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西方哲学中关于对话的关注和研究由来已久,可谓成果颇丰,已然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理论谱系图。布伯的“关系对话说”、巴赫金的“语言哲学对话”、伯姆的“对话创新论”是其中最具影响力的成果。我国传播学中对话理论的研究肇始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研究成果集中在对话理论与传播理论对接;大众传播中的对话理论的运用;对话理论对新媒体传播的启示以及人际传播中对话思想的实现等四个方面。
关键词 大众传播;新媒体;人际传播;传播理论;对话理论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作者简介 张博,上海大学影视艺术技术学院博士研究生,上海200444;上海会展研究院助理研究员,上海200444
现代世界流行着两种传播样式。一种表现为“自我中心的谈话”,另一种为“以讯息中心的传播”。前者被思想家们称作“心灵的独自”,后者为“技术的独白”,它们被视为我们这个时代传播问题的主要症结。对话思想能够扭转单向传播的局面,又可以弥补信息为中心的不足,为传播加入了情感和思想两个维度。在探讨传播学如何走出大众传播阴影的过程中,西方哲学中的对话理论思潮开始进入传播学者们的视野。传播学者不断受益于对话思想的滋养,“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哲学催生了对话研究”,由于这些人都关注人类交流问题,并试图改善人的理解和传播实践,因此他们的“‘对话哲学很容易就变成了‘传播哲学”。
一、丰富的对话理论基础
对话理论是一个巨大的思想宝库,蕴含着丰富的传播学思想亟待挖掘。对话理论的萌生和发展是近代哲学转向的必然结果。在当代西方哲学领域,“对话”是一个始终受到关注的话题。对话理论的萌生和发展是近代西方哲学转向的必然结果。人类在认识世界和认识自身的过程中经历了三次哲学意义上的转向。第一次转向从强调客观世界为第一性的主体论到以人为本的认识论,第二次是认识论向语言学的转向,最近一次是语言学向对话理论的转向。对话理论的发展蕴含着客观历史发展的必然,体现了人类在寻求“存在是什么”这一基本命题中走过的从客体到主体再到主体间性的思想历程。对话理论可谓成果颇丰,胡塞尔的“主体间性”,齐美尔的“社交性”学说、海德格尔的“共在”、伽达默尔的“视野融合”、布伯的“关系对话说”、巴赫金的“语言哲学对话”、伯姆的“对话创新论”以及哈贝马斯的“交往理论”等哲学话语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理论谱系图。但是其价值却远没有被挖掘出来。
西方对话理论的考察除了从哲学发展的进路进行轮廓叙述之外,不得不回到西方近代哲学致力解决的主体性和主体间性问题上。从近代哲学之父的笛卡尔提出主客二元论之后,认识论和工具理性一直统御者哲学的发展。认识论强调主体对客体的同一性,但对于如何认识意识世界之外的客观世界却倍感乏力。工具理论的极致发展则导致每个人都将自己视为中心,把自身以外的人和物都视为对象化的“物”,人的主体性不复存在。如何回归人的主体性成为近代哲学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之一。研究者们发现在物的依赖的社会,主体性无法通过人与物的关系确立,从而提出了主体间性的概念。主体间性实现的唯一方法既是对话。可见,对话理论是作为解决核心问题的手段提出的。这其中最为成熟的理论成果当属布伯的“关系对话”、巴赫金的“语言哲学对话”、伯姆的“对话创新论”。他们的学说也成为后续对话理论关注的焦点。
马丁·布伯(Martin Buber)在《我与你》及其续篇《人与人之间》中,系统地阐明了自己的“关系”哲学以及他鲜明的对话思想。在布伯看来,对话就就是“人与人的相遇”,是“一种关系”。布伯把人和对象的关系分为两种,一种是因果性目的性世界的“我一它”关系,而另外一种则是生命彼此交融的“你一我”关系。马丁·布伯的《我与你》开篇就提出了“双重的原初词”,即分别为“我一你”和“我一它”。“我一你”的关系称之为“对话”,是“我们与之相遇的世界”。“我一它”的关系称为独白,是“为我们所用的世界”。
巴赫金的哲学思想主要表现为伦理学、哲学人类学的建构,而贯穿其中的基本精神则是交往和对话的哲学精神。换句话说,元语言学话语理论,复调小说理论,狂欢化诗学,贯穿其中的中心思想是交往和对话的思想。巴赫金认为对话是人的存在方式,指出:我离不开他人,离开他人我不能成其为我;我应先在自己身上找到他人,再在他人身上发现自己。他继而提出:对话不是维系关系的手段,对话就是关系本身。一切都是手段,对话才是目的。单一的声音,什么也结束不了,什么也解决不了。两个声音才是生命的最低条件,生存的最低条件。
戴维·伯姆既是一位富有成就的自然科学家,又是一位善于反思社会现实的人文思想家。他用所理解的“对话”来扩展人们对传播的认识。依旧从词源上开始追溯。他指出:“对话”(dialogue)来自希腊语词“dialogos”,“logos”的含义是“语词”或“语词的含义”。“dia”的意思是“通过”或“经由”(through),这就是说,对话是在一些人中间发生的。它意味着意义的溪流在我们之中,通过我们和在我们之间流动。伯姆关于“对话”的新意在于:对话双方在对话中表达与理解之间“通常并不一致”,“既存在相似性,也存在差异性”,由此产生“新的想法”,对话反复和不断,由此出现“新的认识与观点”,逐渐得到“公认”,从而形成“新的共识”。这是一种通过对话共同创新的过程,也是一种通过对话达成共识的过程。必须承认的是,伯姆从创新和共识这两个基点来定义“对话”,确实把握了对话的本质。对话,积极地说,是基于共事(合作)的需要;消极地说,是基于共存(同在)的需要。
二、对话理论与传播理论对接
立足于传播基础理论的探讨,研究的主要着眼点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主要集中在西方对话思想的介绍与初步研究;另一方面从传播的概念、特点出发认为传播的本质是对话,倡导回归对话式的传播。
我国对对话理论的研究最早从哲学领域开始。迄今为止还主要集中在经典理论的引入、消化阶段。期间一批国外著名对话学者的经典著述被相继翻译过来,成为国内研究对话理论的最集中体现。包括马丁·布伯的《我与你》和《人与人之间》;戴维·伯姆的《论对话》;巴赫金的《巴赫金全集》;哈贝马斯的《行为交往理论》等。
随着传播学者对西方主要理论家思想解读地不断深化,对话理论逐步引入进了传播学领域。最初都以介绍为主,并且主要以马丁·布伯、戴维·伯姆和巴赫金为对象。王怡红提出传播学作为一个学科还远未成熟,我国的传播研究一直以来都笼罩在西方传播学的阴影之中,对话的提出正是为了走出这个阴影。她在以后阐释布伯的对话理论时提到:“我-它”关系是一种主客体对立的关系,人在那里只被当作对象物而存在,……而“你-我”关系则是一种融合的,相关的,共生的关系,最大化地体现了人与人之问的神性交们,在这种“你-我”关系中,人成为真正的交流者,……布伯认为真正的人类传播并非是“我-它”之间的传播,而是建立在人类真诚对话基础上、体现“你一我”互动关系的人际传播圈。胡春阳认为巴赫金是从人类社会生活实践的角度来认识对话的,他指出人必须在社会生活的真实传播环境中才能得到正确的理解,对话的根本特性是社会性。在每一个社会过程中,“我”必须与他人发生联系,产生“向心力”,同时,“我”又与他人相区别,产生“离心力”,对话的过程就是在这种“向心力”和“离心力”相互作用下的一个充满张力和紧迫感的交流过程。方新文认为:伯姆的对话构想绝非使一切都同质化,服从于一个模式、一种形态的一元论,也并非双方均衡较量的二元论,它是参与各方都有声音表达机会的多元论。当国内传播学者逐步发现对话理论之于传播学的价值时,可谓不遗余力地介绍其思想的精髓。虽然对对话理论的阐释更多的是对经典文本的解读,但是却是以传播学的研究立场进行的。对话理论基本思想的介绍并非是阶段性行为,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一直没有停顿,始终贯穿在传播学研究历程之中。
随着对话理论被不断引入传播学研究视域,很多学者开始进行用对话理论来建构现有传播理论的尝试。这类探索既有对传播学现有理论的颠覆性重构,也有对其进行补充性的建构。李忱提出传播的本质具有对话的特征,他认为:在对话式的传播观念中,交流不仅是“共同做事”,不仅是“分享”,更不单纯指“信息的交流”。他的观点质疑了经典传播学定义,力图将传播学从信息论的范围内解救出来,虽然并没有提出对话理论关照下的传播学定义,但是对将传播仅仅看做信息的流动或者共享的传统观念明显被撼动。袁文丽在巴赫金对话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传播学的解构与重构,认为传播要重视传者与受者的双主体性;传播要有开放性和包容性;思想的对话是传播的重要层面。她提到:“传播学在对话中传播,在传播中对话,正是我们对传播的期许……传播不是一厢情愿的独白,不能追求所有声音都同一、一致的单声旋律,否则,闭塞的单语终将覆盖并消泯多声的复调。”她的观点是对现有传播学理论的补充,将对传播双方关系的解读突破传者与受众的固有模式,实际上提出了所谓的双主体平等关系模式,并且将思想本身也作为传播内容对待。对话理论为传播学理论体系建设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是传播学探索人学转向过程中的有力工具。
三、大众传播中的对话研究
将对话纳入大众传播学研究中主要集中在新闻报道的对话意识、对话实现方式方面。最初对话理论在大众传播上的作用点指向新闻从业人员的业务素质。吴培恭总结了对话报道的特点:一是平等相待,真诚坦率;二是紧扣实际,有的放矢;三是感情融洽,思想交流;四是开放透明,真实可信;五是生动活泼,喜闻乐见。在大众媒体还是主要信息渠道的年代,对话思想的嫁接只能落在充当“守门员”的新闻从业人员身上,这一时期的对话报道实质上是以读者为中心新闻生产转向,其驱动力更多地源自于市场竞争的促进作用。虽然本土化色彩浓厚,与西方对话理论的关联有限,不过作为一种对实践中对话思想的总结性研究,仍然具有传播学领域内的开拓意义。魏丽丽提出了对话式新闻的几种形式:对话实录式;讨论式;交流式;问答式。将对话新闻进行分类,不过该分类立足于的对话思想与西方对话理论的内涵仍旧相去甚远,与其说是对话式新闻,不如定义为互动式新闻。
2000年之前大众传播领域的对话研究来自于对新闻实践的总结,具有自发性、本土化、表层化的特点。其后的研究开始逐步深入到理论层面,并且开始自觉的引入西方对话理论丰富自身的研究。李希光认为对话式新闻是人与人之间、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之间信息的自由流通。并希望藉此实现“不同文化和意识形态的人”之间的沟通和交流避免误解和敌意。这种对对话的认识已经意识到对话的核心内涵之自由,但是此时所提倡的自由还不是作为对话的双方在主体性上的自由,更多地倾向于信息的自由流通,是对渠道的一种期许。刘可铄指出传播究其本质而言就是对话,传播只有在对话中才能达到效果的最大化。近年来,随着对话理论不断进入传播学者的视野,大众媒介的对话研究表现出从实践出发的归纳研究转向立足于理论的演绎,并将对话研究上升到对现有理论进行解构与建构的层面上。史安斌、钱晶晶基于西方新闻理论演进的哲学与实践基础,正式将其“对话新闻”上升到与“客观新闻学”相抗衡的“学”的高度,将新闻“对话观”的基本观点归纳为:“新闻报道是记者与其报道对象之间相互对话和沟通的产物,也是不同话语和立场相互冲突、调和与协商的结果;新闻媒体和记者应当是某个特定政治和社会群体的一份子,而不是所谓的‘局外人;新闻文本是一个具有多重意义的、开放性的、蕴含多重阐释可能性的‘话语建构;新闻报道的首要功能是在政治和社会领域内引发建设性的‘公共对话。”这一典型观点将对新闻生产的认识从“人一物(事)”两者关系基础上形成的单向的个人精神生产活动提升到“人一(物)事一人”三者关系基础上产生的双向互动型生产活动。对话理论所强调的差异性、交互性、共建性等特点对上述观点的形成发挥了理论指导作用。大众传播领域对话理论研究的兴起与发展经历了从现象总结到理论建构,从本土实践到西方理论介入的渐进发展过程。
四、新媒体与对话研究
网络媒体的出现以及移动终端的普及泛载化的实现逐步改变着人们的信息收发行为,对传统媒体的解构效应也十分显著,被认为是改变单向传播格局实现双向互动传播的实践基础。对话理论在新媒体研究中主要以理论工具的姿态出现。主要成果集中在对话的实现、形态和影响三个方面。传统媒体反馈缺失的先天缺陷导致对话的实现失去了实践的依托,新媒体的出现为对话理论的发展提供了天然的依托,将新媒体作为对话理论的践行平台加以研究必然会纳入传播学者的研究视野。李智提出“网际共在”的最突出表现就是对话。他认为对话(互动)是网络与广播、电影和电视等其他电子媒介最大的不同。该观点对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差异的总结超出了单向与双向、即时与滞后、固化和可增删等表面的差异,而是从更加本质的层面去把握两者之间的差别,实际上是指出了新媒体是对话实现的现实途径。汪青云,毕乙贺认为随着互联网、手机等新兴媒体的出现,传播中的对话特质日益得以彰显。他们分析了手机实现对话的优势和实现的基本策略。从对话的角度去思考新旧媒体之间的差异表现出了差异归纳从静态差异到动态差异,从过程差异到结果差异的转变。将新媒体作为对话理论实践工作研究的同时,对话在新媒体传播实践中的具体表现也被赋予了同样的关注。方兴东分析了微博社会对话的机制和平台发展趋势。开始探索在网络信息传播中对话的表现形态,并从探寻机制的出发点力求寻找微博生活中影响对话行为的规律性存在。除了从对话实现工具和对话表现形态开展研究之外,还有学者超越了新媒体传播的范围,从更广阔的视野出发,探讨新媒体对话实践对现实生活的补充作用。李莉提出了网络对话的功能及价值,指出网络提升了对话的参与度与主动性。网络媒介所具有的双向性、开放性以及超时空性使它从根本上突破了传统大众传媒中对人际互动交流的束缚。这类研究不是将新媒体中的对话传播作为主体对待,而是将其看做人际传播的延伸空间,其着眼点是人们的互动需求的满足。相对于将新媒体作为对话实现渠道的研究来说,利用新媒体的对话又成为了人与人之间互动沟通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