分别代表非常满意、比较满意、不太满意、非常不满意。
2.自变量。本研究的自变量为人口统计学因素、经济因素、家庭、人际、社区满意度因素等。
(1)人口统计学因素。包括性别、教育程度、出生队列、婚姻状况、宗教信仰、政治面貌、健康状况。其中,教育分为小学及以下、初中、高中、大专及以上四个类别;出生队列分为30—40年代、50年代、60年代、70年代、80年代五个类别;婚姻分为未婚、在婚、其他(离婚、分居等情况)三个类别;信仰分为有信仰和无信仰两个类别;政治面貌分为党员和非党员;健康状况为自评满意度。
从性别来看,女性样本占到56%以上。教育方面,按教育程度从低到高来看,不同教育程度者所占的比例分别为:16.40%、30.08%、32.25%、21.27%。从出生队列来看,样本分布较为均匀,各出生年代人群所占的样本比例均在20%左右,60年代人群相对较多,占到24%以上。80年代后人群相对较少,占到15%。从婚姻状况来看,在婚者占到将近78%,未婚者占到15%,其他婚姻状况者占到约7%。无信仰者占到87.25%、有信仰者占到12.75%。党员占到约11%。从健康状况来看,自评满意度得分的均值为72.78分。
(2)经济因素。包括个人年收入、家庭年收入以及产权状况。其中,产权状况分为有产权与无产权两个类别。从收入来看,2005年个人年收入的均值为13801.75元、家庭年收入的均值为31134.08元。从住房产权状况来看,有产权者占到54.38%,无产权者占到45.62%。
(3)家庭、社会因素。包括家庭关系满意度、人际关系满意度以及社区满意度。其中,家庭关系满意度的得分为78.56分,人际关系满意度的得分为76.97分,社区满意度的得分为67.26分,相对较低。
(四)模型选择
本研究中的因变量“居民的主观幸福感”“居民的生活满意度”是定序变量,根据这一特点,本文选用序次logistic回归模型。在序次logistic回归中,我们采用逐步回归的办法,先引入个体人口统计学变量,再引入经济因素变量,最后引入家庭关系、人际关系、社区满意度变量。这种逐步引入变量的方法,使得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作用不断清晰。
三、描述性析结果
首先,我们对幸福感与总体生活满意度分别进行赋值。幸福感的回答为:非常不幸福、不幸福、一般、幸福、非常幸福,分别赋值为20分、40分、60分、80分、100分。总体满意度的回答为:非常满意、比较满意、不太满意、非常不满意,分别赋值为100分、75分、50分、25分。幸福感的得分为68. 59,生活满意度的得分为66.92,略低于幸福感。同时,我们对幸福感与生活满意进行了列联分析,卡方检验结果显示,两者之间高度相关。感到幸福的人群,生活满意度也较高。相应地,对生活评价不满意者也多感觉不幸福。
我们对各主要自变量与幸福感以及生活满意度进行了相关分析,卡方检验结果表明,除了性别以外,其他变量对幸福感、满意度的影响都高度显著。
从幸福感来看,我国城市居民的幸福感较高,超过47%的人自认为幸福或非常幸福,但也有超过45%的人幸福感受一般。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升,人们的幸福感逐渐增强。相较而言,80年代人群的幸福感高于其他人群,50年代、60年代出生人群的幸福感相对较低。从婚姻状况来看,未婚人群的幸福感最为强烈,其次是在婚人群,其他人群(离婚、分居)的幸福感最低。身体越健康,幸福感越高。无信仰者的幸福感略高于有信仰者,政治面貌为党员者的幸福感高于非党员。住房产权对幸福感的影响较大,无房屋产权者的幸福感明显低于拥有房屋者。家庭关系状况、人际关系状况、邻里关系状况与幸福感之间呈现正相关关系。
从满意度来讲,城市居民的满意度较高,超过66%的人持满意、非常满意的态度。在教育程度、出生队列、婚姻状况、政治面貌、健康状况、住房产权、家庭关系、人际关系以及社区满意度等方面的表现与幸福感基本一致。与幸福感不同,有信仰人群的生活满意明显高于无信仰人群的生活满意。
然而,由于两两变量之间的相关关系,是在未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得到的,反映的并不是变量之间的独立关系。因此,要想进一步深入研究变量之间的真实影响机制及路径,就需要进行下一步的回归分析。
四、模型分析结果
(一)幸福感、生活满意度模型
我们分别通过3个模型,逐次引入了人口统计学、经济因素、关系状况变量。在幸福感的三个模型中,对数似然估计值( Log Likelihood)的绝对值从4962到3516再到3406逐步减小,伪判定系数( Pseudo R2)从0.06到0.07再到0.09逐渐增大。在满意度的三个模型中,对数似然估计值(Log Likelihood)的绝对值从4112到2897再到2655逐步减小,伪判定系数(PseudoR2)从0.07到0.08再到0.15逐渐增大。这说明幸福感、满意度模型均拟合得较好,新纳入的变量提升了对因变量变异的解释能力。
(二)幸福感与满意度的影响因素
1.人口统计学因素。从性别来看,性别对幸福感有显著的影响作用,女性的幸福感明显高于男性,而性别对生活满意度并无显著作用。从教育程度来看,教育程度与幸福感、生活满意度均呈现出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从出生队列来看,80年代人群的幸福感最高,30-40年代人群次之,60年代人群的幸福感最低,70年代人群的幸福感高于50年代人群,但70年代人群与幸福感之间的关系不显著。而在生活满意度方面,30 - 40年代人群的生活满意度最高,80年代人群次之,60年代人群的生活满意度最低,70年代人群的生活满意度低于50年代人群。但是,80年代人群与生活满意度之间并无显著的相关关系。
从婚姻状况来看,在婚人群的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明显高于其他人群,但是,婚姻状况与生活满意度之间并无显著的相关关系。而从信仰来看,有信仰者的主观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要高于无信仰者,虽然并无统计学上的显著意义。从政治面貌来看,党员的幸福感明显高于非党员,但是,党员与生活满意度之间并无显著的关系。从健康状况来看,健康与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之间均呈现明显的正相关关系。
2.经济因素。个人收入与主观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之间均呈现明显的相关关系。而家庭收入与两者之间均无显著作用。有无住房产权与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关系一致,即拥有住房产权者比无产权者的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明显要高。
3.关系状况因素。家庭关系、人际关系、社区关系状况与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关系一致,均呈现出显著的正向关系。
六、结语
生活满意度与主观幸福感是两个十分相似又极易混淆的概念,因此,在关于幸福感的单因素测量中,不少学者会将两者等同使用。诚然,个体的人口统计学因素(年龄、婚姻、教育等)、经济因素、家庭关系状况、人际关系以及社区关系状况均是幸福感、生活满意度的重要影响因素,且绝大多数因素对两者之间的影响趋于一致,这验证了我们的假设1。在这其中,受教育程度、个人年收入、住房产权、家庭关系状况、人际关系状况以及社区关系状况均与主观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呈现正相关关系,受教育程度越高越感到幸福与满意、随着个人年收入的增长,人们的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也相应增长,拥有住房产权、家庭、人际、社区关系满意者的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也相应较高。但是,性别、出生队列、婚姻状况以及政治面貌等人口学因素对两者之间的影响却出现一定的差异。比如:性别对幸福感有显著影响,女性的幸福感高于男性。但是,性别对生活满意度却无显著影响;从出生队列来看,80年代人群的幸福感要明显高于其他人群,30-40年代人群的幸福感也相应较高,60年代人群的幸福感最低,50年代人群的幸福感低于70年代人群,呈现出生队列与幸福感之间呈现出明显的U形关系。而从生活满意度来讲,30-40年代人群的生活满意度最高,80年代人群次之,60年代人群最低,但是,50年代人群的生活满意度却高于70年代人群。虽然出生队列与生活满意度之间仍呈U形关系,但是两个U形之间有一定的差异;从婚姻状况来看,婚姻状况与主观幸福感显著相关,但却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关系不明显。同样,政治面貌与幸福感之间关系显著,但是却与生活满意度之间无显著关系。这也验证了我们的假设2,即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极其相似却仍有差异。
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在性别、出生队列、婚姻状况与政治面貌等方面的表现不一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两者之间在概念内涵上的偏差。虽然两者都是一种主观认知,但是,生活满意度更多地偏重于人们对生活各方面理想状态与现实状况之间差距的主观认知和评价,属于认知层面。而幸福感更多的是一种即时、瞬时的情感体验。因此,在关于主观幸福感的单维度衡量中,如果将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混淆起来使用,将会使我们在认知方面存在偏差,尤其是在关于幸福感的纵向研究中,更不能将两者之间画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