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丙泉
(山东大学威海文化传播学院,山东威海264209)
论孔子儒家思想与艺术人生
许丙泉
(山东大学威海文化传播学院,山东威海264209)
当代中国社会发展、民族复兴,人们创造美好现实生活,也追寻自己的精神家园。传统文化越来越受重视,要接续源远流长的民族精神。孔子儒家思想是传统文化的主流,给中国人指出艺术人生的道路。孔子以人为本,重视身心和谐。与追求知识、征服外部世界的古希腊文明不同,也与回归内心、寻求信仰的宗教文明不同,孔子教导人们在现实生活中不断努力奋斗,创造美好的自我和世界。
孔子;儒家;艺术;人生
时代发展,科技进步,人类已飞向太空,探索浩瀚宇宙。人们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远离饥寒交迫、艰难度日的状态。但科技发展、生活富裕并不能保证人生幸福,人类也在面临种种危机,如核战争、生态恶化等。物质财富带来舒适享乐,也有令人腐化堕落的危险。生存需要物质基础,更要有精神内涵。如何处理二者的关系,不同的文明有不同的解答。
物质和精神的关系是人类亘古永存的问题。人们苦思冥想,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不断体验、理解和感悟;也回顾历史、学习文化、探寻答案。人类创造的历史文化放射光茫,使人从蒙昧和黑暗中渐渐认识周围的世界,看清自己的人生道路。这光茫来自历史上的伟大心灵,那些世代受人尊崇敬仰的往圣先贤。他们如高耸的精神灯塔,让世界变得光辉灿烂。在他们的引领下,人们走上文明、文化的道路。如中国的孔子、基督教的耶稣、佛教的释迦牟尼、古希腊的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他们影响世界,代表了中国古代、基督教、古印度和古希腊的文明和文化。从这些源头发展出当代人类文明、文化的主要类型。
这些伟大的圣贤对宇宙自然、社会人生有深刻的认识,引领人们生活的道路。由于地理气候、历史境遇、民族性格,以及个人气质禀赋等方面的不同,他们各有自己的人生观。如古希腊人重视知识,探索、征服外部世界;释迦牟尼和耶稣基督重视心灵,建立宗教,超越现世向往人生彼岸。中国的孔子则主张身心和谐,指出艺术人生的道路。这里所说的艺术人生不是说要成为音乐家、画家等艺术家,而是指人生就是艺术创作的过程,不断追求和奋斗,创造和展示美的形象。孔子以人为本,讲求中庸,不走极端,既不耽溺于现实的物质世界,也不沉浸于虚幻的想象世界。在孔子的人生理想中,既有现实世界的物质基础,又有丰富的精神生活,身心和谐、灵肉统一;在现实世界中培养精神,创造自我,并体验和欣赏自我以及世界;在世俗生活中体验丰富、深远乃至崇高、神圣的意义。这与探索、征服外在世界的古希腊人的生活不同,也与退回到内心皈依信仰的宗教生活不同。
吸收了古希腊文明的古罗马人建立起伟大的帝国,疆域广大,国力强盛。罗马人生活富裕,拥有大量的物质财富。但因为受内心欲望的驱遣,一味向外征服,最后穷奢极欲,难免腐败堕落,最后在蛮族的攻打下土崩瓦解。蛮族破坏古罗马的文明,使西欧进入蒙昧黑暗的状态,是基督教的力量使他们摆脱野蛮无序,获得生存的信念与希望。西欧进入中世纪时代,上帝统治一切,人卑贱渺小,只有拜倒在上帝的脚下,虔诚信仰。人要压抑和舍弃自己的欲望,超越充满罪恶的世俗,皈依上帝,才能进入永恒美好的天堂。随着文艺复兴时代的到来,西欧走出中世纪,人文精神得到发扬。在欧洲近代以来历史的发展中,依靠古希腊罗马的理性精神和基督教的崇高信仰,欧洲社会不断发展,取得人类文明发展的重大成就。但古希腊罗马和基督教的传统毕竟对立斗争,水火难容。欧洲社会近代以来的剧烈变化,如宗教战争、对外扩张掠夺、阶级革命等,特别是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这些都充分表明西方文明分裂、对抗的特性。
近代以来的西方文明极大地改变了人类社会的面貌,其中也包括中国社会所发生的巨大变化。坚船利炮打开中国闭锁的大门,如李鸿章所说,这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人饱受苦难,救亡图存,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抗争。在文化建设方面,曾有人对传统儒家文化产生怀疑,甚至是批判和否定,认为正是儒家文化造成中国落后挨打的局面,喊出“打倒孔家店”的口号。但也有人坚持儒家思想,作为自己人生的信念,而且在民间百姓社会生活中,儒家文化绵绵不断,维系社会道德和个人生活。
在20世纪的初期,中国的许多有识之士也已经看到西方文化的弊端,认为不能全盘西化,而是提倡中国人的和谐中庸,也就是孔子儒家的精神,如梁启超、蔡元培、朱光潜等。他们提倡艺术人生,要继承中国儒家文化传统。一些激进的文化人士也认识到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如鲁迅认为新文化的建设要“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取今复古,别立新宗。”[1]56
在新中国的发展过程中,曾把孔子作为旧的封建文化的代表,成为各种“运动”、“革命”的对象,但结果造成文化的极大破坏。改革开放以来,一方面是继续学习西方,一方面是复兴传统,人们研究国学,重新理解孔子思想和儒家文化。现在,中国人正在实现伟大的民族复兴,这需要学习世界先进文化,更需要继承和发展自己的文化传统。悠久深厚的传统文化特别是孔子儒家文化让中国人有自己的人生道路、自己的形象。从“复兴”这两个字上也可以看出,中国人正找回传统,恢复文化自信。孔子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地位崇高,被尊为“至圣先师”。虽然在中国历史上产生过其他各种各样的思想,也不断吸收外来文化,但儒家文化一直是中国传统的主流,孔子也被认为是传统文化的象征。孔子儒家思想影响中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政治、社会、家庭和个人修养等,到“百姓日用而不知”的状态。
在孔子儒家思想的影响下,中国人的生活成为一种审美的艺术人生,把物质与精神结合起来,在平凡的世俗生活中体验丰富乃至崇高、神圣的意义。人生求真、向善、爱美,而美中包含真和善。这种审美的艺术人生是更全面、丰富的人生,也是更合乎人性的人生。
孔子儒家思想中包含艺术人生的主张。孔子以人为本,主张“克己复礼为仁”。他重视人的价值,“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论语·乡党》)人是最有价值的,甚至超越社会、国家的存在:“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论语·卫灵公》)人是道的体现者:“非道弘人,人能弘道。”(《论语·卫灵公》)所以他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人类文化事业,周游列国,力图实现理想。他历经坎坷,矢志不渝,“知其不可而为之”。别人嘲笑他不识时务,他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论语·微子》)人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能躲入山林与鸟兽为伍。
孔子的核心思想是“仁”,在《论语》中,孔子对“仁”有过多种解释,如“克己复礼为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爱人”(《论语·颜渊》)、“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等。孟子总结说:“仁者,人也,合而论之,道也。”(《孟子·尽心下》)“仁”是做人的道理,也是人生的奋斗过程。儒家经典《中庸》也说:“仁者,人也。”综观《论语》有关“仁”的论述,可以说“仁”的思想就是要自觉体认生命的存在,发挥自我潜能,努力奋斗,让自我、社会乃至宇宙天地都变得更美好。
“仁”是内在的本性,也是外在的行动,还要把二者结合起来,即把源于本性的思想情感表达出来,作用于外部世界,创造更好的生活,展现精神的力量。“仁”是一种毕生的努力、不断奋斗的过程,如曾子所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那么人生奋斗的目的是什么?孔子说:“君子不器。”(《论语·为政》)人不是达到某个目的的器具,人本身、人生过程就是目的。
那么,人如何奋斗?要通过自己的思考、行动来保证生存发展,创造美好的生活。与动物依靠本能生存不同,人要通过行动实现自己的理想。人制造和使用工具进行渔猎、种植、放牧等活动,运用各种技艺保证生存繁衍。人有内在的精神世界,也有外在的物质基础。在这二者的结合过程中,有了真正的人的生活。这样的生存方式是艺术产生的源泉,是早期的艺术活动,也有了审美经验。正如马克思的观点,人制造、使用工具进行劳动,在这个过程中,“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2]97
从起源上来看,艺术是指人的创造活动。在英语中,艺术(art)有技能、技艺的意思,在汉语中,“艺”的甲骨文字形是一个人跪在地上种植庄稼的形象。靠着制造和使用兵器、船只等,古希腊人开创了西方世界的海洋文明。靠着制造和使用农具,种植庄稼,中国古人创造辉煌的农业文明。在文明发展的过程中,艺术渐渐独立出来。艺术源于生活,生活其实是一种艺术的活动。从这种意义上说,人就是一种以艺术的方式存在的动物。在今天,远古的石器、陶器成了被人欣赏的艺术,而那时不过是生活用具罢了。这样的事情最普遍不过,现在人们的各种用品都可以成为被欣赏的艺术,如服饰、家具、餐具甚至交通工具等。它们是日常用品,同时也有艺术的意味,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审美化。
所以,艺术是人的创造过程,发挥聪明智慧,运用物质材料创造形象,表达思想感情,展现人的形象。即使并不直接是人的形象,而是器具、花草、山水、鸟兽甚至鬼神,但实际上都是在展现人的风采,表现人的智慧才能。人创造艺术,是艺术的中心内容,也是艺术的欣赏者。艺术是人的活动,或者进一步说,艺术的世界就是人的世界。人生是一个艺术创造的过程,改变世界、创造自我。
孔子儒家思想要求“克己复礼为仁”,在现实生活中努力奋斗,创造自己的美好生活,给中国人指明艺术人生的道路。释迦牟尼、耶稣基督给人指出宗教的道路,古希腊的哲人指明一条认识和征服外在世界的道路。从人类历史的发展来看,宗教统治的时代已经过去,伟大的罗马帝国也只剩下遗迹。在当代文明社会,以人为本已成为人类的共识。人们对自己有了更全面的认识,人生需要有精神活动,也离不开物质的基础。物质世界是人的精神活动的前提和基础,人有血肉之躯,有动物生存繁衍的本能,也要有精神的表现和创造。人要在现实生活中,在物质的存在形式上绽放精神的光彩。这样创造出了美,也成就艺术人生。
美的根源在于人,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等自然之美也是因人而产生的。孔子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论语·子罕》)在松柏的形象上,有顽强不屈、坚贞高洁的品质。孔子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论语·雍也》)山水和人的性情互相影响,交融统一。山水变得亲切,人也如山水一样亘古永恒,蕴含生生不息的活力。面对汤汤流水,孔子感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简短的话语意味隽永,是慨叹滔滔不绝的流水,也有对人生、历史、时间的感悟。受孔子思想的影响,在中国古代文化中,形成了欣赏宇宙天地、山水草木的审美文化传统。
艺术人生也是创造和欣赏人的美。作为教育家,孔子致力于培养“文质彬彬”的君子。“文质彬彬”在于外在形象,更来自于情理和谐的心灵。孔子对学生传授知识,也陶冶感情。知识在于不断学习,《论语》开篇即是“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他认为“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他重视学习文化知识,“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八佾》)他总结历史发展规律:“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论语·为政》)孔子非常好学:“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论语·公冶长》)他主张学习与思考互相促进:“学而不思则惘,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学习知识,探索规律,不断增强理性能力。
孔子还注意培养人的感情,使情理和谐统一。孔子认为仁者“爱人”,把“爱”的情感作为人生的根本。“爱”是喜欢、亲近,关系密切,休戚相关,骨肉相亲,甚至为了对方不惜牺牲自己。“爱”是人类生命存在的基础,是源于生命生存繁衍的本能力量。所以,儒家重视血缘亲情,重视孝。孔子学生有子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论语·学而》)人要体认这种爱,爱父母兄弟,以至于“四海之内皆兄弟”。中国人都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父母的爱是生存的基础,没有父母的抚养教育,人不能生存,不能立足于社会。儒家也特别重视婚礼,赋予崇高神圣的社会意义:“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礼记·昏义》)生命存在的意义在于生存繁衍,仁者爱人,继承和发扬“爱”的精神,扩展开来,能“赞天地之化育”,“与天地参”,(《中庸》)使天地之间充满爱的情感。
在孔子儒家思想中,理性和感情二者互相依存、互相作用,和谐统一为人的主体。理性为感情明确方向,调节、克制不合理的感情要求。感情为理性提供力量,限定理性活动的范围。情理和谐统一,是人理想的存在状态。孔子赞赏《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学而》)情理和谐,身心健康。
在一些西方美学家看来,理性和感情的和谐统一是美的重要特征。德国美学家康德著有《判断力批判》,在美学史上有重要地位,所谓判断力也就是审美能力。审美把纯粹理性和实践理性联系起来,也就是把理性和情感联系起来,成为二者之间的桥梁。和康德相似,席勒也从理性和感性两个方面来界定人,他认为艺术的起源在于“游戏”,游戏统一了理性冲动和感性冲动,使人获得主体的自由。康德提出“人是目的”的观点,席勒则认为:“只有当人是完整意义上的人时,他才游戏,而只有当人在游戏时,他才是完整的人。”[3]48
而两千多年前的孔子早就有“君子不器”的观点,君子本身就是目的,不能成为达到某种目的的器具。美是精神的外在显现,君子的身上放射着璀璨的精神光辉,“君子坦荡荡”(《论语·学而》),君子“仁以为任”(《论语·里仁》),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论语·雍也》)君子“泰尔不骄”(《论语·子路》),“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论语·颜渊》),“君子义以为质,逊以出之,信以成之。”(《论语·卫灵公》)君子也会有过错,但光明磊落,更令人敬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论语·子张》)
人生是一个成为“文质彬彬”的君子的过程,一个创造、体验、欣赏自我的艺术人生过程。孔子曾和子贡讨论如何做人,子贡引用诗句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孔子非常赞赏:“始可以与言诗已矣。”(《论语·学而》)人生要像治玉那样“切磋琢磨”,不断努力,增加修养,成为“谦谦君子”。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玉是美的象征,甚至可以通天地鬼神,具有神圣的意味。《诗经·小戎》中有“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的句子,《礼记·玉藻》篇引用孔子的话说:“夫玉者,君子比德焉。”君子就像美玉一样,有许多美好的品质。治玉是创造美,人生如治玉一样,是艺术创造的过程。
孔子一生是艺术人生的典范。他“克己复礼为仁”,努力奋斗,成为温润如玉的“君子”。孔子从“十五有志于学”到“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不断进步,每一个阶段都有一个更新更美的形象。到了晚年,不是穷途末路、悲观绝望,而是获得更高的自由,到达更美的境界。
孔子的艺术人生表现在他多方面深厚的艺术修养中。他崇尚礼乐文化,是一位技艺高超的音乐家。《史记·孔子世家》中记载孔子学琴的传奇故事,能从琴声中体会到作者的心灵,想象到作者的容貌。“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周游列国的危难之际,“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孔子讲诵弦歌不衰。”《论语》中多次提到孔子弹琴的场景,有的弟子也熟习琴艺,如孔子评价子路:“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论语·先进》)在齐国欣赏韶乐,“三月不知肉味。”“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论语·述而》)孔子精通舞蹈,因为“礼”是礼节仪式,其中有许多舞蹈表演。孔子教授的《诗经》是中国文学的源头,“六艺”中还有射、御、书等,有的也是艺术性的活动,如射箭比赛,孔子说:“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论语·八佾》)重视的是表演性的过程。孔子的教学是美育典范,是教育艺术的最高境界,许多教育原则至今受人推崇,如因材施教、“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反三等。孔子主张“志于道、依于仁、据于德、游于艺”(《论语·述而》),“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他重视艺术的作用,特别是《诗经》的教学,给后世留下“诗教”的传统。
在社会政治和日常生活中,孔子注意用恰当的外在形象把内心特定思想感情表现出来,令人赏心悦目。如“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论语·乡党》)“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唁唁如也。”(《论语·乡党》)在乡党和在宗庙朝廷,有言谈举止的不同表现,和不同职位的官员说话也有不同的态度。这不是趋炎附势,而是“彬彬有礼”。孔子学识渊博,但在乡党间谦虚礼让,让人感到亲切温和。在宗庙朝廷参与政治,应尽心尽力发表自己的观点,但也要严肃慎重。与不同的官员谈话时态度不同,因为谈话的对象、内容、意义不同。孔子讲究“礼”,礼是表达内心思想情感的最恰当的方式,自然是美的:“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论语·学而》)《乡党》篇中还记载了孔子家居或上朝的言语动作、饭食饮酒的规矩、迎来送往的方式、穿衣乘车的讲究等,既合乎事理,又表达自己内心情感,还注意到对周围社会环境的影响。这是艺术的人生,如朱光潜所说:“在什么地位,是怎样的人,感到怎样情趣,便出现怎样言行风采,叫人一见就觉其谐和完整,这才是艺术的生活。”[4]168
这样的言语行为如春风化雨、桃李芬芳,引人注目、沁人心脾。孔子学识渊博、思想深邃、志向远大,他的形象令人景仰,成为精神象征。孔子说:“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认为“夫子自道也。”(《论语·宪问》)“不忧、不惑、不惧”的心理状态在外在形象上表现出来,便是美的形象。“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论语·述而》)温柔而又有原则,威严而不凶猛,恭敬而又安详。可谓刚柔相济、中庸和谐。孔子的形象让许多弟子心中感动,不能忘怀。颜渊感叹道:“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论语·颜渊》)孔子去世后,有人认为“子贡贤于仲尼”,子贡说:“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论语·子张》)孔子如高大宏伟的殿堂,人们不容易进入里面欣赏到孔子之美。子贡说:“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论语·子张》)子贡把孔子比作“日月”,无比美丽辉煌,别人的诋毁不过是自不量力。司马迁也有“高山仰止,景行景止”的仰慕和赞叹。孔子的艺术人生对中国传统文化有重要影响,“孔颜乐处”、“曾点境界”成为无数中国人的精神追求。
晚清以来,中国走向现代化,寻求救亡图存的道路,无数志士仁人向西方学习,但在深入认识西方文明之后,也看到许多的弊端。似乎不约而同,许多人把希望寄托在美和艺术上面。如王国维推崇文艺的“无用之用”,鲁迅弃医从文,提倡美术,蔡元培提出“以美育代宗教”的观点,要通过美和艺术来培养新的人格。上世纪20年代初,梁启超提出了“生活的艺术化”的命题;30年代初,朱光潜明确表述了“人生的艺术化”的观点,他说:“离开人生便无所谓艺术,因为艺术是情趣的表现,而情趣的根源就在人生;反之,离开了艺术便无所谓人生,因为凡是创造和欣赏都是艺术的活动。”[4]165“人生本来就是一种广义的艺术。每个人的生命史就是他自己的作品”,“知道生活的人就是艺术家,他的生活就是艺术作品”[4]166他们的思想与中国文化传统,尤其是孔子儒家思想关系密切。
当代西方哲学的发展也昭示“艺术人生”的道理。几百年以来,西方文明走过追求理性、自由、民主的道路,社会发展迅速,科学技术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逐渐改变了世界的面貌。但工具理性也对人造成遮蔽和异化,束缚自由、压抑个性。所以有的哲学家反对工具理性,要以人为本,把人生和艺术联系起来。如德国的海德格尔倡导“诗意的栖居”,伽达默尔也把人的生存和艺术联系在一起,卡西尔则认为:“没有艺术,人生便索然无味,生存便罕有价值。”[5]
现在,人对人类自身有了比较全面深入的认识。在西方,从求知的古希腊到信仰的中世纪,再到当代“诗意的栖居”;在东方,中国人也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接续传统,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表明中国的社会发展成就,更表明文化自信,认识到传统文化特别是孔子儒家思想的价值,走自己的道路,成就艺术人生,建设美好家园。
[1]鲁迅.鲁迅全集[M].第1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3]席勒.审美教育书简[M].张玉能,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09.
[4]朱光潜.谈美[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5]卡西尔.符号·神话·文化[M].李小兵,译.北京:东方出版社,1988:90.
(责任编辑:李金龙)
B222.2
A
1001-4225(2015)05-0082-06
2014-12-19
许丙泉(1970-),男,山东宁阳人,文学博士,山东大学(威海)中文系讲师。
山东省高校人文社科项目“全球化语境中的孔子儒家美学研究”(101041370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