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比喻视角分析莫言小说中的修辞幻象

2015-04-14 12:34王娇娇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幻象喻体莫言

王娇娇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徐州221116)

所谓“修辞幻象”是指“语言制造的幻觉”,谭学纯在给这个术语定义的同时,还指出了它的两个基本特征:第一,修辞幻象不指向真实的世界,而指向语言重构的世界。第二,修辞幻象通过语言在人们的心理层面重建一种“象征性的现实”。也就是说,语言提供的是一种修辞化的世界,是一种重新编码的生活感悟。[1]新时期先锋作家代表莫言就很擅长运用语言制造“幻象”,他笔下的语言艺术世界,并不是客观真实世界的描摹,而是作者“主观精神的心理视线在不断地矫正纯物象的现实世界,并在它的常态底色上涂抹了一层富有个性的色彩。包括视觉、知觉、触觉与听觉”[2]用莫言自己的话说就是:“我的长处就是对大自然和动植物的敏感,对生命的丰富的感受,比如我能嗅到别人嗅不到的气味,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发现比人家更丰富的色彩。”[3]读莫言的小说,就仿佛在感官王国里享受一次心灵的旅行,读者会不由自主的置身于奇妙的幻象世界。

而莫言在制造这种幻象的过程中,较多地使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莫言把自己对事物独特的感受以及对生命的感悟用比喻恰当好处地表现出来,因此他的比喻寓意深刻,极具暗示 性与内涵性。莫言在小说中的比喻总得来说可以分为两大类:常规性比喻和非常规性的比喻。

常规性的比喻也称为传统的比喻,即本体和喻体比较规范,且二者之间的相似性比较明显。非常规性比喻也就是指比喻的“异化”,包括本体的异化、喻体的异化,二者之间的相似性也比较模糊,莫言充分调动这三者的灵活性,冲击读者的感官世界,延长读者的感受时间,为读者营造了多种多样、丰富多彩的感觉幻象。

一、视觉幻象

所谓“视觉幻象”是指语言主要由人的视觉经验衍生出的“修辞幻象”。在莫言的小说中,他常运用特有的“莫言式”的语言表达,不断刺激读者近于麻痹的视觉神经,如“透明的胡萝卜”、“金色的头发”、“黄中透着绿的球状闪电”……并通过比喻加强这种对事物的感观与印象,为读者提供了新颖独特的视觉体验。

(一)常规性的比喻

常规性比喻制造出的视觉幻象的特点就是用具体可感事物比喻有形的形象,通过比喻,强化本体带给读者的视觉幻象。

①正南方不时有血红色的闪电撕开铅灰色的云层,闪电像一棵棵落尽叶子的树,有时也像吐着信子乱窜的蛇,有时还像一串串珍珠项链。(《球状闪电》)

例①属于博喻,作者连用三个比喻,将“闪电”比喻成“落尽叶子的树”、吐着信子乱窜的蛇”和“一串串珍珠项链”,分别从形态和颜色两方面描摹了“闪电”的猛、急,给读者营造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视觉幻象。

(二)非常规性的比喻

制造的视觉幻象的非常规性比喻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喻体异化

在莫言的小说中,喻体与本体之间不再是简单的说明与被说明的关系,喻体显示出一定的独立性和主观性,他通过对喻体的变异使用,增加视觉的可感性,为读者呈现新鲜的视觉景象。这种喻体的异化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1)喻体的反向化

喻体的反向化是指本体与喻体感情色彩不一致,这种不一致为读者营造出怪诞荒诞的视觉幻象,刺激着读者的感官与想象。

②墨水河里,去年曾经泡胀沤烂了几十具骡马的尸体,它们就停泊在河边的生满杂草的浅水里,肚子着了阳光,胀到极点,便迸然炸裂,华丽的肠子,像花朵一样溢出来。(《红高粱》)

例②中,用美丽的“花朵”比喻迸然炸裂、让人恶心的“华丽肠子”,这二者感情色彩明显不一致,作者故意通过这种比喻,让本体与喻体形成鲜明的对比,拉大读者的审美距离,从而延长读者的视觉感受,更能体会到作者描绘的成群腐烂骡马尸体的视觉画面。

(2)喻体的丑陋化

喻体的丑陋化是指用来说明本体的喻体偏重于对丑陋事物的选择,这种事物往往更能刺激读者的视觉神经。

③她的脸像一碟子臭气喷鼻的腌辣菜。你讨厌她肥胖得像丰满的臀部一样的脸上那两只紧靠在鼻梁两侧的混浊的眼睛,眼角上沾着豆青色的眼屎,薄如刀刃的唇护不住满嘴细小的、碎碎的牙齿。(《欢乐》)

④他的尸体被割得零零碎碎,扔得东一块西一块。躯干上的皮被剥了,肉跳,肉蹦,像只褪皮后的大青蛙。(《红高粱》)

例③中,将“嫂子的脸”比喻成“臭气喷鼻腌辣菜”、“臀部”,都是用比较丑陋的事物做喻体,这些事物给读者留下了丑陋的嫂子形象。例④中,用“褪皮后的大青蛙”比喻“罗汉大爷被褪去皮的肉”,读者通过对丑陋的褪皮后的大青蛙联想,眼前马上就能浮现罗汉大爷的可怕的尸体,营造了惊悚且让人恶心的视觉幻象。

(3)喻体的恐怖化

喻体的恐怖化是指用来说明本体的喻体偏重于对恐怖事物的选择。这种恐怖化的意象不断刺激作者的视觉神经,营造恐怖化的视觉幻象。

⑤一缕月光照耀着他的脸,当然也照耀着他凌乱的头发,几道蓝荧荧的血,犹如蜈蚣,从头发根里爬到他的脸上。(《生死疲劳》)

例⑤中,用“蜈蚣”比喻“脸上的鲜血”,通过喻体“蜈蚣”描绘了西门金龙受伤后血四处在脸上流淌的视觉画面,营造了恐怖化的氛围。

2.本体的异化

一般来说,本体是已定的,往往缺乏弹力与张性,但在莫言的笔下,本体也不再墨守成规,他往往对本体进行异化,然后再选用喻体。这样给读者提供了新鲜的视觉质感,增强视觉可感性。

⑥爹的眼闪闪出绿光,逼着阮书记;阮书记的眼闪闪出红光,逼着爹。红光碰绿色,迸溅出仇恨的火星。好像两只冤恨深重的狗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迎面相撞。(《复仇记》)

⑦于是你感到脖子也被可怕地拉长了,拉长拉长,无限地拉长随时都会断裂,就像拉疲了的一根弹簧。(《红树林》)

例⑥中,本体“爹的眼光”和“阮书记的眼光”被异化了,不可感知的眼光被赋予了鲜明的视觉色彩——红色与绿色,通过这两种差异鲜明的颜色对比,体现仇恨的深重。作者将“两种眼光迸溅出的火星”比喻成“两只冤恨深重的狗在狭窄的小巷子里迎面相撞”,使二人无形的较量变成有形的较量,给读者营造了“爹”与“阮书记”暗中较劲的视觉幻象。例⑦中,本体脖子被“异化”了,在莫言的笔下,林岚的脖子可以像弹簧一样被随意拉长,这种夸张和变形,表面写身体的变轻变软被拉长,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效果,实际上是描绘了她被各种感情痛苦折磨与撕扯的痛苦状态。

3.相似性的疏远

褚泽祥曾经说过:“当两个事物进行对照时,从内质相似到外貌相似,再到状态相似,形成相似程度的级差序列,两个事物相似程度越低,比喻越典型,反之则比喻越不典型”[4]这种比喻本体与喻体既是“远距的”又是“异质的”,相似性往往比较隐晦,需要读者想象揣测。本体与喻体之间的差异性往往增加了读者视觉差异,经过想象与揣摩的过程,延长了视觉时间,增强视觉体验。

⑧原来就被集体的土地包围着的八亩地只剩下三亩二分,狭长的一条,犹如汪洋大海中的一道堤坝。(《生死疲劳》)

例⑧中,作者将“三亩二分田”比喻成“汪洋大海中的一道堤坝”,单从本体与喻体来看,二者没有相似性,但结合小说和句子的内涵,发现二者有某些潜在的相似性。汪洋大海中的堤坝给人产生的幻象是堤坝如此弱小,很容易被汪洋大海淹没,堤坝在大海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在这种幻象的基础之上,读者就可以很容易理解蓝脸单干的那三亩二分地在全国人民公社的包围下,同样是渺小到不值得一提,随时都有可能颠覆的危险。

二、听觉幻象

在莫言的小说中,与华丽的视觉盛宴相比,我们能够明显感觉到人物对话的缺失,但他的作品中不缺乏来自大自然的声音、不缺失声响、不缺乏天籁,如在《透明的胡萝卜》中,黑孩能听到头发落地的声音;《民间音乐》中,小瞎子感动人心的音乐演奏;《红高粱》中,“我奶奶”出嫁时经过高粱地中混杂声音的描述,有轿夫的粗俗笑声、红高粱与花轿摩擦的声音、吹鼓手演奏出的凄凉喇叭声音,还有“我奶奶”悠长的哭声……更为难得的是,莫言通过比喻将这些声音形象化、放大化、变形化、使无声变有声、弱声变强声,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放佛能够“听”到各种不同的声音,从而产生身临其境的幻觉。

(一)常规性的比喻

常规性比喻制造出的听觉幻象的特点就是用声音比喻声音,使声音更加生动形象,这两种声音的相似点比较明显,而且喻体的声音往往比较常见,读者通过对喻体声音的感悟,更容易感受到本体声音带来的听觉幻象。

⑨刚刚进屋,就听到从东南方向传来一阵浪潮般的喧闹,紧接着响了一枪,枪声非常尖锐,像一柄利刃,把挺括的绸缎豁破了。(《红高粱》)

例⑨中,用“利刃豁破绸缎的声音”的刺耳来说明枪声的尖锐,喻体“利刃豁破绸缎的声音”给读者营造的是刺耳尖锐的声音,通过喻体营造的听觉幻象,读者很容易感受到枪声的紧张与急促。

(二)非常规性的比喻

制造听觉幻象的非常规比喻的特点就是不再用声音比喻声音,而是将声音异化,这种声音的异化体现在声音本体的“有形化”、体现在比喻声音的喻体的异化,还体现在声音的抽象化,通过这种非常规性的比喻,莫言为我们呈现了一片奇异多变的听觉幻象。

1.本体异化

异化声音的特点是本体声音不再是只可意会的听觉幻象,而是变成可感官的视觉幻象,在这里,本体声音的变化可以像实体一样增大缩小,给读者一种具象化的声音体验。

⑩这声响初如圆球,紧接着便拉长变宽变淡,像一颗大彗星。我认为我确凿地看到那声音,它飞跃房屋和街道,跨过平川和河流,碰撞矮树和高原,最后消融进初夏的乳汁般透明的大气里。(《爆炸》)

例⑩中,作者将声音异化,原来不可见的声响有了实体化的概念,可以随意改变大小,改变颜色。用“大彗星”来比喻声音,不仅使声音有了彗星、圆球一个具象化的实体概念,也凸出了声音像彗星一样稍纵即逝的特点。

2.喻体异化

喻体的选择不再根据本体的特点,而是根据作者内心的声音,所以用来比喻声音的喻体往往具有情感化的色彩。在莫言的小说中,喻体不仅仅用来说明本体的声音,更多的是传达出作者内心的声音,让读者聆听小说人物内心的声音同时,感受从声音传达出的生命的张力。

○11你的心脏像一柄锤子当啷当啷地敲打着你的破脸盆般的胸膛,好像为你敲打着丧钟。(《欢乐》)

例○11中,将“心脏敲打胸膛的声音”比作“敲打丧钟的声音”,作者对喻体的选择没有直接根据本体声音的特点,而是为了凸出小说主人公永乐复杂的心境。喻体异化制造的听觉幻象,充分展示了永乐近乎崩溃的心理状态,为他狂欢式的自杀行为埋下伏笔。

3.相似性的虚无

在莫言的小说中,喻体的选择不再紧紧遵循与本体相似的原则,而是向着自由化的方向发展,这就造成本体与喻体之间相似性较小,甚至朝着虚化的方向发展,莫言通过这种差异在制造听觉体验的同时营造某种氛围。

○12北风呼啸,河道中巨冰开裂,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梆梆梆梆,犹如命运在深夜里敲门。(《生死疲劳》)

例○12中,本体是“河道开裂发出的响声”,喻体是“命运在深夜里敲门的声音”,用抽象的声音来比喻具体的声音,产生强烈的暗示性与象征性。这种抽象的声音预示着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用命运敲门的声响引起读者的听觉幻象,营造出恐怖化的氛围,与小说中饥饿寒冷的大环境遥相呼应。

三、嗅觉幻象

在有了录像机、录音机、尤其是互联网的今天,小说在状物写景、描图画色方面已经受到了严峻的挑战。作家的文笔无论如何优美准确,也写不过摄像机的镜头了。但唯有气味,摄像机还无法表现出来,这是当代小说家最后的领地,弥足珍惜。[5]所以,莫言说,在这个世界上,谁掌握了气味,谁就掌握了人心;谁控制了人类的嗅觉,谁就控制了整个世界。[6]在莫言几乎所有的作品中,都有对气味进行近乎痴迷的描写,他充分发挥想象力,创造很多新颖独特的气味,如在《丰乳肥臀》中,母亲闻到八姐柔弱无骨的手指上有一股潮湿腥冷的气味,在《透明的胡萝卜》中,黑孩可以闻到他人闻不到的气味……在小说中,莫言充分运用比喻描摹气味,充分调动读者的嗅觉体验,使这些气味放佛从文字中弥漫出来,气味已经超越了常规的感觉,进入主观情感领域。

(一)常规性的比喻

常规性比喻制造出的嗅觉幻象的特点就是用常见的气味比喻抽象的气味,这两种气味的相似点很容易让人察觉,读者通过对喻体气味的领会,更容易感受到本体气味带来的嗅觉幻象。

○13她的嘴唇在我嘴里膨胀着,她的嘴巴张开了,一股犹如新鲜扇贝的鲜味儿布满我的口腔。(《生死疲劳》)

例○13中,作者将“庞春苗口中的气味”比作“新鲜扇贝味”,通过喻体营造的嗅觉幻象,让读者感到深受,仿佛庞春苗嘴中的气味就在鼻边,那样美好,那样清新,也能体会出蓝解放对庞春苗感情的纯洁与清澈。

(二)非常规性的比喻

营造嗅觉幻象的非常规性比喻主要体现在本体与喻体之间相似性的虚化上,主要体现在用非气味的事物来描摹气味,这种喻体的选择往往使本体气味更加形象化、深刻化。

○14那味道充斥脑海,像彩云般漶散开,形成金色的、流着香油的诱惑。像在梦中一样,他们不约而同地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住了老阮的脚背。(《复仇记》)

例○14中,用抽象的“诱惑”来说明本体“老阮的脚背”上的臭味,表明大毛二毛兄弟对这种气味的向往,这种比喻营造出的嗅觉幻象触动了读者“审丑”体验,给读者带来强烈的思想冲击的同时也感受到小说中主人公之间病态畸形的关系。

四、通感幻象

通感符合人的意识“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往往可以彼此打动或交通,眼、耳、舌、鼻、身各个官能的领域可以不分界限,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气味似乎会有锋芒。[7]所以说通感实际上是感觉间的转化,是一种错觉与幻觉。莫言曾说过:作家在写小说时应该调动起字迹的全部感觉器官,你的味觉、你的视觉、你的触觉,或者是超出了上述感觉之外的其他神奇感觉。这样,你的小说也许就会具有生命的气息。它不再是一堆没有生命的文字,而是一个有气味,有声音,有温度,有形状,有感情的生命活体。[8]所以他的小说不再只在乎主题、人物的刻画等,而在于传达感受;所以,读他的小说,仿佛置身于在一片复杂多彩的感觉森林,在这里,人的全部感觉器官是互通的,一种感觉能够唤起多种感觉联想,增强了感觉的丰富性。值得一提的是,莫言通过比喻将色、声、味、形等多种感觉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为读者创造了丰富多彩的幻象世界。由于这种感觉转化的比喻都属于非常规性的比喻,我们在以下叙述中对比喻的类型便不作讨论。

(一)听觉幻象与视觉幻象的相互转化

莫言小说营造的感觉王国中的一个显著特色就是通过一个感觉的信息传递转换为其他感受接受。在这些转换中,又以听觉与视觉感受的相互转换为主,在小说中,莫言常常利用这两种感受的转换,为读者营造超绝的视听盛宴。

○15藏在黑绿的叶片下的辣椒,像一串串凝固的血泪,也像一串串沉重的叹息。(《欢乐》)

○16你咬紧牙关,晃动着头颅,像落水狗甩动头颅想把沾在头上的泥水甩掉一样晃着脑袋,想把双耳里的肮脏的声音甩出来。你也确实把它们甩出来了,它们像鼻涕一样,呱唧呱唧贴到生满青苔的黄土墙上,黏黏稠稠地落在白露寒露湿漉漉的黑土地上。(《欢乐》)

例○15中,是永乐在高考又一次失利后在看到鱼翠翠坟上的辣椒时的内心感受,作者将辣椒比喻成“血泪”,比喻成”叹息”,这种视觉感受与听觉感受的相互转化,营造出永乐艰难的内心处境。通过坟上耀眼的辣椒联想到给他性启发的鱼翠翠生前往事、哥哥的抱怨,嫂子的挖苦,同学的羞辱,乡邻的嘲笑……这些都使辣椒在永乐的心中自然有了“血泪”、“叹息”的独特体会,也预示着走投无路的永乐可能也将像鱼翠翠一样走入坟墓。例○16中,作者将“声音”比作“鼻涕”,通过鼻涕在黄土上黏黏稠稠的状态可以体会出永乐在听到嫂子诉说鱼翠翠自杀消息后思想混乱,头昏脑胀的状态,通过这种听觉幻象向视觉幻象的转化,让我们清晰地感受到主人公的内心情感。

(二)视觉幻象与嗅觉幻象的相互转化

嗅觉营造出的幻象是无形的,视觉营造出的幻象是有形的,这种从无形到有形,从有形到无形的感觉转移,相互替用,彼此相生,生成了丰富奇特的意象,营造了五彩斑斓的幻象世界。

○17你们跑,钻,像烟一样,像尘土一样,像气味一样,用五十分钟时间钻出了三公里车辆阵,你们都像从梗阻住的肠道里钻出来的蝈虫一样,灰黄灰黄,没有一点血色。《欢乐》

例○17的背景是永乐和他的同学们在去考试的路上时,发生交通堵塞,大家焦急万分,全都下车奔去考场,作者这时将他们比作“尘土”、“气味”,充分体现他们钻出车辆阵的快速敏捷,表面看起来他们悄无声息,内心却是无比的激动、紧张、焦急,通过这种视觉幻象与嗅觉幻想的转化,将永乐他们奔赴考场的心情通过喻体“烟、尘土、气味”的情态展现出来。

(三)触觉幻象与其他感觉幻象的相互转化

触觉幻象与其他幻象的相互转化,能将各自产生美感相互结合,各种感官领域互通有无,彼此相生,给读者带来超绝的感觉盛宴。

○18唯庞春苗的气味如山里流出的清泉如松林间吹来的微风,清新单纯,永不变质。(《生死疲劳》)

○19夜已经很深了,黑孩温柔地拉着风箱,风箱吹出的风犹如婴孩的鼾声。河上传来的水声越加明亮起来,似乎它既有形状又有颜色,不但可闻,而且可见。(《透明的胡萝卜》)

○20他们紧紧缩着脖子,湖里溢上来的气味涂在他们的感觉上,好像油漆一样。(《复仇记》)

○22那煽情的气味浓郁如酒,如蜜,如刚从炒锅里端出来的麸皮,那假想中的红线,变成了粗大的红绳。(《生死疲劳》)

例○18中,将“气味”比作“微风”,让读者透过喻体“松林间吹来的微风”制造的触觉幻象让读者感受到庞春苗口中气味的清新香甜,体会到他们爱情的美好。例○19中,将“风箱的吹风”比作“婴孩的鼾声”,通过这种触觉向听觉的转化,让读者感受到拉风箱人-黑孩动作的轻柔,感受到他内心的平静。例○20中,作者通过比喻将诉诸于嗅觉的“气味”转移到诉诸于触觉的“油漆”之上,将湖面水气的浓稠黏腻的状态描摹出来。例○21中,将嗅觉感受“气味”转化到味觉的“酒的浓郁与蜂蜜的清爽甘甜”上,让读者通过喻体营造美好的味觉幻象联想到这种气味的美好。

莫言是一位个性鲜明且富有创造力的作家,因此,他笔下的比喻总是具有别人无法模拟的特色,从喻体的选择,到对本喻体距离和相似性的把握,无不展示他的天才语言能力。在它的小说中,莫言通过比喻所营造出的视觉、听觉、嗅觉等一系列修辞幻象,不仅增强了文本思想的的表达,也加深了读者对于小说的理解。因此,读者总能在他的小说中感触到“许多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都在感觉中统一起来”[9]本文仅从比喻的视角对莫言小说语言制造“修辞幻象”进行分析,以期为新时期小说语言的修辞研究提供一个更为广阔的新视角。(本文在江南老师悉心指导下完成)

[1]谭学纯,朱玲.广义修辞学[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182.

[2]程德培,吴亮,评述.探索小说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6:98.

[3]大江健三郎,莫言.文学应该给人光明[N].南方周末,2003-02-28.

[4]储泽祥.相似性的“N1似的N2”格式[J].语言教学与研究,1999(4):110-117.

[5]严锋.感觉的世界谱系:重新发现莫言的现代性[J].中国比较文学,2013(1):1-10.

[6]莫言.会唱歌的墙[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8:135.

[7]钱钟书.旧文四篇[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52.

[8]莫言.小说的气味[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4-5.

[9]张志忠.莫言论[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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