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荣
(上海师范大学 图书馆,上海 200234)
如果以1920年武昌文华大学图书科的创办为标志,我国的图书馆学诞生已经近百年了。在这近百年中,学科建设虽然受到政治因素的影响,经历了一些坎坷,但总体来说是在逐渐发展的,尤其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理论研究十分活跃,提升了整个学科的理论层次,并使得学科体系趋于完善,同时对图书馆各项业务活动的研究也取得明显成效。
然而,在20世纪90年代以后,我国图书馆学的研究方向出现了偏差,其中最为明显的偏差就是在很多研究领域中出现了一种被称为“外部反思”的现象。本文揭示这种现象,希望能引起我国图书馆学研究者的关注。
“外部反思”是哲学研究领域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它被认为是“作为一种忽此忽彼的推理能力,从来不能深入到事物的内容本身当中;但它知道一般原则,而且知道把一般原则运用到任何内容之上”。[1]
在黑格尔看来,这种从属于主观思想的外部反思离真正的科学无比遥远,它从来不可能真正触到并揭示社会的现实,它毋宁被称之为“诡辩论的现代形式”,并且应当被看作“浪漫主义思想及其虚弱本质的病态表现”。他很准确地把仅仅知道外部反思的学者叫作“门外汉”。[2](P5)
因为“外部反思”是一种脱离社会现实的思维方式,其研究成果不仅毫无价值,而且它还会扰乱正常的研究方向,阻碍真正的科学研究,就如有学者说的那样:“外部反思是思想的异化,其成果会反过来阻碍思想。”[1]
因此,哲学家们高度重视揭示这种现象带来的危害,以期让各学科开展的研究避免陷入这种“外部反思”之中。
可以说,当今中国,外部反思现象十分盛行,不深入实际的宏大论述在各个学科尤其是社会科学领域此起彼伏,极大地影响了正常的科学研究,当然,也同样影响了图书馆学研究的正常发展。
“外部反思”的表现方式可以分为两种类型:
一种是将哲学层面或社会学和政治学层面的理念或观念与本学科的某研究领域结合起来。这种类型的“外部反思”往往会利用社会上一些主流的、有影响力的思想观念(在我国还常常表现为利用西方的思想观念)来作为其理论的支撑以引得社会的认同,是一种形而上的宏大叙述,有很强的思辨能力,能给人以很大的迷惑性,因此,这种类型的外部反思研究是很有市场的,也是很有影响力的。
一种是在进行本学科研究时引进一些强势学科的的理念或方法。与前者比较,后者则是针对某些应用型的研究对象展开的,是形而下的,并比较明显地显示出研究者对外部学术的盲目依赖。但在普遍崇拜西方学术或强势学科的氛围下,也是很有影响力的。
正因为这些“外部反思”都很有影响力,才会引起哲学家们的注意。据称,黑格尔殚精竭虑同这种反思哲学斗争了一生。[3](P67)
比较而言,前者那种形而上的“外部反思”属于典型的“外部反思”现象。就如有学者更加明确地指出:“当今中国的学术则更多地从西方世界取得其抽象原则,并把它们运用到——实则是先验地强加到——中国社会的任何内容之一。这种外部反思盛行的状况部分地起源于中国学术界自近代以来对外部学术的依赖或‘学徒状态’,部分地根植于现代理智形而上学本身的抽象性质。”[2](P6)后者是形而下的,但笔者认为,由于这类研究也基本符合“外部反思“现象的特征,因此也将之归入“外部反思”现象进行分析。
“外部反思”有这样一些特征:
一是均会引进外部学术的理论观念或方法,都存在下文将要阐述的“学徒思维”,而那些典型的“外部反思”还具有很强的、形而上的思辨能力。
二是都具有“把一般原则运用到任何内容之上”,且都“不能深入到事物的内容本身当中”这样的“外部反思”的特征,因而都不能切中社会现实。这应该是辨别是否属于“外部反思”的关键所在。
三是“外部反思”的思维方式是“忽此忽彼”的,这种思维方式总是过于轻易,过于灵活,因此不会停留于、深入于特定的内容之上,这种反思的成果是不能持续的,甚至往往是昙花一现的。
以下就分“形而上”和“形而下”两种表现形式,分别对“外部反思”的典型案例进行分析。
21世纪初,图书馆学界掀起了研究“图书馆精神”、“图书馆权利”、“图书馆信息公平”的热潮。分别研究图书馆从业人员的职业精神,图书馆的社会担当和图书馆读者的社会地位和政治权利。笔者在中国学术期刊网中进行了检索,论述“图书馆精神”的有702篇,论述“图书馆权利”的有335篇,论述“图书馆信息公平”的有145篇。由于标引的问题,可能还有很多论文没有被检索出来。所以说,这些研究一度成了我国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主流态势,可见其影响力之大。
这些命题研究的对象均为人的价值观,属于哲学和社会学范畴。研究者把人的精神,人的社会担当和人的权利这样宏大的、形而上的理论研究引入图书馆学研究领域,试图通过提倡业内的模范精神和西方的一些思想观念来塑造图书馆从业者的价值观。
虽然每个行业都有自身的一些特殊性,但总体上来说,每个行业的从业人员的价值观基本取决于他所属社会(或宗教团体)的主流价值取向,例如我国现在提出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就包含了现阶段我国国民的主流价值取向。所以,对某个行业的从业人员的价值观进行研究是无甚意义的,就如对“图书馆精神”进行研究最后得出的研究成果是“爱国、爱馆、爱书、爱人”,[4](P322)这种研究有什么意义呢?每个行业对自己的从业人员都会要求其爱岗敬业的。
可以想见,这种宏大的命题可以随意地置于任何行业从业人员的价值观研究,但对现实没有任何意义。
同样的,对“公共图书馆精神”的研究也热闹了一阵子,使得“原本朴实的‘公共图书馆精神’被提高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成了文化制度建设的理想、图书馆法规制定的前提,变成图书馆员操守的基础。但是当这些制度、法规、守则等,脱离了公共图书馆及其社会环境,脱离了现实生活的需求和经济制度支撑的可能……而没有任何实际价值”。[5](P145)
图书馆是一个社会机构,它的发展必然受到时代发展的限制,离开所在社会的时代背景或地域状况以及图书馆本身的社会功能来谈论“图书馆信息公平”、“图书馆自由”等宏大命题,实质上都是伪命题。例如在西方,从文献保存的社会职责出发,很多国家图书馆,如法兰克福的德国国家图书馆、日本国会图书馆只向数量很有限的读者出借图书。信息获取并没有达到所谓的“公平”状态。
如果进一步从学理上来说,“公平”、“民主”、“自由”这样的概念的含义实际上是十分复杂的,很多说法目前都还没有定论,所以这绝对不应该是图书馆学研究的对象。
以上这些宏大命题的研究符合“外部反思”现象的所有特征,是典型的“外部反思”现象。这些研究都是 “凡当代社会风行的词语或概念,都可以嫁接于图书馆学研究,依托文字操弄能力,借助当前特定发展阶段的民粹主义社会情绪,集合激进词汇编造出种种时尚的图书馆学课题”。[5](P248)
笔者认为,这些典型的“外部反思”的成果也注定只能热闹一阵子,不会成为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组成部分。
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把“知识”作为标签的研究在我国图书馆学界此起彼伏。
我国最早提出把“知识”作为图书馆学研究对象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1981年彭修义提出了图书馆学应该研究“知识”,提出要建立一门“知识学”。[6]这种思想得到当时一批急切要提高图书馆学理论层次的中青年图书馆学研究者的追捧,“激发了中青年图书馆学家从研究对象入手,变革经验图书馆学的信心与决心”。[7](P274)
1985年宓浩提出了“知识交流说”,更是较为深入地把图书馆学研究和知识交流结合在一起。虽然,该学说并不专门研究“知识”,是研究图书馆在知识交流中的作用,但却潜在地加强了“知识”和图书馆学研究的关系,而逐渐地,“知识服务”的概念就自然地被提了出来,“文献服务”向“知识服务”提升成了图书馆专业人员普遍接受的理念。
到了20世纪90年代,发起于计算机领域的“数据挖掘(DM)”及其相关概念“知识发现(KDD)”研究被图书馆学情报学的一些研究者纳入本学科研究范围,此外,企业管理研究领域的“知识管理”、“知识转移”等概念也出现在图书馆学情报学专业刊物上,进入21世纪,由于引文分析法的普遍应用及领域本体研究的提出,“知识发现”逐渐成为图书馆学情报学的热门研究领域之一。
图书馆所存贮的文献中隐含着巨量的知识,图书馆与“知识”的关系十分密切,因此,与“知识”有关的研究会引起图书馆学界的关注,是能够理解的,然而,必须指出的是,这类研究不是图书馆学研究的范围。
例如,“知识发现”是1989年在美国底特律召开的第11届国际人工智能联合会议上提出的,是指“从数据中获取正确、新颖、有潜在应用价值和最终可理解的模式的非平凡的过程”。[8](P293)其涉及模型功能和基函数、搜索算法等研究,是计算机科学,特别是人工智能领域开展了很多年的研究。
笔者将“知识发现”作为关键词到“中国学术期刊网”进行了检索,获得4221条记录,绝大多数的论文均为计算机学科的研究人员的研究成果。然后又将“知识发现”“和“图书馆”作为关键词进行组配到“中国学术期刊网”进行了查找,共查到53条记录,这些由图书情报学专业的人员所撰写的论文内容大致包括三个方面:一是介绍知识发现的概念(均抄自计算机学科领域);二是提出应该挖掘用户使用图书馆的数据来了解用户阅读倾向和阅读行为;三是少量论文内容提到知识发现要结合领域本体或文本结构。但没有一篇论文是具体论述如何发现知识的。
当前,一些文献数据库的供应商宣传其推出的软件系统有“知识发现”的功能,实际上只是检索到一批相关的文献而已,还远远没有达到快速发现相关知识的目的。因为不同的人在同一文献中所获得的知识都是不同的,要通过某种软件帮助某人发现他所需要的知识,是基本不可能的。可以说,能够帮助某人发现所需要的所有文献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知识”是一个十分抽象而又复杂的概念,要把知识这个概念说清楚都是极其困难的。我国哲学家金岳霖曾经出过一本《知识论》,该书洋洋数十万言,构建了一个独具特色、有思想深度的知识论体系,系统地论述了知识的来源、知识的形成以及知识的可靠性、衡量真假的标准等问题。人工智能领域是否能通过运算在数据库中发现“知识”也是很不确定的,而图书馆学的研究者研究知识发现就更不靠谱了。
正因为这样,大多图书馆学的研究者都避开使用“知识”一词,如用“信息检索”和“文献检索”,而不用“知识检索”;用“信息组织”;而不用“知识组织”,用“文献信息交流”或“信息交流”而不用“知识交流”(除了宓浩曾使用过“知识交流”这样的概念,其他基础理论研究者一般都不用这个概念)等。
笔者认为,与知识有关的研究之所以会引起图书馆学研究者兴趣的主要原因是与“知识”有关的研究一般都具有宏大性和高科技性,这样的研究往往会让人感觉是“高水平”的。
把“知识”作为标签的研究也是一种典型的“外部反思”现象,它就是“把一般原则运用到任何内容之上”,然而并“不能深入到事物的内容本身当中”。
事实也证明,图书馆学近年来提出的种种以“知识”为标签的研究基本上都无甚作为。
20世纪90年代,关于国外高校图书馆普遍采用“藏阅合一”、“师生合一”、“书刊合一”、“语种合一”,即“四合一”的布局模式的理念被传入我国,引起我国高校图书馆界的关注,其中“藏阅合一”、“大开间”、“全开架”的理念更是被大多数图书馆人所全盘接受。可以说,当时我国图书馆学界和业界没有任何人质疑这种模式是否有问题,正是因为这种理念有着“西方进步理念”、“全开放是发展方向”、“方便信息获取”等光环,这是人们容易陷入“外部反思”的重要因素。
由此,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我国新建的高校图书馆的布局大多为“藏阅合一”、“大开间”,且没有专门书库的模式。藏阅合一模式往往会按照“三统一”的要求来进行设计。那些大开间是以阅览室所需要的层高和照明标准建造的,原先在藏阅分离时代置放在层高较矮的专门书库中的书架排列在这样的大开间中,无疑就造成了建筑空间的浪费。也正因为如此,采用“藏阅合一”模式的图书馆都需要相当大的馆舍面积,不然无法容纳每年要大幅度增长的馆藏。20世纪90年代以前,图书馆馆舍面积超过1.5万m2已属少见,而90年代中期以后所建的新馆面积一般都超过2万m2,超过3万m2的也十分平常。
此外,大开间的负载是按照书库的要求设计的,用于放置阅览座椅,同样也是浪费。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藏阅合一”、“大开间”、“全开架”的模式并没有如原想预想的那样,因为方便了读者取书,从而提高了图书借阅的数量。
笔者曾有机会多次去国外考察,发现国外大多高校图书馆的藏阅合一模式都是局部的,它们同时都有专门放置图书的书库,且很多书库都是闭架的。更令人惊讶的是,纽约公共图书馆全部闭架,读者需要凭索书号排队去出纳窗口取书,且只能在馆内阅览。
另外,国外高校图书馆一般仅采购一个复本(或没有复本),所以局部的“藏阅合一”是自然形成的,并不是为提高图书借阅量刻意而为的。
更有意思的是,2008年,正当我国图书馆界还在继续建造藏阅合一模式的新馆时,美国芝加哥大学图书馆正在计划建造的新图书馆要建立一个可容纳350万册图书的地下储藏式书库,并实行闭架管理,读者需要通过自动装置取书,彻底实行“藏阅分离”。[9](P2)
由此可见,西方高校图书馆都采用“藏阅合一”、“大开间”、“全开架”的模式以方便读者、从而提升图书借阅量的理念,是我国图书馆界根据“学徒思维”杜撰的“外部反思”现象。
这个案例很好地说明了不切实际地进行“外部反思”的危害性。
为了提高服务水平,我国高校图书馆从20世纪90年代起引进了国外的“学科馆员”制度,试图更好地为学校的各学科建设服务。
然而,国外高校的教学方式不同我国大陆地区的高校,也即国外高校的教学是离不开图书馆的,教师在开课前一定会把这门课程的参考文献目录交给图书馆,让图书馆准备好有关文献以供学生阅读;而大陆高校的教师就凭自己的讲义来授课,基本不会推荐学生阅读什么参考文献。在大陆地区,一个优秀的本科毕业生可以从来没有利用过图书馆,而国外肯定不行。
同时,国外高校图书馆的人员素质与国内高校也有差距,既有某学科学科背景、又有图书馆学学科背景的馆员为数很少。
熟悉专业库藏、同时又熟悉要服务对象的专业情况,而服务对象又对专业文献有经常性的需求,这三个因素是学科馆员制度得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缺乏这些因素,生搬硬套西方的东西是行不通的。
因此,国外的学科馆员制度在国内遭遇水土不服。许多著名高校图书馆的所谓学科馆员为了嵌入学科的教学和科研,可谓绞尽脑汁,有的甚至为教师写开题报告,变相地成为教师的科研秘书,脱离了学科馆员的服务范畴。如果一个图书馆馆员的服务离开了图书馆的文献资源、场地、设备,那么他的服务已经脱离了图书馆的服务范围。因此“对于‘学科馆员’这样的西方事物,仍然要客观地看待,科学地对待,博采众长还需面对现实,洋为中用还需以我为主”。[10](P42)
可以说,在当前我国图书馆学研究领域,“外部反思”的案例很多,如关于“云计算”、“关联数据”、“慕克”、“大数据”等研究命题都不属于图书馆学的研究对象,所以必须揭示这种现象带来的危害,才能让我国图书馆学界对外部学术始终保持冷静的头脑。
这是“外部反思”现象产生的主要根源之一。
图书馆学在诞生之初就遭到很多质疑,认为该学科的研究对象均为图书馆各项业务工作,是属于对“术”的研究,不能成为一门学科。经过100多年的发展,尤其是美国芝加哥大学图书馆学研究院在图书馆学理论上的贡献,图书馆学的学科地位越来越巩固。
然而,由于图书馆学的研究对象主要是图书馆和图书馆事业,而图书馆的社会地位不高,直接导致了图书馆学的学科地位也不高。这种状态让一些图书馆学研究者很不甘心,他们总是力图要摆脱这种局面。20世纪80年代末,我国各高校的图书馆学系出现了改名热,“信息管理系”基本取代了“图书馆学系”。因此,十分自然地,那些宏大的、形而上的、高科技性的,且又似乎与图书馆学研究能扯上关系的观念或方法常常受到一些研究者的青睐,这样,不切实际的“外部反思”现象就出现了。
作为“将人类记忆的东西移植于现在人们的意识之中的一个社会装置”的图书馆是人类社会为了搜集、整理、保存和提供记录人类知识的载体,也即文献的一种制度性安排,因此,图书馆的存在是有其深刻的社会基础的。图书馆学研究就应该紧紧围绕图书馆的基本功能及其发展以及图书馆和社会的关系展开的,这就是图书馆学存在的基础,是图书馆学学科的内核。那些外部反思者对这些与图书馆建设与发展密切相关的研究领域并没有很深刻的理解(或没有兴趣理解),属于黑格尔所说的“门外汉”。因此,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研究成果是否与图书馆的建设与发展有关系。
如上所述,“外部反思”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陷入“学徒思维”。可以说,“外部反思”所提出的一些理论观念或大部分方法,甚至是全部源自外部学术:一是国外先进国家的图书馆学思想观念或做法,二是其他强势学科的研究热点。
本文所指的“学徒思维”概念是指“一直于以外部学术为瞻,且不经思考和批判地全盘接受,从而使得自身永远处于学徒状态的思维方式”。
必须指出的是,“学徒思维”和“学习者”是有所不同的。
我国的现代科学体系来自于国外先进国家。清末的洋务运动以及之后的共和革命和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的改革开放,使得国外的先进学术大量输入我国,极大地推动了我国各学科的发展。
诞生于20世纪初的我国现代图书馆学同样也是来自国外,先是取法日本,而后追随美国。早期的职业图书馆学家大多留学美国,如沈祖荣、杨昭悊、洪有丰、李小缘等。因此,外部学术对我国图书馆学的影响是巨大的,我国图书馆学向西方发达国家学习也是必需的。历史证明,闭关锁国或闭门造车是没有出路的。就是在现在或者将来,我们还是要具有国际视野,紧盯国外先进学术发展,学习国外先进学术,才有可能站在国际学术前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永远是“学习者”。
同时,当今时代,学科交叉现象严重,一个学科借鉴其他学科的理论与方法也是无可厚非的。例如在图书馆学研究领域借鉴哲学、数学、社会学、教育学、传播学、计算机科学等学科的理论与方法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必须要指出的是,“任何一种真正的学术都需要在其发展进程中经历过一个决定性转折,即摆脱它对外部学术的‘学徒状态’,并取得其自我主张”,“它在广泛的对外学习中要成为能思的和批判的”。[2](P5)
当年,我国那些前辈学者在这方面具有十分强烈的意识。例如,1925年6月,在中华图书馆协会成立大会上,被推选为董事部部长的梁启超发表演讲,明确提出了要建设和发展“中国的图书馆学”的命题;1926年创刊的《图书馆学季刊》的创刊词,再次表明了中国图书馆学学者计划吸收西方图书馆学,结合中国传统的文献收藏整理传统和学术,“以期形成一种合于中国国情之图书馆学”的决心。沈祖荣、杜定友等学者也都提出了类似的观点。沈祖荣对图书馆中国化问题有较为深刻的思考,认为“中国式的图书馆采用的技术方法应代表中国文化,合符中国人性”。杜定友也提出:“外国的图书馆学未必能适应中国的情况。”他们都为此付出了努力。刘国均和杜定友都创造性地提出了“要素说”;杜定友更是在1928年,早于美国的芝加哥学派提出了“图书馆的功用,就是代社会上一切人记忆一切的,实际上就是社会上一切人的公共脑子”这样的论断。[7](P205)
这种对外部学术持能思和能批判的意识及努力正是我们今天要继承的。
本文所描述的“学徒思维”的概念中所涉及的“一直”、“全盘”、“不经思考和批判”等含义,是“学徒思维”不同于“学习者”的关键。在学习过程中,我们要成为能思的和能批判的学习者,而不能成为全盘依赖、丧失反思能力的学徒,不然是绝对不利于自身学术的真正发展的。最不能容忍的“学徒思维”是,实际对外部学术中的某些理论或方法并不完全掌握,却以偏概全,全盘吸收。
然而,20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我国图书馆学研究对外部学术的依赖越来越严重,学科的自我主张缺失。这种严重的学徒思维导致了外部反思现象的出现。
尼采曾说:在很长的时间内,希腊人似乎要被外来的东西压倒了,他们的文化是一大堆外来形式和观念的混杂——包括闪族的、巴比伦的、吕底亚的、埃及的等等,而他们的宗教则仿佛是东方诸神的一场混战。但希腊文化并没有因此成为一种机械的混合物或一种“装饰性文化”,因为希腊人听从了德尔斐神庙“认识你自己”的箴言,坚定而诚实地反省了自己真正的需要,换言之,希腊人终于取得了其文化上的自我主张。[11](P98)
我国的图书馆学研究者应该认识到“外部反思”的危害,要批判地接受外部学术,要取得我国图书馆学的自我主张。取得自我主张的总体标志是,在形式上学术名词要真正根植于本民族的“活的语言”中,而内容上要深入中国的社会现实本身之中。由此也可见学术研究的艰难,并不是那些运用“外部反思”的思维方法所取得的“成果”能取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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