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李斯特经济学国家致富新原则与农业全球价值链——美国农业发展战略的启示

2015-04-17 01:36
当代经济研究 2015年12期
关键词:粮食安全

丁 涛

(曲阜师范大学管理学院,山东日照276825)

新李斯特经济学国家致富新原则与农业全球价值链——美国农业发展战略的启示

丁 涛

(曲阜师范大学管理学院,山东日照276825)

摘要:在新国际分工背景下,农业生产领域已分化出高质量的经济活动,形成了农业全球价值链的高端环节。美国的农业战略体现了对新李斯特经济学国家致富新原则的运用,一方面通过跨国农业巨头向其他国家输出种子、农药等高端产品,另一方面通过跨国粮商以提供流通、金融等高端服务的方式收购农产品。美国在实施这一新原则的同时,却大肆鼓吹与之背道而驰的新自由主义,并极力推进全球农业自由贸易主义治理体系的建设,诱使甚至逼迫其他国家沦为农业全球价值链的低端环节。这对中国重新认识粮食安全并树立新的农业战略观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新李斯特经济学;农业全球价值链;农业新自由主义;粮食安全

新李斯特学派提出了“进口低端产品并出口高端产品”的国家致富新原则。这一新原则适用于以全球价值链和金融帝国主义为主要标志的国际经济新形势,体现了对李斯特经济学“进口原材料并出口制成品”之国家致富原则的继承和创造性发展。在新国际分工形势下,一个国家只有在全球价值链中掌控生产高端产品的高价值或高端环节才能实现富民强国。这一新原则所体现的新观点,在于强调国际竞争的战略制高点不再是工业或制造业等某一行业本身,而是包括工业、农业和服务业在内的所有行业价值链的高端环节。本文就这一新原则对农业发展的意义开展探讨。

一、新李斯特经济学的国家致富新原则

李斯特经济学主张“进口原材料并出口制成品”的国家致富原则。李斯特在对西方世界兴衰及英国工业革命的历史考察中,发现了这一原则对国民经济发展的普遍适应性。英国等原本落后的国家对这一致富原则的实践,不仅使其实现了工业化和飞跃性发展,也导致了殖民主义时代的来临。[1]然而,英国在践行这一原则的同时却大肆宣扬与其背道而驰的世界主义经济学,试图掩盖其成功的秘诀并误导其他国家,李斯特称之为“踢掉梯子”的阴谋。李斯特认为,英国执行的这一致富原则,实际上遵循了被世界主义经济学所排斥的生产力理论。[2]

生产力理论作为李斯特经济学的基石,其阐释的一个核心观点是不同类型的经济活动具有不同的财富创造能力,不可等量齐观。在李斯特所处时代,工业或制造业所具有的财富创造能力远远优越于原材料加工或农业生产,因而李斯特经济学强调“制造力”的培养是国民经济发展的优先战略。这不仅为“进口原材料并出口制成品”的国家致富原则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支持,也为这一原则的升华播下了智慧的种子。

定稿日期:2015-11-08

新李斯特经济学正是以不同经济活动在“生产力”或“质”上存在的差异为分析起点,进一步揭示了国家致富原则的理论本质,即“制造力”的战略意义不在于制造业本身,而在于制造业中存在着创新窗口大、规模经济效应和更高附加值等特征的高质量经济活动。[3]在新国际分工和全球价值链兴起之前,制造业的全部生产活动都在一国之内,因而抓住了制造业就是抓住了高质量生产活动这个战略制高点。但在1970年代、1980年代兴起的新国际分工形势下,工业或制造业出现了深层次的分化,高质量生产活动以某个工序或链条的形式从制造业中分化出来,演变为价值链的高端环节,而原来的加工制造演变为失去战略意义的低端环节。这种新国际分工使国民经济发展的战略制高点由制造业演变为全球价值链的高端环节。国际贸易则由工业品与农产品或初级产品之间的交换演变为高端产品与低端产品之间的交换。因此,“进口原材料并出口制成品”的致富原则也应该升华为“进口低端产品并出口高端产品”这一新李斯特经济学的国家致富新原则。这一新原则是在新国际分工和全球价值链的背景下提出的,强调一个国家在经济发展战略上从高端环节参与新国际分工和全球价值链。

新李斯特经济学的这一新原则不仅适应于工业或制造业,而且适用于农业和金融服务业等其他行业。究其原因,在新国际分工形势下,原来存在于工业生产中的高质量活动在农业和服务业等其他行业中也出现了。[4]农业领域的这一变化体现在化肥、农药等导致的农业工业化特征,以及生物技术导致的农业高科技特征。

二、高质量经济活动在农业中的出现与农业全球价值链的形成

在李斯特所处的时代,农业生产主要表现为简单的耕种和收割过程,与工业生产比较而言,显然属于低生产力或低质量的生产活动。但今天,我们看到的农业生产过程已经与化肥、农药和机械设备等工业生产以及生物技术紧密联系在一起,这使农业生产中也出现了高质量经济活动。这些高质量经济活动成为农业发展的战略制高点。本文以美国农业的工业化和商业化为例开展讨论。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参战国家对粮食的急切需求刺激了美国农业的发展,一方面表现为农业机械的改进和农药化肥的投入,另一方面表现为种子杂交技术的研发。这成为美国农业工业化的先声。二战后,美国对农机设备和化肥农药的投入迅速增长。与农机设备比较,化肥和农药投入的增加更加明显。[5]11联合国粮农组织在一份报告中称,1951~1955年,美国粮食单产的提高约有三分之二归功于化肥。恩道尔认为,这与战后化工企业的转型密切相关,即战争时期生产军需品的大企业把过剩的产能向农资领域转移,例如把战时用于生产炸药的氮转变为用于农业生产的氮肥。[6]100最为突出的例子是孟山都的除草剂农达(我们所熟悉的草甘膦),其前身实际上是在二战期间由美国军方研制的化学武器,用于销毁敌方的粮食生产。[7]44,45由此,孟山都、杜邦等化工企业摇身一变成为农资企业。可以认为,化肥、农药等工业品或资本品(生产要素)的大量投入赋予了农业生产的工业化性质,使农业分化出高质量的经济活动,因而被很多学者称为农业工业化、农业现代化。

农业工业化的更重要特征来自生物技术的应用,尤其是杂交育种技术和转基因技术。推广杂交种子或转基因种子的过程也是实现单一种植的过程,而单一种植实现了农业的标准化生产和管理,进而从根本上实现类似工业生产的规模经济。正是在单一种植的条件下,农业的分工和专业化趋势也越来越具有工业的特征,农业生产的整个过程逐步分化为各个具体的环节,并发展为独立的行业部门。由此,农业生产的复杂过程被简化为一种流水线操作,生产的单一食品分配给越来越多的人们。诚如斯蒂尔所言:“食品工业的成果更合乎亨利·福特提倡的汽车装配原则,而不是风土的细微差别。”[8]因此,“农业劳动日益成为工业劳动的亚种”,而农场成了类似制造业的农业加工车间(Field Workshop)。[5]9

与上述农业工业化过程并行的是农业巨头的快速成长,尤其是1970年代以后,美国的化肥、农药和种子等农业产业出现了并购浪潮,逐渐形成了无以匹敌的孟山都、杜邦等农业综合企业。与此同时,商业资本向农业领域的渗透也不断加强,导致农产品的流通和加工环节越来越控制在少数跨国粮商手中。摩根称这些跨国粮商为“粮食巨人”,它们总是藏身于阴暗之中,直到1970年代美国与苏联开展巨额粮食贸易的时候,才首次暴露于美国人民面前。[9]被暴露身份的五大粮食巨人控制着全世界范围内的粮食加工和流通。今天,这五大粮食巨人中的三家,即美国的嘉吉、邦吉、ADM与法国的路易达孚,并称世界四大粮商,它们控制着世界粮食贸易的80%。

综上所述,二战以后美国农业发展的总趋势是农业生产与化工、生物技术以及贸易领域更紧密的结合,农业生产的组织形式随之向着农工(商)一体化的方向发展,被西方学界称为“Agribusiness”。Agribusiness被译为农业综合经营、农业综合体、农工综合企业或农工商综合体系等[10],其基本含义“既指一种生产组织形式,也指国民经济中与农业有关的供、产、销各部门所组成的一个跨行业的体系”[5]15。“供”指提供农机、农药化肥和种子等农业生产资料的工业部门,也被称为“农业前部门”;“产”主要指农业生产本身;“销”指负责粮食加工和流通工商业部门,也被称为“农业后部门”。

这实际上描绘出了农业价值链的雏形,包括三个重要环节,即上游的化肥、农药、种子等农业生产资料的供应环节,中游的农业生产环节和下游的农产品流通加工环节。从价值构成来看,农业生产环节所占比重呈现快速下降的趋势,而生产资料供应环节和流通加工环节则不断上升。有数据表明,三个环节在二战前的价值比重分别为11%、54%和35%,而二战以后分别演变为21%、17%和62%。[5]14显然,随着农工商一体化进程的加快和农业分工的进一步深化,这个三个环节构成的价值链形态必将与微笑曲线相符(如图1)。

图1 农业(全球)价值链

上述价值链体现出农业产业链的特点,即农业生产的上下游都属于高质量经济活动,提供附加值高于农产品本身的产品或服务。农业价值链下游的高质量活动主要来自农产品的流通和加工。农业价值链上游的高质量活动主要来自两方面,即农业工业化和生物技术。生物育种技术对于农业发展的战略意义值得强调。杂交或转基因育种不仅实现了农业的标准化生产,大大加快了农业工业化进程,而且是第三次工业革命的表现形式之一。信息和智能密集型资本是第三次工业革命的重要标志,其战略意义远远超出前两次工业革命的能量密集型资本。转基因技术是对生命体基因信息结构的破坏性创新,可谓当今世界最为重要的信息和智能型资本之一。因此,转基因种子成为农业价值链中最高质量的经济活动,凸显于农业价值链的最高端。

可见,1980年代的经济全球化和新国际分工,不仅产生了工业全球价值链,也产生了农业全球价值链。新李斯特经济学意识到,在新国际分工形势下,国家经济新战略的关键在于抢占各个行业的战略制高点,而非某个行业。按照新李斯特经济学国家致富新原则,在今日之经济全球化和国际分工中,掌控了种子和流通等上下游环节就占据了农业发展的战略制高点。美国所主导的农业全球化战略可谓践行这一新原则的典范。

三、新李斯特经济学国家致富新原则在美国农业战略中的体现

从上述美国农业的发展状况看,工业资本和商业资本向农业领域渗透的过程,也是形成美国农业国家价值链的过程。对国家经济战略而言,这一过程也正是培养和保护价值链高端环节的过程。这完全符合新李斯特经济学的国家致富新原则,实现“出口高端产品”首先要占据微笑曲线的两端。当在高端环节形成无以匹敌的国际竞争力后,美国政府就开始通过各种手段推进国际分工和全球价值链的建设。美国政府在农业战略中所扮演的角色体现了对新李斯特经济学国家致富新原则的运用。

(一)美国政府通过对农业巨头的扶持以培养高端环节

美国政府以自由放任的姿态并辅助各种手段支持美国农业综合企业的成长,使之成为无以匹敌的跨国农业巨头。1970年代,尼克松上台以后,扶持农业巨头成为国家核心战略之一,他的顾问基辛格曾提出“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所有人”的论断。也正是该时期,美国发生了一系列的并购浪潮,一批农业巨头迅速成长起来。到1980年代的里根——布什时期,美国传统农业被彻底改造为由农业综合企业或农业巨头控制的商业化农业生产体系。[6]111

美国政府不仅放任美国农业巨头的扩张,而且在很多具体事务上给予这些巨头以全面的支持,尤其体现在转基因生物技术方面。如前所述,转基因种子作为第三次工业革命的表现形式之一,更加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孟山都、杜邦、陶氏化学等原本主营农药和化肥的农业综合企业都已经转变为转基因种子的控制者。对于农业发展而言,转基因种子的战略意义不仅在于它占据了农业价值链中的最高端,还在于它可以控制农业价值链的第一环,即实现对种子的控制,而种子是“粮食产业安全的终极标志”[12]。

为了培育和控制这一战略制高点,美国政府与农业巨头开展了更密切的合作。但与杂交育种技术不同,转基因育种技术由于对农业生态及人体健康存在着不确定性影响,受到广泛质疑和强烈抵制,因而转基因种子的推广进程严重受阻。美国政府和农业巨头为扫除这些障碍不遗余力。例如,它们片面地宣传转基因农业的优点,而对于那些揭示转基因食品可能存在安全隐患的科学研究和科学家采取了压制和封杀的策略。[6]32-36美国政府的关键举措是在1990年代裁定转基因农作物与传统农作物“实质上相同”,因而无需实施特殊管制。美国政府与农业巨头的紧密联合造就了臭名昭著的“旋转门政府”。美国政府成为农业巨头的利益代言人,而农业巨头也自诩为美国利益的代言人。

总之,“自1980年以来,美国已经把农工商巨头扶植起来,发动农产品贸易的全球攻势,美国已经准备就绪。”[13]这些农业巨头掌控着种子、化肥、农药等上游高端环节和粮食流通与加工等下游高端环节。类似英国成为工业强国后向世界鼓吹自由贸易的世界主义经济学,美国则鼓吹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在农业领域积极呼吁农产品贸易自由化。

(二)鼓吹世界农业的新自由主义并试图建立农业新自由主义治理体系

美国发动农产品贸易全球攻势的第一步就是宣传农产品的自由贸易主义。美国高举自由贸易主义的旗帜,打开外国的农产品市场,利用其廉价粮食击垮原有的农业生产者,瓦解原有的农业生产体系,从而为建立以美国为主导的世界农业体系或农业全球价值链开辟空间。与产业革命时代英国推进自由贸易主义和殖民主义相比,美国更善于运用国际组织机构和建立符合自身利益的国际贸易治理体系,尤其表现在其对世界贸易组织(WTO)等世界组织机构的运作和操控。

WTO是关贸总协定(GATT)第八轮谈判(乌拉圭回合)之后正式成立的,而GATT的前身是国际贸易组织(ITO)。ITO成立之初与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并列为布雷顿森林体系的三大国际机构。在对外贸易中,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功能是为美国产品向其他国家出口提供融资,而ITO则是为了抵制贸易保护主义,保证美国产品顺利进入外国市场。然而,由于完全自由贸易并非意味着美国的所有行业都获益,因而美国在国际贸易问题上始终执行着双重标准,这尤其体现在农产品贸易方面。美国工业品由于具有显著的比较优势,因而开展自由贸易符合美国的利益。但对于农业而言,美国的农产品没有相对比较优势[14]125,因而美国在宣传自由贸易的同时,又要格外保护自己的农业。

也就是说,对于农产品的国际贸易而言,美国企图为ITO设置两重标准,在使自己的农业得到保护的同时,希望别国开放农产品市场,因为美国在二战之后面临的最大难题是粮食过剩。显然,这种双重标准难以得逞,“其他国家与美国一样强调保持国家农业政策的自主性,包括关税保护的自主”[14]231。总之,美国“两重标准”的企图导致了ITO的流产,并于1951年被GATT所取代,并经过乌拉圭回合之后演变为正式的WTO。GATT原本只是ITO的附属品,其之所以取代ITO,按照赫德森的理解,是因为它为美国的双重标准开了绿灯。[14]234

从农产品贸易的角度看,这个组织的演变过程也似乎服务于美国农业的全球战略。也就是说,在ITO和GATT成立之初,美国将其当作推销美国剩余粮食的工具,逼迫其它国家开放农产品市场的同时,对自己的农业坚持保护主义。1970年代以后,美国在农业领域已经具备无以匹敌的国际竞争力,因而它开始借助这一组织机构推进农业的自由贸易主义。这一进程主要是从尼克松时代的GATT第七轮多边贸易谈判(东京回合)开始的。

美国在1973~1979年东京回合的谈判中着重强调农产品应该与工业品一样列入自由贸易的范围。但西欧共同市场尤其重视对农业的保护,并坚持认为他们的共同农业政策不能成为谈判的对象。由于双方各不相让,农产品的自由贸易谈判进展缓慢。[15]

始于1986年的GATT第八轮多边贸易谈判(乌拉圭回合)中,美国进一步推进了农业自由贸易主义的谈判,但由于遭遇严重分歧而多次陷入僵局,致使该轮谈判由原定四年延长为七年半。该论谈判的结束以WTO的诞生为标志,这一新的国际组织建立在GATT基础之上,但具有更强大的效力,使世界贸易自由主义体系进一步走向制度化。在该轮谈判中,美国农业巨头嘉吉发挥了关键作用,原高管丹尼尔·阿姆斯图茨起草的“阿姆斯图茨方案”本质上是推进农产品贸易自由化,并试图通过限制各国实施严格的食品安检来为转基因作物的推广开辟道路。[6]189-190经过几轮激烈争论,在美国政府和美国农业巨头的共同努力下,这个方案略经修改后成为后来WTO《农业协议》的核心。

如前所述,美国政府以“实质上相同”的名义解除对转基因农业的特殊管制,而在乌拉圭回合谈判中,又以“实质上经过改造”的名义赋予转基因种子以专利保护。尽管受到来自世界范围内的质疑和批判,但在美国政府和农业巨头的共同努力下,农业新品种的专利保护最终被写进《与贸易相关的知识产权协议》之中。

《农业协议》实质上是为美国推进农产品自由贸易设计的国际贸易治理机制,为美国开展农业的全球战略提供了制度上的支持。而将农业新品种专利保护写进《与贸易相关的知识产权协议》,意味着农业巨头可以实现对农业全球价值链之种子环节的更严密控制。与此同时,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针对发展中国家和落后国家启动了“结构调整计划”。该计划依然以贸易自由为名,其重要功能之一就是劝诱发展中国家和落后国家放弃传统的农业生产体系,并接受以美国为主导的世界农业体系。由此,原属布雷顿森林体系的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国际贸易组织摇身一变成为协助美国打造农业全球价值链的国际组织机构和治理体系。[16]

在农产品贸易自由主义的治理体系下,很多发展中国家的传统农业生产体系已逐步走向瓦解。来自16个发展中国家的真实数据充分说明了这一点。这些发展中国家遵循农产品贸易自由主义的结果是美国等发达国家的粮食潮水般涌入,当地农民则被迫离开自己的土地,大量流入城市。[17]这些土地可能成为美国打造农业全球价值链的农产品生产车间,而大量失地农民又为美国的工业全球价值链提供了廉价劳动力。实际上,美国已经与很多发展中国家之间建立起了农业全球价值链。

(三)大豆全球价值链与新李斯特经济学国家致富新原则

美国在开展全球农业战略的过程中,最成功的案例之一是其与巴西、阿根廷等发展中国家建立的大豆全球价值链。美国、巴西和阿根廷三个国家的大豆生产和出口总量都超过全球总量的80%,因此,控制了这三国家的大豆生产就控制了中国和欧洲等世界重要国家和地区的大豆供应。考察大豆价值链不难发现,美国拥有的是整条价值链,而巴西和阿根廷实际上只拥有“两头在外”的生产环节,其下游受控于嘉吉、邦吉和ADM等美国跨国粮商,上游则受控于孟山都等跨国农业巨头。巴西和阿根廷在大豆产量和贸易额方面的发展势头胜于美国,但大豆价值链的高端环节却掌控在美国手中。因此,巴西和阿根廷在产量和贸易额方面的数量优势并没有使之在全球大豆生产体系中拥有话语权,这两个国家实际上陷入了新自由主义和结构调整的陷阱。

巴西在1970年代就开始推广大豆种植,并迅速发展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豆生产国和出口国。然而,在巴西强调扩大种植面积和提高产量的同时,美国嘉吉等跨国粮商则在其下游流通环节布局,控制了巴西的大豆贸易。美国孟山都等农业巨头在上游环节同样取得了控制权。1990年代末,孟山都的转基因大豆并没有在巴西取得合法化,但政府也未采取有效手段阻止其蔓延,并不得不于2004年允许其合法化种植。随之,转基因大豆在巴西迅速蔓延并淘汰了传统大豆品种。当前,巴西转基因大豆种植比例已超过90%,其中大部分属于孟山都的抗农达大豆。

抗农达大豆在阿根廷的普及速度更为惊人,它在1996年就获得该国政府许可。在1970年代,阿根廷的大豆种植面积还不足4万公顷。但转基因大豆种植被许可后,阿根廷的大豆种植面积以疯狂的速度递增,2007年增长到1600万公顷,占据了阿根廷农业用地的60%。[7]284与巴西比较而言,大豆种植在阿根廷的推广更直接来自美国农业巨头和洛克菲勒基金会的共同推动。也就是说,阿根廷的转基因大豆种植一开始就是美国农业巨头和跨国粮商为农业全球价值链建立的大豆生产车间。

因此,巴西和阿根廷尽管与美国同为全球大豆生产王国,但显然不具有与美国同等重要的地位。在大豆全球价值链中,巴西和阿根廷处于低端环节,只是大豆的生产车间而已。这其实是拉美陷入新自由主义经济学陷阱的典型症状之一。巴西和阿根廷只是注重大豆的产量,注重数量,而美国却看到了流通、种子等环节的高质量本质。因此,美国是在遵循新李斯特经济学国家致富新原则的基础上,与它们建立了大豆全球价值链。美国通过跨国农业巨头控制了上游的种子、化肥和农药等高端环节,通过跨国粮商控制了下游的流通加工等高端环节。因此,阿根廷和巴西种植大豆时,需要从美国农业巨头手中高价购买种子、农药和化肥。而当大豆丰收时,这两个国家又眼挣挣看着大豆被低价出售给跨国粮商。这就是美国在农业全球价值链中贯彻新李斯特经济学国家致富新原则的真实写照。

美国遵循新李斯特经济学国家致富新原则的同时,又大肆鼓吹与这一原则背道而驰的新自由主义,辅助以结构调整计划等手段诱使甚至逼迫发展中国家沦为全球价值链的加工车间。巴西和阿根廷由于按照美国说的去做,而没有按照美国实际做的去做,从而变成了美国全球农业体系的生产车间,它们的大片土地被改造为类似于工业生产的飞地型经济。巴西和阿根廷失去的不仅是大部分利润,还不得不面临单一种植导致的农业生态和传统农业文化的破坏,以及农业飞地型经济导致的粮食自足能力衰退和贫富分化等严峻挑战。

四、对中国农业发展的启示

新李斯特学派特别重视新国际分工背景下农业领域的重大变化和农业全球价值链的形成。本文采用这一学派的国家致富新原则对农业全球价值链开展了讨论,认为美国的全球农业战略实质上贯彻了这一新原则。美国在掌控高端环节的基础上,通过新自由主义的思想舆论与手段诱使甚至逼迫其他国家从低端环节参与农业全球价值链。这对于中国农业发展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习近平同志在2013年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指出:“总体看,我们粮食安全基础仍不稳固,粮食安全形势依然严峻,什么时候都不能轻言粮食过关了。”这提示我们对我国粮食安全问题不能盲目乐观。以大豆为例,大豆全球价值链成为美国全球农业战略的典范,还在于美国凭此控制了全球大豆供应。中国本土大豆承载着中华民族悠久的文化传统,中国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大豆生产国和出口国。但今日中国不仅失去了大豆的自给能力,而且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大豆进口国,对外依赖度超过80%。若按照传统认识,把大豆归类为粮食,则中国的粮食自给率已经低于90%,越过了95%的安全红线。

习近平在这次会议上指出:“我们的饭碗必须牢牢端在自己手里,粮食安全的主动权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按照新李斯特经济学对高质量经济活动的认识,粮食安全的主动权,不再是简单的粮食产量问题,而是取决于对农业价值链高端环节的掌控。在新国际分工兴起之前,农业部门要么还没有分化出各个专业化的环节,要么各个环节都处于国家内部,因而抓住粮食生产就可以确保粮食安全。在新国际分工背景下,农业生产分化为不同质量水平的专业化环节,抓住了其中的高价值环节才能确保粮食安全。换言之,在新国际分工形势下,粮食安全已经不再是数量问题,而是质量问题,粮食安全的主动权必须建立在对农业价值链高端环节的掌控上。

习近平在这次会议上指出:“要大胆创新研究,占领转基因技术制高点,不能把转基因农产品市场都让外国大公司占领了。”转基因育种技术是农业价值链所有高端环节中最突出的一环,从国家战略的高度来看,它不仅是农业生产的战略制高点,也是今天提升国际竞争力的战略制高点,因而必须确保这项技术的自力更生。绝不能再走市场换技术的路子,外来高技术种子的过度入侵,将导致中国的种子技术因为没有市场而走向死亡,从而丧失独立研发能力。

总之,需要特别警惕的是,对数量的强调还容易掉进新自由主义的“效率”陷阱[18]。跨国农业巨头往往以高产量或高效率为标榜,并通过各种营销和诱导手段,向发展中国家推广他们转基因种子。其真正目的是劝诱发展中国家加入到农业价值链的低端环节,沦为高产作物的加工车间。这实质上是把发展中国家借以提升农业质量或生产力的梯子踢掉了。2014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和2015年的中央一号文件都强调建设农业现代化和加快转变农业发展方式。在新李斯特经济学看来,在新国际分工和农业全球价值链的背景下,建设农业现代化和转变农业发展方式的关键在于农业价值链高端环节的培养和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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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 旭

作者简介:丁涛(1982-),男,山东日照人,曲阜师范大学管理学院讲师,主要从事经济思想史研究。

基金项目: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重大课题攻关项目(12JZD025);曲阜师范大学博士科研启动基金项目(BSQD20130113)

收稿日期:2015-10-26

中图分类号:F0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2674(2015)12-03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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