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植
(湖北文理学院襄阳及三国历史文化研究所,湖北襄阳441053)
孟浩然、张子容、张柬之故居及其相关史地考辨(一)
叶植
(湖北文理学院襄阳及三国历史文化研究所,湖北襄阳441053)
通过梳理文献资料,结合现场考察,对孟浩然、张子容故居涧南园及其相关的白马山(望楚山、凤凰山、马鞍山)、白鹤岩、景空寺的地理位置及张柬之故居所在地进行了考定;证卧龙山、望海亭为子虚乌有;证今之岘首山为岘山的专称,并不存在所谓的包罗整个襄阳城南城西诸山的大岘山。
襄阳;孟浩然;张子容;张柬之;涧南园;白马寺;望楚山;凤凰山;岘山
如所周知,盛唐诗人孟浩然、张子容的故居在襄阳城南10里的涧南园,张子容的居地还有一个重要的地理标志——白鹤岩,其故居就在白鹤岩畔。但对涧南园及其相关的白马寺、白马山、景空寺、北涧及白鹤岩的地理位置,目前学术界尚未有过科学的考证,本地学者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笔者认为,涧南园在观音阁南侧汉江西岸的河滩上,明清以后逐渐没入汉江,白马山是今天的铁帽山及其绵延至谷隐寺与习家池后之山,白鹤岩是今天的观音阁,北涧是襄水入汉的一段河流,亦称湘水,今天称为襄渠,景空寺位于观音阁上。试论之如此:
涧南园后的山峦晋时称为白马山,山因白马泉得名。祝穆《方舆胜览》卷三十二《京西路·襄阳府》“白马山”条载:“白马山,在襄阳城东南十里,以白马泉名,每年三月三日刺史褉饮于此。”[1]575王象之《舆地纪胜》卷八二《京西南路·襄阳府·景物下》“白马山”条称:“白马山,在襄阳城东南十里,以白马泉名。《南雍州记》云:‘每年刺史三月三日褉饮于此。’又《类要》引《王祐集》云:‘在凤林关。’”[2]2660《大明一统志》卷六○《襄阳府·山川》等志书均袭其说。[3]915
白马泉是流入习家池的那股清泉,史志所载,概无异词,如万历《襄阳府志》卷六《山川》“白马泉”条称:“白马泉,即习家池。”[4]299元代以前的习家池与白马寺均在观音阁北侧汉江西岸的襄水旁,对此笔者曾有过小考[5],于此再略加申论。
白马泉有两个源头,分别位于现在阎家冲西端的谷隐寺和当今的习家池,二者间以一道小山梁相隔,相距不到1里。现习家池的泉水仍称为白马泉,毋须文献举证。谷隐寺之白马泉见于宋邹浩的《次韵和端夫游谷隐》诗之“前疏白马泉,后据白马麓”[6]193句,该泉源于20世纪70年代为襄南化工厂用水泥覆盖建泵站取水所破坏。是白马泉亦泛指称其整个泉流,白马山系指谷隐寺之后山。
宋代诗人彭汝砺居襄阳三年间经常游历岘山一带,曾十至习家池,保留下来的五言诗有《谷隐寺》(3首)、《高阳池》(2首)、《白马寺》、《游岘首》、《岘山》、《叔子祠堂》九首,表明谷隐寺、白马寺、习家池同时存在,同样繁盛。《高阳池》称赞池水泉流旷远(后文中着重号均为笔者所加):
驾言之石城,爰至高阳池。
是时春始和,池水生渺獉弥獉。
徒能踌躇顾,不及酩酊归。
令人忆山翁,倒著白接篱。[7]196
《白马寺》着重描绘了白马寺的景观,诗题下自注:“寺
獉有
獉龙
獉池獉”:老龙挟神机,变化无拘挛。
大作四海水,敛为一泓泉。
白獉露獉泛獉素獉液獉,黄金折嘉莲。
乐哉襄阳人,岁岁无凶年。[7]196
《谷隐寺》称:
楼台寄山巅,屹屹与云齐。
登临览昭旷,感慨发悲凄。
……[7]196
彭诗将习家池水形容为“渺弥”,联想到山简于此醉饮的情形,形容白马泉是顺溪而下的瀑布;谷隐寺殿宇高耸入云,单体建筑在三者中最为高大富丽。
曾巩的《谷隐寺》则将谷隐寺的建筑、谷隐寺与习家池的位置关系以及习家池的环境描述得更为清楚:
岘南众峰外,窅然空谷深。
丹楼倚碧殿,夐出道安林。
习池抱獉邻獉曲獉,虚窗漱獉清獉音獉。
……[8]上册,74
谷隐寺座落在岘山南的深谷之中,远远地延伸出一条以道安命名的林间道——道安林。在道安林的尽头,但见习家池置身于汉江边的襄水曲流处,清脆的泉声从虚掩的窗外竹林中徐徐传来。
上述文献资料无不清楚地表明:流入白马寺的泉水是白马泉,释道安于襄阳建的白马寺位于习家池西南侧,背靠白马山,而白马泉、白马山之名均来自于白马寺。[5]
南朝梁至宋白马寺旁另建有龙泉寺、景空寺,白马山被改称为伞盖山。《法苑珠林》卷八二《持戒部·述意》“梁沙门释法聪”条载:
后梁南襄阳景空寺释法聪,南阳新野人。……因至襄阳伞
獉盖
獉山
獉白
獉马
獉泉獉,筑室方丈,以为栖心之宅。入谷两所,置兰若舍。今巡山者尚识故基焉。初,梁晋安王承风来问,将至禅室,马骑相从……其日,将王临白马泉,内有白龟,就聪手中取食。谓王曰:“此是雄龙。”又临灵
獉泉獉,有五色鲤鱼,
亦就手食。云:“此是雌龙”。[9]2385
法聪所建寺在伞盖山的白马泉处,至唐代只剩下基址。
晋安王是梁武帝第三子萧纲,后来的梁太宗简文帝。《梁书》卷四:萧纲于天监十三年(514年)“出为使持节、都督荆雍梁南北秦益宁七州诸军事、南蛮校尉、荆州刺史、将军如故。十四年徙为都督江州诸军事、云麾将军、江州刺史,持节如故”,出镇襄阳的时间不足两年。八年后,萧纲再次出镇襄阳,他于“(普通)四年(523年),徙为使持节、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诸军事、平西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五年,进号安北将军。七年,权进都督荆益南梁三州诸军事。”[10]《简文帝本纪》,103-104这次其属官徐摛要求跟随西上:
普通四年,王出镇襄阳,摛固求随府西上,迁晋安王咨议参军。大通初,王总戎北伐,以摛兼宁
蛮府长史,参赞戎政,教命军书,多自摛出。[10]《徐摛传》,447
身为晋安王府咨议参军、宁蛮府长史的徐摛,奉晋安王之令建造灵泉寺的时间当在梁普通四年至大通初年(523—527年)的五年时间内。
昭明太子早逝,同母弟的晋安王萧纲被立为太子,并曾短暂登基御极,其在白马泉所建灵泉寺的地位和规模自然不能在释道安的白马寺下,更不会使用白马寺之旧称。
隋时,高僧释慧意等又驻锡于法聪的旧堂。《法苑珠林》卷二六《敬法篇第七》:
隋襄州景空寺释慧意,俗姓李,临原人。南投于梁……专习定业。后住景空,于聪师旧堂综业常住。……又襄阳开皇有法永禅师,欲终,七日七夜闻音乐异香满寺,因而坐终,送向伞
獉盖
獉山獉上露坐。……又有岑阇黎,姓杨,临原人。于寺西伞
獉盖
獉山獉泉侧造诵经台……[9]600
是龙泉寺于此时又改称为景空寺,寺址在伞盖山东。
景空寺屡见于孟浩然及其他唐代诗人的诗作中,是涧南园旁的另一个标志性建筑。孟浩然《过景空寺故融公兰若》称:
池上青莲宇,林间白马泉。
故人成异物,过憩独潸然。
既礼新松塔,还寻旧石筵。
平生竹如意,犹挂草堂前。[11]474-475
白居易《旅次一作泊景空寺宿幽上人院》曰:
不与人境接,寺门开向山。
……[12]4848
张说《襄州景空寺题融上人兰若》云:
高名出汉阴,禅阁跨香獉岑獉。
众山既围绕,长川复回临。
云峰晓灵变,风木夜虚吟。
碧湫龙池满,苍松虎径深。
旧知青獉岩獉意,偏入杳冥心。
何由侣飞锡,从此脱朝簪。[12]927
知景空寺在伞盖山东的白马泉,位于伞盖山前一个小而高的“香岑”上,这里视野开阔,汉水回临,故得景空之名。寺之山腰崚嶒峻峭,溪流清澈;寺前两泉流注,汇成两水池,一池称“白马泉”,一池称“灵泉”。垒砌的池坝上长满绿色苔藓,池旁有黛瓦砖房,山上有埋葬高僧的佛塔(墖),塔前有用于祭祀的石几筵。白居易特别强调寺门没有像多数寺院那样开向江河、长川、旷野、大道,而是不多见的“开向山”。诗题《旅次獉景空寺宿幽上人院》,一作《旅泊獉景空寺宿幽上人院》,分明白居易是从水上来到景空寺的,其乘舟停泊在景空寺前、涧南园旁的码头上,由于人们不知景空寺位于汉江和襄水旁,遂将“泊”改为“次”,以与其诗中寺门开向山相对应,失察甚矣。
铁帽山无疑就是历史上的白马山、白鹤山、伞盖山。环诸岘山以南踏看,诸山中唯铁帽山亭亭玉立,状若伞盖,漫山的岩石呈铁青色。还可举出几条有力证据加以佐证。《五灯会元·谷隐静禅师法嗣》“襄州谷隐知俨禅师”条载:
襄州谷隐知俨宗教禅师,登州人也。僧问:“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师曰:“白云南,伞盖北?”[13]863
位于谷隐寺南的伞盖山只能是今之铁帽山。宋释觉范《游白马寺逢安心上人》云:
伞盖山前曾卓锡,晋安王初造禅室。……[14]236
觉范称安心上人驻锡之地在伞盖山前,诗题却是游安心上人驻锡的白马寺,指明白马寺就是晋安王建造的禅室(禅居寺)。这座位于谷隐寺南的伞盖山只能是铁帽山。天顺《襄阳郡志》“白马山条”载:
白马山,在县西南十里。下有白马泉。……又名伞盖山。[15]
西南当为东南之误,今之铁帽山为伞盖山、白马山无疑。
根据上述诸地理特征,笔者认为,景空寺应该建在现在的观音阁上,其地正在伞盖山(白马山)东,大门没有面朝汉江,开向荆襄大道,而是开向背后的白马山,于交通于环境都有悖于常理,才引起白居易的格外注意与不解。
白马泉和灵泉正在观音阁下、汉水之畔的习家池,习家池大鱼池所在地变为释道安的白马寺以后,流入寺前龙池中的泉水改称为白马泉,最早见载于《水经注·沔水中》篇,称为白马陂水,白马陂水从习家池流入襄水。
白马寺从南朝梁开始至两宋一直与景空寺并称于世,但景空寺之声名似乎盖过了白马寺。《湖北通志·古迹四》“景空寺”条对景空寺的源流进行过简单的综理:
景空寺,在县南十里白马山,晋安王为释法聪造,初名禅居寺。又敕徐摛就所住处造灵泉寺,
周改为静林,隋又改为景空寺,后一名白马寺。[16]第三册,675
明确说,景空寺与白马寺不是一寺,而是晋安王为高僧释法聪在白马山前白马寺侧另建的一座寺院,初名禅居寺。晋安王随后让徐摛于释法聪的住所建造了灵泉寺,隋代更名为景空寺,亦时常被称之为白马寺。
从《习池馆记》[17]28-29①该《记》最早载于万历《襄阳府志·记》,乾隆《襄阳府志·艺文志》;光绪《襄阳县志·古迹》等有载。知白马寺在南宋末年的兵燹中变为废墟,尹焕重修习家池时并未将其修复,此后与景空寺并皆消声匿迹,但景空寺上却立着始建时间不晚于明代却延续至今的观音阁①天顺《襄阳郡志》卷一《古迹》“观音阁”条载:“观音阁,在县南十里,观音阁关后。”,其前身若是景空寺,则观音阁或可称得上是中国延续时间最长的寺院之一。
白马山位于汉江西岸,北为习家池和宽阔的洄湖,襄水沿途有诸多的湖沼地,襄阳城东的鱼梁洲、城西之檀溪为河套地,汉江两岸滩碛洲渚更是循环相望了无止境,湿地辽阔,水草丰美,鱼虾繁殖,极为适合白鹤栖息,因而有大量的白鹤长期栖息于白马山上,民间遂将白马山称之为白鹤山,将山前由岩石构成的小山峦称之为白鹤岩。白鹤岩自应是上引张说诗中那座小而高的“香岑”和“青岩”,亦即是孟诗《寻白鹤岩张子容隐居》中“白鹤青岩半”[11]卷三301之“白鹤青岩”。
寻遍岘山以南地段,具有岩石地貌特征的峰峦只有观音阁,为汉江西岸铁帽山前一崖石壁立的小山头,山腰有一块半亩许的平地,岩壁端有一不大的水池,襄水触山北麓折而东流注入汉水,是此地唯一可行舟并进入洄湖的溪流,毫无疑问,此即北涧。
景空寺位于观音阁上,张子容居于白鹤岩下的故居只能在襄水南的观音阁东南、荆襄大道西侧的河旁台地上,山腰间的平地和水池应是景空寺或观音阁的配套建筑,或是张子容的故园所在亦未可知,南面毗邻而居的是其好友孟浩然及其家族的居地。其地理特征除了不像孟诗描述的那么有距离感外,无不一一与上述诸文献记载相合。要知,汉宋时的荆襄大道较现在要靠东得多,诗歌又有其夸张浪漫的一面,况且孟诗所描述的行经地还包括景空寺埋葬高僧寂静幽深的墓园。
孟浩然仅同辈兄弟就有十余人,张子容在张家排行第八,涧南园自然不小,孟浩然于岘山所看到的那个“亭楼明落照,井邑秀通川”[11]卷二264-265的优美大聚落应该是对其故园的生动真实描写。
涧南园约于明清时崩入汉江之中。明以前,从鱼梁洲南至余家湖为连续不断的河旁台地,涧南园正位于台地之上[5]。2012年,笔者再次寻访观音阁村刘耀海、邱成才诸当地耆宿,从他们的口中得知:白马山就是现在的铁帽山,因漫山地表由铁色的岩石构成而得名。白鹤岩就是现在的观音阁。白马泉位于观音阁北麓泉溪溅落处,过去一直立有汉白玉“白马泉”三字石碑一通。涧南园就在观音阁南之汉水河湾处,他们称之为孟家园,20世纪50、60年代还有部分河旁台地存在,是孟姓族人的居住地,河湾北端尚存的一口古老的砖砌水井,于20世纪60年代后与台地一起崩入了汉江。
襄阳白马寺还有位于襄阳城西一说。《梁书·张弘策传》、《南史》卷五十六《张弘策传附子缵传》均载都督荆州的湘东王、后来的梁元帝萧绎于太清二年(548年)派属官张缵前往襄阳取代时任雍州刺史的堂侄岳阳王萧詧,遭到萧詧的坚决抵制。萧詧将接任者软禁于城西白马寺中[18]1388。白马寺在城西说遂被诸方志所采信,如天顺《襄阳郡志》卷二《寺观祠庙·襄阳县》“白马寺”条谓:“白马寺在县西十里,今无存。”[15]其影响至今未散。是否白马寺曾从城南十里一度迁至城西十里,南宋时又迁回习家池?亦或是城西十里另有白马寺呢?
笔者认为,白马寺一直在襄阳城南习家池,《梁书》《南史》所载城西十里为城南十里之误。《梁书》《南史》接着讲,其时萧詧闻知侯景再次围困京师台城,遂不接受萧绎对张缵的任命。张缵听信了时任雍州(治襄阳城)助防官杜岸的建议,约定日期让雍州大族席引等于襄阳之西山聚众举义,武装占领襄阳城,强任雍州刺史,粉碎萧詧的观望割据企图。张缵至约定日期乔扮成妇人,乘一顶青布小轿,带着十多个亲信随从,前往西山与席引等会合。不料,张缵被力劝其主事的杜岸出卖,杜岸将此阴谋驰告岳阳王萧詧,张缵于西山自投罗网。很明显,张缵所处的白马寺就在城南十里的习家池,白马寺如在城西十里,其位置本就在城西山中,张缵正可于住地召集众人发动起事,何需约期并化妆成妇人乘女轿前往西山?应是张缵从江陵北上接任雍州刺史时,萧詧就将其礼请到襄阳城南屏障岘山南的白马寺中,在其举事失败后,为了不被杀头,请求在白马寺就地出家为僧,取法号为“法绪”。再说萧詧根本不会让张缵越过岘山屏障住到襄阳城西,从张缵阴谋消灭萧詧一事可以看出,萧詧这一着棋防的着实英明。除前述诸文献记载外,北宋中期李廌的《白马寺》诗[19]707和尹焕的《习池馆记》也反映出白马寺本在城南习家池,《梁书》、《南史》的城西说,无疑是受了释道安在襄阳后期所建檀溪寺在襄阳城西檀溪水侧[20]2370的影响所至,误以为道安弘法的白马寺也在檀溪,其载自然远不及身临其境的李廌、尹焕等人的记载可靠。
(一)望楚山、凤凰山溯源
望楚山是襄阳城南名山,孟诗有《登望楚山最高顶》,但对望楚山地望一直未能确指。其山原名马鞍山、望郢山和筴山,望楚山系南朝宋武陵王刘峻由望郢山改名而来,最早见载于《襄阳记》。《北堂书钞》卷一百五十五“望楚山”条称:
《襄阳记》云“望楚山,旧名马鞍山,宋武陵王骏为刺史,改为望楚山。后遂为龙飞,人号为‘凤岭’”。高处有三隥,即刘弘、山简九日宴赏之所。[21]813《太平御览》卷三十二《時序部十七·九月九日》亦称:
《襄阳记》曰“望楚山有三名:一名马鞍山,一名灾山。宋元嘉中,武陵王骏为刺史,屡登之。鄙其旧名望郢山,因改为望楚山,后遂龙飞。是孝武所望之处,时人号为凤岭。高处有三磴,即刘弘、山简九日宴赏之所也。[22]281
同书卷四十三、卷一百四十五有相同的记载,后者将《襄阳记》改为鲍至的《南雍州记》,“高处有三磴”为“高处有三阙”。《太平御览》卷一百四十五和《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四十五的记载亦同,并云摘录自鲍至的《南雍州记》。表明其地至少曾有过诸如台基之类的简易建筑。
“灾山”可能由“筴山”形近致讹。《大明一统志》卷六十《襄阳府》“望楚山”条载:
望楚山,在府城西南八里,旧有三名,曰“楚山、马鞍山、筴山”。[3]915
名“灾”山为“筴”山可证。筴通策,筴山或为策山。马鞍山位于白马山之巅,其地崔嵬起伏,形似马鞍,正可于此策马而行,名之立意或在于此。其谓马鞍山离襄阳城八里亦与它志合。
如所周知,《襄阳记》是东晋襄阳习凿齿的名著,自不应载其身后事。可能由于这个缘故,《太平御览》和《太平寰宇记》称该条文献引自鲍至《南雍州记》,史籍中还不时有刘宋时郭仲产也曾著有《襄阳记》的记载,似有为此释疑之意。笔者认为,《襄阳记》本名《襄阳耆旧记》,为习凿齿所著。但在习氏死后,被无名氏续写至五代时期之汉,现存明嘉靖刊刻之郡斋本《襄阳耆旧传》为其现存祖本(惜山川地理部分已不存)可证。此条文献资料当出自于《襄阳记》的续写部分,与鲍至《南雍州记》和郭仲产的著作无关。
(二)流行说法之望楚山
襄阳城南到底的哪座山为望楚山?流行说法有二:
1.望楚山为今之尖山
《集古后录》称:
城西南三里,有山耸然,曰“尖山”者,其上可以见鄢城。宋元嘉中,武陵王骏更名望楚。[23]18117此尖山当为今襄阳城南群山最高峰之扁山(当代地志视扁山、尖山为二山),位于襄阳城西南十三里(引文中“三里”前当脱“十”字),此说在本地尚有一些附和者。
2.今襄阳城南偏西七里之华山
万历《襄阳府志》卷六《山川》“楚山”条[17]298、王琢玺[24]和一些当代地方学者持此说。山阴一岩石上所勒南宋庆元三年(1197年)之“楚岩”二大字摩崖被视为其得力佐证。
今按:以上两说均不成立。前者的论据与地理形势和事理不符(详后),而后者则与事实有较大出入。(三)望楚山地望考
既然马鞍山、灾山、筴山、策山、望楚山、凤(凰)岭为异名同山,只要确定其中任何一山的自然地理实体,就等于给望楚山验明了正身。
笔者认为,望楚山是前述东晋时得名于白马寺的白马山,系习家池、涧南园、谷隐寺的坐山,亦简称为楚山,南朝刘宋以后改称凤岭,但其原有称谓中除筴(灾)山消失外,均见载于史。兹论之如次:
1.上引诸文献和其他史籍资料均称望楚山的前身是马鞍山、望郢山或筴(灾、策)山
元嘉二十一年至二十五年(444—448年),皇子武陵王刘骏以雍州刺史的身份出镇襄阳,在此期间时常登陟马鞍山远眺鄢郢,遂将望郢(鄢)山改称望楚山。元嘉三十年,刘骏即帝位于新亭(今江苏南京南),是为孝武帝。襄阳人旋将望楚山更名为凤岭(亦称凤山、凤凰山、凤林山)以示矜耀,并沿袭至今不变。不仅如此,山东麓的汉江河滩亦被称为凤凰滩,滩前襄水入汉处的渡口被称为凤林渡,山前的关隘被称为凤林关。凤林关下前述观音阁山腰的一池清泉被称为凤皇池,池壁尚存道光五年(1825年)勒“凤皇池”三大字摩崖,池旁原有一座凤皇亭,“凤皇亭”三大字石碑现移立于襄阳市米公祠侧碑林中,此皆凤凰山为环习家池、涧南园、谷隐寺之山、为望楚山之力证。
2.魏晋以降,九月九日成为国人登高祈求平安的节日①《续齐谐记曰》载: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累年,长房谓之曰“九月九日,汝家当有灾厄,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缝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消”。景如言,举家登山。夕还,见鸡犬牛羊一时暴死。长房闻之曰“此可以代矣”。今世人每至九月九日,登高饮酒,妇人带茱萸囊,因此也。
西晋时,先后出镇襄阳的刘弘、山简为求辖境和谐平安,每年此日必登马鞍山欢度佳节,宴饮祈福,明代学者陈耀文称之为“凤岭宴”[25]208。笔者认为刘弘、山简所登之马鞍山就是习家池后之凤凰山,因为:
凤凰山位于离郡城不远的荆襄大道旁,是习家池的后山,便于登陟;习家池风景迤逦,人文气息浓厚,有助于烘托节日气氛;这些经常豪饮于习家池的封疆大吏,需要好客的荆土豪绅、习家池的主人提供节日的宴饮与服务,尔后襄阳的修禊活动例在习家池举行与此恐不无关系。《方舆胜览》卷三十二《京西路·襄阳府》载:
马鞍山,一名登楚山,高处有三磴,即刘弘、山简九日宴赏之所也。[1]575
此登楚山无疑为望楚山。
3.所有的志书都载明襄阳延庆寺在望楚山,香火一直沿袭至建国前夕,其基址和残垣断壁今日仍清晰可见,其地正在谷隐寺、现习家池后凤凰山之山阴曾巩《金石录跋尾·襄州兴国寺碑》称:
丁道护书启法寺碑一、兴国寺碑一,皆隋开皇中立。启法寺今为龙兴寺,在襄阳城西;兴国寺今为延庆寺,在望楚山。欧阳永叔云“兴国寺碑不知所在,特见其模本于太学官杨襃家,而此碑阴又有道护书襄州镇副总管府长史柳止戈而下十八官号姓名,其字尤可喜,得之自余始,世盖未有传之者也。”[8]
知襄阳城南刘宋时的延庆寺为唐代的兴国寺,位于望楚山上。曾巩时任襄阳知府,欧阳修曾任襄阳府光化县令,二人均是著名的金石学家,由于延庆寺内立有丁道护书丹的碑刻,为得此名家拓本,欧阳修颇费了一番周折,视所得碑帖为镇宅之宝,说明曾巩和欧阳修任职襄阳期间,一定都详细踏察过延庆寺,其说延庆寺在望楚山自可凭信。《集古后录》的作者记载了延庆寺的沿革,但提出延庆寺所在之山并非望楚山:
《大兴国寺铭》,李德林撰,丁道护书。隋开皇间,以襄州凤林山凤林寺为大兴国寺。至唐会昌五年,武宗用道士赵归贞说,大毁佛寺,复僧尼为民,而寺废。懿宗朝,州刺史蒋系请复寺为延庆寺,从之。建炎初,寺为灰烬,此碑独岿然露立在今府城东南十里,欧阳公顷尝见墨本于学官杨君家,欲求其本,不知碑所在。曾南丰谓延庆寺在望楚山,非也。城西南三里有山耸然,曰尖山者,其上可以见鄢城。宋元嘉中,武灵王骏更名望楚,余登望楚屡矣,鸟睹所为延庆者哉![23]18117
作者多次亲临尖山和凤凰山观察发现,从凤凰山上望不见鄢郢,而离襄阳城更远、较望楚山稍高的尖山上能望见鄢郢,尖山才是望楚山,据此否定延庆寺所在之山为望楚山,持此说的当代地方学者不乏据此以为已说者。事实是,《集古后录》的作者过如拘执于“望见”二字,殊不知“望见”不过是一种象征性语言,意在从望楚山远眺,仿佛依稀可见远方的楚鄢都。立于凤凰山顶南眺,屏障全无,正可眺望楚别都鄢郢。以地球曲率和人肉眼所能及的距离断之,即使站在《集古后录》作者所言之尖山上,根本不可能望见百里之遥的楚鄢郢。笔者亦曾多次登顶尖山,只不过比站在凤凰山上的视野更为开阔,至于说望见鄢郢,想当然而已。更为重要的是,尖山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延庆寺。故曾巩言延庆寺建在望楚山当不误。
4.从马鞍山道推定马鞍山为凤凰山《宋书》卷七十六《朱修之传》:
孝武初,为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修之在政宽简,士众悦附。及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反,檄修之举兵,修之伪与之同,而遣使陈诚于帝。帝嘉之,以为荆州刺史,加都督。义宣闻修之不与己同,乃以鲁秀为雍州刺史,击襄阳。修之命断马鞍山道,秀不得前,乃退。及义宣败于梁山,单舟南走,修之率众南定遗寇。[26]1970
因雍州刺史朱修之不仅不参与自己的反叛行动,还将自己出卖,荆州刺史王义宣遣大将鲁秀率荆州军北攻襄阳,被朱修之的雍州军阻击并打败于马鞍山道。马鞍山道必定在马鞍山上或马鞍山麓,能容荆州大军北向进攻和雍州大军南出截击的马鞍山道只能是岘山以南、习家池前的荆襄大道,大道旁的马鞍山只能是今之凤凰山。
5.马鞍山道亦称楚山路,楚山者望楚山也
唐代江陵诗人岑参《钱王岑判官赴襄阳道》诗云:
故人汉阳使,走马向南荆。不厌楚山路,祗怜襄水清。
津头习氏宅,江上夫人城。[12]2101王岑从江陵至襄阳,理应走传统的荆襄大道,岑参于诗中将楚山路与襄水、习家池、凤林渡联系在一起吟咏,此楚山路的楚山无疑是望楚山的省称,望楚山自然只能在习家池侧。
曾随父久居襄阳的白居易在其《孟浩然故宅》首联称“楚山碧岩岩,汉水碧汤汤”[12]4787。位于习家池侧的孟浩然故居旁的楚山只能是今之凤凰山、古之望楚山。宋李廌《白马寺诗》有“湠漫汉江臯,迤逦楚山岫”[19]707句,将白马寺后的楚山与寺前汉江的秀丽景观作了清晰的素描,可视为望楚山为凤凰山的直接证据,那条迤逦的楚山正是望楚山,凤岭之异名。
6.从岘山和望楚山相连的地理位置关系推定,楚山就是望楚山《
元史》卷一百四十二《达实巴都鲁传》载:
(至正十一年),时耀珠兵既平江陵,达实巴都鲁请自攻襄阳。十二年(1352),进次荆门,时贼十万,官军止三千余。遂用宋廷杰计,招募襄阳官吏及土豪避兵者,得义丁二万,编排部伍,申其约束。行至蛮河,贼守要害,兵不得渡,即令屈万户率奇兵由间道出其后,首尾夹攻,贼大败。追至襄阳城南,大战,生擒其伪将三十人,腰斩之。贼自是闭门不复出。达实巴都鲁乃相视形势,内列八翼,包络襄城,外置八营,军岘山、楚山,以截其援。自以中军四千据虎头山,以瞰城中。[27]3395-3396
达实巴都鲁为消灭被其围困于襄阳城中的起义军,于岘山和楚山一线布防,以阻截城南义军增援受困于襄阳城的守军,亲率四千精兵据守城西南的虎头山(今之羊祜山),表明岘山和楚山是连在一起的两座邻山,于此可阻截襄阳城南荆襄大道(楚山道、马鞍山道)方向的援军,一如上述朱修之阻截鲁秀之战术。此楚山也只能是与今岘(首)山相连的凤凰山。天顺《襄阳郡志》卷四《艺文》元《重建唐尹氏孝德碑》云:“雄文深刻,炫映楚岘”[15]。将楚山与岘山连称,真实反映出二山紧紧相连的景况。陈垲的《岘首亭记》描绘的更为清晰:
循步栏楯,则楚山之高可仰而观也;汉水之广可俯而带也。[17]5
游人于新建的岘首亭上凭栏仰观的楚山只能是凤凰山。凡此,足证望楚山就是东晋时因白马寺而得名的白马山、马鞍山,南朝以后的凤岭。只是在清以后,望楚山之名才逐渐为世人所遗忘,以至今人不知其所在。《湛园札记》云:
望楚山在襄阳府南八里,本名马鞍山,山麓与岘山接,所谓马鞍山道也。《水经注》曰“刘宋武陵王骏屡登陟,望见鄢城,故名”,同一山也。岘以叔子游赏,至今名重;而望楚之名,人无得而称焉。[28]595
笔者以为,造成明清以来马鞍山地理位置错乱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水经注》将本位于望楚山西北的鸭湖,误载为位于望楚山东北的缘故。《水经注》卷二十八《沔水中》称:
沔水又东,合檀溪水,水出县西柳子山下,东为鸭湖,湖在马鞍山东北,武陵王爱其峰秀,改曰
“望楚山”。[20]2388-2389
鸭湖在襄阳城西南约六里,郦道元却称在襄阳城南八里的马鞍山东北,是将马鞍山定位在鸭湖西南,此“东北”为“西北”之误甚明。鸭湖西南不仅没有可瞭望鄢郢之高大山峰,反而被鸭湖南面今之扁山、虎头山诸高峻的峰峦所完全遮蔽,其地与襄阳城的距离在十里以外,与文献记载的马鞍山离襄阳城南八里的距离不符,需予纠正。
此或许是没有明言的前述华山为望楚山说的重要原因,因华山东与望楚山以一条不间断的岗岭相连,若因此将华山称为望楚山固无大错,但有源流本末倒置之嫌,若认为今之华山是望楚山的唯一自然地理实体,则谬之大甚。
(一)岘山释名
岘山是襄阳的历史文化名山,是涧南园、习家池之北山,也是襄阳城的向山,是孟浩然登临和吟咏最多之山。当代襄阳人将岘山称之为岘首山,而将襄阳城南甚至城西诸山统称为岘山,殊不知唐宋以前的岘首山是岘山的专称,历史上只是对其峰顶常以岘首或岘首山称之,宋以后才偶见将城南诸山统称为“三岘”的。
岘,谢灵运《从斤竹涧越岭溪行》“苕递陟陉岘”句下李善注引《声类》云:“岘,山岭小高也”。[29]426-427《集韵》“岘”:“一曰山小而险,一曰岭上平。”[30]381《原本广韵》“岘,峻岭也。”[31]107综括各类字词典与音韵小学之书所解,“岘”为“小而尖、小而险、小而高、山顶崔嵬”的小山头或峻岭。襄阳城南诸山中,只有岘首山、羊祜山、真武山、万山与这几项要件相符。
(二)岘首山是岘山的专称
历史上,岘首山长期是岘山的专称,襄阳城南、城西诸山并不称岘山,而是各有专名,见于史籍的有:万山(曼山、方山)、伏龙山、谷隐山、独乐山、百丈山、白马山(望楚山、马鞍山、筴山、凤山)、紫盖山、柳子山、桃花山、隆中山以及子虚乌有的襄山等。后世更增加了大城山、羊祜山、真武山、癞毒山、扁山、摩旗山、顺安山、尖山、华山、琵琶山、铁帽山、馒头山、石匠山等山名,他们均不与岘山相混淆。习凿齿《襄阳耆旧记》卷四《城邑》“襄阳”条谓襄阳城“檀溪带其西,岘山亘其南”[32]68。乍看之下,以为习凿齿将襄阳城南之山统称为岘山。事实上,习凿齿所称之岘山是单指襄阳的向山、今人习称为岘首山的岘山。习氏在同书“习家池”条称,习家池在“襄阳岘山南八百步”[32]64,“庞德公”条称:“德公居岘山之南”[32]7。“羊祜”条载:“祜乐山水,每风景,必造岘山”[32]77。“杜预”条载:“预好留身后名,常自言:‘百年后,必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刻石为二碑,纪其勋绩,一沉万山之下,一立岘山之上。曰:‘焉知此后不为陵谷乎’”[32]79可证。《后汉书》八十三《逸民列传·庞公传》:“庞公者,南郡襄阳人也。居岘山之南。”[33]2776-2777郭仲产《荆州图经》曰:“襄阳县南八里、岘山东南一十里江中有蔡洲。”[34]343《南齐书》卷四十五《安陆昭王缅传》载:“(萧缅)为百姓所畏爱,九年卒。诏赙钱十万,布二百匹,丧还,百姓缘沔水悲泣,设祭于岘山,为立祠。”[35]795《梁书》卷五《元帝纪》:“湘波自息,非筑杜弢之垒;岘山离贰,不伐刘表之城”[10]115。沈约《乐府歌》云“分手桃林岸,送别岘山头。”[36]130前引《水经注》称沔水过鱼梁洲后流经岘山东。李白《襄阳曲》称:“岘山临汉江,水绿沙如雪。上有堕泪碑,青苔久磨灭。”[12]422曾巩《初发襄阳携家夜登岘山置酒》:“维舟沔南岸,置酒岘山堂……羊公昔晏客,为乐未遽央。”[8]上册,71欧阳修《岘山亭记》称:“岘山临汉上,望之隐然,盖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于荆州者。”[37]588-590王洙《七言古诗》有“襄阳南出大路奔,小山曰岘名特尊。山形卑堕不峻极,屹若巨首临江濆。……鹿门望楚镇区境,凤林冠盖延山樊”[38]128-129句,不仅指实了岘山的特点和地理位置所在,还将岘山与楚望山、凤林山的关系点明。曾巩的《谷隐寺》诗称“岘南众峰外,窅然空谷深”,将岘山与其南面的众山绝然分开。明以前的诸多地理志书在记述襄阳山川时,均将岘山和其它众山分别记载,所指之岘山均为今之岘首山,鲜有例外。如《元和郡县图志》“岘山在县东南九里,山东临汉水,古今大路。羊祜镇襄阳与邹润甫共登此山”[39]528。《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四十五《山南东道四·襄州》“杜预碑”条云:“在县东南九里岘山上。”[40]2816《方舆胜览》卷三二《襄阳府·山川》载:“岘山去襄阳十里。《十道志》羊祜尝与从事邹润甫登岘山。”同时将岘山与万山、卧龙山、白马山、马鞍山、百丈山诸山并列。[1]575《舆地广记》卷八《襄州》云:“(襄州)有岘山,羊祜与邹湛等尝登之,今堕泪碑在焉。”《大明一统志》卷六十《山川》记襄阳有襄山、紫盖山、虎头山、凤山、岘山、柳子山、望楚山、万山、卧龙山、白马山等。《通鉴地理通释》卷七《名臣议论考》“荆州”条:“岘山在襄阳府襄阳县东南九里”[41]106,卷一十二《三国形势考下》“南郡”条[41]183均可证。苏轼《岘山》“远客来自南,游尘昏岘首。过关无百步,旷荡吞楚薮……”清查慎行于诗下注“岘首”称:“《襄沔记》紫盖山、万山、岘山谓之三岘,宋时改紫盖山为中岘,以岘山为岘首。”[42]59清人胡渭《禹贡锥指》“(沔水)又径岘山东”条下注称:“山在县南七里,亦曰岘首。”[43]549均明言岘山就是岘首山。孟浩然在《送韩使君除洪州都曹》诗中虽有“岘首晨风送,江陵夜火迎”[11]245-249句,但并不代表孟浩然已将岘山改称为岘首山,相反他对今之岘首山一直多以岘山相称,而岘首或指岘山之巅:“岘首羊公爱,长沙贾谊愁。”[11]265或指岘山之东首:“岘首辞蛟浦,江中问鹤楼。”[11]421“岘首风湍急,云帆若鸟飞。”[11]509
(三)三岘溯源
唐吴从政《襄沔记》始将襄阳城南的三座山称为三岘,谓“紫盖山、万山、岘山谓之三岘。”[25]266宋人偶以三岘代称襄阳城南城西之山者,陈造《寄程安抚》称:“鹿门三岘率如此,何者不为积阴阻。”[44]102李曾伯在《可斋杂稿》和《可斋杂稿续》中多次用三岘指代襄阳城南城西诸山。
史无明文,三岘中的中岘紫盖山为哪座山,笔者认为可能是襄阳城西南4里的真武山,亦称龟山,唐宋时称为紫盖山。其一,真武山不高而险峻,山顶崔嵬,符合岘的特征。其二,真武山正位于万山与岘山之间,位置相符。其三,《舆地纪胜》卷八十二《京西南路·襄阳府·景物下》“涌月亭”条载:“中岘山在襄阳县西北(北当为西)五里,旧名紫盖山,帅高夔改为中岘山。”[2]与真武山的道里位置相符。其四,真武山因明代于山上建真武观而得名,观周围垒砌有石围,同治《襄阳县志·山川》“紫盖山”条称:“紫盖山在县西五里,山有石围二层,其形若盖,故名,古称中岘”,其说似略显牵强,紫盖通常指山顶葱郁的林木,所谓的“峦浮紫盖”。正是因为真武观的建造,武当山在明成祖以后地位太过尊崇,才使真武山名取代并完全掩盖了紫盖山。但该志载县西四里为龟山,在县西五里为琵琶山,今人遂有将龟山定为真武山,琵琶山定为紫盖山者。
今按:宋人所称的中岘必定是一座位于岘山和万山之中间具有岘的特征且独立显眼、最具代表性的山。琵琶山位于真武山的西侧,较真武山矮小靠后,形似真武山的附山,岘的特征不及真武山明显,位置不及真武山居中,更没有真武山北向突出于众山之前、更具典型性诸特征。故中岘是琵琶山的可能性不大。其五,宋以后,称城南城西诸山为“三岘”最多是李曾伯的《可斋杂稿》和《可斋杂稿续》,其于南宋淳祐十一年(1251年)在今真武山东麓所勒《纪功铭》将真武山称为岘山。乾隆《襄阳府志》卷五《古迹》“摩崖铭”条:“摩崖铭在龟山上……,铭首句云:‘壮哉岘’亦龟山古称岘山明征矣。”前已证岘山与岘首山为同一山,真武山既然也被称为岘山,其言当不虚。
当下国内至少有五处以岘山命名的山,它们是:河南省信阳县南的岘山,又名凿砚山;江苏省丹徒县东南的岘山,也称兽窟山,又名九华山;浙江省东阳县南的岘山,又名双岘山;浙江省吴兴县南的岘山,本名显山,为避唐中宗李显庙讳改为岘山;浙江省长兴县亦有岘山。历史上名为岘山的山更多,如江苏镇江之岘山、黄山东产怪石之岘山、山东临沂的大岘山、出极品名茶的安徽六安小岘山、河南灵宝之岘山,鄂州城西东吴之岘山等,《北堂书钞》[21]卷一百五十七《地部一·岘篇五》有专门的“岘篇”,载有“青沙岘”、“白石岘”、“铜冶岘”、“石鼓岘”、“鸑鷟岘”、“翻车岘”、“兔头岘”七岘。《佩文韵府》卷四十六之四“岘”条所载则多达数十条。朝鲜半岛更是有以岘名山的习惯,以江原道襄阳郡的岘山最为有名,韩国每年都要在此举办一次“岘山文化祭”。
由上考所知,岘山是岘首山的专称,历史上并不存在所谓襄阳城南城西诸山统称为岘山的大岘山,此大岘山概念是后人不审,由俗称演变而来,近六十多年来才完全鱼目混珠地将城南之山统称为岘山,为了和其它的所谓岘山相区别,遂将真正的岘山称之为岘首山,积习成俗,几乎已为当代所有的文字资料所采用,使用较为混乱,离“岘”之本意甚远,其失考失据如此者,世所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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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er Residences of M eng Haoran,Zhang Zirong and Zhang Jianzhi and Some Related Historical Places
YE Zhi
(Institute of Xiangyang and Three Kingdom’s Histoy&Culture,Hubei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Xiangyang 441053,China)
Based on the documentation and site inspection,it studied the former residencesofMeng Haoran,Zhang Zirong and Zhong Jianzhiand some related historical places including Baima Mountain(Wangchu Hill,Fenghuang Hill,Maan Hill),Baihe Yan,Jingkong Temple.It holds thatWolong Hill and Wanghai Pavilion are unreal;Xianshou Hill today is the special name for Xianshan,and the so-called Big Xianshan coveringmany hills in the south and the west of Xiangyang are of no existence.
Xiangyang;Meng Haoran;Zhang Zirong;Zhang Jianzhi;Jiannan Yuan;Baima Temple;Wangchu Hill;Fenghuang Hill;Xianshan
K242
:A
:2095-4476(2015)03-0017-10
(责任编辑:陈道斌)
2014-12-18;
2015-01-04
叶植(1961—),男,湖北麻城人,湖北文理学院襄阳及三国历史文化研究所教授,主要研究方向:襄阳历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