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晚安玫瑰》中乡村与城市意象的对峙

迟子建《晚安玫瑰》中乡村与城市意象的对峙

张艳辉

(武汉职业技术学院人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4)

摘要：迟子建《晚安玫瑰》中塑造了一个闯荡城市的农村女孩形象，在乡村生存环境的广阔与城市居住环境的逼仄之间，在乡村传统直白的情感表达与城市潜流暗涌的情感冲突之间，在乡村直截了当的人际关系与城市互不信任的人际关系之间，细致入微地揭示了乡村与城市意象的对峙，表达了对人们生存环境的人文关怀。

关键词：迟子建；《晚安玖瑰》；城乡意象

收稿日期：2015-01-15

作者简介：张艳辉(1967—)，女，湖北汉川人。副教授，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志码：A

迟子建是出生并长期生活在黑龙江北部农村的一位女性作家，她的作品《晚安玫瑰》是一部从篇幅上看近似于长篇小说的中篇小说。小说描写了生活在城市的农村女孩赵小娥的艰难生活，从她的视角引出生存过程中的爱恨情仇。

一、乡村生存环境的广阔与城市居住环境的逼仄之间的对峙

迟子建最擅长的是乡村小说，而《晚安玖瑰》把背景设定在省会城市哈尔滨，赵小娥的消费水平有限，只能把租房的目光放到偏僻的小巷子里，赵小娥租不起独套的房子，但又担心合租不安全，她的内心独白充满无可奈何的情绪：“我，哪怕是一居室，只要在二环以里，价位都在一千二三，那是我半个月的工资了。”那是她第三次被房东扫地出门之后的独白，其间的心酸不言而喻。赵小娥的租房过程一波三折，并不顺利，这也是大部分刚刚进入城市生活的乡村人共同经历过的痛苦。

小说开篇就叙述了第一位房东对赵小娥的性骚扰，为了抵抗性骚扰，赵小娥发起了无声的却是坚决的反抗，把房东的脸挠得“像是一个小型屠宰场”，[1]终于保全了自己的清白。而当赵小娥的闺蜜让她报警的时候，赵小娥却碍于自己的面子忍气吞声，只不过那房子却再也不敢续租了，可是下一次租住的女房客会像赵小娥那么勇敢吗？第一位房东的条件非常优厚，只要被他无偿玩弄，不仅能够无偿使用房东的煤气，而且房租可以减半，下一次租住的女房客会像赵小娥那样抵抗得住诱惑吗？小说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的悬念。

迟子建对懵懵懂懂闯入城市的乡村姑娘带着同情的笔触，真实地刻画了乡村生存环境的广阔与城市居住环境的逼仄之间的对峙，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乡村人在努力融入现代城市的过程中碰撞得头破血流，可是真正心甘情愿退出城市回到家乡的人却少之又少，一旦踏入城市，家乡的绿水青山便失去了本该凝聚人心的力量。

二、乡村传统直白的情感表达与城市潜流暗涌的情感冲突的对峙

迟子建把写作的重心放在赵小娥的城市生活中，可是因为小说中很多人物都是从乡村到城市谋生的，不可避免地带上乡村传统直白的情感表达。赵小娥大学里的男朋友陈二蛋如实转告他父母对赵小娥样貌的嫌弃，陈二蛋听从他父母的建议，结果两个人的恋情也告吹了。乡村人根深蒂固的传统成见对跳出农门的大学生还是有深刻影响的，并不是因为从乡村进入城市就发生了质的根本性改变。

赵小娥进入城市三年了，也找到了一个情投意合的结婚对象，是从乡村考到城市的公务员宋相奎，可是他们俩都是从农村到城市里闯荡的，而在城市中婚房是结婚的必备条件，暂时买不起房，就连租什么样的房子也常常成为他们争吵的导火索，也是最终引爆他们感情生活的炸药。宋相奎为了房子移情别恋了，而且他爱上的人居然是赵小娥的第二位房东：聋哑姑娘柳琴。读者和赵小娥一样都想知道宋相奎爱上的是不是柳琴的房子。最后作者借宋相奎之口解答了我们内心的疑惑：“赵小娥，像我们这种从农村出来的人，没有背景，没有金钱，又没有过人的本领，在这个年代，真不该选择在大城市生活!我们何苦活得这么累!”[2]面对生活的压力，宋相奎可耻地退缩了。最后宋相奎和柳琴因为孩子也有遗传聋哑的可能而产生激烈的争执，他们建立在房子基础上的婚姻岌岌可危。

宋相奎毕竟是从乡村考到城市的小小公务员，还不善于掩饰内心的情感。而赵小娥的闺蜜黄薇娜却是报社的台柱子，她把自己的婚姻生活看作是一个战场，面临丈夫移情别恋的困境，她要通过一切手段捍卫自己的利益，哪怕是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最让黄薇娜无法容忍的事情发生了，林旭竟然是因为一个相貌平平的病人而抛弃姿色动人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儿子!黄薇娜盛怒之下说的话最可能表露她的心声，黄薇娜要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条件才离婚，不仅要破坏他们的同居关系，而且也不会轻易放过林旭。在黄薇娜的心目中，婚姻是一桩有利可图的生意，哪怕是不得不提前结束，也要给一个合适的价钱才能罢休。黄薇娜一定要让她丈夫跟他的情妇寝食难安，她要把他们搞得心力交瘁，让他们无计可施，让他们声名狼藉，自生厌恶，最终只能在强大的舆论压力和精神压力下终止恋爱关系，可是黄薇娜的报复还没有完，她需要的是林旭回心转意后，只能回家需求她原谅的时候，再一脚把他踹开。黄薇娜明明是婚姻生活中的受害者，可是我们看到她在赵小娥面前真实的表演之后，无法对她产生同情，反而同情背叛婚姻的林旭，黄薇娜表面上是特立独行、大度从容的女人，实际上却是一个自私狭隘、睚眦必报的女人。可想而知，在两人看似琴瑟和鸣的婚姻生活中，面对黄薇娜极端自私的心理，林旭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才能维持这段婚姻。

宋相奎为了房子逃离了深爱他的赵小娥，林旭为了病人逃离掌控他的黄薇娜，不论两对情侣的结局如何，迟子建以赵小娥为情感漩涡的线索人物，揭示了乡村传统直白的情感表达与城市潜流暗涌的情感冲突的对峙。

三、乡村直截了当的人际关系与城市互不信任的人际关系的对峙

迟子建在《晚安玫瑰》中设计了两个非常复杂的弑父情节，其中一个是赵小娥设计逼死她的生父。另一个是吉莲娜杀死算计自己让自己失去贞操的继父。共同分享弑父的秘密让两个女人产生了心灵上的共鸣，这是《晚安玫瑰》最有戏剧性的情节，把赵小娥与吉莲娜的生活牢牢地捆绑在一起，也是赵小娥度过人生最艰难时刻的情感支撑。

虽然赵小娥生活的小村充满着诗情画意的景色，也看得出赵小娥对自己家乡的深深眷恋：“我出生在克山的一座小村，那里土质肥沃，盛产土豆。流经小村的乌裕尔河非常清澈，人们把河当成了公用洗衣盆、洗澡堂和副食库，在那里洗衣裳、洗澡、捞鱼虾。”[3]可是赵小娥有一个阴郁的童年，她的私生女身份从小就如厚重的乌云压在她瘦小的身体和孱弱的心灵上，让她无从感受父母对她的关爱，在赵小娥母亲去世之后，她的父亲续弦了一个好吃懒做的女人，无缘无故用木棒殴打赵小娥，她的父亲因为赵小娥的私生女身份，把仇恨发泄到她身上，对她的悲惨遭遇不闻不问，可是她有一个全心全意疼爱她的哥哥，紧要关头，赵小娥的哥哥夺走木棒，保护了赵小娥。兄妹之间一直流淌着浓浓的情意，小说结尾还说到赵小娥的哥哥省吃俭用好几年，积攒了七万块钱，准备帮助赵小娥在城里买房，这对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来说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农村人的纯朴善良在赵小娥的哥哥身上显露无疑，这也是牢牢维系赵小娥与家乡之间的亲情纽带。

家乡人带给赵小娥的并不都是甜蜜的感觉，赵小娥还有一个堪称奇葩的姑姑，赵小娥八岁才第一次见到她，她来了就要把赵小娥过继给别人，说了很多口无遮拦的话。后来赵小娥的姑姑为了霸占赵小娥老家的房产，就把全家都搬回村子住，最终与赵小娥兄妹闹翻了。可是为了借三万块开豆腐作坊，又腆着脸到赵小娥处借钱。其间还有一个小细节：传达室的老头好像是无意中对赵小娥说：“她怕我不给她找人，拿出一包粉丝要送我；等我打完电话，告诉她你马上下来，她把粉丝又装回去了。”一包粉丝的一送一装，一个贪财势利、毫无亲情的市侩就在迟子建的笔下栩栩如生了。迟子建出生于乡村、成长于乡村，对乡村充满着深深的眷恋，可是在她的笔下保持着适度的温情，并没有描写现实中并不存在的高大全的人物，每个人物都充满着活生生的血肉，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赵小娥的第三位房东是白俄老太太吉莲娜，两人由于城乡生活习惯的不同产生了许多矛盾，因为赵小娥在露台上晾晒内衣裤，两人发生了第一次冲突，争执不下的时候，吉莲娜指着门说：“那你就去别人家的露台晒吧!”第二次冲突是因为赵小娥极端不相信神的存在，这种不相信对信仰坚定的吉莲娜来说是无法容忍的。这两次冲突最终都在双方的妥协下被平息了，可是第三次冲突却每天都在增加双方的敌意，在小说的叙述中，赵小娥和吉莲娜的冲突看上去是无声无息的，可是我们可以从中感受到吉莲娜对赵小娥沉甸甸的精神压力。吉莲娜经常在她回家之后重新把门打开再次锁上，赵小娥感觉到其中蕴含着对她这个外来者根深蒂固的不信任。赵小娥虽然在老房子里受到了优待，但还是产生了搬家的念头，有时候精神压力远比生活压力更让人难以承受：“虽说我是房客，可在她内心深处，我也许是个入侵者，她得时刻警惕着。”虽然吉莲娜是一个流亡到中国的俄罗斯人，可是她在这个城市已经生活了几十年，当然对初来乍到的赵小娥百般挑剔，城里人对乡村人根深蒂固的不信任让赵小娥伤透了心，乡村直截了当的人际关系与城市互不信任的人际关系的对峙让赵小娥每天都生活在煎熬之中。

迟子建小说中的乡村情结是她小说独具特色之处，潜藏于小说的字里行间，从她笔下闪现出对那些在城市中手足无措的乡村人的同情，意在唤起读者对乡村生活的保护意识，重新树立对乡村世界的挚爱之情，在充分展示城市与乡村的对峙过程中，表达了内心深处对乡村精神的敬仰之情。

参考文献：

[1] 赵俊霞.迟子建小说中的家园意识[J].语文建设,2013(9):26.

[2] 谢丽娟.论迟子建小说中的对立互参模式[J].名作欣赏，2013(11)：48.

[3] 唐丽花.浅谈刘亮程与迟子建作品中的死亡书写[J].文学教育,2013(8):86.

[责任编辑范藻]

Life Gaps between Rural and Urban inGoodNight,Rose!by Chizijian

ZHANG Yanhui

(Humanity Department of Wuhan Vocational and Technique College,Wuhan Hubei 430074,China)

Abstract:Good Night,Rose! by Chi Zijian creates an image of girl from countryside who goes ups and downs in city. From her experience she finds the life gaps between rural and urban. The room for living in rural is spacious and the one in city is narrow. In village,the feeling is directly expressed and in city it is in undercurrent and tense. The forthright relationship between people in countryside contrasts with the distrustful one in town. The gap disclosed by the story shows the writer's plea for humanistic concern.

Key words:ChiZijian;GoodNight,Rose!; images in rural and urb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