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接触对于汉语派生式新词语的影响

2015-04-16 04:54沈光浩何林英
江西社会科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外来词构词词缀

沈光浩 何林英

语言接触对于汉语派生式新词语的影响

沈光浩 何林英

改革开放以来,汉语类词缀不断增多,派生式新词语大量涌现,语言接触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动因。语言接触对于汉语派生构词的影响表现在多个方面:外来音节语素化后演变为类词缀;外来类词缀的引进;促使汉语原有类词缀化等。其中,英语作为一种强势语言对于汉语的影响最为明显。

语言接触;派生式新词语;类词缀;影响

沈光浩,渤海大学文学院讲师,博士。(辽宁锦州 121000)

何林英,邢台学院讲师,博士。(河北邢台 054001)

一、引言

在语言史上,伴随着社会集团之间的接触,语言接触 (language contact)时有发生,久而久之,就会给有接触关系的语言带来影响。在当前经济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各地区之间的往来更加密切,语言接触及其影响也是司空见惯的一种现象。

语言接触一直是语言研究中受人们关注比较多的一个问题,尤其是在语言接触比较频繁的时期。邵敬敏认为,语言接触有多种情形,比如,本族语和外语的接触、方言和方言的接触、共同语和方言的接触、口语和书面语的接触等。[1](P28)这里,我们主要探讨汉语和英语之间的接触 (这种接触属于第一种类型),附带阐释语言接触的其他情况。另外,从有接触关系的语言之间的空间距离角度来看,语言接触也可以分为直接接触和间接接触两种类型。[2](P3)按照这种划分,汉语和英语之间的接触是间接接触,汉语普通话和方言之间的接触是直接接触。

在改革开放之前,汉语和外语也发生过两次规模比较大的语言接触,分别发生在鸦片战争之后和“五四”运动前后,但就影响的广度和深度而言,改革开放以来的语言接触的影响明显超过前两次。

二、语言接触对于汉语派生构词的影响

语言接触中,在当时处于强势地位的语言必然会给另一种或一些语言带来更多影响。在当今语言世界,被称为“世界通用语”的英语是无可争辩的强势语言,很多语言都直接或间接地受到英语的影响。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进入市场经济、加入WTO、成功举办奥运会等一系列事件的发生,汉英之间的接触更为广泛与深入。这给汉语带来了新的深刻的变化,这种变化可以称为 “新欧化现象”。主要表现在:在词汇上,汉语中出现大量的新外来词①;在语法上,汉语的构词方式明显地受到英语的影响,汉语新词语中,由典型词缀和大量类词缀派生的派生式新词语数量激增,这其中很大一个动因就是受到英语派生构词方式的影响。关于语言接触对于汉语的影响,在以往的研究中人们主要谈及的是直接影响 (或者通常不做直接与间接的区分),而对于间接影响,几乎没有涉及。

(一)外来音节语素化后演变为类词缀

这里的外来音节语素化是指外来词中的部分语音片段成为独立的语素。其中有的语素又演变为类词缀,以类后缀“吧”为代表。

外来词也是音义结合体,其中,意义源于外语(当然,外来词进入汉语系统后,就属于汉语词汇系统的一个成员,就要适应汉语的词义系统,有些意义会与源语言中对应词的意义稍有不同),语音是以整体形式来对应其意义的。比如,源于英语的“microphone”(麦克风)、“marathon”(马拉松)、“bikini”(比基尼)、“ounce”(盎司),以及源于日语的 “寿司”、“方针”、“旨趣”等。外来词中音译部分(或音译外来词)内部的语音片段是不表示意义的,比如上例 “盎司”中的“盎”和“司”单独都是不表示意义的。但是,有些外来词中的某些本来不表义的语音片段随着语言的发展可能获得意义而成为语素,从而实现语素化。比如,英语中的“bar”,进入汉语后起初就译为“酒吧间”(后缩略为“酒吧”)就是以整体的语音形式表意的,其中的“吧”单独并无意义。但是,由于汉族人普遍具有望文生义的语用心理,人们逐渐倾向于把“酒吧”重新分析为一个合成词,其中的“吧”意为“休闲娱乐场所”(其实,此意义的“吧”已经语素化),并进而以“X吧”为词语模,仿造出了大量的“X吧”词,在这一过程中,“吧”的意义随之逐渐类化③,成为类词缀,即 “泛指具备特定功能或设施的休闲场所”。

在英语“bar”的影响下,汉语中增加了“酒吧间”一词,这是语言接触的直接影响。但是,类后缀“吧”的形成以及大量“X吧”词的衍生,则是语言接触的间接影响。

(二)外来类词缀的引进

从结构类型角度来看,汉语和英语虽然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但其根本差异还是非常明显的,汉语属于分析语,英语属于综合语。④英语中的词缀(属于虚语素)在汉语中多数没有恰当的虚语素去对译,在这种情况下,汉语就会选用实语素来翻译那些虚语素(当然,这些实语素的意义与外语中词缀所表达的范畴义是基本相当的)。⑤伴随着这些实语素被大量地派生构词(其中,有些是自造的,有些是引进的),部分语素的意义逐渐类化、泛化,而且位置逐渐固定,演变为类词缀。这种类词缀在新时期以“X门”、“零X”、“多X”等为代表。

1.“X门”的引进

1972年6月的 “水门事件”(The Watergate Scandal)在当时产生极其深远的负面影响。之后的几年里,“The Watergate Scandal”成了当时的流行语,并逐渐成为“高层政治丑闻”的代名词,其中的“Watergate”也随之被赋予相关的语义特征。在语言经济原则的作用下,“Watergate”逐渐被重新分析为“Xgate”词语模,负载着“丑闻”的语义特征,并在语言类推机制作用下,派生了大量的新词语(其中,“gate”以附加语素的身份参与构词),例如,colegate(科尔门)、Camillagate(卡米拉门)、coalgate(煤矿门)、Billygate(贝利门)、dumpstergate(垃圾门)、Irangate(伊朗门)、telephonegate(电话门)、zippergate(拉链门)、wasterwatergate(废水门)等。

随着“Xgate”词的不断派生,“gate”逐渐类化,并在构词时位置固定,具备了类词缀的资格。⑥“Xgate”也被直译为“X门”借入到汉语中⑦,这是汉英语言接触的一种直接影响。汉语引入“X门”词语模之后,又新造了大量的“X门”词。⑧例如,“升级门”、“迟到门”、“身份门”、“停牌门”、“婚礼门”、“辐照门”、“同名门”、“打错门”、“跳楼门”、“连跳门”等。

“X门”具有很强的构词能力,已成为在新时期仅次于“X族”的最能产的词语模之一。

2.“零X”的引进

随着英语中的 “zeroX”派生词的借入,“零X”词语模也进入到汉语中来。张谊生搜集到很多“零X”直译词,例如,zero growth(零增长)、zero balance(零平衡)、zero vector(零向量)、zero compression(零压缩)等。[3](P100)

“零X”词语模引入汉语后,同样衍生了大量的“零X”自造派生词,这也是一种间接影响。例如,零污染、零补考、零申报、零回复、零延迟、零时差、零票房、零起步、零欠薪等。

3.“多X”的引进

“多X”源于英语的“multiX”等。⑨新时期以来,汉语中也增加了很多“多X”自造词。例如,多品种、多门路、多频道、多制式、多声道、多角度、多方面、多形式、多媒介、多层次等。

20世纪80年代,沈孟璎在提出“汉语新的词缀化倾向”[4](P93)时,就列举了很多类词缀,包括“多X”。随着“多X”词的大量出现,其中“多”的意义逐渐类化,而且位置固定,已演变为类词缀。

此外,还有 “软X”、“硬X”(源自英语“softX”、“hardX”)等类词缀的引进。⑩

(三)促使汉语原有类词缀显化

这以“X客”为代表。“X客”是汉语固有的一个类词缀,但后来进入潜性状态,很少派生新词。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 “黑客/骇客”(hacker)等“X客”新词的出现,出现了一大批“X客”新词,例如,dig(掘客)、cracker(快客)、carsticker(撕贴客)、Flash mobs(摩客)、Flasher(闪客)、Joekoe(乔客)、magezinebook(慕客)、Weblog/blog(博客)、Yeskee(丫客)、work2.0(沃客)等。这些音译兼意译的“X客”词在现代汉语中广为传播,其中有一些,如“博客”⑪、“黑客”等很有可能发展成为基本词,这两个词在《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都有收录。这使得汉语中原有的“X客”显化。

外源“X客”词与汉语原有“X客”词在音节和韵律上都有诸多相似之处,在外源 “X客”词的促动下,汉语中也派生了大量的“X客”新词。例如,攒客、港客、看客、摇客、牵客、换客、拼客、印客、读客、观光客等。

(四)原有外源类词缀进一步虚化

新时期以来,来自英语的“quasiX”等[5](P17)的“准X”仍然十分活跃,这其中有一部分“准X”词是从英语中翻译过来的,比如,paramilitarism(准军国主义)、quasi-public(准公共性的)等。当然,更多的“准X”词是汉语自造的,例如,准娱乐、准新闻、准干部、准航母、准系统、准亚姐、准太太、准老公、准口语、准机关报等。⑫

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就已经进入汉语的“超X”、“泛X”、“非X”、“X化”、“X性”(“X化”、“X性”已经演变为典型词缀)等语素在新时期都派生了大量新词语。例如,超给力、超大型、超一流;泛读、泛珠三角、泛CBD;非农产业、非乳酸菌、非节假日;集约化、高学历化、富营养化;知性、抗译性、可塑性等。另外,对应于英语前缀“subX”的“亚X”、“次X”等也派生了一些新词语,例如,亚情感、亚情人、亚单身;次席、次道德、次发达等。

以上,我们主要从四个方面探讨了汉英接触背景下英语对于汉语派生构词的影响。除受到英语的影响之外,汉语的派生构词还受到日语的影响,比如借自日语的 “X族”已成为汉语新兴类词缀的典型代表,派生能力极强。此外,随着汉语普通话与方言的接触,汉语普通话从方言中吸收了“X妹”、“X爷”等类词缀,这些类词缀也都派生了一些新词语,例如,农家妹、豆花妹、雪糕妹;班爷、卡爷、捧爷等。

三、余论

语言接触对于汉语派生构词的影响,除上述之外,还体现在很多方面,如外来词以词根的身份参与汉语派生词的构造、外语派生构词的韵律规则对汉语的影响等。当然,这些影响也同样主要来自于英语。

当然,汉语作为一种日益强盛的语言,也在对其他语言或方言产生影响,例如,美国“全球语言监督”(GLM)机构就曾宣称,自1994年以来,新增的英语词语中,汉语贡献了5%到20%,超过了任何其他来源。这也需要深入研究。

注释:

在 《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增收了大量新词语,其中外来词(尤其是字母词)的大量收录,是一个重要特点,出版之初,曾在学术界引起强烈反响。

关于类词缀的界定标准和范围,参见拙文 《现代汉语类词缀的界定标准与范围》(《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3期)。

有的学者认为英语属于综合-分析语。

参见魏伟:《现代汉语外来类词缀研究》(辽宁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论文,2007年)。

这一虚化过程中,“Xgate”的原有的一些语义特征不断脱落。

如果以意译的方式,“Xgate”应译为 “X丑闻/事件”,但汉语选择了“X门”的直译方式。这符合语言经济原则和求新求异等语用心理。

直译词和自造词是相互交叉的,汉语中“X门”词的自造和引入也是如此。

英语中其他一些词缀有时也被汉译为“多X”,比如,polyX等。

有的学者认为,“softX”、“hardX”不是派生词,而是复合词,其中,“soft”、“hard”是自由语素。我们认为,从意义泛化、构词时位置固定、大量类推造词等角度考察,还是把 “softX”、“hardX”看作类词缀,因为其中的 “soft”、“hard”的意义已经泛化,同时具有造词时位置固定并且大量类推造词的特点,已符合类词缀的意义标准、结构标准和功能标准。

“博客”有时也被简缩成“博”而以语素的身份参与构词,如“博斗”、“博文”等,其中“博文”已收入《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这也是一种间接影响。在汉语造词法上,词被简缩后以语素的身份再参与构词是很常见的,被简缩的词通常都是使用频率很高的。

在《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准X”是被列为典型词缀的,但因其词汇意义仍然比较实在,我们暂时把它看作类词缀。

[1]邵敬敏.港式中文与语言接触理论[J].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6).

[2]贺阳.现代汉语欧化语法现象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

[3]张谊生.当代新词“零X”词族探微[J].语言文字应用,2003,(1).

[4]沈孟璎.汉语新的词缀化倾向[J].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4).

[5]戴卫平,高丽佳.当代汉语“准X”词族探微[J].语言与翻译(汉文),2007,(4).

【责任编辑:彭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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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518X(2015)02-0110-04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新时期语言文字规范化问题研究”(12&ZD173);辽宁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项目“汉语派生词新词语研究”(W2012142);渤海大学博士启动项目“汉语派生式新词语的特点与生成机制研究”(bsqd20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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