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晶芙
(中央歌剧院 北京 100020)
人性的黑暗与光辉
——浅谈《萨勒姆的女巫》人物形象塑造及艺术特色
施晶芙
(中央歌剧院北京 100020)
作为阿瑟·米勒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萨勒姆的女巫》一直被认为是剖析人性的著作。他不仅借古讽今抨击社会问题,更进一步深刻挖掘了事件背后人性中的善与恶。本文选取了其中的主要角色进行分析,力求将人性的复杂性展现给读者。
阿瑟·米勒;《萨勒姆的女巫》;美国文学
一
阿瑟·米勒无疑是现当代美国戏剧史上的一位代表人物。他与挪威的易卜生一样,被视为社会问题剧作家。他的作品简洁而犀利,直指人心。他主张严肃的戏剧,注重作品的社会性,致力于对当代不合理的社会现象、价值观及道德观进行抨击,所以被称为“美国戏剧的良心”。
《萨勒姆的女巫》这一中文剧名,是1981年在上海人民艺术剧院中国首演时为了吸引观众而修改的。原名The Crucible翻译成中文为“炼狱”或者“坩埚”,在英文中蕴含着“严酷的考验”的含义。这部戏是对于当时的重大政治事件,即“麦卡锡主义”,进行最直接、迅速的反击,如他自己所说“这是一部有针对性的戏”。1
当时,大批进步人士受到了“麦卡锡主义”的迫害,阿瑟·米勒本人也因早期曾参与左翼文艺活动而一再受到传讯。但是,最令阿瑟·米勒感到震惊和痛心的,不是政府这种空穴来风的政治迫害,而是向当局告发他的正是他当时的一位文艺界的好友。这个事件直接刺激着阿瑟·米勒,将二百多年前发生的著名的“萨勒姆驱巫案”和现实联系起来,写下了此剧。
阿瑟·米勒在谈及本剧时说:“我的目的和兴趣要宽阔得多,我所思虑的也要深远得多。”2“下面就要开场的这出萨勒姆悲剧,是从一种似是而非的谬论发展起来的。我们今天依然生活在这种似是而非的谬论的钳制下,而且我们还没有希望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3这句话直接点明了作者抨击“麦卡锡主义”的目的,而后面一段则显示出了作者作为一名具有人文关怀的剧作家更深刻的一面。“但是,逐巫行动不仅是一种镇压行动,而且显然也给每一个人一个期待已久的机会,得以借控告无辜的人为口实而竭力坦白自己的错误和罪恶。”4“邻居之间的宿仇旧怨现在得以公开表露,相互不顾圣经仁慈的训令而采取报复手段。”5这两段评论,充分地表现出作者不仅仅是针砭时政,而是通过这样极端的事件来挖掘人性中的善与恶,并进行反思。
这部作品的上演,在当时的美国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以633场的连演记录6成为了百老汇舞台上经久不衰的一部经典作品。
二
本剧一共四幕,以传统的现实主义风格写作而成,一幕到四幕对应着发生、发展、高潮、结尾。语言精炼,结构严谨,有很强的戏剧性。作品延续了阿瑟·米勒的一贯风格:矛盾冲突强烈,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但是,与其他剧本不同,这部作品在第一幕出现了一些评论性的语言。虽然它在整个剧本中所占的比例不大,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效果。它除了交代了人物历史和故事背景,还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和观点,最重要的是,它让读者带着思考、带着态度去观察这件疯狂的闹剧,就像是在阅读一份历史档案。这样的间离有助于读者有意识地保持头脑清醒和客观,冷静地参与到事件当中,而不是仅仅把这部戏剧当成一个故事。
有关此剧的历史背景需要补充的一点是:17世纪,美国是政教合一的国家,而清教是它的国教。清教宣扬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进入天堂,主张现世财富的积累,提倡克制欲望,勤奋节俭。本剧的审判正是基于这种政教合一的制度,而导致无法实现法律的公平。
恩斯特·卡西尔在《人论》中曾说过:“人之为人的特性就在于他的本性的丰富性、微妙性、多样性和多面性。”7在这个剧本中,最直接体现作者对人性剖析的就是男主人公约翰·普洛克托(John Proctor)。他在所有的角色里最为丰富,是一个集各种矛盾为一体的角色。他虽然有信仰,但并不虔诚;虽然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但又有着很多糟糕的缺点。人性的黑暗与光辉,在这个人物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他是那种身强力壮、心平气和、不随波逐流的人,拒绝支持那些派性很强的人,由此没法不招来他们的痛恨。”8“他是个罪人,一个不仅违反当时的道德风尚、而且违背自己想象中的体面行为的罪人。”9“普洛克托在萨勒姆受人尊敬,甚至叫人畏惧,结果连他本人也把自己看成是一个骗子。”10这几句话刻画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庄稼汉的形象:他正直、善良,不愿参与派系斗争,是个受人尊重的好人;但是他又不是完美的,他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和宗教信仰,所以即使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并不看得起自己。这几句简单的描写,为读者树立了一个最普通又最真实的“人”的形象。他的丰富性和多面性,体现在他人前人后的两种作为:人前是正直的庄稼汉,人后却是犯了“奸淫罪”的背叛者。
但是,当事情失去控制,他为了拯救妻子和邻居,决定把自己的丑事公布于众,如他自己所说:“我给我的名誉制作了一口丧钟!”11他在自己的名誉和良心中做出了选择。面对死亡,虽然他的求生本能逼迫他放下骄傲乞求生存,承认一件自己不曾做过的事——因为对他来说,多一件丑事也不会使他的罪孽加深更多,但得知忏悔书要公布于众时,他愤怒地把它撕毁了。他珍惜自己及朋友的名誉,即使失去生命,也要让高贵的灵魂如圣徒般体面地走进天堂。
在本剧中,最主要的线索就是普洛克托、妻子伊丽莎白(Elizabeth)和情人阿碧格(Abigail)之间的三角关系。这个三角关系是整个事件的起因,之后发生的所有疯狂事情都由此衍生而来。
普洛克托的妻子伊丽莎白是个虔诚的清教徒。由于她的身体不太好,并受清教徒禁欲主义的影响,她对普洛克托比较冷淡。从现代人的角度来讲,普洛克托是个正值壮年,精力旺盛的男人。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他们的夫妻生活必定会产生冲突。在发现丈夫的背叛后,伊丽莎白虽然很痛苦,与丈夫疏远,但是她在关键的时候(在法庭上)依然愿意为了维护丈夫的名誉而撒谎。这一点也许在现代人眼里并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但是对于一个恪守清教的女人来说,如此的谎言足以让她在上帝面前转身落入地狱。
普洛克托和伊丽莎白之间是非常微妙的,除了共结连理时的爱情外,在共同生活了多年后,他们之间还多了一些复杂的情感。普洛克托一方面难以忍受妻子身为清教徒的冷静和淡漠,另一方面又对于她虔诚于宗教而心生敬畏。这种情感导致了他在家中时常觉得压抑。当一个狂野而热情的年轻姑娘阿碧格投怀送抱时,他自然无法把持。
阿碧格是一个十七岁的年轻姑娘,她爱上了自己的雇主普洛克托,并且在一段时间里与他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当伊丽莎白发现后,她被解雇了。因此她怀恨在心,想让黑人女佣蒂图芭(Tituba)诅咒伊丽莎白死亡,并取代她和普洛克托一起生活。随着逐巫行动开始失控,她看准了村民心中的自私、恐惧和无情并加以利用,诬告伊丽莎白,将她投入监狱。当自己被情人普洛克托当众无情揭发后,她为了自保,连情人也不放过。
对于普洛克托来说,和阿碧格的私情只是一个男人常犯的错误,在他醒悟过来后,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离开阿碧格。而对于一个生活得并不开心、一心向往爱情的孤女来说,抓住爱情似乎成为了她通往幸福的唯一途径。在清教主义统治的年代,通奸是需要受到严惩的。因此,这个失去童贞又被情人抛弃的女子在内心的欲望和恐惧的推动下,一步步开始了疯狂的报复行动。
随着事情的明朗化,作为“驱巫案”关键人物的朗普洛克托的一举一动扣人心弦。在第二幕中,普洛克托对于告发阿碧格还犹豫不决。这样的态度,不仅又一次伤了伊丽莎白,也使事情没有及时得到制止。当伊丽莎白被捕,普洛克托的自责和懊悔促使他不能再无视自己的良心,决定要把自己的罪行公布于众,将自己无辜的妻子救出监牢,并结束这场荒谬而疯狂的审判。但是他的坦白反遭诬陷,导致自己也面临绞刑的判决。
事情的发展和主人公的行动相互作用,联系非常紧密。事情的发展推动着主人公行动,从开始的消极应对,到最后的积极反抗。虽然从表面看来主人公的语言和行动并没有左右事情的发展,但是他所说出的每一句重要的话和所做的每一个重要的决定对周围的人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普洛克托作为这部戏的核心人物不仅仅在剧情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更是作者在此剧里剖析人性的一个代表。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他会因自己的欲望犯下错误,也会凭自己的良心做出选择;在面对生死时,他因为求生的本能而企图苟且于世,但又因为信仰而放弃生命来保存自己与朋友的尊严和名誉。
三
一个地位卑微的女仆,居然能主宰着整个萨勒姆镇人的生命。这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然而,残酷的事实却如此:19个无辜的人被绞死,156人遭逮捕审查。12古往今来,人们将矛头指向“阿碧格”,因为人们害怕承认,真正的罪魁祸首来源于自己人性中的黑暗——自私、恐惧、贪婪和冷漠。《萨勒姆的女巫》将这一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在人们面前撕裂开了。什么是人性的光辉?就是虽出于动物本能而趋利避害,但仍会因信仰或道德或感情等某些看似虚无缥缈却真实存在的东西而自愿放弃生命,从而保存自己的精神领域不受浸染。正是这一点,使得人与动物产生了本质区别。
“在《萨勒姆的女巫》这部悲剧里,我们感受到了人的卑鄙、堕落,也感受到了崇高、坚贞。”13无论在哪个年代,都会有人因为利益而伤害他人,这是人性中不可避免的黑暗;但是,总是会有人用自己高贵的灵魂与之进行反抗,这便是人性的光辉。
[1]宫宝荣.外国戏剧鉴赏辞典·卷三(现当代卷)[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
[2]阿瑟·米勒.萨勒姆的女巫[M].格绍武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3]吾文泉.跨文化对话与融会:当代美国戏剧在中国[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4]董小川.20世纪美国宗教与政治[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5]徐晓钟.走上绞刑架的胜利者——萨勒姆的女巫观后[EB/OL]http://www.cnki.net.
[6]刘明厚.西方悲剧导读[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1.
10.阿瑟·米勒著,梅绍武译,《萨勒姆的女巫》,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4月第一版,第35页.
11.阿瑟·米勒著,梅绍武译,《萨勒姆的女巫》,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4月第一版,第169页.
12.吾文泉著,《跨文化对话与融会:当代美国戏剧在中国》,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11月,第27页.
13.刘明厚著,《西方悲剧导读》,文化艺术出版社,2011年版,第241页.
J522.1
A
1007-0125(2015)02-0038-02
1.宫宝荣主编,《外国戏剧鉴赏辞典》卷3,现当代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年4月第一版,第722页.
2.宫宝荣主编,《外国戏剧鉴赏辞典》卷3,现当代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年4月第一版,第724页.
3.阿瑟·米勒著,梅绍武译,《萨勒姆的女巫》,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4月第一版,第13页.
4.阿瑟·米勒著,梅绍武译,《萨勒姆的女巫》,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4月第一版,第14页.
5.阿瑟·米勒著,梅绍武译,《萨勒姆的女巫》,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4月第一版,第15页.
6.吾文泉著,《跨文化对话与融会:当代美国戏剧在中国》,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11月,第29页.
7.徐晓钟,《走上绞刑架的胜利者——萨勒姆的女巫观后》,http://www.cnki.net.
8.阿瑟·米勒著,梅绍武译,《萨勒姆的女巫》,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4月第一版,第35页.
9.阿瑟·米勒著,梅绍武译,《萨勒姆的女巫》,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4月第一版,第3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