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菲
一间寺院,或是一位僧人,该以怎样的面貌存在才最贴切?“一盏青灯伴古佛”,这自然是最妙的,但今日看来颇是难寻。
当站在寺院的售票口前,把钞票递进,再接过内里着僧袍的师父递出的门票,人们已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犹记得,某次要走进一个极具气势的寺院时,左右遍寻不见售票处,只好直接进门的我倒是感觉不适。在现代社会,以付费景点的形象出现,似乎就是“我佛”该有的样子,门票价高价低之别罢了。
但人们的接受程度似乎也就到此为止。所以,少林寺步入运营之路近二十年,仍在每次有所动静时招来不少非议;所以,一则寺院fashion的招聘文案引来百万点击量,各种被围观。
面对与时俱进的“我佛”,人间的“施主”又惊又喜。
商业绑架?
2003年,在美国Discovery频道的“新锐导演计划”中,一部来自中国的《新少林方丈》被认为是“夺人耳目的”。导演魏振央曾在一次采访中说道,“现任少林方丈越来越像是公司的CEO,思考和管理着这座佛门清修之地”,而当影片的英文版出炉,人们发现,“少林方丈”已然被译作“少林CEO”。
这是独属于方丈释永信的称呼,但并不算意外。从1990年代接管少林寺开始,从为少林寺拉了第一条网线、建造网站开始,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就已经被认为是少林寺商业化的首席推手。
“开设公司”“上市风波”“寺庙托管”“武僧团出国表演”“澳大利亚买地”……一条条新闻,似乎坐实了“少林寺已不是寺庙而是公司”的江湖传闻。尽管少林寺的声名也在随之不断扩大,但如此接地气大概打破了一些人对“佛门清修”的“想象”。有人把气撒在方丈释永信身上:少林寺网站被黑,首页飘着“少林妖孽释永信去死”的字样,而关于他的种种“情色八卦”也是多年未停。
这厢,现代化生存的少林寺屡遭看不惯。另一边,一贴以微信H5形式呈现的“我佛要你”招聘信息也为广东东华禅寺“赚”足了目光:110万人次的阅读量,4000余人报名应聘,其中还有意大利、俄罗斯、日本等国的华人。
曾为国际品牌香奈儿、兰蔻等品牌撰写过广告文案、来自上海的王英曜也投了简历。谈到被吸引的原因,他说“这条广告跟之前对寺庙的印象完全不同”。而几千人要竞聘的岗位,看起来也跟寺院搭不上边:App运营、影视后期、摄影师等。寺院文化部运营工作管理者慧可法师解释说,“需要一些懂技术的年轻人加入寺院”是为了改善禅寺官网与公众号存在的长久不更新、与网友互动性不强等问题,进一步满足社会对寺院信息了解的需求。
尽管也有“炒作”“商业化”的质疑声,但在大多数人看来,这仍是一件有意思的、属性正面积极的事。新媒体与传统佛寺间极大的差异,反而成就了它。
同样是将具有时代特色的新方式运用于寺院管理、文化宣传,同样是令人“万万没想到”,为何两座寺庙被对待的态度却不同?结论是简单的,人们并非不认同以现代化方式管理寺庙,而是不能接受其中的商业成分,毕竟,六根清净的佛门怎能和金钱交易挂钩,佛教信仰如何能嵌入利益关系?
人间佛教
然而私以为,所谓的“不能接受”,终是带着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意思的。如果硬要冠上“求佛门清净”的名头,那么动辄就对自己不能理解的人与事生出恶意揣测,也实在说不上多么有“佛性”。
一路伴着非议前进的少林寺,至少得到了“圈内人”的认可。比如“寺庙托管”。
认准了少林品牌、少林模式,昆明官渡区民族宗教管理局决定请少林寺托管当地的妙湛寺、法定寺、观音寺和土主庙。最终成行时,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当年的一篇相关报道中,记录下这样的细节:僧人入驻前一天,周边两家招待所悄悄把25元/间的价格提到40元/间,入驻第二天,十多名山寨版“少林高僧”出现在昆明市李家地村农贸市场,打拳踢腿卖膏药。
“功德钱、香火钱、佛教流通收入我们分文不取,由少林寺自收自支。只要能把旅游带起来,让古镇成为昆明的一个景点就好。”——官渡民宗局。
“西南三省面对的多是佛教国家,辐射范围广,而且信仰基础坚实,南传佛教、藏传佛教等多宗派融合,师父(释永信)希望能让少林禅宗文化也植根当地,传播大乘佛法。”“我们并不刻意回避营商,收入会通过慈善等形式回馈地方。”——少林寺带队监院。
如此经营,各取所需,多方得益,便让人诟病不得。
东华禅寺的慧可法师曾说,“寺院没有商业。我们不是公司,也不生产什么产品。如果一定要说产品,寺院唯一的产品就是佛法,佛法商业不起来”,寺院触及新媒体,也只是以技术为媒介,终究还是为弘法服务。早前,也有北京龙泉寺因“互联治寺”“技术弘法”而名噪一时。
法师的话有理,但也可能只是想撇清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即便是少林寺,所谓的商业化也确实不曾偏离弘法的中心,它让更多人了解“我佛”,了解少林寺文化,了解中国传统文化。从前,僧人们以脚远行,取经、传经中,也将历史文化带到各处。而今的寺院们,换一种方式,走一条新路。
不过事实或许远并没有这么高深。“我佛”与时俱进,不过是“为生存而进入它所处的时代环境,并遵循时代的规则”,入了人间的佛,要存在下去,要不被时代甩开,“接地气”是自然而然的。
“我们所有的努力只不过在寻找一种生存的模式。”釋永信大和尚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