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曙
(盐城高等师范学校,江苏盐城,224005)
韩寒论
孙曙
(盐城高等师范学校,江苏盐城,224005)
韩寒是20世纪80一代最早登台的文学新人和公众人物,迅速窜红成为这个时代呼风唤雨的文化英雄之一。解剖“文学韩寒”与“公民韩寒”,全面而完整地分析韩寒的文学文本和社会活动,可见韩寒与时代风潮呼应,既为80后90后为主体的青年亚文化作了先锋和预演,也越来越显现出其文学和人生的自觉,特别是韩三篇的出现,标志韩寒的又一次破茧而出。而深度植根于消费主宰的大众文化,韩寒的独立性也越来越显得含混斑杂。这也凸显了大众文化的革命性与庸俗性、独立性与犬儒性共生互荣的时代症结,时代的进程也因之暧昧不明。
韩寒;青年亚文化;《三重门》;异端
“我只是站在这个舞台上被灯光照着的小人物”,韩寒说,此话印在2011年其作品集《青春》封底。入选《时代周刊》“全球最具影响力一百人”,七位数、八位数的年收入,每出一本书畅销百万册,博客点击率逼近六亿,明明已是生活的领导者,已经在台上了,还称自己小人物,矫情吗?此言更是一种修辞术,既是语言的,矛盾修辞;又是意识形态的,韩寒的意识形态,他的世界是大小人物畛分对峙的,他确认、反抗又寻找、依赖这种矛盾对立,他在坚持对立与抗击,他坚持不站在大人物(墙、门)这边,保持着勇敢无畏的批评者姿态。然而,这也是在迎合,他在吸附召唤小人物。是一个个暗中的小人物搭台捧出了韩寒,当小人物散去,台就塌了,此言又是机巧媚俗的。无畏与妥协如影随形,建构着时代,也建构着韩寒。
人生几重门,有才情、勇气、果敢、坚毅,更有时运,韩寒总是破门而入或是旁门捷足。小小少年登上风口浪尖,率性敢为,却一路走红,韩寒以自己的多重文本与时代互动,创造了小人物的成功神话。出书、赛车、写博客、推唱片、发写真、代言广告、拍电影,韩寒在自己的时代刻画的文本是多重的,从文字到声色影像,从文学到娱乐竞技(赛车是一项极限运动),公众人物韩寒的公众形象已经确立——桀骜不羁、个性叛逆的80先锋、敢言敢斗仗义担当的年青公民。这些文本原本是一个小人物的挣扎与自狂,却点燃了群体性的狂欢,显性并助长着大众文化、青少年文化特别是草根文化的发展,韩寒是其最早的发言人,也成为其领导者,获得话语权,从而如其所愿,使自己的话语实践成为一种权力实践,这种权力话语和我们这个时代一样正面清晰内里暧昧,纹理纵横错杂。
《零下一度》(创作始于1997年,2001年出版),是韩寒早期作品的合集,多为中学时代习作。第一篇《第三个人》宣称自己是“第三个人”(“第一个人说一番话,被第二个听见,和他一起说,此时第三个人反对”[1]),也算是开宗明义,拍马叫阵,报个万儿。此篇中还说:“我的性格里叛逆的因子太多,所以我的文章从来都有攻击性”[1]179。“我反对”、“我叛逆”,韩寒给自己贴上标签,揭竿扯旗,就《零下一度》而言,这多少是拉大旗作虎皮,自个儿说狠话壮胆唬鬼。该书中有童年稚气,有校园青涩,如《兄弟成长于天蓝年代》、《足球啊足球》、《那些事那些人》等,虽然都没有往“好孩子”里写,也没有指点江山的书生意气,只有一帮少年伙伴的玩闹和同舍诸生的糗事,时装模特晓峰西装配短裤搭套鞋、张晓枫总是跑得比球快、小陆往自家门里大脚开球、军子包喝同学泡面汤等等,有不正经的戏谑,却谈不上叛逆;还有一部分摹写少年眼中的世象,如《头发》、《求医》、《三个地方的三轮车》、《书店(一)》、《书店(二)》等,讽刺医生开的处方只见不规则的点线圈,调侃出书的装逼买书的势利偷书的蠢笨等等,有尖刻油滑,也没宏大到“反对”什么;几篇小说《小镇生活》、《早已离开》、《一起沉默》,爱情有了,破了,碎了,青春逝去了,青春期男孩荷尔蒙水平高好斗追逐女性,情节狗血,但主人公写书的画画的爱着的都是有事可做的,人生态度不能说积极也是正常的。全书中只有《穿着棉袄洗澡》一篇是论战性的,指斥培养庸才的应试教育制度,但应试教育早已是人皆可欺的落水狗,所以多踩一脚也不算壮举。《零下一度》的书名贴解韩寒的“寒”字,暗喻“叛逆”、“反对”,这本书却很干净,没有性,没有暴力,也甚少论战性,攻击性。这是文学韩寒的蛹虫阶段,他在用文学证明自己,用文学来为自己开一条路。一个初中生、一个高中生,升学是头等大事,学业偏科,他也熬夜补差,他更抱紧文学的大腿,坚持写作争取发表(揣摩刊物及编辑投其所好),他觊觎着好学生的名份和待遇,他的家庭和他都试图走正途,在体制内寻找特殊政策的通道,比如通过体育特长生招进市重点高中,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以图获得高考独木桥的通行证。所以,这一阶段的韩寒,不可能决然哗变,连父母的安排都不能违迕,就如《三重门》中的林雨翔——与生俱有反叛的功能,什么都想批判,却只是想想而已,至多在同学间流布。
因而,他的成名作《三重门》(1998年开始创作,2000年出版),反而显示出智性写作的特点,一本描写初三高一学生生活的小说,怪异地写成了青春版《围城》。韩寒彼时特崇拜钱钟书,钱钟书的讽刺是一种知识权力的凌驾,讽刺是一种权力姿态,幽默是一种控制术,韩寒学得肖似,僭妄的是这种权力话语,眈眈虎视的是精英角色。《三重门》的每一页都有钱式笔墨,如挤兑式讽刺,对每一个人物言行及心理的挖苦,“林雨翔对此很有意见,因为他文科长于理科——好比两个侏儒比身高,文科侏儒胜了一厘米——所以他坚决抗议”[2]3;如铺排式讽刺,铺叠多重的类比增强效果,“社长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叹自己号召力大——说穿了那不是号召力,只是别人一种不敢相信的好奇,譬如羊突然宣布不食草改吃肉了,克林顿突然声称只理政不泡妞了”[2]209;如用英文词语古文言词讽刺,挪移精英习用语言映照讽刺对象的虚荣无知,“马德保自作主张,给孔德换了国籍,说他是孔子的儿子,害得孔鲤失去父亲。罗天诚暗笑不语,回来后就宣扬说马德保像林雨翔一样无知。马德保自己想想不对,一查资料,脸红难当,上课时纠正了自己的错误,大发议论,说孔德是法国的。孔德被遣送回国后,马德保为饰无知,说什么孔子在英文里是独有一词的,叫‘Confucius’。下面好事的人问:‘那么老子呢?’马德保只好硬着头皮拼‘老子’,先拼出一个laoz(老挝),不幸被一个国家先用了,又想到loach(泥鳅)和louse(虱子),可惜都不成立”[2]40;还有钱氏特有的古今中外天文地理的掉书袋,上例也可为证。小说语言因而是书面的繁复的雕琢的,装饰性话语多于叙事,冗赘、枝蔓而壅滞。一个知识制度的怀恨者却自愿带上如此沉重的知识枷锁,这是《三重门》文本内在的矛盾,是韩寒彼时的纠结。和林雨翔一样,韩寒此时也困在青春、爱情、教育的三重围城里(该书的结尾,林雨翔被校长审出夜不归宿,同学落井下石,父亲训斥,相思者Susan绝情,“听到远方的汽笛声,突然萌发了出走的想法,又担心在路上饿死,纵然自己胃小命大,可又能走到哪里去?学校的处分单该要发下来了,走还是不走呢?也许放开这纷纷扰扰,会更自在一些。但不能放开——比如手攀住一块凸石,脚下是深渊,明知爬不上去,手又痛得流血……不知道该放不该放,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里”[2]248),他被丝茧重重绞缚,他炫耀自己的知识来回应封闭沉闷病态排斥他的知识制度(后来,韩寒自己也说:“《杯中窥人》也是这样一篇文章。在2005年之后的很多采访里,我已经反思并嘲笑自己说,那是一篇很装逼的文章,《三重门》是一本很装逼的书”[3])。一个穷人为和朱门酒肉颉颃,倾家荡产买来一堆馒头大嚼。一个孩子,打点起自己全部本事,只是要证明他博学、他聪明、他有才、他优秀。他在文字世界里作威行权,并试图在现实世界获得尊重和承认。
“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获得,引发媒体大众热议“韩寒现象”,《三重门》一出,更是烈火烹油,韩寒被定格成一个有文学天才的问题少年,他接连接受央视采访等各种社会活动,经济实力和社会影响力日益增长,在家里、学校、社会,他自立了,可以自主发声了。小小教室再也容纳不下明星韩寒,他休学了,他终获自由。叛逆、傲气、霸气的类型化公众形象挟持着,话越说越狠,他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学业一途义无反顾,他无可妥协。辍学、混社会、京漂,他迅速成为社会人。
所以,从他的第二本长篇《像少年啦飞驰》(2002),反叛正式开篇。小说的主人公小学初中混黑社会泡女朋友,大学无所事事,被学校开除后到上海充当枪手,为盗版集团编书。书中是一群对世界充满好奇试图主宰世界成为老大的少年成长史,但这不是他们的世界,鬼影憧憧的猥琐众生,单纯而肮脏、匆忙而空虚的成长,没有方向也不接受规训的青春,总是失去的爱情,他们被放逐被镇压,他们遭到父亲的踹踢打骂,又落在外表和内心一样虚伪的班主任之手,学校里嚣张的是市长的公子,文坛上倒卖走私车的抄袭成新星,影视圈患难之交一遭发迹便成路人,他们把青春献给卑鄙的教育,把爱情献给水性杨花的女人,把才华献给盗版,把生命献给虚空,而“我所寻找的从没有出现”[1]172。现实是压抑而荒谬的,随波逐流泥淖求生中生命最美好的已经丧失。从这本书开始,韩寒抛弃了林雨翔式的正面挣扎,教育、文学、文化、社会在他的笔下百孔千疮臭不可闻,韩寒败坏自己败坏世界,向人生向青春向爱情向社会泼脏水,他在寻衅,向这个世界挑战。“青春是什么,不就是青年人发春吗”[1]69,在这样的语句中,智性写作的高深精致华贵森严已经放弃,反精英反雅致,粗鄙化与极简化携手而至,书中整页整页简单的对白成为主体。
所有的梦想被凝缩成“飞驰”,韩寒和他笔下的主人公都喜爱摩托喜爱跑车(赛车),一骑绝尘,远离熟悉的地方和人群,超越众生超越现实,无限的速度无限的疆土任由驰骋,极限濒死的刺激和晕眩如毒如幻,在如毒如幻中获得自由和主宰感觉,青春飞翔。韩寒选择赛车为业,他让笔下的主人公也去征讨世界,这便是他的第三本《长安乱》(2004)。少年得志,让他的文笔更为放纵,他大胆地以“反武侠”的形式来写武侠小说,周星驰的无厘头式后现代艺术给了韩寒太多的启迪。武林帮派之争、盟主之争、朝廷与江湖之争、宝剑之争,这些武侠小说中的情节要素都有;懵里懵懂的小和尚、精明古怪的小丫头、傻里傻气的师兄、偏爱护短的师父、糊里糊涂的前辈神仙、阴沉诡计的少庄主,这些人物类型俱全;这些人物和情节被搞笑揭短烩成一锅:争夺盟主大位的比武大会,武当以暗器取胜,少林以人多围困擂台饿死对方;“师父写下:时,空,皆无法改变,而时空却可以改变。这很难理解。我的早期理解是一个逗号可以改变一切,师父说:不,你仔细看…我跪在地上请求师父参破。师父说,看,其实是两个逗号。”[4]3-4《长安乱》多少是韩寒的王者之旅,他给自己加冕,肆无忌惮畅快地玩了一把武侠秀。
商业化的成功和读者的拥戴,韩寒在文学上越发恣意妄为,作品越来越呈现即兴写作的随意,小说没有完整的故事,也没有从头到尾贯穿下来的动机,情节是次要的,人物是次要的,目的是展示他确认的对峙而浑浊的世界,展示他对这个世界的播弄、诅咒和自我恶心。现实也给了他更为随意发挥的空间。在《长安乱》的后记中,韩寒说“最终要回到现实”[4]231。而现实越来越坚硬而峻酷,城市化工业化的快速推进,传统社会土崩瓦解,底层破碎,在拆迁造城中政府的力量越来越强势,资本的气焰也日益嚣张,卡拉OK、电子游戏、AV、选秀引导着全民娱乐时代到来,80后陆续走上社会,井然有序的社会已经不存,打工一代承受压抑与挣扎,独生子女孤独无依,没有归宿感没有幸福感,只有破碎漂泊。而网络技术的发展,这些叫做“苦逼青年”的也在网上集结,新的文化新的力量在形成。2006年,韩寒开博客,同年推出第四本长篇《一座城池》。在韩寒所有的作品中,《一座城池》是恶炒之始,举着“韩寒迄今最满意的里程碑式作品”[5]的广告牌,甚至连“贺岁”(贺岁巅峰)都扯上了。小说写“我”和“健叔”群殴伤人,逃到异乡,闲混中遇到大学生王超,三人结伴闲混。该书是韩寒的作品中最没有章法的,情节是随机的,带有韩寒看不起的本山小品的扯淡,要编排警察了来几页,要嘲笑行为艺术了来几页,要辱骂大学了来几页,要糟蹋爱情了来几页,要调笑百姓了来几页,就这么把小说混下来,小说时间失去了应该有的节律,情节段落缺少一致的长度比例,一个小叙事段落能撑多长是多长,三人吃包子就为争豆沙馅肉馅闲扯整整3页,人物也没有可以展开的幅度和深度,一种恶意充斥在文中,只有赤裸裸的诅咒叫骂,一种苟且媚笑在文中,只有本山小品拙劣生硬的“笑果”。后来还有《光荣日》(2007),一部不能言说不能深说的小说,几个伪装志愿者的年轻人来到乡村小学支教,他们造弹药建立独立王国,他们要干嘛?这部小说到底是要写成黑帮小说革命小说还是反乌托邦小说反纳粹小说?已出版的号称是第一季,就没头没脑的开始并结束了。读者为什么要买这样的作品?就因为是韩寒。80后、90后接连不断地涌上来,韩寒,这些前赴后继的读者给了你多大的宽容?好在作为作家,韩寒还是写出了《他的国——只属于我们的独唱团》和《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好歹主人公都有了姓名,他们是左小龙和路子野。
《他的国——只属于我们的独唱团》(2007),韩寒自称是“第一次写出这么完整的故事”[6],故事的完整性确实得到保证,小说开始左小龙和泥巴算是交了男女朋友,小说结尾两人分离,中间贯穿左小龙试图办自己的合唱团的过程,构成一个完整而有层次的叙事段落。既没有靠回叙七扯八扯,将时间不停倒回童年和学生时代,也尽量控制浮滑的段子帖子式话语。左小龙是一个堂吉诃德式的小英雄,生活在故乡亭林小镇,荒废的“亚洲最大”雕塑园的看守,二十左右的准男人,按男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喜欢骑摩托喜欢溜冰喜欢枪喜欢挥起指挥棒喜欢风骚的女人,心中期许自己做大事。该镇政府开发出一堆烂尾工程和污染严重的化工厂,外来务工人口大量涌入,污染导致生物变种,挺身而出反抗的就是左小龙,他制止杂货店主播放“钓凯子”之黄歌,砸污染环境的染料厂玻璃,蹭刮违规乱停的当官的大款的汽车反光镜,他要把外乡人赶出去,他要开着摩托飞驰到国道尽头。他的合唱团招募不到团员,爱他的女孩泥巴丧父后随母返乡离开他,他爱的女人爱上投资的老板离开他,亭林镇的动物变异结束,所有的变异动物都被吃光,吃了变异大动物的全部失明,在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中狂欢的全体镇领导游泳中触电死亡,左小龙也要远离他的亭林镇,一星萤火虫照耀他在迷雾中飞驰。在韩寒的笔下,亭林镇的现代化狂欢,以一种高康大式的荒诞夸张出乖露丑,从装腔作势的官员到为了捕食大动物要求印刷厂继续污染的群众,从新开印刷厂的剪彩仪式到波波杯合唱比赛,从“傻B呵呵”的雕塑园到官员们全体游泳触电而亡,这依然是韩寒的狂欢,他尽情戏弄和玩耍,肆意删改涂画现实,甚至将镇书记率领众官员游泳与伟人横渡长江拼贴,韩寒的发泄式反抗发展为这种波普拼贴,不但在艺术上有了进展,也有了更为开阔的主题,当然也有了更为明确的信仰与坚持——左小龙的、时代迷雾中的独唱团。
最能体现并证明韩寒的文学存在的,是《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2010):开着辆报废拼装车(1988年出厂的旅行车),路子野驶向国道318的终点,在路边旅店,一名叫姗姗的女子敲门为之提供色情服务,事后路子野得知姗姗已孕,警察扫黄两人被抓,先被放出的路子野接出这名叫姗姗、黄兰、田芳、38号、黄晓娜的孕妇,一个去接朋友,一个为孩子找爹,一路同行,两人相互剥洋葱一样交待出自己,途中娜娜做产检查出爱滋后失踪,路子野在那等了两年,等到一个电话一个婴儿。虽然韩寒说“我觉得这本小说是我最注意情节和人物的”[7],但情节一直不是韩寒的强项,这本长篇也没有紧张跌宕的情节设计,却比前作更为细密耐心而谙熟,一支录音笔头尾都能用得起来,晓得照应晓得一针一针丝丝相扣经纬缠密地写小说了。在开篇韩寒依然积习难改,不断出现调侃的段子,“这台旅行车是米色的,但是所有的女人都说,哇,奶色”[8]3;姗姗介绍全套半套之类服务项目,“我没有什么兴致,问道,你这里有四分之一套么”[8]6;还有警察扫黄作秀,让嫖客配合重来一次以便拍摄报道;还有红领巾绿领巾的时事性即兴调侃等等。但韩寒越写越放开,越写越自觉,越写越正经,越来越沉潜为扎实的写实,不再卖弄油嘴滑舌,不再随时将文字跳出来讥讽时事,不再叫骂,不再将小说变成投掷向社会的燃烧弹,将小说回归小说。他一向擅长的男性问题少年苦逼青年做了配角,做了妓女的配角,全书倒不是炒作所称的“公路小说”而是“妓女小说”,娜娜是韩寒迄今为止塑造得最为鲜明完整的人物,一个简单、纯真、傻气、衰运的妓女,一个圣洁的母亲,一个女苦逼栩栩如生,韩寒的文笔在回归经典的写实,在回归人道主义的悲悯,自觉不自觉地续接了《复活》、《羊脂球》、《茶花女》、《娜娜》、《月牙儿》、《丈夫》等大师经典的人道传统和人性基点,在《像少年啦飞驰》《光荣日》等中也都出现过妓女,《像少年啦飞驰》一凡的妓女老婆房事完了跟老公要钱,《光荣日》中米旗听到相中的妓女秦艺对客人说:“这几天危险,大哥你可别放里面”[9],那笔触将女人完全物质化工具化的,而在本书中,韩寒开始将人当人,在妓女的辛酸挣扎中体验现实的浓黑和人性的光亮,将柔软与坚硬、粗俗与抒情、疼痛与哄笑、无耻与神圣融为一体,在小说结尾“我带着一个全世界的孩子上路了”[8]196,“我从后座拿出了一个袋子,里面便是1988制造者的骨灰。在我心中,里面还有丁丁哥哥,10号,刘茵茵,我将他们撒在了风里。马上我知道了迎风撒东西是多傻的事,我身上沾满了他们的骨灰。我拍了拍衣服,想那又如何,反正我也是被他们笼罩着的人,他们先行,我替他们收拾着因为跑太快从口袋里跌落的扑克牌,我始终跑在他们划破的气流里,不过我也不曾觉得风阻会减小一些,只是他们替我撞过了每一堵我可能要撞的高墙,摔落了每一道我可能要落进的沟壑,然后告诉我,这条路没有错,继续前行吧,但是你已经用掉了一次帮助的机会,再见了朋友。”[8]197这是史诗般的笔触,韩寒为他的在路上的朋友们写着史诗,为时代写着史诗,苦逼们的史诗不是宏大的,但也是刀刻的,用屈辱画的,用命写的,是神圣的。“我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和文字写过小说,仿佛之前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迎接她”[8]1,这是韩寒的成长,预示他更为远大的文学未来。
从《少年啦飞驰》到《他的国——只属于我们的独唱团》,韩寒的小说与《三重门》中努力巴结上的传统经典文本完全切割,以一种我坏给你看的赌气撒气撒娇,凸显现实的灰暗与腐烂或是将现实变形得夸张荒诞。其实,阴暗与恶本是社会与人生本来面目之一,年轻人的理想膨胀后炸破或是不自知的意识形态固化,纯化美化之社会不可得,因而有了对现实的怨毒而极端化的戾气。韩寒的主人公都是失败的,他们的生活中没有希望没有道德没有光亮,一群苦逼,韩寒意欲以他们的失败索讨社会的罪责,挑衅这个社会。他不停地在文字中泼脏水扔石子,把自己弄脏跑进人群来向社会挑衅,他在文字中将现实变形、将现实夸张到可笑的奇观来强暴现实,发泄颠覆毁灭成了小说叙事内容也成了其文本风格。小说突出的是每一页的每个叙事段落的每句话的零碎的效果,这种文字效果类似段子和帖子,恶作剧、搞笑、插科打诨、贫嘴、恶搞,各种喜剧无所不用其极,《像少年啦飞驰》中农民将马赶上马路,政府迅速将马路改称公路,公路依旧跑马,交警制止,马主让他仔细观察,交警说:这是公的,能上公路;《长安乱》中释然师兄弟私探少林密洞,未及洞口不省人事,一直耿耿于怀心结不解,探洞遂成为人生目标,此洞却原来竟是少林厕所排气口;《一座城池》中班上最美的女生被传性交过滥得名“盆腔炎”,爱上她的男同桌被骗以为盆腔炎就是口腔炎,他找到机会第一次与意中人搭讪:同学,你盆腔炎好点了没有;《光荣日》中两条腿的狗做了学生老师,狗吃屎,一众学生吃屎;《他的国》中左小龙中指受伤,绑了支架只好一直竖着,他朝黑车司机们挥手,却被误解为挑斗;小说中的情节与语言大率都这样漫画化语录化段子化,“我最近穷,要钱没有,要命根子有一条”[1]41、“警察看老枪一眼,说:那你小子怎么不跳楼呢?老枪说:我不是文学青年”[1]69,这样的耍贫几乎每页都有,这种现场的即时的语言效果,当然是以丧失整体性为代价的,韩寒的小说在结构上不严谨,有如帖子连缀成文的散乱无章之弊。小说中此起彼伏胡涂乱抹的丑化和插科打诨式的笑料、驴头不对马嘴的错愕,形成韩寒小说的《十日谈》《巨人传》狂欢节式的狂欢叙事语法,韩寒将自己高举成狂欢节国王。富贵者天天狂欢,狂欢节是穷人、被压迫者、底层者的狂欢,颠倒、疯狂、混乱、痴迷、装扮、丑诋、傻笑、惊骇,华丽乔装与相互投掷(脏污),戏剧化与癫狂,道德与平庸突然休克,一切现实秩序和日常面目突然死亡,等级与管制失效,人人为所欲为,推翻与破坏被允许,“自由了自由了”,群体性的狂热席卷,梦想倏尔实现令人窒息,令人窒息的欢乐伴随着冲毁禁忌毁灭自己的战栗。
韩寒的狂欢叙事语法,引领了青年亚文化中的吊丝文化。跨进21世纪,80后、90后被抛进社会,社会已铜墙铁壁,“高富帅”与“白富美”横行无忌,“穷、丑、矮、挫、撸”的苦逼青年们,“房子票子车子面子妻子”生活压力严峻,四有“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变成四没“没钱、没背景、没希望、没未来”,读大学的混日子,工作了的“搬砖”,挣钱少、常过劳、事业爱情两渺茫。二代农民工或者农民工二代、寒门子弟,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都市,一只默默爬行的蚂蚁,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他而亮;美女如云,没有一个对他亲切;没有归宿感,只有存在的渺小无依卑微无力;没有幸福感,只有自尊的屈辱麻木漂泊倦怠,他们沉湎网游、盘踞贴吧、熟谙AV、诅咒这个物质化欲望化的世界,但却更为物质更为本能,渴望爱情却将异性完全工具化器官化,内心虚荣故作清高,懦弱却善良,他们在网络的暗角在时代的暗角鼹鼠般繁殖,建造着自己的通天塔。2011年,他们装好最后的塔尖,“吊丝”这词一出,天堂通达。“吊丝”一词最初是对“李毅吧”球迷的恶搞称谓,但李毅吧的球迷却领受了这个嘲弄,以此自称,这个词开始一路爆红网络。苦逼青年们在网络汇成吊丝军团,耀武扬威胜利凯旋阅兵狂欢①他们从百度雷霆三巨头吧(李毅吧、内涵吧、帝吧)奔突而出,以各种帖子网文横扫网络世界,形成吊丝专制,他们爆糗、比无聊、比惨、比贱、比恶心、比无耻、比猥琐、嘻哈、卖萌、显摆无知、捧日本AV女优、围观、混经验、无底线,他们爆对朋友最恶心的事(把鼻屎苍蝇放朋友碗里),报告理发遇上失足女赶紧回家取钱爽一回,他们爆各种隐私如第一次ML、第一次撸、一天撸几次、前男友女友照等作为投名状、他们也会发各种令人震惊的贫困图和真情图、他们会对00后早恋援交等作各种叹息。他们不断推出“你妹啊”、“你毛线啊”、286、你勒个去、吃饭ing、以及从“贾君鹏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到“元芳这事你怎么看”、“我也是醉了”等各种切口,以顽童恶作剧的心态,戏拟童年同伴被大人叫会游戏突然被打断的怏怏不乐,模仿儿童乐此不疲重复性的固执喊叫和傻笑来戏弄世界,以神秘莫解的切口增加小团体的神秘、封闭和时尚。。
随着吊丝从网络向社会的迅速扩展,它不但成为一种现象,也成为一种能够对人的行为与意识产生支撑与规范的力量,吊丝文化产生了。吊丝文化以阿Q“我是虫豸”自贱自污式的自嘲为话语样本并建构人际心理,沉湎于无奈无耻搞笑到底的糗百精神的狂欢,它的消解与败坏是双重的,既是在嘲弄自己在现实的挫败感,也是在嘲弄社会的主流意识,既是在消解败坏权力者,也是在败坏自己,它在犬儒中含混地遮掩着腐蚀着自己孤苦无依的个体独立性。苦逼青年们一起戴上吊丝的面具,强化自己的存在,以群体性来解除个体的软弱无力孤独无助,以自嘲自贱来消解自己的卑微和焦虑,以跪拜柔化现实的凶猛和狠毒。各种说教各种权力自然被消解,吊丝在他们创造的吊丝文化中挤得话语权,但这仅仅是在网络上的话语狂欢,在现实世界,他们依然苦逼。与漫画、BL、AV等消费文化共生的吊丝文化,既是反击,又是苟且;既是拯救,更是深陷;既是现实抗争,更是自我迎合;既在矫正自卑,更在给羞耻脱敏;既给时代带来更多的独立声部,也给时代增添更多的乌合;既给文化带来新意,又给文化传播爱滋。吊丝力量大,却是乌合的力量,是人性深处混沌未明的本我,理性的光亮幽微,是非理智的,是自我娱乐与消费自己,它不是创制公民、凝聚改革社会建设世界的力量,却有可能在集聚塑形潜在的暴民,在保钓中出现的打砸暴力和战争狂叫就是明证,这是吊丝的危局和困局,也是现实的危局和困局。人民日报也关注到此,认为“以这个词命名的亚文化流行,背后有复杂的社会心理因素。但对其中隐含的自我矮化,则必须予以批判与摒弃,它对青年精神的破坏力不可不察。”[10]
因为共同的背景和遭遇,韩寒所有的小说是互文的,他也有意识地将小说人物勾连,比如《光荣日》中的麦大麦是《他的国——只属于我们的独唱团》中左小龙的哥哥;《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中路子野提到袭击化工厂的朋友,给《光荣日》里麦大麦造炸药作暗示,路子野千里大跨越取回的朋友骨灰,也可以理解成就是激进抵抗者麦大麦的;《他的国——只属于我们的独唱团》的结尾,一直向往走通国道318横穿“他的国”的左小龙,告别亭林飞驰上路,《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中就是路子野的318之旅。韩寒的笔下就是一群苦逼,韩寒的小说是吊丝叙事,他的文本是吊丝文本。韩寒自称是“纯正的上海郊区农村吊丝,无权无势,白手起家”[11],他是吊丝文化的先知先导,他和苦逼青年吊丝文化相互倚重相互成就,当他成名后在自称小人物自称吊丝时,切声一片。确实,韩寒是吊丝出身,但他已然超越,这不单单是其身份地位与财富及影响力,更是其思想的进展。
韩寒的声音从一出现就是批判性的,向现实抗议,抗议的范围越来越扩大,他的小说都是论战性的,讥讽嘲笑现实中各种丑恶,他还以随笔杂文直接表达观点,比如《穿着棉袄洗澡》,在《通稿2003》(2003),更是大谈《教师的问题》、《军训的问题》、《语文的问题》、《历史的问题》、《大学生的问题》等等,全面向中国教育开炮。2006,韩寒开博,“韩白之争”爆发,韩寒以博文《文坛算个屁,谁也别装逼》所向披靡势如破竹,赤裸裸地詈骂“文坛算个屁,茅盾文学奖算个屁,纯文学期刊算个屁,也就是一百人手淫,一百人看”、“什么坛到最后也都是祭坛,什么圈到最后也都是花圈”[12],这些博文酣畅淋漓的骂阵,迅速得到80后、90后网民的拥戴,韩寒成为他们向社会请愿的代言人,此后相继出版博文集《杂的文》(2008)、《可爱的洪水猛兽》(2009)、《青春》(台湾2009、大陆2011),这些为他带来数亿点击率的博文,紧跟时事表态发言,表达对现实的不满,从上海的磁悬浮、京沪高速山东段的汽油、杭州70马,到富士康跳楼、《建国大业》、申讨百度等等林林总总,嬉笑怒骂,犀利绝杀,痛快而嚣张。这期间韩寒的赛车生涯也是风生水起一路凯歌,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还搞过唱片,并推出自己主编的杂志《独唱团》,沸腾的青春热血啊,自以为无所不能的自我膨胀,但现实和生命的时钟总会让人清醒下来的。
2012年元旦前,韩寒贴出“韩三篇”《谈革命》、《说民主》、《要自由》,这是韩寒的政治表态,完全不如期待的激进,他不认同现在的中国需要革命,提出“改良是现在最好的出路”[13]。自然,做这样的妥协与让渡,他提出条件“新的一年,我恳请官方为文化,出版,新闻,电影松绑。如能达成,从我而言,我承诺,在文化环境更自由之后:不清算,向前看,不谈其在执政史上的敏感事件,不谈及或评判高层集团的家族或者相关利益,只对当下社会进行评判和讨论。”[14]这是一种妥协,然而务实,在体制与民众间,韩寒选择独立,做第三个人。一路走来,从叛逆,韩寒走到了独立。叛逆更多的是发泄和败坏,而独立更多的是理性和建设。人们看到的是韩寒对体制的不满和批评,其实韩寒一直对群众(乌合之众、群氓)保持着警惕和批判,而且他对群众更为悲观,屁民随时可转换成暴民,他安排屁民暴民草民的一场场狂欢,《长安乱》中聚集在比武台下,《一座城池》中冲向化工厂火场观赏、城市不明爆炸秩序瘫痪全城哄抢,《他的国——只属于我们的独唱团》中争抢污染变异大动物、挤暴印刷厂剪彩仪式和波波杯歌唱比赛、围观迫使左小龙逃楼等等,韩寒笔下的群众盲目、短见、起哄、自私、奴性。韩寒在《长安乱》中说“其实人民是愚蠢的”、“群众真是闲的”,《他的国——只属于我们的独唱团》说“长脸才是某些老百姓的第一需要”,在《谈革命》中说“开玩笑,就算我认同革命,并在上海起义,而且还稍具规模,官方只要一掐断互联网和手机讯号,我估计不用政府维稳机器出马,那些无法用QQ聊天或者玩不了网络游戏看不了连续剧的愤怒群众就足以将我们扑灭,你也别指望着能刷微博支援我,你三天上不了微博就该恨我了。”[14]韩寒要求变革现实,但也抵制暴民排斥乌合之众,他希望自己是独立的力量,“谁弱小,我就在那里,它若强大了,我就去它对手那里。我愿牺牲自己的观点而争取各派的同存。”[15]但是,韩寒依然自称小人物,与小人物们套近乎,毕竟作为现实的群众,谁也得罪不起。名利包裹,庸众推举,如茧自缚,挣破这一切,断然与庸众分裂,叛逆自己,叛逆他所成长起来的亚文化群体,断然与自己和小群体的现实利益切割,不计毁誉,从零开始,重新出发,做一个独立的人,韩寒是否能如此决绝?
2000,《三重门》横空而出;2012,韩寒三十而立,“代笔门”、“小三门”踵接、韩寒粉丝分裂。曾经杯中窥人,人生不堪。而今现实依然重门,重门如关。韩寒作为“文二代”,就像他在读书时转学升学中借用父母人脉一样,在他写作之路的开始,总会有父母亲朋的照拂和资源可享。这个时代有谁能干净?谁不和现实明来暗去,勾勾搭搭。“淤泥解作白莲藕、粪壤能开黄玉花”,英雄莫问出处。韩寒作为一个泛文本,已存在中国十数年,一个给社会带来比照和审思的生命实体和话语实在,韩寒已是象征。三十而立,韩寒在主流化,主流化也意味着平庸与保守,从攻击转为守成,韩寒的价值与意义是否终结,都取决于他能否再次破茧而出。
2014年7月,韩寒导演的处女作《后会无期》与郭敬明的《小时代3》都已上映。《后会无期》票房近七亿,《小时代》系列总票房破了十二亿,《小时代》被讽为PPT式的物质崇拜,《后会无期》也被调侃成Word文档,它并没有带来什么新鲜的价值与影像。这两部电影都没能让人对80后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增添什么好印象。评论家朱大可认为,韩寒与郭敬明都是高度物质化的,大众文化形态一样,但价值观不一样,韩寒“他用通俗的语言谈民主谈自由,这些人类的共通价值,韩寒坚持这样的底线,而这个底线非常重要”[16]。认同赞赏韩寒的大佬不少,南方报系就一直在打造“公民韩寒”。韩寒的底线犹存,但,深度植根于消费主宰的大众文化,被大众文化裹挟,被既得利益裹挟,不停地换戴上“国民岳父”这样的衣冠,韩寒的独立性也越来越显得含混斑杂。这也凸显了大众文化的革命性与庸俗性、独立性与犬儒性共生互荣的时代症结,时代的进程也因之暧昧不明。
在《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中,韩寒借路子野之口说:“因为我坚信,世界就像一堵墙,我们就像一只猫,我必须要在这个墙上留下我的挠痕,在此之前,我才不会把爪子对向自己。”[31]这只猫还在挠墙,有时很敬业,有时很嬉皮,有时很疲累,有时在卖弄,有时在表演。韩寒希望:“当这个世界在我们手里的时候,我们留给我们下一代的,一定不能像我们的上一代留给我们的一样。”[8]87
那么,韩寒,挠吧。
[1]韩寒.韩寒五年文集:下册[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 2008.
[2]韩寒.韩寒五年文集:上册[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 2008.
[3]韩寒.正常文章一篇[EB/OL].(2012-01-18)[2014-11-8].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01280b0102e061.html.
[4]韩寒.长安乱[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10.
[5]韩寒.一座城池[M].南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06:封面.
[6]韩寒.他的国——只属于我们的独唱团[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11:扉页,8.
[7]王湛.最直接最粗俗地印证“书中自有黄金屋”[N].钱江晚报.2010-09-23.
[8]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
[9]韩寒.光荣日[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9:94
[10]李壹观.自我矮化可以休矣[J].人民日报.2014-12-02.
[11]韩寒.写给每一个自己[EB/OL].(2012-04-05)[2014-11-8].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01280b0102e061.html.
[12]韩寒.文坛算个屁,谁也别装逼[EB/OL].(2010-05-10)[2014-11-8].http://sh.sina.com.cn/citylink/ed/l/2010-05-10/16098378.html.
[13]韩寒.说民主[EB/OL].(2011-12-24)[2014-11-8].http: //blog.sina.com.cn/s/blog_4701280b0102dz84.html.
[14]韩寒.要自由[EB/OL].(2011-12-26)[2014-11-8].http: //blog.sina.com.cn/s/blog_4701280b0102dz9f.html.
[15]韩寒.谈革命[EB/OL].(2011-12-23)[2014-11-8].http: //blog.sina.com.cn/s/blog_4701280b0102dz5s.html.
[16]林春茵.学者朱大可:郭敬明“小时代”与韩寒“后会无期”[EB/OL].(2011-12-23)[2014-11-8].http://www. chinanews.com/cul/2014/06-07/6255409.shtml.
(责任编辑:李金龙)
I206.7
A
1001-4225(2015)05-0032-08
2014-09-04
孙曙(1968-),男,江苏盐城人,盐城高等师范学校中文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