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价

徐志义

燕真是学考古的，曾贞投其所好送他一件古玩：花瓷细腰鼓。鉴别真假是燕真的职业病，他私下去找鉴宝大师了。

京城里有一位大名鼎鼎的收藏家叫仝德，是荣宝斋弟子。仝大师貌不惊人，是个小老头，瘦骨嶙峋，满脸皱纹，但精神矍铄，目光如炬。

仝大师轻手接过，见花瓷细腰鼓黑底、乳蓝白斑，图案是宫廷娱乐。鼓是细腰，正好挎在腰间，右手杖击，左手拍打，如同现在的乐坛指挥;随着鼓乐，一群仕女翩翩起舞，栩栩如生。

仝大师看着图案笑了，说这花瓷始于隋朝，兴于唐朝，元代以后就失传了，故宫博物院仅存一件。意思是，这件花瓷珍贵是珍贵，可惜是赝品。燕真告诉他：“这是我女友送我的定情之物，您是不是仔细看看？”

仝大师闻言蹙眉，就仔细看了，还指弹听音，摇了摇头，讲起了知识：“从款式来看，不似唐朝年间的，它显得粗糙;从图案来看，也不是宋朝的，那时已经流行山水画，淘汰宫乐图了;音质沉闷，没有灵性。”言下之意，这件花瓷连仿制品也不是。

燕真不相信恋人会拿赝品当爱情信物，又说：“我女友祖上有人在朝廷里做过官，这是家传珍宝，您是不是再仔细看一看……”

仝大师已显愠怒，但还是拿出了放大镜，照着细看，在边缝处看到“花瓷始记”落款，更肯定了，说：“史料记载，花瓷落款有三种，‘大唐初制、‘盛唐年制、‘大宋年间，有没有这‘花瓷始记第四种呢？有，是民间传说，是花瓷创始人的处女作，谁也没见过。眼前这件花瓷无论从款式、釉色、音质，都够不上啊！不过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落款‘花瓷始记！这简直是批判了，燕真感到丢人现眼，无地自容。

所以，当仝大师捧起花瓷细腰鼓奉还他时，他愣怔着没接牢，“嘭”！落地的刹那被抓住，只摔烂一小块儿，在那破口处，露出指甲盖大小一块铭牌，铭牌上刻着“花瓷始记”四个字。显然，这是花瓷创始人为处女作做的瓷器胎记。

仝大师见此，悔悟不迭，说：“我该死，这是一件真品！”

燕真更像梦醒一般，感到不可思议：摔烂了，才说是真品，骗谁呢？他气愤地说，“那你收藏吧！”

仝大师歉疚地说：“那您开个价吧。”

“20万！”燕真说出个天价。他这是敲诈，也是为了对女友有个交代。

仝大师二话没说，开出一张20万元的现金支票。

过了一段时间，燕真才把现金给了曾贞，说出了实情。曾贞非常生气：“你去鉴别真假我不怪，摔烂了我也不怪，可你怎么把它卖了？”

燕真说：“是天价啊！”

曾贞更恼怒：“爱情有价吗？”说着就哭了。

燕真补救说：“咱们去把它再赎回来！”

仝大师却对他俩说：“你们那件宝贝已经被我送到了拍卖行，定于明天拍卖，你们明天去吧。”

“花瓷始记”登场，起拍价就200万，燕真和曾贞根本不敢叫价。场上你争我夺，咬价咬到2000万才成交。“花瓷始记”是处女作，本来是世上唯一，现在又成了“断臂维纳斯”，咋不是稀世珍宝呢？

燕真当场昏倒！

后来，燕真问曾贞：“你还爱我吗？”

曾贞说：“我怎么能不爱你呢？你让世人看到了隋朝花瓷创始人的处女作，这是一件大好事啊！”

燕真说：“我上了那老头的当，开口他就说是赝品，我向他一再说明来历，他一再说不真，却故意失手把它摔烂，达到买下的目的。无商不奸啊！”

正说着，仝大师来了，从怀里掏出那个花瓷细腰鼓，诚恳地说：“我没有火眼金睛，过于相信史料，看走眼了。它是稀世珍宝，我想知道它的市场价值，就参与了这场拍卖。现在它的市场价值是2000万，是我安排的人跟着叫价买下的。现在，你们是要钱呢，还是要物？”

曾贞和燕真都听愣了，简直不敢相信。

曾贞说：“仝大师，您这是何苦呢？您可是赔进了手续费，成交价2000万，买卖都是您，这可是个不小的数目啊！”

仝大师说：“人犯了错，就要受惩罚，受惩罚，才能长记性。越是有名望的人，越要自律。”

选自《绝妙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