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空间的资本逻辑及中国“认知测绘”——经由詹姆逊阐释马克思资本理论的当代意义

2015-04-15 13:23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詹姆逊资本主义全球化

孙 平

(首都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教育学院,北京100089)

全球化是当今世界发展的重要趋势,也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必须深入思考的时代背景。关于全球化,国内外学术界一直有持续的探讨,各种观点林林总总、五花八门。其中,后现代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詹姆逊以空间理论范式探讨全球化,认为全球化是晚期或跨国资本主义的空间表现。在反思、批判晚期资本主义全球化空间过程中,詹姆逊以文化层面的“认知测绘”设计出一种个体解放的实践方式。缘于詹姆逊全球化研究中鲜明的马克思主义立场和深刻的理论洞察力,近年来,他的观点备受国内学术界的关注。本文拟经由詹姆逊对全球化本质的判断,阐释马克思资本理论关于全球化的理解,并将考察视角由个体转换为民族国家,由文化层面延伸至经济领域,探讨中国关于全球化的“认知测绘”。

一、资本与全球化空间的形成和演变

伴随跨国资本主义的发展,人们清晰地认识到,与资本相伴而生的全球化已然成为一个广泛涉及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各个方面的综合性概念。现今的全球化不是仅从生产、贸易、金融、信息网络等某一方面的国际化就能概括得了的。不过,就全球化的内在运行规律而言,正如詹姆逊所指出的,继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和垄断资本主义之后出现的全球化,它“绝不仅是一种文化意识形态或者文化幻象,而是有明确的历史(以及社会经济)现实根据的——它是资本主义全球性发展的第三次大规模扩张”[1]505-506。直接看全球化是多种因素相互作用的产物,但推动它的最基本的决定性力量仍然是资本,其他因素作用的发挥主要是受资本的驱动和制约。据此,透视全球化的形成和演变,厘清这一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塑造的世界历史新空间,自然需要从资本逻辑来展开。

我们知道,资本有两层涵义:一是作为生产要素的资本,一是作为社会关系的资本。马克思着重从社会关系的层面上来讨论资本,以揭露资本主义的本质。正如马克思在《雇佣劳动与资本》中所说:“黑人就是黑人。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他才成为奴隶。纺纱机是纺棉花的机器,只有在一定的条件下,它才成为资本。”[2]344而后,在《资本论》中,马克思进一步定义了“资本”——“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3]925-926由此可见,马克思始终强调资本的本质是生产关系,离开了一定的生产关系,就不成其为资本。在当今全球化的形势背景下,对于资本的理解也将继承马克思的观点,着重强调从社会关系的角度来认识资本在当今社会所扮演的角色。当然,这并不意味作为生产要素的资本可以被忽视。在马克思的视野里,这两种资本是内在结合而不能分离的:“资本的本质是社会关系,载体则是生产要素”[4]396,资本作为社会关系的力量的发挥离不开生产要素的作用,生产要素作为一种物的力量,为资本的社会关系本质的实现提供了必要条件。作为生产要素的资本对全球化同样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但依行文需要,这部分内容将在后文中作具体阐释。而此处探讨全球化空间的资本逻辑,主要是从其本质——社会关系方面。

从本质上来说,资本是一种社会关系,是投入到生产过程中追求自身增值的剩余劳动价值。因此,资本的本性在于追逐利润,实现自身最大限度的增值。而全球化正是适应资本增值需要的产物和进程。全球化背景下,无论资本以怎样的形式运行和发挥作用,其逻辑本性终究不会发生变化。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内在地具有对外扩张性,“创造世界市场的趋势已经直接包含在资本的概念本身中”[5]388。资本创造了越来越多的剩余劳动,同样,也开创了更为广阔的流通空间,这些都是由资本的本性所支配的。也就是说,资本的社会关系本性决定了全球化是其逐利、增值的必要手段,对全球化空间的形成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资本作为一种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促进作用是有限的,超越这一限度,则会成为生产力发展的障碍。随着资本逐利的不断扩张,出现了资本主义体系内部所无法消化和吸收的过剩资本和剩余劳动,由此导致了资本过度积累危机。曾在20世纪上半叶为资本主义国家和地区创造了巨大利润的福特制,也从60年代开始逐渐走向衰败,并成为资本对外扩张的障碍。在此背景下,一种更加富有弹性和灵活性的生产体制和积累模式应运而生——“弹性生产”。资本主义通过分散劳动力市场、劳动过程和消费市场,形成了这种流动灵活的组织形式,加之信息化和网络化的推动,生产实践与消费在资本主义世界里的流通范围不断扩大、周转速度不断加快。这就使资本的流通空间真正具有了全球化的意义,更准确的讲,以资本为灵魂的全球化空间能够为剩余资本和劳动找到更加广阔的市场。因此,资本过度积累危机和“弹性生产”的出现为当今全球化空间的形成和演变提供了直接动力和具体实现机制。

全球化空间形成的根本原因就在资本逻辑当中。“所谓资本逻辑,简要来说,就是资本运动的内在规律和必然趋势”[4]396,而全球化空间的资本逻辑就是资本积累,确切地说,是“普遍市场秩序”的“殖民化”[6]10-11。资本要想实现其主体权威性,缓解过度积累危机,必须通过不断扩张以获取廉价的投入和更为广阔的市场来寻求解决。这意味着后发展国家必须被迫开放其贸易,并允许资本利用本地的劳动力、能源和资源等。因此,全球化空间形成的根本原因就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对发展中国家劳动力、能源、资源等的剥夺与控制,即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剥夺性积累”。

二、资本的空间布展与全球化的双重效应

剥夺性积累之所以日益重要主要是因为在扩大再生产过程中出现长期的资本过度积累问题,而资本过度积累是由资本的社会关系本性决定的。作为社会关系的资本逻辑,它在全球范围内的空间布展主要是通过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对落后国家和地区的剥夺而实现的,是一种资本扩张所引起的“横向效应”。

这种“横向效应”在全球化空间中呈现出双重走向。一方面,全球化的资本使世界各国的经济、文化交往日益密切,现代空间中的民族性和地域性联系逐渐被打破,整个世界逐步呈现一种“同质化”的状态;另一方面,资本的全球布展并不是一个世界各国、各地区均衡发展的过程,而是落后国家和地区逐步远离“中心区”、走向“边缘区”的过程,发达国家和地区与落后国家和地区呈现出明显的“等级化”。

全球化空间“是一个在资本逻辑主宰下的社会空间”,具有较强的同化能力,“不同领域之间的差异在普遍的物化中被消解”[7]98。受“同质化”影响,一些落后国家闭关自守的传统被打破。对于这些国家来说,“这种‘开放’显然不是建立在内生性积累的基础上的,而是在一种外生性因素的强烈冲击之下的‘被迫式’开放”[8]34。正如马克思所说的,“资本的必然趋势是在一切地方使生产方式服从自己,使它们受资本的统治”[9]247。当然,在这种强势资本的冲击下,在被资本主义文明吞噬的同时,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也为落后国家带来了生产力、科学技术以及人的素质等方面的提高。这必然不是作为社会关系的资本逻辑的目的所在,也不是只有这些落后国家才收到的“福利”,而是资本作为生产要素流通的相伴结果,是资本实现更大增值的必然途径。资本逻辑在同化落后国家的“市场秩序”的同时,也打破了许多原有的坚固界限和区分,如文化和商品的界限被打破,文化、艺术本身的意义被商品化的文化空间所消解,人们深陷一种“无深度感”的商业文化当中。在此,人渐渐失去“自我”,成为“病态”的主体。这都是全球化空间“同质化”的“后果”。

资本用全球化的术语替代了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弱化了反对全球化政治的力量,有意掩盖了资本全球空间布展过程中出现的“等级化”。但是,就资本的全球流动而言,对不同地区的价值分配的极其不平衡,必然导致空间内部的异质性。詹姆逊曾用“共时中的非共时性”这一术语来表明后现代空间内部存在的差异性,“如西方发达国家与第三世界国家虽然在空间的存在上是‘共时’的”,“但是发展阶段上又具有‘非共时性’”[10]146。对于发达国家来讲,全球化空间使资本对劳动市场和社会权力的控制进一步加强,控制范围也逐渐扩大,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资本的过度积累问题,并使财富更加集中于自己手中。与此同时,在新的全球劳动分工布局中,发达国家的生产和消费方式逐渐呈现出虚拟化、信息化、生态化的特点,这一方面提高了人们的生活效率和品质,节约了资源,使发达国家的生态环境得到很好地保护;但另一方面也导致了发达国家本土失业率的上升、产业空心化与一定程度的城市危机和社会矛盾。而对于落后国家和地区来讲,“等级化”的影响则更为明显。首先,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对落后国家的掠夺使当地原有的经济形式和生产方式迅速瓦解,使落后国家成为其“专职”的原料市场和产品消费市场,引发了落后国家和地区在城市空间、土地、生态环境与资源等方面更为深刻的社会矛盾。其次,不平等的国际经济旧秩序依然存在,全球自由贸易与国际分工后面隐匿着的是对落后国家的不平等,即强国对弱国的剥削和剥夺。最后,发达国家对落后国家的控制不仅体现在经济方面,更渗透进政治、文化和社会等的方方面面。发达国家超出经济领域而对其他国家实行强权政治、文化霸权以及社会控制,这是资本的本性使然,也是资本运行的必然条件。因此,在资本主导的整个全球化空间中,发达国家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从而可以继续为资本的价值增值而从事“剥夺性积累”,使落后国家更进一步地处于弱势地位。

至此,我们不难发现,这种资本在全球范围内的空间布展所引起的“横向效应”使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占据着主导地位,并且在当下的一段时期内他们是获利的,其追求利润的方式是建立在对后发展国家剥夺的基础上的。因此,与其说“横向效应”使全球各个国家和地区联系在了一起,不如说“横向效应”使落后国家成为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追求利润的新工具。

前文在分析全球化的资本逻辑时提到过:资本的涵义,除了是作为社会关系的资本,还是作为生产要素的资本。如果说前者由于其价值增值本性所产生的是一种“横向效应”,那么后者所带来的就是一种“纵向效应”,即从整体的世界历史进程来看,这一资本逻辑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和社会进步。这正是马克思所指出的,“资本的文明面之一是,它榨取剩余劳动的方式和条件”[3]925-926,更有利于生产力和社会关系的发展,有利于高级要素的创造。这种“纵向效应”主要表现在:促进了全球科学技术的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展;推动了世界交往的普遍发展与通信和交通技术的不断革新;推动了全球化过程的加快和多元文化的互动融合与创新;促进了人的“世界历史性”的发展,为人的全面发展准备了条件等诸多方面。因此,在资本逐利本性的驱使下,“纵向效应”使全球生产力得到普遍增长,资源、能源达到有效配置,各民族国家交往更加密切,进而推动了全球化进程和人类文明的发展。

三、建构全球化的中国“认知测绘”

詹姆逊所讲的“认知测绘”,本来是针对全球化背景下个体解放而言的。他认为,资本逻辑支配的全球化其实就是后现代空间,它引起了人的迷向感。每个人“一旦置身其中,我们便无法以感官系统组织围绕我们四周的一切,也不能透过认知系统为自己在外界事物的总体设计中找到确定自己的位置方向”[11]497。可以说,正是资本逻辑的抽象统治把人从地方性场景中抽离出来,造成了个体和他的生存环境之间产生断裂,使人注定迷失在全球化空间中。为了解决全球化空间带来的个体与总体的矛盾,詹姆逊秉承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总体性方法论立场,提出“我们必须合时地在社会和空间的层面发现及投射一种全球化的‘认知测绘’,并以此为我们的文化政治使命”[11]515。如果不是停留于个体和文化视角来讨论“认知测绘”,我们可以在总体性上思考民族国家如何建构自身的全球化“认知测绘”。对于中国而言,探寻中国关于全球化的“认知测绘”,就是明确自身的世界历史方位,进而采取合理的应对策略。其中,关键之点在于,我们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在充分参与全球化的过程中,需要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通过全面深化改革,使全球化“为我所用”。而这,必须通过自觉驾驭全球化的两种效应来实现。

首先,从“横向效应”来看。在其影响下,全球出现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而且,“帝国主义时代资本的全球积累本身孕育着自身无法克服的危机,它在本质上是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展开”[8]36。因此,资本扩张所引起的“横向效应”不仅是对于落后国家的掠夺与压迫那么简单,实际上,这种横向剥夺是对资本本性的一种纵容,它只是延缓了当前发达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走向崩溃的历程。所以,对于全球化空间社会关系的资本逻辑来说,必须进行合理的引导。资本的逻辑本性并不会任意改变,但在不同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环境下,它又会表现出不同的特性和功能。所以,寻找一种资本主义的替代方案就成为历史必然,而社会主义将是克服这一危机的有效途径。在社会主义环境下,资本运作的条件发生了改变,其发挥作用的方式和最终产生的结果也会发生相应变化。因此,在全球化背景下坚持社会主义道路是中国最根本的“认知定位”。

既然全球化是由资本扩张引起的,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向全球范围扩展的过程,那么,对于全球化,我们就不能简单地“顺应”,而应当趋利避害、积极作为。显而易见,当前的世界经济格局是被发达国家所主导的,国际经济和金融组织也是被少数发达国家所控制着,甚至于整个社会的“游戏规则”也是由发达国家制定的。在这样的经济政治格局下,中国要想在全球化的条件下寻求发展,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西方发达国家身上,而应当依靠包括中国在内的广大发展中国家自身的团结与合作,在积极参与全球化的过程中壮大自己的实力,凭借自己的力量来解决我国所面临的困难与问题。因此,在资本所主导的经济全球化浪潮中,中国不能随波逐流,而要积极参与其中;不能只是单纯的顺应,更要强调自主发展;不能一味被动接受,而要在全球化中取得主动地位。为此,我国必须进一步深化改革,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坚守独立自主的“灵魂”——创新,坚持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不断开拓“众创空间”,提高创新发展在增强综合国力中的比重,使我国在全球竞争中真正占据优势地位,实现自主发展。

其次,从“纵向效应”来看。在现阶段,资本还未走到尽头,还有其存在和发展的理由。尽管资本的全球化不能从根本上克服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资本的全球扩张给各个国家和地区带来了不同程度的问题。但是,资本创造财富的作用还未饱和,让资本创造更多的财富以造福于人民,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要求。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拒斥资本就等于拒斥进步,就等于逆历史潮流而动。在这个世界交往日益密切的国际环境中,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其发展离不开与世界各国的联系,更离不开外资的引入。对此,我国首先应积极参与国际经济竞争与合作,充分利用全球化带来的各种有利条件,在竞争中激发民族企业的创新意识;其次,应努力提高利用外资的质量和水平,完善投资导向政策,创新利用外资方式,“促进外商投资由劳动密集型向知识技术密集型转变”[12]113,注重利用外资对调整产业机构、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等方面的影响;再次,应积极完善利用外资的风险评估和安全审查机制,加强对外资的安全防控;最后,应继续坚持“引进来”与“走出去”相结合的对外发展战略,在有效利用外资,壮大国内经济实力的同时,积极发展对外贸易,将更多中国企业、中国品牌推向世界。

总之,我们应该辩证地对待资本逻辑支配下全球化所具有的双重效应,在正确认识资本、充分利用资本的基础上,更要合理地控制资本、引导资本,最终立足自身实际构建我国关于全球化的“认知测绘”,谋求以资本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

[1]王逢振.詹姆逊文集:第1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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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王逢振.詹姆逊文集:新马克思主义(第4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7]李春敏.论詹姆逊后现代主义空间理论对马克思的继承[J].马克思主义研究,2009(12).

[8]李春敏.资本积累的全球化与空间的生产[J].教学与研究,2010(6).

[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10]侯斌英.詹姆逊后现代空间探析[J].求索,2006(12).

[11]詹姆逊.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M].陈清侨,译.北京:三联书店,1997.

[12]商彦征.关于我国利用外资策略的两点思考[J].财经界(学术版),2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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