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芳
(河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河南 新乡475001)
网络流行语是伴随着网络的发展而新兴的一种有别于传统平面媒介的语言形式。本文所涉及的“学X”类词就是网络流行语的一种,“学X”类词由词素“学”和“X”组成,该类词从语法属性上说都是名词,一般为对别人的称呼,而词素“X”一般都是名词,也可以是形容词,未见动词的例子。因为“学X”类词还是一个刚刚兴起的网络新词族,所以其规模不大,目前在网络上出现的有17个词:学霸、学神、学痞、学民、学渣、学屌、学糕、学癌、学鬼、学魔、学水、学沫、学婊、学残、学弱。
根据徐通锵先生提出的理论,该类词都属于离心结构,因为后字的意义只涉及核心字的适用对象和场合,其本身一般不表示核心字的语义特征。“学X”类离心结构的语义都是指与学习有关的各种情况,而不是指学习。这就是说离心结构的语义特点不是指核心字本身的意义,而是转指一种与核心字的意义相关的另一种意义。
虽然每个词都有不同的意义和使用范围,但总的来说这类词都是表示“在学习方面表现出的某种状态”的意思。该类词的词义是词素义的直接加合,“学”的意思已经从典型动词“学习”虚化为类指的“在学习方面”,李云彤认为:“一个词的意义是由它的内涵意义(s)(本质属性)+外延意义(A、B、C、D、E……)构成,其中内涵意义是词语的本质属性,外延意义是词语附加的类型意义。”[1]因此,当我们识读这类词时只需辨识词素“X”的意思就可以理解整个词的意思。
“学”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释义为:学习,模仿,学问,学科,学校。在由词素“学”组成的六十个词(排除口语和方言,兼有几个义项的算作不同的词,但是学阀、学棍、学界中的“学”应解释为“教育界或学术界”,故排除这三个词)中,各释义所占的比例分别是第一个义项占50%,第二个义项占3.3%,第三个义项占23.3%,第四个义项占5%,第五个义项占18.3%。由此可见,词素“学”的“学习”义是“学”这个范畴中的典型成员。而我们在考察中发现的特例学阀、学棍、学界中的“学”可以理解为“在教育界或学术界”,“学X”类网络新词中的“学”可以理解为“在学习方面”,虽然意思不同,但是二者的形式相近,可以说“学X”类网络新词的构形是从“学阀”、“学棍”发展而来的,而其含义则是从第一个义项发展而来的。
“学X”类词的构词从形式上看属于动宾式构词,即“学”为动词,“X”为名词,可是结合其语义分析我们发现该类词的构词方式是偏正式的,即“在学习方面表现出来的某类特点”,“学”是对该类词范围的限定,“X”则表现为该类词的具体特点。这里作为前置构词成分的“学”已经失去了其主导作用,该类词的语义实际是由后置成分“X”体现或突出其与同范畴中其他词的区别的。
我们根据利奇的词义分类类型,把“学X”类网络新词依照语义进行区分,可以概括出概念义、风格义、感情义和反射义四个特点。
概念义是词的逻辑的、认识的或指示的内容。其特点是,在交际中占中心位置,其语义特征是固定的、非开放的[2]27。“学X”类词的概念义均为在学习方面表现出某种特点的意思,这些特点可以从“学X”中的“X”直接表现出来。比如“学霸”就是指在学习方面霸气十足的人,引申为成绩很好的学生。
风格义是词所表达的语言应用的社会环境的内容[2]28。因为该类词是流行的网络新词,所以它们在使用中一般多流行于新新人类的口语,以满足他们在交际中求新求异的需要。
感情义是词所表达的说者或写者的感情、态度的内容[2]28。根据这类词使用的语言环境可以将其分为褒义词、贬义词和中性词。其中学霸、学神是褒义词,占该类词的12%;学痞、学民、学渣、学灰、学屌是中性词,占该类词的29%;学酥、学糕、学癌、学鬼、学魔、学水、学沫、学婊、学残、学弱是贬义词,占该类词的59%。这类词感情色彩多为贬义也体现了学习外号自身多为贬义的特点。“学X”类词的意思是在学习方面表现出的某种特点,我们可以从X直接看出该类词的意义。可是“X”在进入“学X”复合词后也会发生一定的意义转变,其中就包括感情义的转变。感情义的转变又可细化为贬义向褒义转化、贬义向中性义转化和中性义向贬义转化三类。贬义向褒义转化指的是“X”本为贬义,进入“学X”复合词后,该复合词变为褒义词,如“霸”的本义是依靠权势横行无忌,迫害人民的人,而在“学霸”一词中“霸”已经失去了其贬义性,指的是学习成绩好、学习能力强的学生。贬义向中性义转化指的是“X”本为贬义,进入“学X”复合词后,该复合词变为中性词。如“痞”的本义是流氓、无赖,可是进入“学痞”一词后贬义消失,“学痞”的意思是学习不努力但成绩仍然很好的学生,在这里已经倾向于一个中性词,而且在语言交际中常用来表示自谦的说法。中性义向贬义转化指的是“X”本为中性词,进入“学X”复合词后,该复合词变为贬义词。如“酥”的意思是含油多而松脆的点心,本没有感情色彩,可是进入“学酥”一词后,该词在交际中就产生了贬义,指的是那些虚有其表、华而不实的学生。
反射义指的是联想到的同一词的其他意义[2]28。由于“学 X”中的“X”大多为名词,“X”本身就具有很强的指称性和联想性,所以当“X”与“学”构成网络新词时,就会使得“学X”结构具有联想性即反射义。譬如“学残”中的“残”在《现代汉语词典》(1995)中的释义为不完整,残缺;剩余的,将尽的;伤害,毁坏;凶恶。在“学残”这个词中“残”可以理解为第一个义项“不完整、残缺”,由第一个义项可以联想到第二个义项,“学残”表面上的意思是在学习方面不完整、残缺的人,由身体的不完整、残缺可以联想到精神的不完整、残缺,还可以联想到在学习方面没有潜力,即将结束的状态,因此“学残”的意思就是指被学习折磨得痛苦不堪,心理不健康的人。
图形-背景分离的观点由丹麦心理学家鲁宾首先提出,后由格式塔心理学家借鉴来研究知觉[3]163。认知语言学的哲学基础是经验主义,心理学基础就是格式塔心理学,即完形心理学。他们认为在一个认知域内必有图形与背景之分,处在图形位置的事物显著度高,易于引起人们的注意,而处在背景位置的事物显著度低,不易引起人们注意。
根据完形心理学家的观点,确定一个物体为图形应遵循“普雷格郎茨”原则,即通常是具有完形特征的物体、小的物体或运动的物体用作图形[3]165。在“学X”类词中,我们可以根据其语义把“学”理解为背景,即这类词都是表示在学习方面表现出的状态或特点,而把“X”理解为图形,即“X”显示的是在背景“学”之上的一种状态。当我们在理解这类词时,只需要以“学”为背景观察“X”就可以知道整个词的意思。如果我们把“学X”类词比作一个同心圆,这个同心圆的外圈是背景,内圈是图形,那么整个外圈都是以“学”为背景的,即跟学习有关的内容;而内圈则是以“霸”、“酥”、“痞”等为图形的,即表现出的某种状态或特点。该类词都是以“学”为背景凸显“X”的语义,都是指在学习方面表现出的特定状态。
认知语言学理论认为,比喻性语言与非比喻性语言无甚差别,日常语言中充满了隐喻,完全不带隐喻的句子只占极少数。隐喻是从一个概念域向另一个概念域的结构映射,隐喻的认知基础是意象图式,意象图式来源于日常生活的基本经验,在概念域的映射中起着重要作用。
“学X”类网络新词中的有些词运用了隐喻的方式来构词,如“学酥”是用来形容虚有其表、华而不实的学生。在这里“酥”的特性易碎和“学酥”的特性华而不实相似,用“酥”的特性来隐喻学习方面华而不实的人,是从“酥”这一表示食物的源域向“学酥”这一表示学习外号的目标域的投射。
认知语言学理论认为转喻的本质与隐喻一样是人类基本的认知手段,转喻是概念、思维层面上的问题,对于人类推理起着重要的作用,并称之为概念转喻[4]。转喻是两个相近概念域之间的“过渡”,过渡是一种渐变,目标域和源域属于同一认知域。
“学X”类网络新词中的大部分词运用了转喻的方式来构词,如“学民”指的是智商一般学习努力的普通学生。在这里“学民”和“民”都突出普通、常规、一般的特点,二者有相关性,是从“民”这一表示普通人的源域向“学民”这一表示学习外号的目标域的过渡。“学神”指的是高分尖子生,即在学习方面接近于神的人。在这里“学神”和“神”概念相近,是从“神”这一源域向“学神”这一目标域的过渡。
“学X”类网络新词又被称为“学习外号”,使用者多为在校学生,而学生群体又往往具有求新求异的特点,他们对流行事物非常迷恋,一般都是新词语的制造者、使用者和推动者。在上文的考察中我们发现,“学X”类词的感情色彩多为贬义,有些词甚至可以归入詈词的范畴,这些词在学生群体中使用,既满足了他们求新求异的心理也在一定程度上排解了他们自身的负面情绪。
“类推”本来是青年语法学派用来解释那些不能用“语音规律无例外”的原则来说明的语言事实的一条重要原则,现在已被使用到语音、词汇、语法、语义等语言学的各个层面。在“学X”类词中,“学霸”一词具有名词的典型语法特征,即经常作主语和宾语,多数能作定语和带定语,不能作补语。如:学霸有个温暖的家庭。(《新闻晨报》:2015-01-28)该类词中的其他成员都只能作主语和宾语,未见作定语的例子。由此可见,“学X”类词中的典型成员是“学霸”,其他词都是在“学霸”的基础上类推产生的。
正是在类推的作用下,“学X”类词才不断扩大其内部成员的构成数量,虽然就目前的实际情况来看,“学X”类词还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类,但是随着人们认识的发展、网络的推动以及该类词本身范畴成员的类推作用,该类词还将会不断发展变化。
互联网作为一种新兴的媒介相较于过去的纸质媒介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网络流行语借助网络媒介传播,网络媒介具有高时效性、开放性、交互性、匿名性与虚拟性。基于网络媒介的高时效性,信息的传播及时、海量,网络流行语的传播才能如此迅速、快捷;网络媒介的开放性使得网络流行语的传播不受时地限制,更易被人们接受和传播;所谓“交互性”是指“在网络传播中,受众与传播者或者受众与受众之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直接双向交流的特性”[5]。正是基于网络媒介的“交互性”才使得传播者和受传者的角色可以相互转化,也大大促进了网络流行语的传播;网络媒介的匿名性和虚拟性使得传播者在传播网络流行语的时候免去各种约束,更加自由和大胆,有利于发挥传播者的创造力。正是由于网络媒介的这些特点,才有利于新兴网络词语的传播和发展。
[1]李云彤.“呼”的语言逻辑建构[J].海南大学学报,2013(3).
[2]符淮青.词义的分析和描写[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3]F.Ungerer&H.-J.Schmid.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8.
[4]吴为善.认知语言学与汉语研究[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151.
[5]黄碧云.网络流行语传播机制研究[D].广州:暨南大学硕士论文,201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