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瑞华
(湖州师范学院 文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安徒生童话里的“成长型”爱情故事
杜瑞华
(湖州师范学院 文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在安徒生童话里,有一类爱情故事讲的是从小发展起来的情感,被称为成长型爱情故事。在这些故事里,往往旅行成为爱情受挫后的并发情节;旅行与爱情情节的有机交融,不仅成功展示了人物的情感世界,也形成了一种叙事模式。旅行在安徒生童话里还有一种哲理内涵,即其于一个人成长的意义。从儿童的审美心理特征来看,爱情并不是他们的兴趣所在,但旅行情节的设置决定了成长型爱情故事作为童话的艺术魅力。
安徒生童话;爱情;“成长型”;旅行;儿童的审美心理
安徒生童话里对爱情的表现是从始至终的,前期有《海的女儿》、《雏菊》、《坚定的锡兵》、《玫瑰花精》等,中期有《白雪皇后》、《祖母》、《老房子》、《牧羊女和扫烟囱的人》等,中后期有《柳树下的梦》、《依卜和小克丽斯玎》等,后期有《开门的钥匙》、《老约翰妮讲的故事》、《单身汉的睡帽》、《沙丘的故事》、《看门人的儿子》等。仅就情节安排而言,其中有一类爱情故事讲述的是从小发展起来的情感关系,最典型的是《看门人的儿子》、《柳树下的梦》、《依卜和小克丽斯玎》和《老约翰妮讲的故事》。
对爱情及关乎爱情的故事的讲述兴趣,在安徒生独立创作的第一篇童话作品《小意达的花儿》就已露端倪,故事的中心人物是个小女孩,故事开始就说这个小女孩对一个年长些的男孩子心存依恋,她总是把她那些似乎无稽的问题去请教他,并且愿意相信他给的答案,“因为她很喜欢他。”[1](p39)
从小成长起来的爱情,也可以称之为从友情而发展来的爱情,是安徒生最得心应手的爱情故事创作,它们无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安徒生对少儿友谊的叙述本就特别,如《白雪皇后》,那无比坚定的友谊是发生男女孩子之间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男女爱情。而《永恒的友情》虽然主要表现的是两个男青年之间兄弟般的情谊,试金石却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的婚嫁归属。在《依卜和小克丽斯玎》这个故事里,则明显是以从小到大、友情到爱情的叙事为中心了。说依卜和小克丽斯玎是小时候一起玩耍的伙伴,他们“在一起玩,一起吃饭,非常要好。”[1](p636)后来,他们各自长大了,再次见面的时候,依卜“十分清楚地觉得克丽斯玎应该成为他的妻子。的确,他们在小时候就被人称为一对情人。他觉得仿佛他们真正订过婚似的,虽然他们谁也没有谈起这事情。”[1](p642)
在这类爱情故事里,安徒生的结局安排每每是令人悲哀的。《柳树下的梦》里,男主人公克努得因为被爱恋的对象乔安娜拒绝而流浪在外,然后在回乡的路上死去;在死前的梦里,那个儿时一起玩耍的姑娘成了他的新娘。克努得深爱乔安娜,当喜欢登台演唱的乔安娜要到法国去,并且向他表明只能做他的妹妹之后,克努得“觉得世界似乎有一块已经塌下去了。他的思想像一根无所皈依的线,在风中飘荡。”[1](p593)他离开家乡却格来到哥本哈根,是为了追求乔安娜;他离开丹麦到德国,是因为无法排遣不能和乔安娜结婚的苦闷;而在冬天来临之际从米兰返回丹麦,则是明白唯有家乡的柳树才能抚慰他爱乔安娜但不得的心,因为他们儿时常到一个小花园的柳树下玩耍。因为贪恋梦里的乔安娜,他的生命终于了结在回乡途中的一棵柳树下。故事开始后不久就进入的凄婉之境在大雪中的孤独之尸一幕中无以复加。
在安徒生的悲剧性爱情故事里,往往是女方挡不住富贵的诱惑或者为了追求成就撒手离去,而《老约翰妮讲的故事》却有点儿特别,因为在男方的悲剧故事外,又套了另一个女人的故事。一个什么故事呢?拉斯木斯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了爱尔茜,在意识到爱尔茜已和别人订婚后他远走他乡;后来,因为想念家乡想念约翰妮再次回到家乡,然而很快病死,到死也没有向约翰妮表达过他的爱情;但约翰妮却因为爱拉斯木斯终生未嫁。这是一个典型的复杂而凄楚的爱情故事。故事里,虽然爱尔茜不是男主人公的儿时玩伴,那个从没有听说拉斯木斯爱她也从没有向拉斯木斯表白过的约翰妮却是。那个约翰妮,得墨不多,出场也貌不惊人言不压众,却因为她默默之中抱持的一颗深沉热烈的爱心让人渐向静穆。
对于从小成长起来的爱情,安徒生显然是特别期望圆满的。《接骨木树妈妈》问世于安徒生创作中期,讲述的是一个会讲故事的老人给一个因病需饮接骨木茶的小男孩讲的故事。故事中套入了一对男女从伙伴、恋人到夫妻及婚后幸福生活到老的故事,还套入了接骨木树妈妈本人从小成长起来的类似的爱情故事,关系发展顺畅而且美好。《看门人的儿子》更是以一对男女为叙事中心表现了这点。
如果说文学创作是作家的一种白日梦行为的话,那么梦中必然也隐含着作家的某个愿望。在安徒生这些一再出现的情节里,我们可以领会,他在儿时玩伴的身上曾寄予了多么深沉的热望。不能如愿的结局正与他现实中的爱情经历吻合,如愿以偿的设置则是他现实中缺憾人生的一种补偿,无论哪种结局,都融入了安徒生自己对人生的体验。
在人物身份的安排上,这些故事也有鲜明特征,即至少男方出身贫寒、地位低下,《柳树下的梦》、《看门人的儿子》和《老约翰妮讲的故事》等都是这样。对贫苦阶层的人的塑造兴趣,在安徒生童话创作的中期凸显出来,其他代表作如《母亲的故事》、《她是一个废物》、《老单身汉的睡帽》等,里面沉淀了安徒生多半生的伤痛与对苦难的认知和同情,他的叙事从而具有了纵观“社会”的高度。所以,其自传性强,其社会性也强。
安徒生的童话显然不如王尔德的童话简洁明了,也不如格林童话直截了当,关键处在于安徒生对爱情关系的恋恋,——其另一特异处,是与此相关的旅行情节。
在安徒生的成长型爱情故事里,和特别的情感关系一起凸显的还有旅行情节,爱情与旅行,它们甚至堪称安徒生的一种叙事模式。
《依卜和小克丽斯玎》里,依卜为了克丽斯玎的幸福劝说她跟别人结婚了,之后他很痛苦,安徒生没有安排他以远离家门的方式来排遣这种痛苦,只是说他明白了:“他的最好的东西在黑土里,在坟墓的深处!”[1](p644)但在故事里,安徒生让他小的时候和成年后都经历过一次印象深刻的旅行,第一次是随小克丽斯玎的父亲的船出去,第二次是在他为献财宝到了首都哥本哈根。这两次旅行都和主人公的人生要事紧密相关:第一次的沿途所见成为可爱的旅行,并引出了预示两人命运的三颗榛子,第二次是依卜遇上了临终前的克丽斯玎,并且收养了她的女儿。
而在《柳树下的梦》里,旅行不仅仅具有带动故事情节展开的功能,而且成为故事主人公的主动选择,旅行行为是主人公情绪的展现。先是,克努得想买个戒指献给所爱的姑娘,就从家乡来到哥本哈根来做皮鞋师傅,不过很快失恋了,克努得起初六神无主,后来他“在满地泥泞的哥本哈根街头走着。皮鞋店里别的人问他为什么老是这样心事重重地走来走去,他应该跟大伙儿一块去玩玩才对,……”[1](p593)“他跑过许多街道,经过她住过的那个屋子。”[1](p593)一切都结了冰。“不过当春天到来的时候,当第一艘轮船开航的时候,他就有了一种远行的渴望,远行到辽远的世界里去……他从这个城走到那个城,一点也不休息和安静下来”[1](p594),想要释怀然而不能的不安情绪推动着他从这个城市走到那个城市,从这个国家走到那个国家,除了乔安娜所去的法国。然而,从丹麦走到德国,从城墙下搬到古桥边,接骨木树和杨柳树却都让克努得想起家乡,想起家乡曾发生过的爱情。于是他从纽伦堡来到阿尔卑斯山,又从阿尔卑斯山走到莱茵河畔,甚至到了米兰。在米兰,他不意碰到了乔安娜的演出,还有她已订婚的信息。这时他仅有的念头就是回到家乡却格的接骨木树和柳树下去,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拦住他的脚步。最终,克努得在雪夜冻死于途中的一棵柳树下。
在安徒生童话里,回乡往往是离家后的最终选择。安徒生后期的作品《老约翰妮讲的故事》里,主人公拉斯木斯的游历也是基于失恋的痛苦而发生的。爱尔茜的玩笑话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机会了,“他回到妈妈的家里来,像一个疯子。他打好背包,要向茫茫的世界走去。”[1](p1423)许多年后,爱尔茜的婚礼刚好结束的那天,他回来了,游历的终点,是家乡,“他说,他在最近一个时期里常常想起母亲、家园和那棵老柳树,说来也真奇怪,他还常常在梦中看见这棵树和光着腿子的约翰妮。”[1](p426-1427)虽然爱尔茜已经被释然,儿时便相识的约翰妮却成为拉动他回乡的情感线轴。
人在痛苦难解的情况下,行走通常是一种较为有效的释放方式。安徒生早在发表于1838年的童话《幸运的套鞋》里就这样说:“‘啊,旅游!旅游!’他叫出声来,‘这是世界上一件最快乐的事情!这也是我的最高愿望,我的一些烦恼的感觉,也就可以没有了。”[1](p147)爱而不得让人焦躁不安,不停行走和旅行是一种宣泄深切痛苦的本能选择。《沙丘的故事》里谴责了国家机器行使职责不公平带给个人的灾难,里面的男主人公也有因为未能得到玩伴的爱而远离家乡的经历。爱情的自我牺牲特性会让当事人在失恋的情况下自我忽视,无目的行走是自我放逐的一种表现。然而深爱是抛却不了的,于是最终无法转移的爱又会让人四处游荡的状态结束,使其从对人的恋恋而扩展到一起待过的地方,并锁定一两种标志物,即是爱屋及乌的“移情”心理作用,比如《柳树下的梦》中的接骨木树和柳树,《老约翰妮讲的故事》里的老柳树,《依卜和小克丽斯玎》里的黑土地,这是安徒生童话中远行又回来的叙事模式的主体内部动因。旅行行为这时成为爱情情节设置产生的文本内部影响;旅行与爱情并行出现在不同的故事中,形成一种基于对人物心理的准确把握的叙事模式。 当旅行进入主人公的人生,它除了具有由爱情所引发并将男主人公的爱情之深形象化外的特征和意义外,也是安徒生成长学的重要内容,义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即便没有爱情的推动,旅行也是主体成长成熟的成全方式。
将军的看门人的儿子的游历起于家乡终于家乡,但他在故事里如愿以偿娶到了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将军的女儿爱米莉。他的游历更多显示的是其于人成长修养的推动意义。乔治到罗马学习和游历过后,成了出色的建筑师,成了“在高尚的场合中都受到重视和欢迎”[1](p1222)年轻人,然后才征服了将军和将军夫人,得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流浪与历险叙事是西方文学中常见的,但安徒生童话里,特别强化了旅行对于人成长的正面意义。他们在经过了一番旅行之后,长大成人,或成名,如《看门人的儿子》;或有所发现,有所领悟,如《钟声》。发表于1845年的《钟声》里,安徒生把对真理的寻觅当成了一场旅行,大自然之旅既美丽又神奇也凶险,安徒生呈现得美轮美奂。他把很多故事都安排在“路上”,其他如《白雪皇后》、《丑小鸭》、《旅伴》等故事里都有“到广大的世界里去”这样的句子。在《旅伴》里,约翰奈斯觉得和自己一起到“广大的世界里”去的伙伴很聪明,就是因为“他差不多走遍了全世界,什么事情都知道” 。[1](p71)安徒生甚至在童话《幸福的家庭》里借一对老蜗牛的故事讽刺了那些只安居一处又自视甚高的人们。而在《迁居的日子》里把死也看作一次旅行:“谁也逃避不了这样的一次马车旅行。……请你在想象中向这搬家大马车里面瞧一眼吧!里面各种各样的人都有!皇帝和乞丐,天才和白痴,都肩并肩坐在一起。他们不得不在一起旅行,既不带财产,也不带金钱。”[1](p1233)则是发掘了旅行更为深广的社会意义。
据说,安徒生一生中有九年是在欧洲其他国家游历,这在当时的作家中是绝无仅有的。事实上,从他离开家乡欧登塞城到遥远的哥本哈根去追求艺术表演之梦起,他就开始了他游历和漂泊的人生,并且再也没有家的归属感;他的人生,真正走到了路上。
旅行情节既体现了安徒生对爱情心理的准确把握,也是安徒生童话中最具人生哲理性的内容。
安徒生童话里,有一类故事,如《舞吧,舞吧,我的小玩偶》、《纸牌》、《两个海岛》等,极为契合儿童包括低幼儿童①的接受心理。“幼儿偏爱夸张和拟人风格表现的事物”。[2](p160)因为“儿童在审美活动中不自觉地把自身的情感状态灌注到审美对象上,把自身无意识的心理内容转移到对象之中,通过审美感知与想象,有意无意地驱使客体形象的形、神朝着特定的方向与情境变化,……使对象成为儿童自己情感状态的同一物,成为‘人格化’的审美意象。”[3](p178)安徒生的这些故事,恰是或注重与儿童哪怕只有三岁的儿童的对话,或从儿童的审美视角出发将故事对象灵性化、情感化、人格化,而且篇幅短小,情节简单。
还有一类故事,如收在《新的童话》里的《白雪皇后》,里面虽有公主选智慧的王子做丈夫的情节,但主要叙述的是小格尔达对“玩伴”加伊的执着找回,反映的是孩子的天真纯洁、稚气热情的力量。从三四岁起,儿童开始对同龄异性有更多的兴趣,但起因止于“玩伴”;这正是该故事的主体情节所表现的。
至于那些出身贫寒的孩子经过辛勤努力终于有所成就的故事,如《铜猪》,毋庸置疑对于少年儿童及至成年人都有着励志的效能。甚至像《海的女儿》那样讲小美人鱼无果而终的爱情故事,有悲剧的动人心魄的力量,也能打动从大到小多个年龄段的人的心灵。
但是成长型爱情故事呢?它从儿时友谊讲起,故事重心却在于成人后的感情经历,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2-7岁的儿童能够理解简单的故事,情节复杂他们往往就不耐烦了;当故事里的玩伴关系转化为恋爱关系后,低幼儿童必然会失去接受的兴趣。研究表明,“直到10岁的儿童还不能认识到故事里敌对的双方都不能为所欲为。”[2](p204)那些短小的、新奇的,甚至是有寓意的童话故事,而不是爱情故事,更吸引4岁以前的低幼儿童的心灵;之后的三四年,随着个体经验的增多,文学艺术审美中的复杂关系作为社会性因素开始吸引儿童的目光,他们可能会感兴趣于《野天鹅》那样表现兄妹情深的故事。七八岁上小学开始,他们有了一定的阅读能力但水平不高,有些儿童开始对陌生异性产生好感与想象;但这时一般家长回避跟他们讨论爱情故事,而更多传输的是人生哲理类故事,那么孩子的其他阅读兴趣则成为隐蔽或者被遮蔽的。通常十一岁以上的儿童在读物的选取上有了更大的自由和能力,他们的兴趣,随着适应社会规则的压力的到来,却已渐渐转向,他们自觉或被引导去探索严肃的文学作品、科学的世界,所以有所谓9—13岁的 “写实主义”的高峰期,有初入学的儿童“难以理解‘一个人可以描绘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这种现象。”[2](p201)自然对童话故事也会不屑一顾。那么这些童话究竟能讨到谁的欢喜?
当安徒生童话在国外受到热烈欢迎荣获盛誉的时候,丹麦国内对安徒生的童话仍在非议不断。未必是国外环境更宽松,关键在于,除了在文字拼写形式方面求全责备之外,国内人士更容易注意到其童话中感情关系的形式,即其对儿童而言可能的道德影响;国外译者则首当其冲关注那些情感关系的可信性与动人程度,即其对成人而言的文学价值。
爱情故事往往能够打动成人,也能够吸引浮想联翩又充满同情心的青少年。爱情情节对于从儿童向少年过渡即十四五岁的孩子而言,是颇富吸引力的,因为这个阶段的孩子有了一些同异性交往的经验,并且容易“想入非非”。——十三四岁对于安徒生而言,是个心结,父亲的去世、母亲的改嫁、自己的独自到陌生城市闯荡等一系列的生活振荡,对于其创作的影响,就创作心理动机而言,他的作品更多反映的是他当时的生命吁求,当然更容易引起这个年龄段的人的共鸣。但这个年龄,包括13—20岁这个成长的阶段,既是被督促远离童话的阶段,所以,《海的女儿》(不是成长型爱情故事)外,《丑小鸭》、《卖火柴的小女孩》、《皇帝的新装》等富有教育意义但不涉及爱情的故事成为安徒生最为著名的童话;这个阶段也因自身的成长原因而成为“审美专注的危机期”,“由于情感态度出现的较大变化,加上过分的批判能力在青春期的出现,许多青少年从各种艺术形式中退缩出来,他们停止创作艺术作品,并对其他人的艺术成果漠不关心。”[2](p206)
李红叶在论文《儿童:一种叙事元素——解读安徒生〈打火匣〉、〈伤心事〉、〈皇帝的新装〉》里断定安徒生深谙儿童心理[4],然而这几篇例文,却是几乎不述及爱情的。安徒生的成长型爱情故事,在儿童幼时是不受欢迎的,在儿童少时是被忽略的,似乎只有长大成人之后才能够欣赏它们。
但是旅行情节的设置,大大丰富了安徒生童话包括成长型爱情故事的内容和趣味性,也铸就了其童话文体。“旅行”是一种充满新奇的刺激的事情,而新奇性是儿童的艺术接受发生的重大内驱力。4岁以前的儿童在面对世界时,普遍的最大动机在于“新奇”感,对于万物的思想、语言以及能否变形极为感兴趣,“世界各地的儿童从很小的年龄(大约是婴幼儿时期)就表现出被有趣的故事所吸引,并表现出对故事的‘着魔’状态。”[2](p203)“9岁的小女孩喜欢的不是整幅图画,而是喜欢图画中人物的‘漂亮的帽子和卷发’等。”[2](p160)哪怕是在13岁的高龄儿童那里,情形仍然如此。新奇性的文艺作品在儿童的审美接受中的优势“是非常显著的。”[2](p144)安徒生在童话中的这一安排类同整幅画中的一个有趣穿插,正合乎儿童喜欢新奇的事物容易注意细节而不是整体的心理,是激发他们听下去或看下去的一大因素,哪怕这跟故事情节关系不大而主要是作为人物活动的场景。
随着旅行情节的展开,安徒生也将我们引入了更为广阔的世界,里面有形形色色的人和情感表达方式,如《白雪皇后》里可爱的“小强盗女孩”。又如《梦神》,里面涉及玩偶的婚礼、小老鼠的婚礼,但最吸引人的,是他选取了梦神、鸡、鸭、鸟、鼠等儿童陌生而可能感兴趣的对象展开故事情节,并以非洲、大海等物象塑造了世界多彩的魅力。《柳树下的梦》里写男主人公旅行到了德国的纽伦堡并且住了下来,说它如同在旧画册里剪下来的,“那些有小塔、蔓藤花纹和雕像装饰的吊窗悬在人行道上;……圣经时代的、历史性的庄严铜像立在两股喷泉的中间。一个漂亮的女佣人正在用桶汲水。……风琴的声音从邻近的一个教堂里飘到他的耳边来……”[1](p594)通过主人公的旅行,安徒生把世界上一些遥远的角落的美都放到了我们尤其是小朋友的面前来,简直美不胜收。
叶君键先生指出过,成长型爱情故事中有安徒生本人感情经历的影子。安徒生借接骨木树妈妈之口也说过:“最奇异的童话是从真实的生活里产生出来的……”[1](p362)弗洛伊德认为,艺术源自“力比多”,似乎仅依个体存在,但我们明白,力比多动力说的关键在于人的群体性,即人对于美色、美食以及美名的追求,没有对象的存在,也便无所谓这“力比多”热情。所以,我们可以延伸为,艺术源自热情,对生命的热情,正像安徒生在《铜猪》中写到伽利略的坟墓时所表达的:“艺术的道路总是经过一个灼热的梯子通到天上去的。”[1](p222)
安徒生先生是第一个在童话中种下了鲜明个性的童话家,他以李煜般的真性情、纳兰容若般的“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5](p41)的状态创造了所有一流的艺术作品共有的真实的艺术效果。即使是对爱情还无甚感受的儿童,也自然会被旅行情节所牵动。
也许你儿时对它并不感兴趣,也许你少时忽略了这类体裁,但在你成年后的偶然阅读必然会被其感动,这正是安徒生童话不灭的艺术魅力所在。
注释:
①低幼儿童指的是2-7岁幼儿期和学前期的儿童。
[1][丹麦]安徒生著,[美]赫尔舒特 英译,叶君健 译.安徒生童话全集[M].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9.
[2]张奇.儿童审美心理发展与教育[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3]孔起英.儿童审美心理研究[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
[4]李红叶.儿童:一种中心叙事元素——解读安徒生〈打火匣〉、〈伤心事〉及〈皇帝的新装〉[J].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2007,(3).
[5]王国维文学论著三种[C].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责任编辑 张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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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078(2015)02-0041-05
2014-11-03
10.3969/j.issn.1003-8078.2015.02.11
杜瑞华(1978-),女,山东聊城人,湖州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博士。
浙江省教育厅科研项目,项目编号:Y20112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