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梅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 应用外国语学院,广东 深圳 518055)
沈从文创作与外国文学渊源之探讨
江玉梅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 应用外国语学院,广东 深圳 518055)
沈从文一生著作众多,其作品的题材、主题、思想以及他本人的性格等都一定程度上受外国文化的影响,本文选取沈从文部分文学作品,用比较文学中影响研究的渊源学方法讨论沈从文文学作品与外国文化的渊源关系。
沈从文;渊源学;圣经
中国现代著名作家沈从文一生创作的结集有80多部,是现代作家中成书最多的一位。然而一九四九年为沈从文文学创作的分水岭,一九四九年前沈创作了了大量的文学作品,但建国后,他的主要精力转移在物质文化研究上,也作出不菲的成绩。本文主要运用比较文学渊源学的方法集中论述沈从文一九四九年前其文学创作与外国文学的渊源关系。渊源学来源于法国学派,指的是以文学接受者为出发点,去探寻放送者的影响,就是在比较文学视野中,揭示某一文学现象或作家的主题、题材、情节、风格、语言等地外来因素,是一种对跨国影响渊源的实证性追溯和研究[1]72。
沈从文虽然没有出国留学,但他从大量的外国书籍译本中获取营养,汪曾祺就谈到过其读书很“杂”:“一般的四部书、中国现代文学、外国文学的译本、社会学、人类学、黑格尔的《小逻辑》、弗洛伊德、亨利·詹姆斯、道教史、陶瓷史……兼收并蓄,五花八门”[2]。由于沈从文大量阅读外国文学及哲学作品,因此他在进行文学创作时,直接吸收外国文学和哲学营养,从中得到创作灵感和精神慰藉。
沈从文的大量著作中,有些题材和主题直接或间接来自外国文学作品或经典典籍。
一九二八年,沈从文创作《阿丽思中国游记》,这是从《阿丽思漫游奇境记》作者路易斯·卡洛尔那里得到启发,把阿丽思小姐的兔子伙伴写成一个漫画式人物,是非常滑稽可笑,而又富于同情心的绅士,跟他的大名约翰·傩喜一样,兔子傩喜先生举止一半是中国人,一半是英国人。但阿丽思和傩喜两人在漫游中国途中见到的,却尽是荒诞不经的中国典型。例如给中国穷人一个方便解决办法是提到《育婴刍议》,主张把中国挨饿父母养的儿子腌制起来,卖给帝国主义者和中国上流人。沈从文写《中国旅行指南》那种讽刺笔墨,以及他在同时期其他作品里类似的挖苦嘲弄笔调,完全看得出是在模仿斯特恩的《项狄传》。可以说,在沈从文早期作品中,如《阿丽思中国游记》等,简直把项狄似的说话人的运用发挥到了顶点。这部小说展现出作者幽默机智、藐视结构情节清规戒律,激情一发而不可收拾。怀着自卑自怜向读者求情,又戏弄挖苦讽刺文学家、道学家的说教,而后证明这类说教全都是荒诞可笑的冒牌货,当中还出现一些挖空心思想出来的长长的外国名字,哲学话题,以及故做多情的陈词滥调。
《月下小景》是沈从文1932年—1933年写成的一个短篇小说集。《月下小景》最初由上海现代书局1933年11月15日初版,收入“现代创作丛书”第十二种,共收入小说九篇:《月下小景》、《扇陀》、《慷慨的王子》、《医生》、《一个农夫的故事》、《寻觅》、《猎人的故事》、《女人》和《爱欲》九篇小说,外加《题记》共10篇。
《月下小景》与薄伽丘的《十日谈》和佛经《法苑珠林》有着密切的关系。在结构上,沈从文借鉴了两者的框架结构,并以此为基础建立起嵌套结构;在内容和主体上,沈从文吸取了《十日谈》的情爱与智慧内容和主题,从《法苑珠林》摘录了与情爱、智慧和牺牲相关的故事。
《十日谈》是意大利作家薄伽丘创作于14世纪的一组短篇故事集,他从《天方夜谭》等东方民间故事取材,将这些故事的背景放在了意大利的佛罗伦萨,一方面讽刺人们的虚伪做作,另一方面也赞美他们的真情智慧,具有批判现实主义的风格。《法苑珠林》是佛经故事集,共有100卷,主要有来自佛经经卷的故事、偈言与民间故事组成,是讲述佛法时所用的经典佛经,充满着神秘怪诞虚幻的色彩。这两部作品都为沈从文的小说提供了结构上的初级形式(框架结构)、故事上的主题与来源(男女情欲与智慧牺牲的主题、讽刺风格与虚幻神秘色彩)。沈从文在这两个故事的影响下,创作了他的小说集《月下小景》,同时他自觉地进行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艺术探索。
《十日谈》、《天方夜谭》和《月下小景》都具有取材异域的故事原型。《十日谈》来源之一为《天方夜谭》,《法苑珠林》有很多故事和异域有关,如盘瓠故事就是属于西南蛮夷的传说,对于编撰者而言,这里所记述的故事大部分是属于印度等地的传说和故事,沈从文《月下小景》中的八篇十个故事(除了同名的单篇小说外)皆来源于《法苑珠林》,都是对《法苑珠林》中已有的故事的改编。《法苑珠林》有一百卷,沈从文计划中的一百篇故事应该都是准备取材于此的。《月下小景》包含着两种地域的混合故事:一是对阅读者来说比较陌生的边疆僻地的故事,故事的背景处于孤立隔绝中的地域,“傍了××省边境由南而北的横断山脉长岭脚下,有一些为人类所疏忽历史所遗忘的残余种族聚集的山寨,他们用另一种言语,用另一种习惯,另一种梦,生活到这个世界一隅,已经有许多年。”[3]
2.1 弗洛伊德心理学的影响
沈从文的创作受弗洛伊德心理学的影响,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沈生前在一次与凌宇的谈话中,曾告诉凌宇他对病态心理学很有研究,大约正是由于对病态心理学的探究,才确立起沈从文对人生的心理学观察角度。因此在沈的创作中,也时常能看到弗洛伊德心理学的影子。美国学者金介甫也指出早在1925年,弗洛伊德中有关下意识的一概念就已在沈从文小说中加以应用。在沈从文以都市人生为题材的创作中,下意识的心理描写尤为显著。例如《用A字记下来的事》、《自杀》、《来客》、《都市一妇人》、《八骏图》、《看虹录》、《摘星录》等篇章中有关人物的心理描写,都见出意识与下意识的分裂、冲突的症候,豁显出人物生存的尴尬。关于对小说中心理描写的来源,沈从文在1949年曾在自我检讨中明确说出:
自己过去习作中的一部分,见出与社会现实的脱节。由情感幻异的以佛经故事改造的故事,发展成《七色魇》的病态格局,以及《看虹录》、《摘星录》中夸侈荒诞的恋爱小说。……究其原因,除了读书范围杂,以尼采式的孤立,佛经的虚无主义和文选诸子学,以及弗洛伊德、乔伊斯造成的思想杂糅混合,全起源于个人与现实政治游离产生的孤立[4]。
下意识心理描写,是沈从文都市讽刺的重要手段。《八骏图》似乎集中体现出这一特征,小说展示出某大学八位教授的病态人生。在意识层面,他们或信奉独身主义,或标榜清心寡欲,或主张泛爱主义,或强调道德名分。然而,在下意识层面,却依然涌动着爱欲乃至性欲的潮汐。于是外部举止的“庄严”、“老成”、常变得“不太自然”。显然,出于八骏们人之本能的爱欲,性欲冲动,由于受到上述属于意识层面的社会道德的、思想的或观念的压抑而转入下意识层面。虽转入下意识层面,却又常常以不由自主的方式流露出来,从而造成人物言行、表里的严重分裂。
在沈从文的创作中,下意识心理描写并不止于都是人生。在他的以乡土为题材的作品中,下意识心理描写也屡见不鲜,诸如《边城》里翠翠的少女怀春心理。《贵生》中贵生在喝金凤喜筵时的内心愤懑,《丈夫》里的丈夫在河船上产生的内心寂寞感、屈辱感等等。《丈夫》围绕着乡下丈夫去河船上探望卖淫的妻子、一日夜的经历展开叙述。在意识层面,丈夫对自己丈夫的身份确认不疑,还大量有机会与妻子亲热亲热。然而,河船上的严酷现实将他做丈夫的权利剥夺殆尽,这使他内心感受到了人的尊严的丧失。但由于在丈夫的意识层面,按当地习惯,妻子外出卖淫只不过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理性的缺失使丈夫内心感受到的人生屈辱无从上升到意识层面,于是导致了他的去——留选择。丈夫的意识及水保、老鸨请他吃酒席、看大戏的许诺,使他愿意继续留在河船上,而亲身感受到的屈辱又使他萌生离开河船、返回乡下的念头。去——留,构成小说叙述的内在张力。而丈夫意识与下意识的冲突则赋予去——留具体的社会心理内容。
由此可见,沈从文无论是对都市病态人生的刻画,还是对湘西世界生命形式的探索,都见出他与弗洛依德心理学的渊源,只有全面理解沈从文及其创作与西方现代心理学的这种关系,才能对沈从文的人生观——生命观及其创作有更深一层的理解。
2.2 西方浪漫主义的影响
沈从文不仅受西方心理学说的影响,而且也接受西方浪漫主义思想的影响。西方浪漫主义思潮源自卢梭《论科学与艺术》一文,其批判苗头指向了正在兴起的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及促成这一文明的科学与文化。正如浪漫主义思想家马丁·亨克尔写道:“浪漫派那一代人实在无法忍受不断加剧的整个世界对神的亵渎,无法忍受越来越多的机械式的说明,无法忍受生活的诗的丧失。所以把浪漫主义概括为‘现代性’的第一次自我批判。”在现代性的冲击下,感性与理性分裂、自然与文明分离,人的自我与本我、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与平衡被打破了,导致人性异化、道德沦丧、生存诗性逐渐沦落、丧失、面对这一趋势,以卢梭为源端,历经康德、尼采、直至海德格尔、马尔库塞等,发展起来的浪漫主义哲学、美学思想,展开了对现代性的批判,对人的生存价值的确立,对现代人类精神的救赎。沈从文从心灵深处契合了这一美学思潮,从而有意识的以“一个乡下人”自居站在都市回望乡村,进行了对现代性的批判,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代表了浪漫主义的最高成就,从都市到乡村,沈从文为我们披露了一幅被现代文明污染、扭曲的丑恶景象。在二、三十年代,沈从文表现出对文明的恐惧、焦虑和批判,对由文明所带来的人们道德的滑落和人性的扭曲给予深刻的揭示,显示了其眼光的深邃和思想的独立。
西方浪漫主义企图通过“诗意人生”、“本真情感”、“人与自然谐和”这三个途径,来对抗现代文明带来的人生的散文化、精神的工具理想化和人的无家可归感,实现审美的救赎。“审美、诗,就成了设定这个世界的根据,审美的世界成为现实世界的样版”。在对现代性所扭曲、变形、人性已被异化了的现代中国人进行拯救的方式上,沈从文借鉴了这种西方式的浪漫主义者的审美救赎。“人生应当还有个较高尚的表针,至少还容许在文学和艺术上创造几个标准。”沈从文创造了一个美的标准,那便是“湘西世界”。在“湘西世界”里,他实现了人生的诗意化、情感的纯化和人与自然的同化,实现了审美人生对现实人生的超越与救赎。
西方浪漫主义思潮面对社会日益功利化、人生庸俗的散文化,提倡人生超功利的审美的诗化。“湘西世界”里的人生是诗意化人生。“现实生活世界的中心是人,生活着的人,诗意化的世界,实质上应该是诗意化的人;人的诗意化,世界才能最终审美化。”“湘西世界”里人生的诗意化是通过人的诗意化来表现的。一个个典型人物向我们展示了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于人性的人生形式,诗意的人生形式。
《边城》中的人物个个都是诗意化的。“这些可爱的人,各自有一个厚道而简单的灵魂,生息在田野晨阳的空气。他们心口相应,行为思想一致。他们是壮实的,冲动的,然而有的是向上的情感,挣扎而且克服了私欲的情感。对于生活没有过分的奢望,他们的心力全用在别人身上:成人之美,……无不先有人而后自己。这些人都有一颗伟大的心”。边城人个个都正直、善良、纯朴、淳厚、诚挚、关心他人胜于自己,他们从不计较个人得失,更不唯利是图,一片玉洁冰清。升华在这样的人群中,思想会得到净化,灵魂会得到升华,心底也会如他们一样纯净得不含一点渣滓。
由于沈从文读书范围异常广泛,中西贯通,所以大量阅读的外国书籍潜移默化影响着他的文学创作和他本人的性格和对世界的见解。例如,他对西方浪漫主义很入迷,指名提到的有卢梭的《忏悔录》。另外,沈从文的作品中,能见到小仲马和歌德作品的影子。例如长诗《曙》中,讲述一个人对一个妓女的忠实爱情,这跟小仲马《茶花女》中亚芒的情妇玛格丽特有些相似,也跟歌德的少年维特异曲同工。沈从文不仅文学创作受外国文化的影响,他本人的思想、内心世界也受外国文化的影响。
3.1 《圣经》对沈从文的影响
沈从文喜爱阅读《圣经》,早期他从湖南来北京随身带了两本书,其中一本就是《圣经》。虽然沈从文曾明确表示“ 我并不迷信宗教”,但作为文学化、情感化和思想化的基督教精神与典籍,却又被他所接受。沈从文从圣经中不仅吸收各种修辞手法,更是在读《圣经》的过程保存他那份纯真和悲天悯人的“博爱”的情怀。
一九五七年沈从文说过,他年轻时读《圣经》,是由于深受《圣经》抒情气味的感染。他的早期作品从《旧约·雅歌》中学了比喻的修辞手法。另外《圣经》“那接近口语的译文”和“部分充满抒情诗的篇章”,并从“反复阅读中”,“得到极多有益启发,学会了叙事抒情的基本知识”[5]67。在创作中他借用《圣经》的诸多手法;在生活中,他也从圣经中获取精神力量,沈从文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仍然每天读《圣经》。虽然他没有把《圣经》当做宗教教条来读,但在沈从文早期生活穷愁潦倒、文学理想屡受挫折、精神极度压抑苦闷时,《圣经》所蕴涵的仁爱、善良、怜悯成为他精神的寄托与支柱之一,他从中找到了精神安慰,支撑他战胜一切困难与挫折。
3.2 从西方吸取生命元气与个体生命力
沈从文提倡自然人性,呼唤理想生命,张扬生命元气与个体生命力,这都可以在西方找到其深层理论根源。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西方现代生命哲学的代表人物叔本华、尼采等人的学说在中国流播甚广,沈从文置身于当时的文化环境中,由此而受到西方现代生命哲学的影响是必然的。西方现代生命哲学是应合现代社会需要而出现的、围绕着人的“生命”展开的一股非理性哲学思潮。它以潜在的方式影响了中国现代作家的思想与创作。
沈从文也一再感叹“人生可悯”,生命中的“情感”与“偶然”往往越出“理性”与“意志”的控制,由此造成人生的无常与悲剧,沈从文的这种生命悲悯意识与叔本华具有精神上的联系。 沈从文作品中所变现出来的原始生命意识与自然性,他所竭力标举的自然率真的生命品格和雄强健康的生命气魄,在精神实质上与尼采的“超人”意识不无相似之处,都是旨在激发人的生命活力与创造精神,其指向是生命价值的实现。“生命随日月交替而有新陈代谢现象,有变化,有移易。生命者,只前进,不后退,能迈进,难静止。”[6]
除了从西方哲学家吸取文化营养,沈从文在文化层次上与西方近现一大批文学创作者相呼应,主要涉及到卢梭、福克纳、劳伦斯、契诃夫、屠格涅夫、莫泊桑。“西方文化对他的影响不是浅层型的,而是渗透型的;在不知不觉的‘多’而杂的渗透型的‘总得影响’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与卢梭的审美情感相通——都同样把美德看作是一种自然状态,崇尚自然的人性,同自由舒展的生命形式与附庸风雅,矫揉造作的贵族、绅士、太太们的感情方式相抗衡”[7]47。在与劳伦斯比较中,他说:“我们却清晰可寻地看到他与劳伦斯在精神上的某种深刻联姻——都同样表现着以自然性爱来抗衡‘文明’带来的人性的残害和扭曲,他们都企图通过未被文明污染的自然生命力甚至原始生命力,来取代‘文明’蚀育下的人性沦落”[7]50。在与莫泊桑的比较中,赵学勇认为,两位作家笔下的小人物有诸多相似,“尤其是莫泊桑那种对资产阶级文明所造成的社会道德风尚——自私虚荣的伪善感情、装模作样的体面人生、卑劣势利的伦理观念的无情揭露和批判,更与沈从文遥相辉映”[7]53。以上的观点从沈从文生命观出发追寻到叔本华、尼采“生命哲学”的影响,以“渗透型”来把握沈从文所受西方文化影响,注意到沈从文与劳伦斯、莫泊桑的相通并进行初步的分析。
形式与技巧的渊源是指在文学接受者创作的作品中,寻求放送者的影响因素,揭示接受者作品中形式与技巧上的外来因素,对其进行跨国影响渊源的实证性追溯研究[1]78。
沈从文从他所阅读的外国作品中,借鉴新的创作形式和技巧。他处于“五四”运动结束后的时期,“五四”时期的文学理念也直接影响到他。他认为现代文学作品就是武器,新文学要挖掉旧文学的墙基,用它优越逻辑性与美感力来证明,因此,大量吸收外国的一些新的文学形式和技巧,他认为是有必要的,同时,在他作品中也体现了他这种想法。
4.1 模仿《圣经》书写形式与技巧
沈从文作品形式与技巧一方面受《圣经》影响,另一方面,西方众多作家,如斯威夫特、伏尔泰、歌德、斯特恩、契诃夫、屠格涅夫、托尔斯泰、果戈理、高尔基、莫泊桑、都德、法朗士、福楼拜、纪德、易卜生、王尔德和安徒生等作家的各种各样的写作方式和技巧也影响着他的创作风格。
沈从文在《圣经》的接受方面,对其艺术手法的借鉴主要表现在意象、人物形象塑造、话语方式等方面。第一,沈从文直接借用《圣经》的意象。例如玫瑰、羔羊、百合花、鸽子、小鹿、十字架等。在《呈小莎》的一首小诗中写道:“你是一切生命的源泉,光明跟随在你身边:男人在你跟前默默无言,好像到上帝前虔诚一片——在你后边举十字架的那个人,默默看着十字架腐朽霉烂”[8]。“十字架”是表示苦难、赎罪和虔诚的意思,放在这首小诗中,增加爱的浓烈程度,更见男人对爱的忠贞与坚守。其次,在任务形象塑造方面,男主人公傩佑(《月下小景》)、龙朱(《龙朱》)、神巫(《神巫之爱》)等都如所罗门一样是“神之子”,有着“完美的身体与高尚的灵魂”,他们“美丽强壮像狮子,温和谦驯如小羊”,是“权威”、“力”、“光”的化身,沈从文对他们的赞美与歌颂大量运用《圣经》的意象,或化用《圣经》句式,有的甚至直接引用《圣经》原文。如散文《月下》开篇就说“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并点明“我念诵着雅歌来希望你,我的好人”。这引用的就是《圣经·旧约·雅歌》第6首。第三,在话语方面,《圣经》的独特话语有叙事模式的罪孽与忏悔、堕落与拯救、受难与皈依等,抒情方式的祈祷、赞美、呼告等。沈从文在《遥夜》之二中假托歌女之口唱了一首歌,歌中第一节即以“可怜的小鸟儿!你不必再歌了吧!”呼告方式开篇,第三节又以“可怜的鸟儿啊!你不必——请你不必再歌了吧!”加深呼告力度,最后全篇再一次以呼告结尾:“可怜的鸟儿啊!为月,为星,为玫瑰,为水仙,为我,为一切,为爱而莫再歌了吧!”[5]21这种用呼告的书写方式明显受到了《圣经》的影响。
4.2 借用西方文学形式与技巧
沈从文从西方文学中借用多样体裁,包括话剧、自由诗,写信体。在传统的中国体裁上,他又不拘泥于传统书写方式,在文体上创新。一九二五至一九二六年,沈从文开始创作话剧,例如《盲人》、《霄神》、《羊羔》等。在作诗方面,他放弃了传统的格律诗,偏爱创作不押韵的自由诗,例如《乡间的夏》、《初恋》、《余烬》等,这种非常独特的诗体曾经震动当时诗坛。在他的散文里,词采横溢,如江河奔泻。在小说中展开场景,介绍人物时往往离开主题,玄思默想,甚至狂热议论,把正在展开的情节一下子冲淡,完全破坏了对传统情节构思的预期设想。作品内容大胆而又不失优美。借用歌德《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写法,创作了《信》(一九二八)写了一个姑娘给爱人写信,按年月次序排起来,成为一部小说。每封信本身就是一首散文诗,表达了姑娘虔诚爱恋,自我谴责心情的全部过程。
由于沈从文大量阅读的是外国文学的中文翻译版本,因此他的作品呈现出欧化风格。这体现在人物名字、对话等方面。例如他的作品中人物名字出现杰克、彼得、塔塔木等,密司特和密司等西方名字和称呼。另外,他在作品中运用带分析性的欧化叙述方法,例如叙述故事如话家常,不但用大白话,而是用对话口气,伴随着大段大段模仿真人的演说,中间夹插些片言只字,甚至细微到演说用的感叹词。沈从文作品中人物说起话来,常常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中间常常自己打断、改正,甚至改变了独白话题,他的叙述句里最后才点明语意的冗长句法,这种方法类似翻译西文作品中常见的翻译腔。小说中的说故事人口气,同西方熟悉的那种第一人称写法完全一样,非常富有戏剧性,只不过作者有意地把它写得有声有色,使读者读起来像在听他讲故事。正如《用A字记下来的故事》小说中那位说故事人一样。说故事者就是作者本人,里面关于“小物件”的称呼,是直接从都德的小说“小物件”里借用而来。
综上所述,沈从文在大量的创作中,大胆吸收和借用外国文化的书写方式和题材,他的作品不仅有明显的外国文化痕迹,他本人的气质、品格及世界观也深受外国文化影响。因此,在进行沈从文作品追根溯源的时候,外国文化对其的影响,不可小觑。详尽的分析沈从文与外国文学的渊源关系,是更深层次理解沈从文的一个重要方面。
[1] 曹顺庆.比较文学[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2] 王珞.沈从文评论八十年[C].中国华侨出版社,2004.
[3] 沈从文.月下小景,沈从文全集(第9卷)[M].山西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217.
[4] 沈从文.沈从文选集(第五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
[5] 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十一卷)[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
[6] 沈从文.沈从文全集(第十二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9:33.
[7] 赵学勇.沈从文与东西文化[M].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90:47.
[8] 金介甫.凤凰之子:沈从文传[M].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9:168.
The Original Relationship Between Shen Congwen’s Works and Foreign Culture
JIANG Yumei
(Shenzhen Polytechnic, Shenzhen, Guangdong 518055, China)
Shen Congwen, a famous Chinese writer, owns many works in his life. The subject, the theme, the idea of his works , and his personality as well have received influence from foreign culture to some extent. This article focuses on the original relationship between Shen Congwen’s literary works and foreign culture by the method of origin study which belongs to influence study in comparative literature.
Shen Congwen; Origin study; The Bible
I06
A
1672-0318(2015)04-0035-06
10.13899/j.cnki.szptxb.2015.04.006
2015-02-28
江玉梅(1984-),女,江西九江人,文学博士,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华裔文学、文艺学、比较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