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学易记》论析

2015-04-17 20:23谢辉
福建江夏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义理易学李氏

摘 要:李简《学易记》是金元之际北方易学的代表性著作之一。其特点在于:既主张太极为气,又接受理本论;既崇尚以程子为代表的义理之学,又博采百家,不专主一说;既推崇朱子易图,又在其基础上有所改易。由此反映出这一时期金代传统的注疏之学,受到宋代义理象数之学的冲击,并与之交汇融合的过程,以及北方易学的义理占据主导、易图学发展迅猛、学术风气自由的特色。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2082(2015)05-0063-07

收稿日期:2015-07-22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14CZS050)

作者简介:谢 辉(1983—),男,内蒙古海拉尔人,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中国文化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历史学博士。

元代易学的发展,总体而言呈现出南强北弱的局面。有元一代,北方治《易》之学者,仅有许衡、郝经、保巴、胡祗遹、张特立、刘肃、李简等数人。这些学者大都活动于元代前期,从学术源流上来看,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宋代程朱易学影响,但并不深泥其说,与南方新安学派固守朱子的做法迥然相异。同时,金代传统的汉唐注疏之学,仍具有巨大的影响力。如郝经即指“诮王弼,蔑《正义》”者为“厚诬妄訾,悖理伤道”。 [1]731在具体易学问题的研究上,则对太极阴阳、理气本末诸命题,及朱子提出的先后天诸图式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郝经作《太极演》二十卷,以图说太极之含义; [1]729保巴亦在先后天图之外,新作中天图等图式。 [2]李简《学易记》即在这一背景下诞生,从而体现出鲜明的时代与地域特征。

一、李简生平与《学易记》的版本

李简,字仲敬, [3]号蒙斋先生, [4]28信都人。 [5]197有关其生平事迹,现存典籍中记载得很少。仅能据其所著《学易记序》得知,其约在蒙古太宗十二、三年(1240—1241)间居于莱芜,后于蒙古乃马真后元年(1242)三月,由莱芜前往东平。李氏到时,名儒张特立、刘肃等人方“聚诸家《易解》而节取之”,李氏因此前对易学有较深研究,故“一相见遂从厕于讲席之末”, [5]197前后达数载之久至于宪宗九年(1259),又受命倅泰安。此次出任应是受严氏之指派,明代汪子卿《泰山志》收有李氏《谢雨文》一篇,内谓“庚申年二月己亥朔十九日丁巳,泰安州州倅李简……去岁之秋,严侯不以李简愚戇不才,俾倅此州”, [6]可证。除治《易》之外,尚能为诗,《元诗选》癸集收其诗作6首。《四库全书总目》据《学易记序》中“己未岁承乏倅泰安”一句,谓“己未为延祐六年”, [7]25将其生活年代推后60年,实不确。《天禄琳琅书目后编》又谓“简字士廉,庐陵人”, [8]亦不确,顾嗣立已指出:“按《玉山雅集》李简字士廉,庐陵人。寓居昆山,善为诗,是又一人也。” [4]28此外《两浙著述考》又谓李氏尚撰有《诗学备志》二十四卷, [9]但此处所载李氏籍贯为宁海,与信都之李简显非一人,刘毓庆先生已辨其误。 [10]真正能确认为李氏之著作的,目前只有《学易记》一种。

《学易记》一书,可谓倾注了李简一生的心血。据《学易记序》记述,李氏早在居于莱芜之时,便于六百日之间,三度节取曾穜《大易粹言》,到东平之后,得以博览诸家著作,并与张特立、刘肃等人讨论,又有增益。至其到任泰安时,再“取向之所集《学易记》观之,重加去取”。 [5]197《通志堂经解》本《学易记序》末署“中统建元庚申秋七月望日”, [5]197可知最终成书于元世祖中统元年(1260),前后历经约20年之久。成书之后大约随即刊刻,即今传世之蒙古中统刻本。该本九卷,又图说纲领一卷。半页十行,行二十字,白口,左右双边,双鱼尾,版心下镌刻工。卷前有“朴学斋”“石君”二印,可知为明清之际的藏书家叶树廉旧藏。此后该本流入清宫,亦即《天禄琳琅书目后编》著录者,后又为溥仪携出清宫。 [11]今分藏辽宁图书馆与国家图书馆,卷一阙后半(蒙卦至履卦)。傅增湘先生曾见元刊本一部,谓“十行二十字,白口,左右双栏,厂肆见残卷,为内阁大库旧储”, [12]不知是否即是此蒙古刻本。除此之外,该书目前传世的主要有4本,可分为两个系统:一为明抄配本。此本为毛晋汲古阁旧藏,后归汪氏振绮堂,《振绮堂书目》著录之曰:“《学易记》六册,九卷。元李简撰。自序。卷末附墓碑,杜仁杰撰。汲古阁藏本。” [13]其后又转归丁丙,惜已佚其半,丁氏记之曰:“是书半为汲古阁旧钞,有‘毛晋私印’、‘汲古主人’两印”。 [14]今存南京图书馆,卷一、四至五、八至九配清抄本。 [15]经目验,该本明抄部分大体同于蒙古刻本,而清抄部分则应是丁丙以《通志堂经解》本抄配。但明抄本卷末原有李氏墓碑,而蒙古刻本则无,或今传世之蒙古刻本墓碑偶佚,或明抄本别有所据,今则不得而知。二为《通志堂经解》本。此本据何焯说,为“从李中麓家藏钞本发刊”, [16]可知是从明代李开先藏抄本出。与蒙古刻本相比,该本略有不同,如卷前《学易记序》之末,通志堂本署“中统建元庚申秋七月望日信都李简序”,而蒙古刻本仅署“信都后学李简序”。 [17]此为目前流传最广之本,《四库全书荟要》本即由此而出, [18]《四库全书》本所据之两江总督采进本,大约亦是此本。《四库全书考证》著录馆臣在抄录时对《学易记》的校正十余条,所校者多为通志堂本之误。如其于卷一“乾九三重刚而不中”一条言:“记‘位非二五,故不中’,刊本‘五’讹‘位’,据《周易折中》改。” [19]今通志堂本“五”正讹“位”,而蒙古刻本则不误,四库本出自通志堂本即由此可见。

二、“太极为气”说与理本论的结合

作为生活在金末元初北方地区的学者,李简的易学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体现在理气关系问题上,即是一方面主张“太极为气”,另一方面又接受理本论,并将其与太极元气说相结合。对于“太极”之含义,李氏指出:

天地之初,一气而已。云太极者,一气未分之初欤。一气既分,轻清者为天,重浊者为地,是生两仪也。两仪既分,则金木水火四方之位列,是生四象也。 [5]201

此处李氏明确提出,太极是“一气未分之初”,并进而谓“太极生两仪”为一气分为天地,“两仪生四象”为天地分为金木水火。并附有“易有太极图”,其图分4层,中间一白圈为太极,其外一圈上白下黑为两仪,再外一圈上火、下水、左木、右金为四象,最外则为后天八卦。除此之外,在《学易记》的其他部分,李氏也时常体现出太极为气的思想。如在卷首《后天则洛书》一段中,其即说:“一乃一元之气,散之则为五行,敛之则复一元也。或曰:八卦之中,巽何独能运五行而复太极?” [5]200按照李氏的观点,这里的“一”即是一元之气,亦即是太极。与之相对的“太极为理”之说,李氏则涉及不多,目前所见,仅《系辞上》“圣人设卦观象一段”,李氏注曰:“极,至也。三极,天地人之至理。三才各一太极也。” [5]283这里李氏以“极”为“至理”,似乎有以太极为理的意味,所谓“三才各一太极”,也似乎有理一分殊的意味。然而,此说并不出于李氏,而是全采朱子《易本义》之语,在全书中亦不占主要地位,似乎只是聊备一说。李氏真正比较明确而稳定的观点,仍然是以太极为气。

从学术源流上来看,李简的此种“太极为气”说,可追溯到孔颖达《周易正义》“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 [20]之说。特别是集中阐释其观点的“易有太极图”,实际上即可以看作对孔氏“混元既分,即有天地”“金木水火秉天地而有”等说法的图式化诠释。此图并非李氏自作,而是取自杨甲《六经图》。《六经图》称之为“旧有此图”, [21]所谓“旧有”,虽然未必如某些学者所认为的“在周敦颐《太极图》之前就有此图”, [22]但其观点则无疑源自《周易正义》。李氏在书中采入此图,正可反映出其在太极问题上对孔氏元气论的继承,以及与朱子“太极为理”说的对立。但与此同时,对于程朱所提出的理本论,李氏却并不反对。如在注《系辞上》“一阴一阳之谓道”一段时,其即说:

阴阳迭运者,气也,其理则所谓道也。理与气未尝相离。继言其发也。善谓化育之功相继而出,莫非善也。成之在人,则曰性焉。 [5]285

此段文字的前半部分采自朱子《易本义》,明确地表达出了李氏对朱子理本论的认同。按照李氏的看法,“理”“道”不仅是气之主宰,也是易卦的源头,亦即“圣人作《易》,法天地自然之理也。伏羲之画乾坤者,因天尊地卑而后定也。未画乾坤之前,天地皆自然之《易》。故康节先生曰:须信画前元有《易》。既画之后,天地自然之理于《易》可见”。 [5]283不过,李氏之说与朱子仍有一定区别,即是偏重于阐述理气、道器不离。如上文中“理与气未尝相离”一句,即非《易本义》之语,而是李氏采真德秀《大学衍义》之文添入。而朱子对理气先后的论述,在李氏书中则没有太多的体现。

综上所述,在太极与理气问题上,李氏兼取汉唐旧疏与程朱之说,既主张太极为气,又强调理气不离。而在二者之间,又较多关注太极之气,对于理则仅从气上言之,并未明确赋予其本原地位,可见其学说总体上倾向于气论一派。这在朱子“太极为理”说占主流地位的元代,可谓独树一帜,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金末元初之际,北方地区的儒学在本原问题上,受唐代以来传统的元气发生论的影响仍然较大,程朱的理本论当时虽已传入,但并未能取代太极元气说,特别是朱子的太极为理、理本气末之说,还没有得到当时学者的认同。

三、博采诸家、崇尚义理的治《易》倾向

在元代诸多易学著述中,《学易记》是为数不多的采用集解体注《易》之作。在卷前的《古今注解诸儒姓氏》中,李氏列出了自《子夏易传》以下,至于张特立、刘肃等共计六十四家,其采择可谓极博,故历代亦多以此称道之,谓“比李鼎祚之《集解》犹多二十九家”, [23]“其所见杨彬夫《五十家解》、单沨《三十家解》,今并不存。即所列六十四家遗书,亦多散佚,因简所录,犹有什一之传,则其功亦不在鼎祚、审权下也”。 [7]25实际上,李氏所列的六十四家之说,未必在其书中都有采用。但即便如此,李氏之书仍可称得上宋元时期集解体易学著作中收录最富者之一。

然而,李氏的博采诸家,并不是不加分别地将各家之书钞集于一处,通过其对诸说的剪裁去取,以及在其中穿插的自注,可以看出一个很明显的倾向,即是对义理之学的崇尚。清代周中孚称其书“颇尚义理”, [24]1224可谓得其要领。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在对《易》书之性质的认识上,李氏提出:“《易》之一书,乃圣人所用以内崇其德行,外广其事业者也。” [5]285明确以《易》为提升道德修养、指导个人行动之书,具有浓厚的义理易学色彩。在对《周易》经传的注释中,这一观点亦贯穿始终。如在注释大畜卦九三爻时,其即说:

大畜为义,艮畜乾也。故乾三爻皆取被止为义,艮三爻皆取止之为义。以天下论之,凡在下之人,被畜者也。在上之人,畜之者也。初九阳微在下,进则有厉,利于止也。二则说輹以不行,方之于初,是安于止而非利于止也。三则畜极而通,与上合志,盖将有为之时也,则当驰逐而致远业焉。然驰逐而不知戒,则或有颠踬之患,故利知难而不失正,日闲习其舆卫,何所往而不利哉。以一人之身论之,初则利于止,二则安于止,三则行其止,下卦三爻,乃君子成己之道也,上卦三爻,则论成人成物之事。 [5]237

按照李氏的看法,大畜卦下三爻所讲的依次为“利于止”“安于止”“行其止”,是所谓“成己之道”,也即“内崇德行”;而上三爻所论者则为“成人成物之事”,亦即“外广事业”。这与李氏对《易》之为书的认识,可谓完全吻合。而对于朱子以《易》为卜筮之书的观点,李氏则并不赞同。在注释比卦卦辞时,其即引程子曰:“筮谓占决卜度,非谓以蓍龟也。” [5]215而在注泰卦六五爻时,李氏全引程子与杨万里之语,对朱子“帝乙归妹之时,亦尝占得此爻” [25]云云概未及之,可见其对朱子之说不以为然。

第二,在对诸家的采录上,李氏虽以广收博取为其宗旨,但所收者“大都程子、郭白云、杨诚斋之说为多”。 [24]1224偏重于图书象数者,如邵雍、朱震等人,李氏虽然也有采用,但不仅数量较少,且有意剔除了其中的象数部分。如在注释讼卦九二爻时,其即引朱震之说曰:

五,君也,其德中正。以不正而讼中正,不可也,况以臣讼君乎?不克讼者,义不克也。故归而逋,则其邑人三百户得以无眚。不然,五来讨二,祸及邑人矣。归者,二自五而返。逋者,失位而窜。自下讼上,于势为逆,于义为非,祸患至于逋窜,自取之

犹拾掇也。眚,灾也。 [5]214

此段论述采自《汉上易传》,但李氏对其所作的剪裁颇多。如“失位而窜”下,朱震原有“坎为隐伏,坤为众,坎动入于众中,窜也”一句,以九二爻动,下卦坎变坤说“窜”之象;“犹拾掇也”下,亦有“二去成艮手,掇拾之象” [26]云云一段文字,以九二爻动,互体成艮说“掇”之象,又以二爻至五爻乾坤策数说“邑人三百户无眚”之象。对于这些象数之说,李氏一概删去不录,其重义理而轻象数的倾向由此可见。

第三,在自作注释方面,李氏之书以集诸家之说为主,其自为注者“未及什一”, [27]258但在有限的自注中,仍表露出明显的义理色彩。如其注蹇卦上六曰:

蹇之极,有出蹇之道。上六阴柔,才不足以济蹇,以之往济,难未可纾。九三以刚正之才,内怀硕大之德,与己为应,来求之共见九五大德之人,协力同心以济蹇难,何难之不可纾,何蹇之不可出?萧何之举韩信,鲍叔之荐管夷吾,其亦知此道也夫。 [5]254

此处李氏以本爻为阴柔才弱者与刚正有德者共见大德之君,协力济难,则蹇难可出,并举萧何荐韩信、鲍叔荐管仲为证,是典型的以人事与史事解易之思路。不仅如此,对于前代的一些象数之说,李氏还会在自注中对其进行义理化的诠释。如在卷首《学易纲领》中,李氏先引郑东卿“中孚有卵之象”云云,而于其下注曰:“鸟之所以能孚化其卵者,诚意专也。人能守道如鸟抱卵,则诚无不至矣。” [5]199这就将象数之说转化成了义理之说,可见李氏对义理之学的推崇。

李氏此种偏重义理的治《易》特色,与其所处的时代和地域,同样有着密切的联系。金元之际的北方易学,以汉唐旧疏与北宋义理之学为主。李氏在莱芜草创《学易记》时,所能读到的,只有王弼与《大易粹言》所引的七家义理之说。到东平后,方得“胡安定、王荆公、南轩、晦庵、诚斋诸先生全书”, [5]197亦多为义理名家。与其论学诸人中,张特立“通程氏《易》”, [28]是典型的义理派学者;刘肃之学术倾向虽无明文记载,但从《学易记》引录的几条解说来看,也应较重义理。在此背景下,李氏以义理说《易》可谓有其必然性,而其在元代易学史上的价值亦由此体现出来。元代义理易学发展远落后于象数易学,相关著作仅有胡震《周易衍义》、赵汸《周易文诠》等寥寥数部,李简则继承和发扬了以程子为代表的正统北宋义理易学,从内崇德行、外广事业两方面挖掘义理内涵,并辟除象数之说,从而成为元代义理易学的代表性著作。另一方面,李氏虽崇尚义理,却不专主一家,而是兼采前代六十余家之说,以己意折衷、辨正于其间。如对于复卦六四爻,李氏即指出,前辈学者“此爻无可济之理”的说法“或有错误”, [5]234所谓前辈学者,实际即指程子而言。这种兼容并蓄的态度,不仅使《学易记》取诸家之长而去其短,同时对元初北方地区开放、宽松的治《易》风气,也有一定推动作用。

四、对朱子易图的接受与改作

与程子等义理派学说相比,李氏对朱子易学的接触相对较晚,直到迁居东平后,方得观其全书,《学易记》中对朱子之说的引用也颇为有限。但对于朱子易图学,李氏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称赞之曰“文公此说甚惬余意”, [5]199并仿照《易本义》,在《学易记》的卷首,列出了河图洛书、易有太极图等多幅易图。这些图式有的沿袭自朱子,如伏羲八卦次序图与重卦图等即是;有的是李氏采自别家,如易有太极图源自《六经图》,六十四卦生自两仪图传自洪迈。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是李氏在原有易图上调整改造而成的新图,故与朱子之图“亦不能尽同”。 [5]199这些新图主要包括两类:

第一,八卦配九宫图。在河图洛书问题上,李氏取刘牧、朱震之说,以九宫图为河图,以五行生成图为洛书,不用朱子的十图九书之说。他指出:

先天论数,其体有三,后天论数,其用有二。盖先天明《易》之体,后天明《易》之用也。何谓三?天地有奇偶之数,天一地二是也;先天有自然之数,乾一兑二是也;五行有生成之数,水一火二是也。河图九宫,纵横十五,先天取数,三者不遗。此孔子所谓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也。 [5]200

按照李氏的看法,九宫图中有天地奇偶之数、先天自然之数、五行生成之数三种,而五行生成图仅得其中之二,三为体而二为用,故九宫图为河图,五行图为洛书。但此三种数,在九宫图中将如何体现?为解决这一问题,李氏即提出了“旋而不错” [27]258的八卦配九宫图方式,即以乾居南方配九,左旋依次为兑居东南配四、离居东方配三、震居东北配八、巽居北方配一、坎居西北配六、艮居西方配七、坤居西南配二。而朱子之图,则自南方左起顺行乾、兑、离、震,至北方变为逆行坤、艮、坎、巽,故李氏之先天八卦图,其形制与朱子并不相同。对此李氏解释说:

阳极于九,故乾位南方;阴极于二,故坤位西南。盖阳主进而阴主退也。金之生数四,故兑位东南;木之成数八,故震位东北。其离、巽、坎、艮之位,皆取先天自然之数。 [5]200

李氏认为,乾、坤为阴阳之首,而阳数进极于九,阴数退极于二,故分别配之,此取天地奇偶之数。兑、震之位以其五行属性,分别取金之生数与木之成数,此取五行生成之数。其余四卦则取先天自然之数,即离三、巽五、坎六、艮七,其中巽本应配中央之五,而实际配北方之一,这是因为“一乃一元之气,散之则为五行,敛之则复一元”。 [5]200这种独特的八卦配九宫图式,可谓李氏在易图方面的一个创获,但其说亦有所本。在李氏书中,收有“洪紫微迈六十四卦生自两仪图”,其图“自乾而起,中间复、姤相并,至坤而终,乾、坤相接”, [29]与李氏图之编排思路是完全一致的,只是其图不仅限于八卦,而是将八宫六十四卦均左旋顺序排列,李氏之图可能即从中得到某种启发。

第二,先天衍河图万物数图。此图是将六十四卦各配一数,其中八经卦按照首乾尾坤的次序,依次配以一至八,其余诸卦则按照伏羲六十四卦次序图的顺序而抽去八经卦,依次配以九至六十四,如夬配九,大有配十,以此类推。将此配数之卦排成纵横皆八,所得之图与朱子方图在形制上完全一致,但由于李氏更多地考虑了数的因素,故图中各卦之位,即与朱子迥然不同。其阐述此图之含义云:

一者,太极也。六十四者,卦之用也。其数六十有五者,亦犹大衍之数五十也。四因六十五,得策二百六十,纵横得策四千一百六十。复以四位成簇,纵横二簇乘之,又得策四千一百六十。斜取之又得策五百二十。复以四位成簇斜取之,又得策二千八十。南与北合,东与西交,又得策五百二十。共得策万有一千四百四十,以当

万物之数也。 [5]203

这里李氏提出,卦之六十四为用数,加太极之一得六十五,这就如同大衍之数五十,而其用四十有九。此六十五即成为李氏推演之基数。四乘六十五,得二百六十,而李氏图纵、横、斜之卦数相加,亦均得二百六十。又以相邻的二纵二横四卦之数相加,是为“四位成簇”,得一百三十,其纵、横、斜之簇数相加均得五百二十。以此卦数与簇数反复取之,最终得一万一千四百四十,即所谓万物之数。应该说,李氏的这一推算并非十分精密,但与朱子简单地改易六十四卦横图而成之方图相比,此图既增添了一些数理的依据,同时“首乾尾坤,左旋而圆象自然” [5]203的先天八卦图亦寓于其中,因此也被李氏称之为“其布列之位,与夫纵横之数,一位不可移,一数不可乱,非智营,非力索”。 [5]203

从以上的叙述中,可以看出,金末元初时期,易图之学在北方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影响力,故李简作为义理派学者,不仅赞同朱子易必有图之说,且还能对其图加以改进。而其创获亦较为明显。其以“数”为核心,重构先天八卦圆图与六十四卦方图,一方面将九宫图、先天图、方图联系起来,在一定程度上解答了朱子“河图洛书于八卦九章无相著” [30]的疑问;另一方面又从数理的角度推进了易图学研究,与丁易东、雷思齐等以数演图的学者一道,促进了元代图书象数之学的繁荣。

猜你喜欢
义理易学李氏
道兼体用的整全之道:吕祖谦义理之学新论
老子“大音希声”的深层义理
猪李氏杆菌病的流行病学、临床表现、诊断与防治
清初学者对“图书易学”的再认识
文言文练习
公共理性与整全义理
辽《韩德源嫡妻李氏墓志》校补
近二十年来朱熹易学思想研究述评
王船山《周易内传发例》义理演析
李氏朝鲜对明事大关系确立的历史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