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报》对吕碧城“晚清启蒙女性形象”的建构与传播——基于对报人英敛之与吕碧城的社会关系研究

2015-03-28 14:38刘宝珍湖北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黄石435002
关键词:吕碧城大公报

刘宝珍,张 帅(湖北师范学院 文学院, 湖北 黄石 435002)

《大公报》对吕碧城“晚清启蒙女性形象”的建构与传播——基于对报人英敛之与吕碧城的社会关系研究

刘宝珍,张帅(湖北师范学院 文学院, 湖北 黄石435002)

摘要〔〕《大公报》从1902年由英敛之在天津创刊至今日继续在香港出版已有113年的发展史,堪称中国报界最长寿之星。当今的报界及学术界对《大公报》创始人英敛之知者甚多,但对“《大公报》第一任女编辑”吕碧城却知者甚少。然“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却是20世纪初中国报界、文界、女界及整个社交界的一大奇观。成就吕碧城由一个“香阁闺秀”成功转型为“晚清启蒙女性形象”的正是英敛之与《大公报》。英敛之与《大公报》对吕碧城的成功“打造”为后世报业“对社会精英形象的构建与传播”做出了范式与表率,而英敛之与吕碧城间的“缘”与“怨”则论证了“双性和谐共进”氛围的营造对于“人类发展与构建实现和谐社会”的重要性。

关键词〔〕英敛之;《大公报》;吕碧城;晚晴启蒙女性形象;建构与传播

中图分类号〔〕G2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4733(2015)06- 0071- 06

doi:10.3969/j.issn.1009-4733.2015.06.019

[收稿日期]2015—08—01

[作者简介]刘宝珍,女,湖北十堰人,湖北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复旦大学、华中科技大学访问学者。

《大公报》从1902年创刊至今113年的发展史堪称“一部百科全书式的中国近现代史”。“近代中国改革之先驱者,为报纸;大公报,其一也”。[1]英敛之对《大公报》的开创之功后世难忘,而对“闻名于20世纪初的津京地区”的“《大公报》第一任女编辑”吕碧城今人知之者却甚少。其实,吕碧城不仅才华出众,文采斐然,而且还曾角逐商海、驰骋政界、遍游欧美。中国新闻传播史、文学史、教育史、佛学史及动物保护史中有众多“第一”的赞誉都曾与“吕碧城”之名连在一起。在传播史上,吕碧城是“中国第一位女性撰稿人”和“中国新闻史上第一个女编辑”;在文学史上,吕碧城是 “近代女词人第一人”和“近三百年来最后一位女词人”;在教育史上,吕碧城是“中国女子教育的先驱者”、“中国女权运动首创者”、“近代教育史上女子执掌校政第一人”和“北洋女子师范学校第一位女校长”;在佛学史上,吕碧城是 “第一位系统进行佛经翻译的中国女性”;在动物保护史上,吕碧城是“中国第一位动物保护主义者”和“第一位在世界保护动物大会上进行废屠演讲的中国女性”。[2]另外,吕碧城还与张爱玲、石评梅、萧红一起被誉为“民国四大才女”。吕碧城21岁进驻《大公报》,作为《大公报》历史上第一位正式女性新闻工作者,她把《大公报》作为“宣传女权”的舆论阵地,“提倡女学”,“反对妇女缠足”,极力主张“男女平权”,不仅为当时的女性觉醒、女性解放与女子教育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为女性办报开了历史先河,也为中国的新闻传播事业做出了突出成就。吕碧城现代女报人、女编辑、女作家、女校长等身份的建构正是通过英敛之的伯乐情怀和天津《大公报》的媒体平台实现的。吕碧城的诗词作品及以英敛之为首的男性社会精英对她的褒扬激赏共同建构起了她“晚清启蒙女性”的新形象,并以这种形象很快吸引了世人关注的目光,使“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1]成为20世纪初期中国报界、文界、女界及整个社交界的一大奇观。

[基金项目]系2014年度“湖北师范学院国家级兼省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资助项目”

张帅,男,湖北大冶人,湖北师范学院文学院新闻传播系本科生。

一、《大公报》创始人英敛之与吕碧城社会关系的确立

吕碧城,出身于安徽旌德县仕宦之家。其父吕凤歧是光绪三年进士,曾担任过山西学政。吕家家学渊源深厚,吕凤歧很重视对子女的家庭教育,吕碧城在家排行老三,与姐姐吕惠茹、吕美荪均以诗名闻名于世,在当时,就有“淮南三吕,天下知名”[4]这样的赞誉。在吕氏四姐妹中,吕碧城尤为聪颖早慧:“自幼即有才藻名,工诗文,善丹青,能治印,并娴音律,词尤著称于世,每有词作问世,远近争相传诵。”[5]但天有不测,在吕碧城13岁那年,父亲因劳顿疾作而撒手人寰,由于吕家无男嗣,其父尸骨未寒之时就遭遇“族人争继嗣,霸占家产,以至将碧城母女幽禁。”[6]后在时任江宁布政使、两江总督的樊增祥的帮助下母女才得以脱险。其后,吕家四姐妹随母亲寄居到舅家。戊戌变法爆发后,维新思想渐渐深入人心,受过家庭“较优之教育”的吕碧城开始渴望走出家门到天津去“探访女学”,不料却 “被舅氏骂阻”,她“愤甚,决与之脱离”。[7]从舅家出逃只身来到天津的吕碧城,因没有经济来源处境艰难,后打听到舅父署中秘书方君的夫人住在《大公报》馆 ,便试着给她写了一封求助信。没想到这封信碰巧被《大公报》总经理兼总编辑英敛之看到了,英敛之对写信者的文笔才华很是欣赏,于是便邀请吕碧城到《大公报》馆一见。见面后,英敛之被吕碧城的才学与胆识所折服,当即决定聘请她担任《大公报》的见习编辑,吕碧城就这样非常幸运的走进了《大公报》馆,而英敛之的赏识与重用也使她在不经意间坐上了“我国新闻史上第一个女编辑” 的宝座。

英敛之与吕碧城相见后,英敛之对吕碧城极为爱慕倾佩,而英夫人却因吕碧城的到来倍感压力,焦虑不安甚至想进京发奋读书。英氏夫妇的这种变化在英敛之1904年5月13日的日记中有记载:“五点起,信笔拟填:秋水伊人,春风春草,悱恻风情惯写,但无限悃款意,总托诗篇泄。莫误作,浪蝶狂蜂相游冶。叹千载一时,人乎天也。旷世秀群,姿期有德,传闻名下。罗袂琅琅剩愁怀,清泪盈把空一般。怨艾颠倒,心猿意马。午后,内人、碧城等在楼上写字。……内人闲谈近两点,伊欲进京读书。”[8]

此时英敛之与吕碧城相识仅五天,可已是“心猿意马”,而其“内人”即妻子亦夜深难寐,与丈夫交谈至“两点”,在深深感受到丈夫英敛之对吕碧城的爱慕和自己与吕碧城的差距后向丈夫提出“欲进京读书”的想法。

1904年5月17日,吕碧城因事要回塘沽舅家,英敛之与之只是“暂时惜别”,却“相对黯然”。19日晚,英淑仲(英敛之妻)“因种种感,颇悲痛,(英敛之)慰之良久始好”。[9]

从1904年5月8日吕碧城来英敛之家到5月19日,短短11天,英、吕可谓相见恨晚、情投意合。

二、《大公报》对吕碧城“晚清启蒙女性形象”的建构与传播

吕碧城进驻《大公报》后,带给英敛之的惊喜不仅在于她出众的才学和容貌让他仰慕倾佩、心驰荡漾。更大的惊喜还在于他发现了吕碧城作为站在女性一方的代表价值,为自己“办女学、兴女智”之思想找寻到了最佳的形象和文化代言人。为此,他迫不及待地把吕碧城作为一个冲破家族和社会藩篱的杰出女性代表通过《大公报》来推向社会,不仅在《大公报》上力推吕碧城的诗词、频频发编者按、邀请名家写评论,而且还把吕碧城引荐给京、津名流。

1904年5月10日即吕碧城来津第三天,《大公报》就在“杂俎”栏发表了吕碧城词作《满江红》:“晦黯神州,欣曙光一线遥射。问何人、女权高唱,若安、达克?雪浪千寻悲业海,风潮廿纪看东亚。听青闺挥涕发狂言,君休讶。幽与闭, 长如夜。羁与绊,无休歇。叩帝阍不见,愤怀难泻。遍地离魂招未得,一腔热血无从洒。叹蛙居井底愿频违,情空惹。”[10]英敛之假夫人“洁清女史”名义附跋语在后:“历来所传闺阁笔墨,或托名游戏,或捉刀代笔者,盍往往然也。昨蒙碧城女史辱临,以敝萐索书,对客挥毫,极淋漓慷慨之致,夫女中豪杰也。女史悲中国学术之未兴,女权之不振,亟思从事西学,力挽颓风,且思想极新,志趣颇壮,不徒吟风弄月,摛藻扬芬已也。裙钗伴中得未曾有。予何幸获此良友,而启予愚昧也。钦佩之余,忻识数语,希邀附骥之荣云。”[8]在诗文里,英敛之对吕碧城对中国女子地位的“愤怀难泻”和“女权高唱”的主张和胆识倍感“钦佩”,赞誉吕碧城是“女中豪杰”、“志趣颇壮”,认为吕碧城的智慧和才学“裙钗伴中得未曾有”,并感叹“予何幸获此良友,而启予愚昧也”,感激、喜悦、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1904年5月11日《大公报》“杂俎”栏发表“碧城女史”的七绝《舟过渤海偶成》,同时载有英敛之的《读碧城女史奉呈一律》,诗文收尾两句“须眉设有如君辈, 肯使陵园委虎狼”从男士角度表达了对吕碧城的钦佩之意。1904年5月18日《大公报》“杂俎”栏载“铁花馆主”诗,题曰《昨承碧城女史见过,谈次佩其才识明通,志气英敏,谨赋两律,以志钦仰,藉以赠行》,诗曰:“烽火茫茫大地哀,斗间光气破尘埃。危言自足惊群梦,逸兴偏来访劫灰。始信栉笄有名世,第论词翰亦清才。红桑望海方开旭,好去仙风莫引回。女权何用问西东,振起千金若破蒙。独抱沉忧托毫素,自紬新籍寄天聪。机中锦字谁能识,局外残棋尚未终。载诵君诗发长叹,剑鋩森起气豪雄。”[11]在诗文里,英敛之对吕碧城的才学与胆识可以说已经达到了“顶礼膜拜”之境,这对于一个才华横溢且具有极高社会影响力的男性而言实有“鼓吹”之嫌!随后,《大公报》又紧锣密鼓地在“杂俎”栏发表了多首吕碧城“倡女学、兴女权”的诗词,如《敬告中国女同胞》、《论提倡女学之宗旨》、《兴女权贵有坚忍之志》、《远征赋》以及《教育为立国之本》等,同时附“铁花馆主”(英敛之笔名)等人的唱和之作,更在代表报社立场宗旨的“论说”栏发表《读碧城女史诗词有感》等评论文章。

1905年,英敛之又出面出资出力刊刻《吕氏三姊妹集》,在“以吕碧城为中心”的序言中极尽赞誉之情:“吕碧城女士为前山西学政瑞田公之季女。甲辰(1904)暮春,为游学计,至津,住予家。……碧城则清新俊逸,生面别开……一时中外名流,投诗词鸣钦佩者,纷纷不绝。诚以我国女学废绝已久,間有能披阅史书,从事吟哦者即目为硕果晨星,群相惊讶。况碧城能辟新思想,思破旧痼蔽,欲拯二万万女同胞,出之幽闭羁绊黑暗地狱,复其完全独立自由人格,与男子相竞争于天演界中。尝谓:‘自立即所以平权之基,平权即所以强种之本,强种即所以保国,而不致见侵于外人,做永世之奴隶。’嗟乎! 世之峨高冠、拖长绅者,尚多未此,而出之弱龄女子,岂非祥麟威凤不世见乎?”[8]吕碧城在这里被英敛之“神化”了,赞誉吕碧城是“硕果晨星”,是一个能“拯二万万女同胞”、能“与男子相竞争于天演界中” 的“女神”形象。对吕碧城提出的“自立即所以平权之基,平权即所以强种之本,强种即所以保国,而不致见侵于外人,做永世之奴隶”思想更是极力推崇。

《大公报》就这样以持续的、一波胜过一波的宣传声势将吕碧城推向社会公共空间与公共视野,做到家喻户晓,引起整个社会的强烈反响与共鸣。而英敛之种种苦心经营的背后,寄寓的正是心怀救国志向的男性知识分子对于“办女学、兴女智”的那份执着与坚持。

吕碧城在《大公报》频繁高调亮相后,京、津两地慕名来访者络绎不绝,每日与她诗词唱和的贵绅名宿,应接不暇。在英敛之的引荐下,吕碧城广结京、津等地的学者与官员。那时京、津地区的各种聚会上,常可见吕碧城的靓影芳踪,各界名流纷纷追捧。“鉴湖女杰”秋瑾、中国近代著名启蒙思想家严复、著名诗人樊增祥、易顺鼎,袁世凯之子袁寒云,李鸿章之子李经羲等都与吕碧城交往甚厚。1904年6月10日,秋瑾特意从北京赶到天津,拜会吕碧城。当天夜里,“秋与碧同屋宿”[12],同榻畅叙国家大事、人生理想。严复收吕碧城为关门弟子且对之赞誉有加,称其“学识之优,品谊之卓”、“高雅率真、明达可爱”。[13]著名诗人易顺鼎评价吕碧城是“香闺奇才”,有 “仙家风度”。[14]曾任北洋政府政事堂肃政史的费树蔚称许吕碧城“其人自守洁,见地超与人”。嘉靖二十五年举人陈完盛赞吕碧城是“今代词家,斯当第一”。国学大师钱仲联评价吕碧城为“近代女词人第一”。现当代著名的掌故家、“报刊补白大王”郑逸梅认为吕碧城“兼擅诗词”,甚有“飘逸似欲仙举”之气度。1925年中国近代著名诗人樊增祥在刊出致吕碧城信的手迹中评价她:“手散万金而不措意,笔扫千人而不自矜,此老人所深佩者也”。[15]

在上世纪初,当绝大多数闺秀还羞怯、封闭、寂寞地被困守在绣阁深院,吕碧城却凭借着她的文采和胆识如此落落大方地跟一帮男性知识精英从容唱和并得到众多文坛领袖如此高的赞誉,实属难得与不易。这些男性社会精英之所以会如此推崇吕碧城,除了心折于吕碧城出众的才学和超人的胆识外,更源于他们已深刻地认识到: “国无国民母, 则国民安生;国无国民母所生之国民,则国将不国。故欲铸造国民,必先铸造国民母始。”[16]他们不约而同地把中国女性的觉醒和解放及女子教育发展之希望寄托到了吕碧城身上。

英敛之不仅把吕碧城介绍给文化界名流,而且还把吕碧城推荐给当时的直隶总督袁世凯和天津海关道唐绍仪等政界要员。英敛之和吕碧城的最大心愿就是“办女学、兴女智”,这也是他们能一见如故,迅速成为知己的最大动因。1904年10月3日《大公报》刊登了“倡办人吕碧城” 撰写的《天津女学堂创办简章》。吕碧城欲“办女学”的倡议很快得到了“督署诸幕僚”的积极赞同与响应。《英敛之先生日记》中亦有“袁督许允拨款千元为学堂开办费,唐道允每月由筹款局提百金作经费”[12]这样的记载。“袁督”即直隶总督袁世凯,“唐道”即天津海关道唐绍仪。1904年11月17日“北洋女子公学”正式成立,由近代著名的教育家、藏书家、版本目录学家、考古学家傅增湘出任监督即校长,吕碧城出任总教习即教务长。两年后学校添设师范科,更名为“北洋女子师范学堂”,时年才23岁的吕碧城就升任为学校校长。如此年轻的女校长,当时在全国仅此一个,她被誉为“北洋女学界的哥伦布”,名满京津。吕碧城因创办女学成绩显著,深得袁世凯的赏识。1912年,袁世凯在北京就任民国临时大总统后就聘任吕碧城为总统府秘书,吕碧城当时年仅32岁。

可见,有识之士的提倡与协助,袁世凯的支持与信任,以及吕碧成个人的才华与叛逆精神,共同成就了她在报界、文界及教育界的地位,并形成“ 众人咸推吕碧城”[17]之盛景。

1915年,袁世凯蓄谋称帝,吕碧城毅然辞官,离开北京移居上海。到上海后,吕碧城大胆涉足商界并与外商合作,两三年间就集聚大量财富。1918年和1926年吕碧城曾两度出国。1918年至1922年她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美术与文学兼做上海《时报》特约记者,帮助中国人认识了美国与世界;1926年再次出国,漫游欧美,长达7年之久,著有《欧美漫游录》,先后连载于上海《半月》杂志和北京《顺天时报》,写了大量描写西方风土人情的脍炙人口的诗作,传诵一时。同时,吕碧城在1928年还加入了“世界动物保护委员会”。1929年5月,吕碧城接受“国际保护动物会”的邀请赴维也纳参加会议,吕碧城盛装出席并登台做了精彩绝伦的演讲,令入会者惊叹不已。当年的维也纳大报《达泰格报》是这样赞誉吕碧城的:“会中最有兴味、耸人视听之事为中国吕女士之现身讲台,其所着之中国绣服谲皇矜丽,尤为群众目光集注之点云云。”《美国素食杂志》也用专文评价吕碧城是“一个著名的中国诗人,一个知识广博的人道主义者,一个典型的素食者。”在积极入世完成人生一次次奋争、创造人生一次次辉煌、享受人生一次次盛誉之后,吕碧城把人生的归宿投向佛门。1930年吕碧城皈依佛门,但她的“遁空”,不能仅仅看做是看破红尘后的无奈归依,而是人生最后的理智选择。她悉心从事佛典英译,潜心研究命运、灵魂、死亡这些与宗教相关问题,为佛教事业及佛教文化的继承与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吕碧城一生的著作除《吕碧城文集》、《晓珠词》 外,还著有《欧美之光》。《欧美之光》专门介绍了欧美各国的佛学会、素食会和动物保护会,对欧美佛教动态、提倡素食、保护动物三方面逐一做了介绍,所集资料十分丰富,附有许多珍贵插图。她还用英法等文翻译编辑了《观无量寿经释论》、《梵海蠡测》、《法华经普门品》、《华严经普贤行愿品》、《十善叶道经》、《阿弥陀经》、《净土纲要》、《护生杂记》等多种佛教经典,为佛学欧衍立下了汗马功劳。

“飞将词坛冠众英,天生宿慧启文明。”[3]纵观吕碧城的一生,在她人生发展的每一阶段都如星宿一般点亮了中国近现代社会的夜空,令人不得不驻足鼓掌、仰慕惊羡!而她所有的成就与辉煌追溯到发展的原点都得益于英敛之与《大公报》的赏识与宣传,成就吕碧城由一个“香阁闺秀”成功转型为“晚清启蒙女性形象”和“社会女性精英角色”的正是英敛之和他创办的《大公报》。《大公报》是吕碧城展示才学的首个舞台,也是她一生华彩乐章的起点。凭借《大公报》,她为自己“办女学、兴女智”、追求“男女平等”的思想插上了腾飞的翅膀并通过自己的声声呐喊和办学实践使更多女性走向自立与成功。《大公报》不仅实现了她作为女性主义先觉者的心愿,而且也使她结识了众多对其一生有重要影响的杰出人物,尤其是男性社会精英对她的赏识与赞誉,从而建构了她成为那个时代“文化超女”和女性楷模的身份。

三、英敛之与吕碧城社会关系的破裂

英敛之对吕碧城有过知遇之恩,有过相见恨晚之情,他欣赏钦佩过吕碧城的才学与胆识,也成就了吕碧城“文化超女”形象和“晚清启蒙女性形象”的建构。但待到吕碧城离开《大公报》任北洋女子公学总教习后,英敛之与她却渐行渐远,分歧日增,“怨”声相伤。

1905年后,英敛之的日记里就时常出现与吕碧城观点不合、言语相伤甚至鄙视厌恶的记载。1905年2月11日,英敛之日记中第一次出现了对吕碧城的不满之语“至女学堂,闻碧城诸不通语,甚烦闷”;1906年8月11日的日记中有“与碧城数语,觉其虚骄浅薄之状,甚可恶!”语;1906年9月10日的日记中有“碧城在,觉其虚骄刻薄之态,极可鄙,大不快,漠漠良久”语;1907年6月26日的日记中有“与碧城辩理”语;1907年11月23日的日记中有“闻予等去后,碧城搜索箱箧,如鼠窃状,可鄙可恶之至!”语。[8]

而英敛之与吕碧城矛盾真正的激化是在1908年。吕碧城讲究生活质量,“素习奢华,挥金甚巨”。[9]她生活方式新派,注重仪表,打扮另类,造型艳丽。住小洋楼、学习英文、旅居欧美、穿西式裙装、跳交谊舞……在民国初年,堪称惊世骇俗的时尚达人。《北洋画报》198期发表有莼莓的《记吕碧城女士》一文,在文中是这样描述吕碧城的风貌的:“夙以惊才绝艳,蜚声中外。……往岁漫游新大陆,捻脂新韵,江山声色,而服饰游宴,盛为彼都人士所称道。吕虽已跻盛年,而荣华焕发,优堪绝代。”[17]吕碧城传世的照片不少,从打扮看都十分张扬。如:身穿无袖袒胸裙衫,裙上绣着浓密孔雀羽花纹,肩和上臂饰以薄纱,在脑后还夸张地横插着三根一尺多长的彩色长翎;足蹬半高跟皮鞋,身穿华丽大氅,颈下、胸前铺满盛开的鲜花,还织绣了两只拖着长羽毛的孔雀,左右对称,从双肩一直延伸到膝盖……吕碧城的奇装异服与言谈举止曾屡次遭到公众与社会舆论的诽谤。当时的“大公报载有劝女教习不当妖艳招摇一段文字,碧城以为影射于己,甚为愤懑,旋于津报刊登驳文,并致函英敛之,予以分辩。至此遂不复往大公报馆,与英敛之几近于绝交。”[6]对此,英敛之在1908年8月13日的日记中有这样的记载:“碧城因《大公报》白话登有劝女教习不当妖艳招摇一段,疑为讥彼,旋於津报登有驳文,强词夺理,极为可笑。数日后复来信,洋洋千言分辩 ,予乃答书,亦千余言。此后遂不来馆”。[18]

对吕碧城与英敛之矛盾和舆论对吕碧城的诟病,与她有师生之情的严复对她的评价很客观:一方面为她辩护,认为“此人年纪虽小,见解却高,一切陈腐之论不啻唾之,又多裂纲毁常之说,因而不少。初出山,阅历甚浅,时露头角,以此为时论所推,然礼法之士疾之如仇。自秋瑾被害之后,亦为惊弓之鸟矣。现在极有怀馋畏讥之心,而英敛之又往往加以评骘,此其交之所以不终也。”[13]知吕碧城者莫过严复,对于吕碧城当时处世之艰辛,所处之境遇,严复总能给予理解和同情并给予吕碧城师长般的关心和爱护;另一方面严复也认为吕碧城“心高气傲,举所有男女,无一当其意者。”[17]

吕碧城就这样决绝地结束了与英敛之的一切往来,也为此深深地伤害到了自身“两性和谐共进”的心境。但吕碧城的穿着打扮及言行举止不应成为那个时代及后人指责的对象。作为女性解放的倡导者与实践者,吕碧城在积极宣传“倡女学、兴女权”的同时主张女性要保持“女儿本色”,她对“女儿本色”的追求可谓达到了极致,如上面提到的她的穿戴,这些被常人看似有背社会常规有伤社会风雅的“奇装异服”,对于时常奔走于时代男性达人社交圈和世界各地的吕碧城来说实则只是为了表达自身对美的诠释。吕碧城对女性美的追求除了源于“女儿本色”追求外,也体现了她的爱国思想和对整个中华女性的尊重。如在国外生活期间,吕碧城更加重视自己的言行举止,因为她知道自己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吕碧城,更是代表了当时中国两万万女同胞的集体形象,她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世界领略到中国女性“巾帼不让须眉”的耀人风采。她希望自己的一言一行能代表国家、民族和整个中华之女性形象,这样的视野和胸襟是具有榜样的力量和影响力的,这样的素养也是放之到每一个时代都值得赞誉和学习的。穿戴之美、生活之美在吕碧城的内心与事业之美具有同等的价值,更难得是她是以自己的学识和财力来为自己赢得这种由内而外都追求一种极致之美的资本。同时,她这么做的目的亦有改变矫正当时很多女性为追求和男子平等之地位竟然着男装、学男样的不良社会风气。如秋瑾在拜访吕碧城时,人报“来了一位梳头的爷们儿”,与碧城“同榻寝”,次晨,吕碧城“睡眼隙胧,靓之大惊,因先瞥见其官式皂鞋之双足,认为男子也”。[19]我们不应指责谁,褒奖谁,但应该懂得吕碧城“对于女性自身特点的强调”、“对个人形象要体现集体素养与国家形象的坚持”、“对男女和谐共进的实践”的时代价值与现实意义,这亦与她的“写其本色”的女性文学创作主张是一脉相承的,即“女性文学创作要符合女性的性别(身份)条件、性别感受,以及女性的审美理想和审美需求。”[20]“作为近代中国最早的两位新女性,吕碧城与秋瑾分别代表了黎明前先进女性所走的两条不同的道路。秋瑾代表的是革命救国的道路,是激进妇女的领袖;吕碧城所代表的则是教育兴国的路程,是稳健妇女的翘楚。秋瑾是通过对女性身份的舍弃来向传统的男权社会发起挑战;吕碧城则是通过对女性独立人格的确立来寻求与男性平等的权利。”[21]

四、结语:天地之气 莫大于和

英敛之与吕碧城“缘”时相见恨晚,“怨”时针锋相对,最终“相忘于江湖”,实令人惋叹。英、吕绝交的直接原因或者说导火索是《大公报》曾刊《师表有亏》等文,不点名批评女教习的服饰,引起吕碧城的不满与反击。但纵观英、吕的人生追求与人生经历及最后归宿可以看出二人实有太多截然相反的生存观与价值观进而导致彼此最终走向分离。如:英敛之在《大公报》倡导白话文而吕碧城则毕生坚守用文言文创作,反对白话运动;英敛之于1902年创办《大公报》,以“忘己之为大,无私之谓公”命名,以“敢言”著称,他有明确的政治立场即“保皇立宪”,他胸怀大志、忧国忧民,渴望改革旧制、救亡图存。而吕碧城虽不想做“香阁闺秀”,但亦不想做秋瑾式的女侠客,她最大的心愿是通过“办女学、兴女智”来唤醒女性的觉醒与解放,她持“世界主义”,虽同情于政体改革,却无满汉之偏见,更无革命之想法与行动;英敛之一生极度痛恨中国政治生活中的积习,认为中国的“用人行政”靠的是“情面贿赂”,尤其对帝制自为的袁世凯深恶痛绝,而吕碧城虽不满袁世凯帝制自为,但对袁世凯对自己的种种关照却是心存感激;英、吕皆性情饱满又锋芒毕露,英氏感情极其丰富,用情深博且容易冲动,吕氏性格极其要强,特立独行且不可一世;英敛之喜简朴,吕碧城喜奢华;英敛之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吕碧城却执着地走向了佛门……缘生而聚、缘尽而散,客气和疏远或许才是这对具有旷世才情且锋芒凸显的男女的最佳选择。

“护首探花亦可哀,平生功绩忍重埋。匆匆论法谈经后,我到人间至此回。”[22]这是女性启蒙主义先驱吕碧城的辞世吟唱。从“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 到“护首探花亦可哀,平生功绩忍重埋”,从“闻名来访者踵相接”与“督府诸幕僚诗词唱和无虚日”到“匆匆论法谈经后,我到人间至此回”,实为大起大落。一切热闹与孤寂、繁华与凄冷都在向世人讲述一个传奇女子生命历程中的“因”与“果”、“缘”与“怨”。包容与肯定确是人际交往中不可缺少的品质,回顾英敛之与吕碧城的交往,有太多的惊喜与感动,亦有太多的疑惑与遗憾。但英敛之与《大公报》对吕碧城的宣传与推崇,实为后世报刊对社会精英形象尤其是社会女性精英形象的建构与传播做出了榜样,同时也为研究当代社会的女性发展、当代社会“双性和谐”的构建提供了研究蓝本和研究范式。

《淮南子·泛论训》曰:“天地之气,莫大于和。和者阴阳调、日夜分,故万物春分而生,秋分而成,必得和之精……积阴则沉,积阳则飞,阴阳相接,乃能成和。”[2]英敛之·《大公报》·吕碧城之“奇缘”论证了只有在“双性和谐共进”氛围中人类才能健康发展并不断创造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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