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赵一帆
龙胆泻肝丸作为经典方剂,历来是“泻肝胆实火,清下焦湿热”的首选,但一则有关服用龙胆泻肝丸可导致肾衰竭致人死亡的报道却令这一方剂“声名狼藉”,甚至使中医药的名誉严重受损。传承几百年的经典验方有如此严重的不良反应为何却能沿用至今?又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龙胆泻肝丸的不良反应?这还要先从龙胆泻肝丸的出处说起。
关于龙胆泻肝丸出处,如今说法不一,目前公认的说法是龙胆泻肝丸出自名医李东垣(又名李杲,字明之,1180~1251,金元四大医家之一)之手,但李东垣当年创出的却不是“丸”,而是“汤”。
相传,李东垣是个心思极其缜密,用药也非常独到的人,对于一些病症,常有自己的思考与见解。当时的一些男人胯下总有臊臭,为尝试祛除异味,李东垣通过将陈自明(南宋医学家)所著的《妇人大全良方》的一副方子进行加减调配,创出了“龙胆泻肝汤”。
李东垣认为,肝经是经过人体性器官的,肝经一旦有火泻不掉,就会蔓延到阴部,产生臊臭味。针对这种局部性的实热症,不能一味地从头到脚来清火,而是应将药性引向肝经,把实热去掉。于是,他便借鉴了《妇人大全良方》中治疗“郁而生火,阴实化热”的方子,将性味苦寒的龙胆草入药,并通过组方配伍,将药力引到肝经。先处理掉肝本身的实热,药物的寒性再沿着肝经往下走,经过阴部的时候就将那里的火一并灭掉,异味也就自然消除了。这个有针对性的方子效果十分显著。
追溯龙胆泻肝汤的历史,距今已有700多年。古代医书中记载的名相同而组成及主治有异的“龙胆泻肝汤”共9方,其中以《医方集解》方最为流行。龙胆泻肝汤尽管功效显著,但服用却多有不便。因此后人才将其改变为丸、片两种中成药剂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特别是20世纪末,龙胆泻肝汤方被广泛地应用于包括外科、妇科、儿科、眼科、耳鼻喉科等临床各科,堪称经典验方。
2003年2月下旬,新华社记者的一篇名为《龙胆泻肝丸——清火良药还是“致病”根源》的报道,引起了医药界乃至全社会的轩然大波,也改变了龙胆泻肝丸的命运。文中指出,龙胆泻肝丸即使正常服用也会造成肾损害。包括一名作家、一位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在内的十几名患者,经肾穿刺检查,被确诊为马兜铃酸导致的肾损害,而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有过或长或短的龙胆泻肝丸服药史。当时,龙胆泻肝丸被称为“袪火良药”,国内有多家药厂在同时生产此药,其中也不乏百年老字号药厂。这则报道动摇了国人固有的“中药没有毒副作用”的传统观念,也引发了舆论对中药究竟是精华还是糟粕的激烈辩论。
“是药三分毒”的说法古今皆有,中药材无论是煎服还是制成丸散膏丹,都经过了配伍和加工炮制,以及无数次的加减修订,已经在尽量提升药效的同时最大限度降低其毒性,减少不良反应,但中药材仍有毒性,这确是不争的事实。令人费解的是,使用了千百年的验方为何出了问题?是之前没被人发现?还是配方本身原因?真相很快浮出水面。
龙胆泻肝丸含有“关木通”,这味药含有马兜铃酸成分,是致肾损害的主要原因。通过大量细致的文献调研,学者们发现,在民国以前的古书上,无论是龙胆泻肝丸还是龙胆泻肝汤,药方中记载的都是“木通” 或“白木通”,压根儿就没有“关木通”,而国家药典中却明确注有“关木通”一味。如此毒性药材何以进了国家药典?据知情人讲,上个世纪30年代以后,关东出产的关木通陆续进入关内,逐步在全国普及,而当时龙胆泻肝丸需求量大增,常用的白木通则由于货源较少,不能满足需求,于是这两种同名不同属的植物便交替“上场”了,到上个世纪70年代关木通干脆被写入了国家药典。
关于马兜铃酸之害,早在1997年,天津某企业生产并出口日本的一种中药复方制剂就在患者中产生了肾损害病例。当时,天津中医学院受委托对这一制剂进行科学分析。结果发现:该药中存在含有马兜铃酸成分的“关木通”。时任天津中医学院院长的张伯礼和博士马红梅对“关木通”毒性进行了专项系统的研究,证实了关木通确实可以导致肾脏损害,由“关木通”组成的复方也可以损害肾脏,而且关木通的剂量与肾的损害没有直接关系,长时间小剂量服用也可对肾造成损害。关木通为马兜铃科,含有马兜铃酸;而白木通为木通科,不含马兜铃酸,是安全的。1998年,张伯礼等人向国家药典委员会建议,在2000年药典修改中增加“关木通损害肾脏”的内容。同年,科研小组向国家药监局建议,凡是中成药内有“关木通”者,一律恢复为“白木通”。然而,由于人们的认识未及时转变,一些厂家仍按照药典标准生产,才导致了一桩桩悲剧继续发生。
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龙胆泻肝丸导致肾损害”的风波,似乎由国家有关部门将“关木通”从《中国药典》中替换为“木通”而画上了一个算是圆满的句号,但龙胆泻肝丸这剂良药却被“乌龙”逼上了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