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
“首先,我最好还是相信我的出生证,其上记载,我于1940年5月24日出生在俄国的列宁格勒城,我讨厌这个城市的新名称,而很早以前,当地人则将彼得堡的城名简称为‘彼得。有过这样两个古句:人民的两肋被老彼得磨平。”
约瑟夫·布罗茨基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本人已在美国。20世纪最重要的诗人、198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因“社会寄生虫罪”被苏联政府流放至西伯利亚,后又强制遣送出境,终生成为俄裔美籍詩人。
但是他绝不像大多数的流亡者那样利用或推广自己的流亡身份,以此捞取无论任何东西。相反,他尽可能地淡化自己的经历,而且深入诗歌和语言的内部,并从中向西方介绍俄罗斯那些圣徒和烈士似的现代诗人。
《小于一》是布罗茨基的第一部散文集,在展示他对文学、政治和历史等各个领域的沉思时,也是一本知识分子的自传。
除了标准的“诗人批评家”的长篇文章,如评论阿赫玛托娃、卡瓦菲斯、蒙塔莱、茨维塔耶娃等人的文章外,还有对20世纪俄罗斯散文的无情裁决、对自己成长和城市的回忆以及历史笔记和游记等,他在探讨诗歌、语言问题和顺便对社会制度略作评论之外,同样也在单刀直入地批评独裁政权和剖析善恶。
桑塔格在《重点所在》一文中写:布罗茨基的性情,在很多方面都可以说是帝王式的。家是俄语,不再是俄罗斯。他在苏联解体之后以及在无数崇拜者的力劝之下,仍拒绝哪怕是短暂地回国访问,以此表明他的立场。俄罗斯是他的思想和才能中一切最微妙、最大胆、最富饶和最教条的东西的来源,而它竟成为他出于骄傲、出于愤怒、出于焦虑而不能回去也不想回去的伟大的别处。
所以,在《小于一》中,尽管对于听觉来说,“列宁格勒”一词已经和“建筑”“香肠”等一样是中性的了,但是,他还是宁愿称它为“彼得”,“因为我所记忆的这个城市,是它不像‘列宁格勒的时候,即战争刚刚结束时。灰色和浅绿的建筑物立面上弹痕累累;无尽头的、空旷的街道上很少行人和车辆;一派肃杀的景象后面,你能发现一些更精致、如果你愿意可称之为贵族味的特征。一张瘦削、冷峻的脸,其空洞窗户的眼睛反射着它那条河流上抽象的波光。一个幸存者是不能用列宁来命名的。”
生活在别处的约瑟夫·布罗茨基不是幸存者,是一个纯粹的诗人。在诗人的信念里,语言高于一切,甚至时间;而诗歌是语言的最高形式。他以此为高度,面对一个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