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裔美国文学作品母题“本土化”进程之历史探究

2015-04-14 19:27
关键词:母题华裔本土化

吴 俊

(广西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西 南宁530001)

众多论者已对美国华裔文学做出有意义、有见解的分析,如吴冰分别探讨华裔美国文学的历史性问题[1]以及华裔美国文学研究中的译名与界定、归属、与中国文化的关系、中国读者认同感、国内研究特色以及翻译等六个方面的问题[2];蒲若茜、饶芃子剖析了以汤亭亭、谭恩美、吴梅等为代表的华裔美国作家小说文本中的母性谱系的文化隐喻及其与身份建构的悖论问题[3],她们还评述从20世纪70年代至发文之日30多年间华裔美国文学批评理论[4];蒲若茜对赵健秀、徐宗雄等华裔美国男作家和汤亭亭、谭恩美、任璧莲等华裔女性作家的族裔认同和文化书写策略进行了有针对性的对比研究和辨析[5];陈爱敏剖析美国华裔文学中的东方主义色彩[6];褚蓓娟、李朝畅探析了华裔美国文学中的“中国形象”[7];张子清揭示了中国译界和学界在译介和使用华裔美国作家名字上的混乱现象,指出他(她)名字的跨文化和双语性特点,论证他们(她们)在使用英文书写美国名字同时使用汉字书写中国名字的重要性和必要性[8];王光林以赵健秀和李健孙的小说创作为例,指出华裔文学中男子主体性缺乏、历史断层以及由此遭到的排斥[9];王晨爽、王玉文运用语料库软件检索研究方法,以《接骨师之女》为个案,梳理传统儒家家庭伦理在华裔美国文学中的嬗变[10];亓华认为《女勇士》讲述了几个华人女性的故事,并对中国民间花木兰传说加以重读和解构,以此来颠覆中国传统的男权中心话语等[11]。但鲜有论者从历史视角对华裔美国文学的母题“本土化”进程做出研究。鉴此,本文拟就此做一些分析。

关于华裔美国文学作品母题发展、变迁,拙文《历史视角下早期华裔美国文学作品母题的实质之考察》将其划分为三个阶段,即早期阶段、“本土化”阶段、超越“族裔性”阶段。经历早期阶段(19世纪末期至20世纪40年代),华裔美国文学作品母题在20世纪50年代进入“本土化”阶段。本文将结合特定历史背景,分析具体华裔作家创作的情况,考察华裔美国文学作品母题的“本土化”内容。那么,华裔美国文学作品的母题“本土化”出现的历史背景是什么?母题“本土化”本质是什么?

受到《排华法案》(1882年颁布,1943年被废除)的影响,19世纪末期到20世纪40年代初,移民到美国的华人总数减少,而土生土长的华裔美国人数量不断增加。在美国出生的新一代华人子女因为生活在与父母截然不同的文化环境里,耳濡目染,受着美国文化的熏陶,平时读的是英文书籍,而非孔子的经典,往往在思想上更倾向于接受美国文化与价值观[12]。20世纪60年代以前,华裔作家的作品没有改变美国主流霸权话语控制下表述华人的局面,他们以辩白的方式表述华人及华人文化,与主流霸权话语形成隐性对抗[13]。及至20世纪60年代,以美国黑人为主体的民权运动为在美国出生且受到美国良好教育的华裔美国作家从事文学创作提供了必要的理论、动机、灵感等。这些均为华裔美国文学逐渐进入“本土化”阶段提供了必要的条件。

文学的本土化就是文学的民族性,具体而言,“本土”是指一定的国土范围内、统一的民族内共同存在的,区别于其他国土、民族的独立特征、特性[14]。从本质而言,本土化的文学内涵、文学身份与文学地位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已经兼具了所在国文学的特质,成为当地国民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15]。就华裔美国文学作品母题而言,其“本土化”就是指华裔作家对族裔、身份、文化冲突、归属等的思考,其文学作品具有美国文学的特质,是美国文学作品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一、中国母题的缺失

1943年,美国珍珠港被日本偷袭,损失惨重,美国政府由此改变对战争的中立态度,转而对日宣战,正式加入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为对抗共同的敌人,美国与中国结成同盟关系,并且废除了1882年颁布的《排华法案》,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对华人的态度。从1882年美国实施《排华法案》之后,华人移民急剧减少。而在此时,在美国出生的中国后裔却在倍增。据相关资料显示,到1943年,第二代华裔总人口数已达到全体华裔总人口数的一半,增长率是20年代的20%[16]29。这些在美国土生土长的第二代华裔受美国价值观念的影响至深,与第一代华人移民在思想观念上存在着极大的差异,特别是在对待中国和美国的态度方面,差异尤为明显。“对于第一代华人移民来讲,中华文化是他们在美国生活下去的精神家园。他们虽然背井离乡,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但无法斩断与故国文化的精神纽带。”[17]217因此,当他们在遭遇美国主流社会的歧视与迫害的时候,总会在优秀的中国文化传统中寻求精神的慰藉、抵御外界的勇气以及生存的内在动力。对他们来说,否认他们的民族属性就是自我否定。因此,在对子女的教导上,他们也经常向子女们灌输中国文化,试图用中国文化来影响子女的思想和生活。然而,对于第二代、第三代华裔美国人来讲,中华文化并不是他们亲身经历的,而是他们父祖辈身上折射出来的一种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这些华裔美国人一出生就接受美国式教育和价值观,因为中国之于他们是如此的遥远而陌生,他们把美国作为自己的第一个家。因此,不管他们在美国遭遇到多么恶劣的歧视和羞辱,他们也不会觉得自己的未来会和中国有所联系,而是更加努力地让自己美国化,以求得到美国主流社会的认可和接受。20世纪50年代,华裔美国作家在其作品中表现的母题都是认同美国主流文化,渴望融入美国主流社会,而中国母题则是缺失的,比如刘裔昌的创作就缺失中国母题,表现出与东方文化决裂的意图。

1905年出生于美国的刘裔昌,是当时为数不多的真正的美国土生土长的华裔作家之一,他的自传《父与子》是美国土生华裔出版的第一部文学作品,描写了成长于20世纪早期的第二代华裔的经历。在这部自传中,刘裔昌表明他强烈认同美国主流文化从而融入美国社会的思想。为了变成真正的美国人,刘裔昌与“东方文化”决裂,坚决否定自己的华裔属性。

在刘裔昌看来,中国文化无法与美国文化比拟,美国文化是优越的,而中国文化是落后的、怪异的。比如在某次参加完华人社区的春节庆典活动之后,他唯一的体会就是:“整个过程令我觉得怪异、无法忍受,我对我父亲说‘我更喜欢洋基进行曲。’”[18]他痛恨中国所有的东西,包括中国文化和习俗,因为他认为中国象征着落后,是吸毒、赌博、帮派斗争的原型。他以一个外国人的眼光看待中国的一切,从而把中国的东西看成是“外国的”、“怪异”的,并认为中国人都是冷血无情的。而他对美国的一切都极其感兴趣,“因为美国和学校、图书馆、厕所和火车等连在一起,这些都是‘上帝的东西’。他常常为他能熟练运用英语和解决问题的美国方式而自豪。”[19]其实,刘裔昌如此推崇美国价值,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其父亲对美国价值热爱的影响。刘裔昌为父亲的美国化和受到美国社会的尊重而感到骄傲。可以说,他们父子都有着同一个梦想,那就是成为美国公民。尽管他父亲的行为举止相当美国化,其思想却从未真正地离开过中国,也从未彻底地接受美国观念;而刘裔昌却是从心底里认同美国主流文化,即使他在挤入美国主流社会过程中遭到歧视也没有灰心。相反,他要融入美国社会的决心更加坚定。最终,刘裔昌这种彻底的美国化与他父亲那种似是而非的美国行为方式交织在一起,并形成鲜明对比,成为父子俩不断发生冲突的根源。由于时代背景的影响,刘裔昌在处理这两种文化之间的冲突时采用了完全认同美国文化、彻底抛弃中国文化的方式,最终融入美国主流社会。他的这一做法也体现了第二代华裔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对自身身份确定的追寻。

二、“身份”母题含义的流变

在华裔美国文学史上,华裔作家黄玉雪享有“华裔美国文学之母”[16]165之称。她一生只写过两部作品,一部是1950年出版的《华女阿五》,另一部是1979年出版的《没有陌生的华人》。其中,《华女阿五》在1950年出版后立即登上畅销书排行榜,获得了巨大成功。贯穿这部作品的主题不仅包括作者在美国的生活处境得以改善,作者自己实现美国梦的追求及努力,还包括自身权利意识的觉醒。

《华女阿五》讲述的故事非常简单:一个生活在华人社区普通华裔家庭里的第五个女儿,通过自己努力奋斗和在白人朋友帮助下完成大学学业,并在白人世界里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最终得到父母的认可,得到美国主流社会认可与接受。在这部半自传小说里,黄玉雪继承了第二代华裔美国文学作品“美国梦”的主题。前面已经提到过,土生土长的第二代、第三代华裔美国人视美国为自己的家园,他们一出生就接受美国教育以及美国文化,而中国文化对他们来说是陌生的,因此在遭到歧视时,他们不会从对祖国的幻想中得到精神慰藉,而是选择接受美国的社会价值观,希望得到美国社会的理解与接受。这就是第二代华裔美国作家的“美国梦”。他们拥有同样的梦想,不同的是随着时代的变迁,美国主流社会对待华裔态度的变化以及他们追求梦想的途径不同罢了。我们看刘裔昌和黄玉雪两人追求美国梦的方式便可了解:

刘裔昌成长之时正值美国社会排华与种族歧视之风肆虐;而黄玉雪成年之日,美国的普通民众对中国和华人已经较为了解。二战前后华裔被誉为“忠诚的少数民族”,一时间地位飙升。因而一度被认为劣于其他民族、不可同化的美国华裔当时却因其吃苦耐劳的美德而赢得不少赞誉,也因其对美国的忠诚而受到表彰。[16]151

上述材料表明,刘裔昌成长的时代环境与黄玉雪成长的时代环境是极其不同的。在恶劣的环境下,刘裔昌为了实现自己的美国梦,选择的是完全认同美国文化而与中国文化决裂的方式;而在相对和谐的环境下,黄玉雪则是通过塑造一个模范种族的新形象,从而赢得美国主流社会的认可。她一直坚信自己的华裔背景能给她带来好运,因此她在自己作品中常常展露其华裔身份。于是,在自传中她用了许多篇幅来正面介绍中国文化,以加深白人对中国的了解。比如她回忆道:“黄玉雪发现,白人女孩们总是对她的华裔背景感兴趣……她开始在头脑里搜寻中国文化的有益之处,以便介绍给那些不是华裔的人们”[20]161。黄玉雪经过努力奋斗成就的一番事业最终获得父母的认可,也得到了美国社会的理解与接纳。在其作品《华女阿五》中,作者向我们展示自己与父亲之间的冲突,而这种冲突同时也是中美文化之间的冲突。而玉雪能够在两者之间的冲突中通过自己的努力克服困难,最终实现她的美国梦。这表明了当时生活在中美两种文化夹缝中华裔的生存状态,展现出作者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心情,无不涉及作者对自身“身份”的追寻,因此“身份”成为《华女阿五》的另一个母题,只是这个母题发生了一定的流变,出现了美国特质,成为两种文化的交融。对“身份”的追寻,同样也是华裔作家们在作品中经常涉及到的母题,“身份”的确定是困扰华裔作家们的话题之一。黄玉雪在其作品中通过文化身份和女性身份两个方面来对自己身份进行追寻及认定,以此向人们证明,华裔能够平衡中国传统文化和美国文化,从而实现自己的“美国梦”,实现自我价值。

三、“关系”母题内涵的新建构

中美文化冲突在华裔美国文学作品中是经常看见的主题之一。而这两种文化的冲突随着时代的变迁也逐渐达到一种交融状态。在20世纪60年代以前,“大熔炉”理论主导着美国的社会意识,主张无论出身于什么种族、什么阶级、什么性别、什么年龄、什么国家,任何人到了美国社会这个大熔炉中,只要认同美国主流社会的文化与价值观念,通过艰苦奋斗都可以熔化在这个熔炉中重塑自我,成为一名合格的美国公民。但是历史事实证明,在美国这样一个以种族为基本社会形态的国家中,文化大熔炉只是一个乌托邦式的神话。及至20世纪70年代,国际局势发生巨大变动,欧洲的殖民体系完全崩溃,被称为第三世界的亚非拉国家纷纷掀起轰轰烈烈的民族独立运动。美国社会也摆脱不了这种动荡局势所产生的影响。在美国国内,由非洲裔美国人领导、其他少数族裔参加的民权运动、妇女解放运动以及学生运动风起云涌,这些促使美国社会形态发生了一些实质性变化。其中之一就是“文化‘大熔炉’理论下的民族融合让位于‘文化马赛克’和‘色拉瓦’式的文化多元主义”。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少数种族的民族意识、文化身份等开始觉醒,特别是美国华裔,他们开始利用有利时机,努力寻找自己的声音和身份。这一时期的华裔作家不像早期的第二代华裔作家那样单纯地认为被美国社会承认和认可是确定自己身份的唯一途径,他们更加关注华人社区的生活,并挖掘那些被美国社会淹没的华人移民的光荣历史,重新构筑华人的历史形象,竭力摆脱自己在美国的边缘化境地,继续追寻身份的认同,具有更强的文化适应性。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融合中美两种文化,在中美文化的对话与交融中建构少数族裔的自我身份。下面对这一时期主要代表作家汤婷婷、赵健秀和谭恩美分而述之。

《女勇士》的出版在美国文学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汤婷婷也因此受到众多读者的关注。作为一个不被美国主流社会完全接纳的华裔女性,汤婷婷的作品不再是“美国梦”的创作模式,《女勇士》融合中国神话、传说、历史、个人自传和20世纪美国文化,成功地建构了自己的族裔身份。《女勇士》由五章构成。通过这几个篇幅,汤婷婷向我们展示一个身处两种文化冲突夹缝中的女孩寻找自我、建构自我的心理历程。汤婷婷的另一作品《中国佬》是通过描写主人公唐敖到女人国所经历的遭遇,揭示了美国社会对华人的迫害,并挖掘那些被美国社会淹没的华人移民的光荣历史,重新构筑华人的历史形象。这两部作品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在考察中国历史、传说、神话故事基础上,添加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对中国文化进行再创作,使中美两种文化达到融合,从而重新建构华裔的族裔身份。例如,在《女勇士》中,汤婷婷通过对花木兰故事的改编与再创造,塑造了一个具有鲜明女权主义的华裔女英雄形象;在小说的最后,作者通过对蔡琰故事的改编,使主人公玛克辛建构起融合的中美文化身份。

如果说汤婷婷是运用和解的方式来反映华裔重塑自己的文化身份以及如何融入美国主流社会,那么赵健秀则是以一种反抗的姿态来实现他的身份构建,其大部分作品都体现他挑战美国主流社会对亚洲的固有偏见,重新构建华裔男性英雄形象。作为一个地道的第五代华裔,他的思想也同样受到美国社会的影响,因而其作品也有美国主题的影子,也会从情绪上表现他对美国主流思想的反抗与妥协。而他的这种反抗与妥协,体现了这一时期华裔美国人的自我族群身份的认同与重构,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中美两种文化的对话与交融。他的反抗主要体现在与其他华裔作家的辩论与冲突中,特别是与汤婷婷的激烈争论中。他强烈地批判了汤婷婷、谭恩美等华裔女作家的作品,认为她们作品中的男性都处于一种失声状态,而女性却极其活跃。这无疑是对美国社会认为中国文化是极端邪恶、对女性极端残酷和变态的固定形象的一种肯定。从表面上看,这场论战是两者在意识冲突上的唇枪舌剑,但实际上不过是在通往美国主流社会道路上一个小小分歧之间的争论。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使命、一个共同的主题:那就是在美国背景下,华裔美国人应该以何种身份出现。汤婷婷以和解的方式接受中美两种文化之间的差异与冲突,并在这种冲突中寻找到适合自己生存的“第三空间”。而当赵健秀在与汤婷婷的激烈论战里挣扎时,他本人在创作实践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和汤婷婷一样,融中西于一炉,从《鸡舍华人》到《唐老亚》的变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鸡舍华人》是赵健秀创作的第一部作品。在这部作品里,谭林和朋友谦次一致认为,具有反抗性的黑人文化是对抗白人文化的有力武器。在这种意识支配下,他们信心满满地开始了寻找黑人“英雄”之根的旅程。但现实最后证明这种做法行不通,他们陷入极大的困惑。这部剧以亚裔人文化身份的困惑结束,在这里中美两种文化是完全处于对抗与冲突中的。而在《唐老亚》中,我们可以看到中美两种文化之间可以通过了解达到和谐共存。《唐老亚》讲述唐人街上一个叫唐老亚的男孩如何从蔑视甚至仇视中国文化、到认同中国文化并从中汲取力量来维护自己的华裔身份和尊严的一个关键性转变,而这种转变与一个叫阿诺德的白人男孩的支持与帮助是分不开的。阿诺德是唐老亚的好朋友,出于对中国文化的好奇,他住到了唐人街唐老亚家里。阿诺德被中国文化深深地吸引,他一起和唐老亚去图书馆翻阅华工修建铁路的历史。了解这一段历史真相之后,阿诺德对唐人街、华人移民、中国文化有了更深的理解与认同。阿诺德代表的是白人文化,唐老亚代表的则是中国文化,两者之间不免也会发生冲突。在唐老亚刚刚得知中国铁路工人在美国历史上的不公平待遇时,他非常气愤,开始痛恨白人,并把这种情绪发泄在阿诺德身上,于是和阿诺德大吵了一架。阿诺德始终站在支持中国文化的一边,与唐老亚本属一个统一战线,但是唐老亚的种族反感情绪导致阿诺德离开唐人街回到自己家中。发生在他们之间的这一场争端,同时也是中美两种文化的冲突。随着相互了解的加深以及双方的包容,这种冲突逐渐走向了接纳与融合。这体现在历史课上,阿诺德与唐老亚合力指出了历史老师对华工的错误批判。此外,为了解决两个孩子之间的争端,阿诺德的父母专程来到唐老亚家中进行化解,最后他们握手言和。阿诺德对中国文化的认同与支持,以及他和唐老亚和好如初,标志着中美文化在相互理解后可以达到一种和谐共存的境地。

谭恩美的《喜福会》描写中国母亲和美国化女儿之间的矛盾,通过轮流讲故事的形式将各自的经历、母女间的矛盾清楚地展现给读者。小说通过母女关系这一母题,展示母女之间的矛盾最终得以化解。这就表明中美文化从冲突走向融合的历史必然性,体现作者希望通过中美文化的对话与交融来确定自己文化身份的愿望。小说中的四位母亲在中国都经历过苦难,但她们都靠忍耐、刚强、拼搏、自立、聪敏等品质克服多重困难,在困境中得以重生,在美国开始了新生活。然而,迎接她们的并不是什么康庄大道,因为在异乡她们受到来自美国主流社会的排斥和现实生活的困扰。由于她们从骨子里都留有中国文化的烙印,她们与美国主流文化格格不入,为了不被美国主流文化拒于门外,她们不得不压抑在中国文化基础上形成的人格。和母亲极为不同的是,女儿们生长于美国,从小在母亲言传身教的中国文化与社会赋予的美国文化的夹缝中长大。她们不管是在语言、举止、思想、价值等方面都与美国人没有差异,因此总是与有着传统中国文化底蕴的母亲关系紧张。比如,吴宿愿给女儿取名叫精美,期望她能成为美好事物的精华,于是从小就逼精美学钢琴,梦想女儿能成为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但是精美没有体会到母亲的良苦用心,反而在这种关怀下感到不自由。为了挣脱这种管束,精美故意不好好练琴,结果在钢琴比赛上弹得一塌糊涂,使母亲大丢面子。原以为这事发生之后就不用练琴,结果却不是精美想要的。这就是为什么当母亲像往常一样叫她去练琴时,她坐在钢琴前大声地对妈妈喊道:

“你要我变成别的人!我永远不会成为你想要的女儿!”妈妈则用汉语喊道:“只有两种女儿,一种是听话的,一种是自行其是的。咱们家只有一种女儿——听话的女儿!”女儿反驳道:“那就当我死了好了,就像在桂林被你弄死的那两个娃娃一样。”[21]142

以上母女间的对话表明,由于她们之间存在尖锐的冲突,所以女儿的反驳更像是一把尖刀刺进吴宿愿的心脏。这次大吵之后,吴宿愿再也没叫女儿弹过钢琴,而精美也没有再去碰那钢琴。此后,精美和母亲之间的关系时常处于紧张中。其他三对母女的关系也因一些事而闹得十分紧张。事实上,母亲们和女儿们会在生活中经常处于紧张状态,是因为他们的文化属性是二元的、杂合的。换言之,不管是母亲还是女儿,都生活在中美两国的夹缝中或者多元文化的并存中。这种情形虽然蕴含了矛盾、争执和差异,但也必然蕴含了理解、对话和融合。因此,小说的结局,我们看到吴精美由不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到最终理解她的关心和呵护,最后决定到上海与她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姐相认,完成母亲生前的遗愿;优柔寡断的罗丝尽管平时不把母亲的话当回事,但在婚姻面临危机的时候,还是从妈妈对她说过的话语中悟出道理,积极采取措施维护自己的权利与尊严;韦弗利总觉得母亲好炫耀,爱慕虚荣,但还是从母亲那里体会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与母亲多次冲突中,丽娜体会到母亲那种居安思危的处事态度。到这里,小说中母女之间冲突的母题得到升华,母女之间的冲突得到了沟通与理解,中美文化也由冲突走向了对话与交融。

以上分析说明,汤婷婷、赵健秀、谭恩美从不同方面展现中美两种文化的冲突,而他们作品的主题也反映了作家处在两种文化夹缝中,或者通过和解或者通过反抗的方式在种冲突中寻找自我,努力构建自我文化的身份,从而完成“关系”母题内涵的新建构。

纵观全文,及至20世纪50年代,华裔美国文学作品的母题呈现“本土化”趋势。20世纪70-80年代,华裔美国文学作品母题“本土化”日臻完善。华裔美国文学作品母题“本土化”进程主要表现为中国母题的缺失、“身份”母题含义的流变、“关系”母题内涵的新建构。以刘裔昌、黄玉雪、汤婷婷、赵健秀、谭恩美等为代表的华裔作家,从不同方面展现中美两种文化的冲突,而他们作品的主题也反映华裔作家处在美国文化与中国文化的夹缝中。在这种冲突中,他们或者和解,或者反抗、寻找自我、努力构建自我文化的身份。一言从蔽之,华裔美国文学作品母题“本土化”就是华裔作家对归属、两种文化等问题的思考,并在其文学作品中淋漓尽致加以叙述,凭此而在美国文学界取得应有的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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