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荣贤,李满花,王宏义
(黑龙江大学信息资源管理研究中心,哈尔滨,150080)
“现代意义的图书馆区别于古代图书馆的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它更加重视文献利用,为此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关注文献的管理和传递服务”[1]。现代图书馆的另一个特征是强调馆员的职业化。事实上,现代图书馆产生的“社会背景是欧洲工业化以及由此而来的社会分工与社会重组”[2]。这两个特征意味着:“文献的管理和传递服务”(简称文献服务)必须由职业化的馆员去完成;反过来,职业馆员的主要担当就是文献服务。然而,文献服务并不能完整地界定图书馆的内涵,职业化也不能框限作为“人”的馆员的本质。本文拟在对图书馆文献服务以及对馆员职业定位进行反思的基础上,追问图书馆在文化建构上可能存在的空间和境界,从而揭橥图书馆应有的文化品位和社会担当。
早在1808年,首次提出“图书馆学”概念的德国学者施莱廷格在《试用图书馆学教科书大全》一书中指出:“图书馆学是符合图书馆目的的整理方面所必要的一切命题的总和。”[3]相应地,图书的配备和目录的编制技术,构成了施氏所谓“图书馆学”的主体内容。今天,“文献”一词正在被数据、信息、情报、知识等概念所取代,但从操作技术的角度掌握文献(或数据、信息等)收集、整理、保存和利用的专业知识和业务技能,仍是图书馆工作和图书馆学教育的重要内容。例如,数字图书馆被定义为:“是指根据一定的采购方针和标准收集电子格式的文献,在数字化和网络化环境下对这些文献进行加工、整理、保管,并提供给特定用户群体存取利用的机构或服务。”[1](56)显然,数字图书馆改变的只是传统图书馆的纸本文献对象,但收集、整理、保存和利用的“服务”本质并没有改变。
当文献服务成为图书馆的根本定位,文献收集、整理、保存和利用的技术遂成为图书馆工作的根柢,图书馆学则主要生成具有操作指向的实践性知识,从而确立具有可操作性的真理标准。而文献组织与整理技术又是众多技术的核心,“知识组织整理方法是图书馆学最富有生命力和动态性的领域之一”[1](32),它主要包括分类法、描述法、编码法和引文法,等等。例如,始自20世纪60年代的机读目录编码技术和始自90年代的元数据编码技术,就是图书馆的重要编码方法。这一认识“从根本上说是把科学看做一种实现目的的手段,而不是获得知识”[4],即把图书馆学看作一门实现文献服务目标的工具性手段,图书馆“科学”变成了有关文献收集、整理、保存和利用的“技术”。然而,技术只是在常识的水平上理解图书馆,只能解决图书馆的具体问题,况且信息时代的技术主要由计算机技术、互联网技术和通讯技术构成,这些技术并非图书馆界的擅长。这也是图书馆学期刊日益沦为计算机科学的普及性刊物,图书馆正在被信息中心合并以及可能被谷哥取代的主要原因。
技术是一种工具,它是建立在“计算理性”之上的,因此,最有用的技术被认为是最确当的技术。当图书馆充斥着对“效用”的追求,图书馆学就被简化为如何计算出一个文献服务效率最大化的目标,以及达到这个目标的可行路径的分析。于是,成本效益分析法(cost-benefit analysis)、帕累托最优(Pareto Optimality)等经济学原则成为衡量图书馆服务价值的主要方法。
我们知道,近代西方科学旨在“去掉一切个人的因素,说出人类集体智慧的发现”[5]。科学的这种“公度性”是以理性逻辑为支撑的。同样,图书馆的技术性和功利取向也是建立在理性逻辑基础上的。例如,《文献著录总则》《检索期刊条目著录标准》等各种标准以及《中图法》《图书在版编目数据》等虽无其名但有其实的各种标准,都反映了对“公度性”的追求。如《中图法》就是用人工语言以及符号化的分类代码,以克服自然语言的“个人因素”,从而显现其公度性的。由此形成了一套貌似精准,实质僵化的技术系统,本能地抑制着人的创新精神,人成了系统的奴隶。
综上,将文献服务定位为图书馆工作的主要甚至唯一内容,必然导致对技术的向往以及对效益的追求,而技术和效益又是以理性逻辑为前提的。它只重视物质层面上的技术性和实用性,而不能回应精神层面上的文化问题;它理性有余,却缺乏美、善和形而上的哲学思辨,图书馆成为与人文精神相分离的一个技术工种,失去了文化品位。正如谢拉和克里夫兰曾经指出的:“从50年代到60年代,我们过分关注的是技术的作用,并相信技术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现在我们意识到,在谋求利用人类所有知识的进程中,不仅存在着技术,而且面临着文化的、哲学的、心理的等各种障碍。”[6]
图书馆的文献服务定位,必然导致对馆员的职业化诉求。在职业化的意义上收集、整理、保存和利用文献(包括“电子格式的文献”),成为馆员的主要担当。其隐含的基本判断是:文献服务是专门性的图书馆业务工作,需要有职业化的馆员来充任。它是在类似“谁能操作蒸汽机”的担忧之下,思考“谁能胜任图书馆的文献服务工作”的结果。因此,迄今为止的图书馆学教育十分注重人力培养,具有明显的职业培训,甚至艺徒培训的性质。早在1887年,“世界上第一所图书馆学院在哥伦比亚大学建立。这是一所职业培训性质的学院,以技术操作与管理为主要内容”[1](133-134)。同年,美国图书馆学家杜威在世界上第一个图书馆学专业学会——美国图书馆协会——成立大会上欣喜地宣称:“图书馆工作成为专业化职业的时代终于到来了,今天的图书馆员可以实实在在地把自己的工作称作职业。”[1](18)这表明,有一批人掌握了特定的专业知识和业务技能,能够适应文献收集、整理、保存和利用的图书馆一线工作,他们的librarian(图书馆员)职业身份获得了社会的承认。其历史意义在于:第一,社会认同了图书馆工作的专业化和复杂性;第二,限定了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从事图书馆工作。
时至今日,将图书馆学教育的“根本目的”定位在“为图书馆职业培养专业人才”[7]的层面上,仍然是图书馆界的普遍心声。中国图书馆学会2007年年会亦曾将“我国图书馆学专业教育与职业需求”列为会议主旨报告之一[8]。而成立于1928年,“以研究为主,招收研究生”[1](134)的美国芝加哥大学图书馆学院于上世纪90年代停办的象征意义在于:图书馆学的理论思考和人文精神的训练,并没有构成图书馆的重要旨趣。“图书馆学教育比较注重学科教育,而对‘面向职业’重视不够”[7]的现象依然频致质疑。因而,馆员职业定位的不足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从择业标准来看。在职业定位下,馆员从业的第一动机是为了获得满足个人谋生所必须的生活资料。充任馆员之职,是因为不能找到比馆员更好的谋生手段,而一旦有更好的机会就会义无反顾地跳槽走人。总之,是或不是馆员,都是根据自身周遭“语境”精确算计的结果,馆员和图书馆事实上形成了基于利益考量的合同关系。因此,一旦图书馆不景气,谁也靠不住。反过来,一旦图书馆待遇优渥,又会人人趋之若骛。
其次,就从业心态而言。职业规范规定了具体的岗位职责和程序,馆员以极其理性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工作,哪些是必须完成的份内之事,哪些属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份外工作等,无不盘算得一清二楚。哪怕是“忘我工作”,也是出于更大回报的功利目的,而与“爱岗敬业”或“为事业奋斗”无关。馆员从事的只是既定的程序性活动,既没有情感、操守和信念可言,也与创造性无涉。
“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9],是马克思提出的“完整的人”的目标。“完整的人”要求业务知识技能与人文精神的综合平衡,而“职业人”以专业知识为原则追求“正确”和“有效”,却丧失了“完整的人”的素质、教养和境界。就馆员而言,职业定位没有意识到馆员首先是“人”,必须在专业能力和业务技能的基础上,考虑其自身作为人的全面发展问题。而馆员的全面发展,又是与追求图书馆文化建构的事业定位相鼓桴的。
围绕收集、整理、保存和利用而展开的文献服务,无疑是图书馆的重要内容,甚至“重藏轻用”的古代藏书楼亦不能回避这些基本工作。然而,馆员在文献收集、整理、保存和利用的每一个环节中,都广泛涉及文献背后知识的本质是什么,什么是有用或有效的知识,知识是如何被认识的,众多知识门类的总体结构及其层次关系是什么,实然存在的“天下”知识是合理的吗?其应然取向是什么等问题。例如,“美国早期公共图书馆并非他们所声称的那样以大众教育为目标,也并非是客观和中立的,它们的真正意图是对新移民进行意识形态的同化(即控制),维护已经建立的社会秩序”[1](142)。而西汉刘向图书馆工作的实质则是要通过文献整理,纠偏“不复仲尼法度”的文化现状。显然,图书馆在从事文献服务工作的同时,也表达着对社会文化的自我理解。它从人类社会文明的高度,反思现实文化的不足,并指呈一个应然的理想状态和超越指向。因此,以文献服务为显性特征的图书馆,本质上也是一种文化建构,文献服务本身远远不能定义图书馆的全部内涵。总体上,以文化建构为指向的事业定位,包含着对社会文化的反省,肩负着文化境界与社会风气的引领和重建,具有批判性、超越性和创造性的特点。
首先,追问技术背后的人文信念。
围绕文献收集、整理、保存和利用而生成的各种技术是图书馆从事文献服务,实现其职业诉求的基本依据。图书馆既是职业更是事业,图书馆技术不仅是实现文献服务的利器,而且是规划社会文化愿景的依凭。这就需要对技术背后的人文信念予以反省,而不是将思考重点放在如何完善技术上。例如,对图书分类法的研究,主要是从标引的准确性、文献揭示的全面性以及检索的有效性等角度着眼的,仿佛只要抓住了分类法的形态特征和结构规则就抓住了它的本质。然而,以DDC和《中图法》为代表的中外主流分类体系,都是以文献的学科属性和主题概念的逻辑类项为根柢的,它在组织与整理文献的同时,也在声称着一种文化信念:文献所记录的知识本质上是一种学科化和逻辑化的存在。例如,《中图法》将《易经》分到哲学类,将《诗经》分到文学类,就是对儒家经典的知识化处理。相反,传统四部分类体系始终强调儒家经典的信仰内涵,并通过分类、序言、提要、案语等技术手段时刻提防着信仰堕落为知识。例如,《四库总目·易类小序》曰:“圣人觉世牖民,大抵因事以寓教。《诗》寓于风谣,《礼》寓于节文,《尚书》《春秋》寓于史,而《易》则寓于卜筮。故《易》之为书,推天道以明人事者也。……夫六十四卦《大象》皆有‘君子以’字,其爻象则多戒占者,圣人之情,见乎词矣。”这是认为,作为事实知识的《诗》之“风谣”、《礼》之“节文”、《尚书》和《春秋》的史实以及《易》之“卜筮”,都是为“觉世牖民”的价值信仰服务的。显然,不同的技术表达着不同的文化判断,这是一个比如何完善技术本身更具精神内涵的思考维度,也见证了图书馆在文献服务的基础上,完全有可能肩负更多的社会责任和文化担当。
其次,反思文献传递的效益导向。
文献传递效益最大化是通过完善工具性的技术为前提的。例如,对《中图法》的一再修订,就是要对作为分类工具的《中图法》从标记制度、仿分、复分、类目设置等各个层次予以检讨,从而做出以“进一步完善”为指向的修改,但《中图法》从学科化和逻辑性的角度定位文献本质的认识则得到了一以贯之的秉承。然而,学科、专业、课题乃至著者或书名笔顺等,都可以成为文献组织的依据;语法、语用和语义则都有可能成为文献组织的有效视角。1933年问世的《冒号分类法》,也宣告了学科化并不具有必定和当然的唯一合法性。显然,效益导向是一种事功导向,当下有效性是其反省的唯一维度,从而也遮蔽了事功背后的社会文化责任。事实上,分类法既是文献服务的工具,也是文献总结系统和文化反省模式。相应地,图书馆既是文献服务机构,也是文化建构系统。总体上,职业定位视野下的图书馆的效用是由技术的精进(如引进计算机和网络技术)得以保障的,而这又反过来强化了图书馆文献服务的职业定位,图书馆丧失了应有的人文维度,与理想、信念、价值观、人生观失去了应有的联系。
最后,超越理性逻辑。
图书馆工作的本质是鲜活的人(馆员)为鲜活的读者提供鲜活的文化和智力支持,但职业导向下图书馆的技术取向和效用诉求是建立在理性逻辑基础上的。
一方面,理性逻辑只看到了文献所记录的学科化和逻辑化的知识,而忽视了作者浸润在字里行间的思想、信仰、激情和人生体验等内涵。“文献是记录有一切知识的载体”的定义,也强化了这一认识。于是,读书就是为了“求知”,去图书馆就是冲着“科学文化知识”。其基本信念是:文献的本质就是知识,知识是学科化和逻辑化的存在,学科化和逻辑化的知识是人类文明的核心和本质。然而,一个人的全面发展不仅要靠知识,而且要靠理想人格和道德境界。“当今人类所面临的种种危机和困境,在于人认识外物的知识与体悟内心的知识的不和谐,造成了人所应有的内在力量、能力和智慧与关于自身所达到的认识之间的巨大落差”[10]。相应地,图书馆需要反思对文献的知识定位,思考自身的文化建构责任,重新明确工作的方向。
另一方面,理性逻辑满足于建立一套僵化的概念系统,并默认所有的图书馆都可以而且也应该共享同一操作系统。例如,中国《文献著录总则》及其分则,本质上乃是《国际标准书目著录》的翻版,从而在“与世界接轨”的名义下,放弃了对自身特色的追求。同样,图书馆学也共享一套学理体系和概念框架。1925年梁启超在中华图书馆协会成立大会上倡言“建设出一种中国的图书馆学来”[11]的学术诉求迄今尚未告成。这说明,图书馆理论与实践走向了一种超越个体精神和社会历史情境的同质化存在。它无视理论和实践的主体是人,人是具有思想性和创造性的主体,也没有意识到社会历史语境对理论和实践的背景意义。它进一步遮蔽了图书馆(学)的应有境界,无法体现出图书馆(学)的文化关怀。如中国古代的“提要”强调知人论世,重视作者主体(人)及其生存境遇(世)对于文献创造的前提性,也说明文献所记录的并不完全是学科化和逻辑化的僵硬的知识。相应地,持守理性逻辑、追求客观化的现代“摘要”,并不是不证自明的“公理”。遗憾的是,并非公理的“摘要”却占据了公理的地位,成为独步中西的主流话语。
馆员是图书馆的主体,决定着图书馆发展的可能境界。在职业定位视野下,馆员只要完成了规定的任务,也就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事业定位下的图书馆强调在文献服务的基础上积极参与社会文化的建构,馆员不再是文献服务的既定程序的执行者和现有理念的接受者,而必须充分发挥自己的主体能动性和创造性。诚然,每一个馆员都首先应该具备各种专业性的知识素养,然而,仅仅通过专业知识和技能诸要素的简单堆积,并不能应对不断发展和变化的图书馆工作。例如,图书馆从传统的手工操作向电子化操作的变化,需要馆员研究新问题,探索新理论和新方法。又如,针对不同读者类型也不存在可以直接套用或“拿来”的成规。
总之,事业定位视野下的图书馆是在文化和“人”的高度来思考与言说的,馆员必须具有高度的自主性和创造性。例如,现代西方式的图书馆学持守客观性的信念并默认“作者已死”,“作者”并不构成研究的对象。事实上,作者积淀为文本的精神产品,并不局限于客观性的“知识”,而是包含着作者的情感、审美、理想、信念等非客观化的心性内涵,这就需要探究作者文化创造的内在动机和心路脉络。为了实现文献服务的效益导向,“读者”(或用户)虽然是现代图书馆学的关注对象,但只是被理解为接受客观知识的容器,“如同申农通讯模型中信号的接受者一样被动”[1](151)。并且,读者仿佛只需要理性和逻辑化的知识。事实上,现实中的读者都是一个个能动的主体,不仅需要“知识”的武装,更需要“文化”的熏陶。
无疑,文献不仅记录着逻辑化和理性化的僵硬知识,“理性”也不能概括作者和读者的全部本质。同样,馆员也是能动的主体,应该以创造性的思维,揭示文献中的文化(而不是僵化的知识),思考图书馆如何突破文献服务的本能局限,提升读者的文化品位与思想境界。“人的发展是21世纪社会现代化的主旋律,人的现代化在社会发展中具有战略价值。因为现代化的根本动力来自于人的伟大创造力,而现代化的根本目的正是为了人类的全面发展”[12]。就此而言,事业定位视野下的图书馆的文化建构,一是要突破对“人”(作者、读者、馆员)的理性定位,从而积极回应“全面人”的本质;二是要突破对文献的知识定位,从而揭示文献背后的文化内涵,它涉及从知识论小视野到文化论大视野、从理性人到全面人等一系列根本性的观念转变,因而也超越了在有限时空精确限定下的逻辑分析以及对因果关系的理性追问。
在职业定位视野下,文献服务成为图书馆的主要目标,馆员成为掌握文献收集、整理、保存和利用等各种技术的理性“人”,既缺乏生气和乐趣,也缺乏对主体能动性和创造性的激发。它只看到了文献的知识内涵以及知识的逻辑性和实证性特征,并造就了一种凝固的图书馆操作范式和僵化的图书馆学理论体系。图书馆工作成为与人的内心世界无关的机械化和格式化过程,图书馆学也流于平庸,失去了应有的人文意蕴和文化内涵。然而,文献不仅记录着客观化的知识,而且承载着主体性的人文精神。以文献为内容、以人为对象的图书馆,既要从事文献服务工作,从而传递知识,也要揭示文献中的精神内涵,兑现其文化价值。因此,图书馆既是一种职业,更是一种事业,馆员既需要从事理性逻辑的文献传递与知识服务,也需要在人的生命本质和社会关怀的高度从事文化建构。
另一方面,职业定位与事业定位并不矛盾,事业必须奠基在具体职业之上。同样,馆员既有学习业务知识和技能以便从事文献服务工作的需要,也有将个人的全面发展熔铸于文化建构的需要,这两者是统一的。但是,在过分强调文献服务和职业定位的今天,馆员如何提升自我境界从而回应更为宏大的社会文化问题,应成为学界关注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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