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 “戏剧诗人”田汉与历史剧 《关汉卿》

（福建广播电视大学，福建福州，350003）

著名的戏剧活动家、剧作家、电影家田汉（1898-1968年），从五四时期起即投身反帝反封建的新文化运动，开始戏剧创作。先后与欧阳予倩、洪深等创办了南国剧社、南国艺术学校、南国电影剧社，主编《南国周刊》《南国月刊》，创作了《关汉卿》《文成公主》等话剧和《白蛇传》《西厢记》《谢瑶环》等戏曲剧本130多部，被誉为戏剧诗人、中国的易卜生。《关汉卿》是田汉为纪念世界文化名人、我国13世纪伟大戏剧家关汉卿戏剧活动700年而作，是当代戏剧的经典之作，1958年，因田汉《关汉卿》的问世，出现了一股历史剧的创作热潮。

一、戏剧诗人与历史剧 《关汉卿》

历史剧《关汉卿》由田汉于1958年编剧，1963年，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导演焦菊隐，全剧共12场，经典部分是第八场。关汉卿是元杂剧的奠基者，田汉在史实的基础上，以丰富的想象力，戏剧诗人的浪漫情怀，演绎关汉卿的故事，围绕关汉卿创作《窦娥冤》一剧来展开剧情。大幕开启伊始，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是元代社会残酷场面，无辜民女朱小兰被贪官污吏处死，关汉卿满腔义愤，创作并演出《窦娥冤》以伸张正义，该剧的演出取得了巨大成功。演出场上义士王著高喊：“与万民除害！”权贵阿合马之流被激怒，他们逼迫关汉卿修改剧本。关汉卿坚决不肯屈服，宁死不改，于是身陷囹圄。他决心“将碧血，写忠烈，作厉鬼，除逆贼……”[1]田汉用激情塑造了一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2]元杂剧剧作家的形象。

《关汉卿》全剧情节曲折复杂，极富有传奇性。整本剧紧扣《窦娥冤》的创作和演出展开曲折复杂、引人入胜的戏剧冲突，其中既有关汉卿、朱帘秀等作家、演员和群众跟以阿合马为代表的元朝统治者的剧烈斗争，又有与混杂在当时杂剧界的败类叶和甫的尖锐矛盾冲突，情节波澜起伏场面壮阔。

二、《关汉卿》人物形象塑造

（一）关汉卿人物形象

关汉卿作为元代大戏剧家，传世资料甚少。田汉从关汉卿的剧作和散曲中挖掘他的性格与精神特征。田汉从关汉卿代表作《窦娥冤》中对窦娥形象的描绘，表现关汉卿响当当的“铜豌豆”精神。在关汉卿创作《窦娥冤》的过程中，不理会流言，面对权臣阿合马威胁，他断然不改剧本锒铛入狱也矢志不移。以《双飞蝶》言志：“将碧血，写忠烈，作厉鬼，除逆贼，这血儿啊，化作黄河扬子浪千叠，长与英雄共魂魄！”[3]

田汉从关汉卿在《窦娥冤》中对楚州太守的损写，感悟到关汉卿对一切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的愤恨；从为窦娥鸣冤叫屈、报仇雪恨的血泪之词中，田汉又品味到关汉卿“为民请命”的高尚品格。田汉认为，“为民请命”的精神在当时与现代都具有进步意义和借鉴价值，所以他的《关汉卿》便以“为民请命”作为该剧的主题，表现这一主题的是对关汉卿响当当的“铜豌豆”精神的刻画。两个主题的聚合体现在《窦娥冤》的创作历程与遭遇中，于是，关汉卿的形象在围绕《窦娥冤》的创作、演出和修改的全过程中波澜起伏地完成。

“田汉塑造的关汉卿这个人物，是应该当作身为剧作家、作家乃至知识分子的田汉的一个理想化的自我描绘、自我认定来看待的，扩而言之，借助历史人物塑造这样一个理想化的英雄形象，实际上寄托了老左翼知识分子心目中的一种“自我形象”、“自我认同”与“自我定位”，这个形象显然与当时主流意识形态话语塑造的知识分子形象不太一致，可以说是公开文学中知识分子的精英意识的最后表露，而这一表露只有通过历史题材才得以实现。”[4]

田汉剧中的关汉卿与其说是一个现实的人物形象，不如说更贴近于象征形象。他象征着知识分子执著坚持的理想人格，行动时异常果断，信念坚定，心理毫不动摇，呈单向、扁平运动形态。为了使人物形象饱满立体，田汉刻画、设计了一个反面知识分子形象，统治者的帮凶叶和甫作为对照与映衬。叶和甫扮演的是一个劝降的角色，只遵循“正义”、“理想”原则的关汉卿，与遵循“现实”原则的叶和甫产生了冲突。关汉卿只顾虑如何“为民申冤”，而叶和甫则只考虑声名富贵，主张“做事说话就得把谁硬谁软好好地掂量一下”，剧本中关汉卿蔑视叶和甫，斥之为杂剧界的败类，活得像一只老鼠。田汉为强化戏剧冲突，加入了叶和甫在狱中劝降时挨了关汉卿一个响亮巴掌的细节，象征着理想和现实两种原则不可调和的决裂与斗争。叶和甫形象的存在，成为关汉卿形象的对立和对照。这种陪衬与补充的形象塑造，使得关汉卿形象更为灵动丰满。

（二）朱帘秀人物形象

剧中朱帘秀的形象光彩夺目，她始终鼓励关汉卿“为民请命”，她从容不迫登台演出，不修改台词，不畏权贵阿合马的淫威，主动揽下责任保护关汉卿。在狱中，视死如归地向关汉卿表达爱情：“俺与你发不同青心同热，生不同床死同穴；待来年遍地杜鹃红，看风前汉卿四姐双飞蝶。相永好，不言别！”[5]充分体现了中国下层穷苦妇女的优秀美好品质。

田汉描写了在朱帘秀的推动下逐步发展的关汉卿性格，朱帘秀说你拼着命写，我拼着命演，给予了关汉卿写作《窦娥冤》的勇气，在朱帘秀的激励下，关汉卿的性格弱点逐步得到克服。关汉卿与朱帘秀互诉衷肠，他们是情投意合的尘世知己，一个敢写，一个敢演，一曲浪漫主义的经典绝唱《双飞蝶》，将整出戏推向了高潮，演绎了生死不渝的爱情。爱情升华为撞击灵魂的精神力量，两个人物互为映衬，相得益彰。

三、话剧加唱与戏中戏

（一）话剧加唱手法运用

田汉坚持继承传统戏曲特点并进行尝试，“话剧加唱”的做法是田汉对话剧民族化的一种实验。始于《南归》，一直到《关汉卿》，田汉艺术地运用诗歌和音乐作为抒情艺术手法，话剧加入歌唱曲词。在创作《关汉卿》时，戏剧家结合剧情安排插入许多富有意境的歌唱性曲词，第八场里朱帘秀以半朗诵、半歌唱方式诵吟《双飞蝶》，第十一场里，朱帘秀吟唱《沉醉东风》，这些曲词的运用强化了戏剧的抒情性与诗意。

（二）戏中戏运用

戏中戏的运用是话剧《关汉卿》情节结构的突出特点。田汉在《关汉卿》一剧中穿插了关汉卿创作《窦娥冤》剧作并且排练演出和其中经历的种种遭遇，这样的艺术构思极其新颖别致。关汉卿一生创作了18部杂剧，《窦娥冤》是其中艺术成就最为成熟的一部。《窦娥冤》流传了数百年，被改编成多种剧种和戏剧形式，关汉卿所写这部戏最为有影响和广受好评。田汉的话剧《关汉卿》以关汉卿构思写作《窦娥冤》，展示概括关汉卿的一生，戏中戏的构思精巧奇妙，情节曲折丰富，形式上虚实结合，富有传奇性，有极好的艺术效果。

《关汉卿》全剧最为经典的部分是第八场，其中“双飞蝶”是全剧的画龙点睛之笔，也是第八场最出彩部分。话剧中，关汉卿从狱吏口中获知，王著观看《窦娥冤》后，十分激愤地刺杀了贪官阿台马和郝侦，关汉卿的案情因此也受到王著案的牵连。同为杂剧界的叶和甫诱劝关汉卿招供，关汉卿以一记重耳光将此杂剧界败类打翻在地，性格卓尔不群。在一位善良的狱吏帮助下，关汉卿与朱帘秀百感交集狱中重逢，关汉卿将呕心沥血写作的曲词《双飞蝶》奉给朱帘秀，朱帘秀动情地半诵半唱，窦娥惊天地泣鬼神的死与关汉卿、朱帘秀悲壮的爱深深打动了观众和读者。

（三）诗意戏剧诗人

田汉以诗的语言、诗的情调与诗的构思，谱写了一曲关汉卿的高亢赞歌，剧中展现了田汉既是戏剧家同时又是激情洋溢、热情澎湃的浪漫主义诗人的卓越才华和艺术才情。话剧《关汉卿》充满浓郁的抒情色彩，融合伴随其中的元曲神韵和声律，呈现出富有历史意味的诗情画意，令人读来回肠荡气，观之回味无穷。

《关汉卿》是田汉创作的巅峰，其艺术的成熟造诣在剧本中融会贯通，使这部话剧成为戏剧创作中的瑰宝，为历史剧的创作提供有益借鉴与启示，这部话剧也是中国话剧史的第一部多幕剧。话剧《关汉卿》在历史剧的外在形式美方面作了富有创新意味的探索，它追求以诗入剧，唱诵结合，遣词造句极为优美典雅。整部话剧的戏剧效果和艺术感染力可圈可点，在锤炼与锻造中，形成了话剧《关汉卿》剧作熔壮美与优美于一炉的美学风格。

[1]田汉.关汉卿[J].剧本，1958，（5）：58.

[2]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l999：132.

[3]田本相，吴戈，宋宝珍.田汉评传[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8：198.

[4]刘方政.田汉话剧创作论[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3：264.

[5]邹平.田汉：中国话剧的奠基人[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