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在一传中——《逍遥游·庄子传》的运思方式

李耀中

(牡丹江市发改委，黑龙江 牡丹江 157022)



逍遥游在一传中
——《逍遥游·庄子传》的运思方式

李耀中

(牡丹江市发改委，黑龙江 牡丹江 157022)

王充闾的《逍遥游·庄子传》，对庄子进行散文笔法的生平传写，既有传记的真实，又有文学性的描述，踵事增华，足见庄子历史原本的存在。传记的运思中把庄子放在战国的历史时空中加以考量，把《庄子》文本以传述的需要，化入史进的历程，刻画岀千古无二的庄子，显示了传作者的现实关怀，很能引发今日读庄人的深入思考。

逍遥游；庄子；运思方式

作家出版社日前出版了王充闾先生的《逍遥游·庄子传》，这是一部哲理深邃、文采丰赡的散文体传记作品。进入读者群之后，引起了广泛影响。书中的表现特点颇多，而运思的方式是本书取得写作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 把庄子放在大的历史时空中去考量

王充闾先生的《逍遥游·庄子传》，是涵括古今研究庄子科学的集大成者。传记集纳了各家观点，客观地表述和评述，最终凝练出自家胸臆。据粗略统计，书中涉及直接论及庄子的著作78部；论述所及中国古典文献135部，读庄诗58首；古今论庄及相关文献著作人258人，外国名著19部，外国名家40人。这还不包括作者研读用于篇章镕裁而未在书中直接提到的大量作家作品。

上述文献中，有的统计时只以书名计，而总其文字的浩繁相当之大，如《史记》《红楼梦》《尚书》等等，且多为我国典籍中之扛鼎之作，外国作家作品及典籍中，也多为世界一流的，如康德、黑格尔、马克思、伊壁鸠鲁、歌德、托尔斯泰，文艺理论上的雅斯贝尔斯、普列汉诺夫，等等。作者以东西方文化比较研究的手法，突出了庄子的世界地位。有些资料，如果读书不丰是很难查到的，如梭罗、王尔德、布莱希特都特别崇拜庄子，“这部完成于两千年前的中国书，对欧洲人来说，依然早了两千年。”

在引用庄子研究篇章中，绝无厚此薄彼之弊，而是充分尊重原作者的意图，十分明确、精要地列出作者观点，其中警语，则以“双引”的笔势，一字不遗地照录。体现了王充闾先生捭阖有度、与众家携手读庄的磊落胸怀。

传书的主体精神，是读庄研庄，弘扬传主的科学精神，为今人和后世所用。在第十八章《身后哀荣》中，作者对从古至今的庄子研究形势，依时空为序，画了一张图。其中有历代的重点作家作品，主要观点及研究倾向，先后间的继承关系，以及与当时政治、政局作用、社会主流态度等，详加表述，给读者一个十分清晰的脉络。“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真是大家笔法。

“誉之所至，谤亦随之。”作者对否庄亦客观地列出，为读者批判地继承提供一个思考的契机。惠施说其“大而无用”，韩非说其“天下之惑书”，扬雄訾庄，“罔君臣之义”，程颐极度否定，“一生不读庄子”，对宋濂、方孝孺、薛瑄、胡适、鲁迅、郭沫若等诸名家对庄子臧否，皆有论列。这些皆对全面刻画庄子起到相反相成的肯定作用，使传主这个巨人形象更加真实。这是作者镕冶了大量材料之后，“考殿最于锱铢”，谋篇布局之始所埋伏下的成功。

二、以评代讲代释，把《庄子》33章化入20章之内

作者对全书结体脉络做了清晰的表述，像展开一把折扇那样，在传主这一轴心统领下，向外辐射式地伸出二十支扇骨。亦即围绕“逍遥游”这个主旨，按照二十个大体上以传主生命流程为序，相互联结、彼此照应、互不重复、各有侧重的专题，逐一充实、撰写，并把二十章做了五个层次的分野。固然，这是较科学和详细的，但以读者的眼光，也可以大而化之，分为三个大的层次：一为第一章至第三章，为传主的自然履历，也应视作传主宏大思想产生的时代背景和地域、出身影响；二为第四章至第十六章，为传主的学术活跃期；三为第十七章至第二十章，为传主殁后其思想对后世影响，所激起的波澜。总之，与作者分野大同小异，皆以时空为序，带动着思想之逐步成熟过程。

传记，是一门独特的文学样式。我国最成熟的传记文学作品当推司马迁之笔。《史记》中的七表八书十二本纪七十列传，其本纪是皇帝的传记，七十列传则是社会有影响的各行各业的人物传记，有的从根到梢十分详细，有的截其要略，短短数百十字，亦栩栩如生，十分传神。列传，是司马迁写得最好的，也是对后世文学影响最大的篇章。

后世对传记文学形成了格套，就是外国一些传记作品，也未能跳出窠臼，有了席勒式概念化倾向。但大的分野，政治家、军事家无不以他的治国业绩和围绕相关的斗争和大的战争著笔，而对文学家、思想家、画家、哲学家之属，当然也要主体写其作为，但尤其不好写。苏联学者叶弗·塔尔列的《拿破仑传》较为著名，是拿破仑泼辣奔迸的一生和“奥斯特里茨”“滑铁卢之战”这样扣人心弦的战役夺了读者的彩头。《左宗棠评传》是亦叙亦评，写得较出色，那是收复新疆一类关乎民族危亡的题材抓牢了读者的心弦。庄子，一个哲人，扬名立身仅仅依凭的是他的立言之本，一部33章的著作。这个文本，先秦文学之属，与今日语言隔着一层帘幕，可谓佶屈聱牙，这又不能若市井写手编些花边故事以讨好赚钱——就是写了一个女性，即庄妻之殁，庄先生还异于常人地敲起瓦盆唱歌相送——没有生离死别的泪水煽情。

这正是对作者的考验。为什么叫“创作”呢？笔前人之所未书者也。还原作者思维江河的流脉，那是一个理性的形成过程，分析，综合，抽象，概括。作者把“庄子”吃透了，又有一个揉碎再组合的过程，那不仅仅是为专业工作者考虑，而是各层次的广大受众——为着普及的鹄的。这正是一个学者的社会责任心。

在第四至第十七章的全书主体中，可看出作者的步武从容。《庄子》33章一无遗余地有所表述。其特点为，一是重点篇章重点表述，如《逍遥游》《天运》《齐物论》《在宥》《秋水》等等；二是化古汉语为今日书面用语或当今口语，章章皆有这样的范例，大段翻译夹以幽默的用语，十分有趣，如与惠施观鱼之辩，与曹商功利之辩；三是化艰深之辞为浅易之说，成警策之语，如善用减法，不做牺牛，心游物外，不为物役，等等。

粗略统计，《庄子》的33章全部融入了传记的20章之中，而且除了《马蹄》《刻意》《天下》三章，其余30章都有大段的翻译引入正文中，有重点者，译文则篇幅很长，如《说剑》引文长达四页，基本是全文翻译。这是塑造庄子一个无为而为、顺应自然的哲人，又有鼓动赵文王成为天下之剑、干一番大事业的战国策士形象。虽然每一篇不作全文之译，但多是抓出主体精神，加以旁征博引的对比和作者的阐发，突显出庄子的本质精神。这样，作者就开拓了传记文学的新章。写哲人，写思想，没有攻城野战、宫闱秘闻，但读者被传主展示出的思想锋芒和对宇宙人生的思考所吸引，感同身受，一章章地寻觅解答。

三、 以典型手法安排论辩的机锋，突出了战国时代百家争鸣、流派纷然的时代特征

把思想的洪涛放在历史的长河中忖度。作者精确地描述到：战国的二百四十八年中，竟发生了二百二十二次不同规模的战争。战争频仍和社会剧烈动荡，客观地催生了“士”的阶层，他们为从分裂中谋求霸主地位的执政者献策，以求“稻粱”之惠。这也必然产生竞争和授众纳士结成团体的流派。这开拓了后世思想的先河。可以说，依源流而论，后世并没有超过战国时代而有所新创，不过是在原有基础上的递进、修补、否定与改良。作者依考量为基础安排庄子的思想进程，也是在与儒、墨、名、法的诸家切磋、砥砺中，走向完善和成熟。先是名利之辩。庄子极厌恶官吏，把矛头直指官场的奢华与显贵。在《列御寇》篇中，与曹商之辩，是那么犀利。邑人曹商得到秦王赏赐的几辆车子，以此讥笑贫穷的庄子。庄子以秦王得痔疮赏赐舔痔者车子为喻，指斥，“你是不是整天在那里，给人家舔痔疮，舔屁股呢？不然怎么会得到那么多车子的赏赐呢？”只这一小段，庄子名利观便跃然纸上。而对惠施的辩论，实则是庄子与名家主张的论辩。传记作者把它安排在《失去对手的悲凉》专章里，以倒叙的笔法详加铺陈。同是辩论，这是基于友谊，突显出庄子的主张与人品的关系。《逍遥游》《外物》《秋水》等多篇都详载了这对老友的“一见面就吵”。而传记中较详细地描述的“濠梁之思”是较典型的。那是在今安徽凤阳东北二十里临淮关附近，濠水流到这里。当年庄子与惠施两位哲人在这里相逢了。庄子感叹鱼从容游水，是鱼之乐，惠施反诘，“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的乐趣呢？”庄子立即反驳，“既然你问，‘你安知鱼之乐’，说明你已承认我已知他们之乐，只是问从哪里知道的，当然是从濠水上知道的了！”传记作者说庄子显然利用了“安知”双解的特点而辩解。而关于儒、墨、名家各派是非之辩论，庄子发表了很多观点。

辩学，是早于古希腊“逻辑”的思维规律科学，与印度“因明”同为人类思维规律的三大科学。春秋战国的历史背景下，产生了辩学，“士”游说于各国皆以雄辩包装自己，其中的著作也多含辩学色彩。墨子是辩学的集大成者。书中曹商用的是反语，庄子用的是“归谬法”；惠施用的是“援，辟，推”，庄子用的是以名辞歧义反驳，十分犀利。庄子的辩学样式，应是与墨家有所互补，后世也多有仿效。本传记成功地承载了这个历史信息。

四、散见于各章的描述，刻画出千古无二的巨人形象

在《逍遥游·庄子传》的滂沛文海中，可以看到塑造传主形象的三条虹霓：形象塑造、行为塑造、影子塑造。这是配合庄子哲学思想的浓重笔墨。

形象塑造。作者把庄子分了三个人生阶段：25岁前，青少年时期；25～60岁，中年时期；60岁后，晚年时期。主体形象是中晚年，塑造了一个经济上贫穷，精神上极度富有的大学者、大哲学家形象。“庄老先生身穿一袭缀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脚系着绑带的草鞋，肩背一个破旧的行囊，晓行夜宿，穿行于蜿蜒起伏的山岭丘壑之间……”，“行貌上看去，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属于那类钻到人群里很难辨识出来的普通人物，引人注目之处，是身形瘦削，‘槁项黄馘’——干瘦、细长的脖子，拖着一个面色枯黄、前额笨重的脑袋。”略略数笔，一个贫穷而矍铄的人物形象便跃然纸上。

行为塑造。对庄子的行为描写，更见岀其人的遗世独立、行为异常的智者特点。庄子穷困，衣食难继，老朋友惠子做了国家总理，但惠子并不真正了解庄子，他怕庄子的来到夺去他的职位。李商隐概括了惠子当时的心境，“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鶵竟未休。”但庄子自己宁肯自食其力，靠着编草鞋、钓鱼虾来勤俭度日，维持低标准的生活状态。而当庄子妻病逝惠施去吊唁之时，见到的是庄老先生却在鼓盆而歌。这些具体事件都为作者对传主思想境界评价做了注释：自甘清苦，不慕荣利；强调必须超越“人为物役”“以身殉物”；强调知足知止；韬光养晦，藏锋不露；不失自我，低调做人；善用减法等人生价值观。

影子塑造。书中结构荡出一笔：嵇康、阮籍、陶渊明、李白、苏东坡、曹雪芹，皆是庄子思想的继承者，薪传有人。这简略的作家论，貌似落笔很远，实则强化了庄子精神的时代版，鲜明而具个性。可以说，这一笔增加了庄子精神的厚度。它不但是一个思想现象和哲学流派，而且是代代相沿，“水源木本承先泽，祖德宗功启后昆。”否定之否定，它已经不是庄子，而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庄子现象”，那不灭的灵魂，灵魂的再生，从竹帛黄卷中，借着灯影“啪”地跳起来，瞬间便混沌于嚣嚣人世。脱却葛巾褐袄，换上西装皮鞋，在校园里高傲地讲座，或于市井中趸茶烟梨枣以自给，于山林衍沃中扶犁拽耙躬耕以自甘。

五、结 语

庄子丰富而深邃的思想，我们到底侧重学习什么？在入世与出世、无为与有为、争与不争、修身与治国等问题上如何处理，如何从正确角度切入？作者有明确态度，那就是有利于国家发展和民族振兴，则是读庄的最高纲领。“儒道互补，华夏万古。”中华民族需要孔子，也需要庄子。作者篇末说得好：“鲁迅先生说，我们系挂孔子的门徒招牌，却是庄子的私淑弟子。这一方面说明了庄子超乎寻常的魅力，另一方面也揭橥着一条文艺传承的规律：在中华大地上，凡是才气纵横的艺术天才，必然结契于庄子，正如一切建功立业的政治家，必然身受孔孟思想的甄陶一样。”

(责任编辑 伯 灵 校对 伊人凤)

The Carefree Excursion in Biography of Zhuangzi——Thinking Mode of Biography of Unfettered,Zhuangzi

LI Yao-zhong

(Mudanjiang Municipal Development and Reform Commission,Mudanjiang 157022,China)

Wang Chong lv “Biography of unfettered,Zhuangzi” has the truth of biography and description of literariness,which can demonstrate the existence of the original works.The thought of biography writing puts Zhuangzi in the history of Warring States,makes the works fade in the course of history and portray unique Zhuang zi,which shows the author′s real concern,and arouses the thought of readers.

the Carefree Excursion;Zhuangzi;mode of thinking

2014-06-08

李耀中(1947-)，男，辽宁昌图人。

10.13888/j.cnki.jsie(ss).2015.01.003

I06

A

1672-9617(2015)01-001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