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荣建
(淮北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进入20世纪以来,科技与政治成为对当代人类生活影响最深刻、最显著的两个因素。科技深刻地改变了人类的生产方式、管理方式、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推动人类社会的加速发展。随着科技社会功能的充分展现,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第一精神文化力和第一军事力,最终形成科技权力。科技权力不仅推动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还推动着政治权力的变革、完善、巩固和政治生活的变迁。科技权力在对社会政治生活发生深刻影响的同时,更离不开政治权力的制约,政治权力对科技权力的发展方向、规模乃至活动方式都有着深刻影响。政治权力与科技权力之间的这种交互活动,称之为政治权力与科技权力的互动。
政治活动贯穿于人类社会生活各方面,支配着人们的根本利益,主导着社会各方面的活动。政治权力是“某一政治主体依靠一定的政治强制力,为实现某种利益或原则而在实际政治过程中体现出的对一定政治客体的制约能力,政治权力所要达到的目的,主要的表现为利益。”[1]历史唯物主义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基础的发展是政治权力建立的物质基础。因此,政治权力源于经济权力,经济权力决定政治权力。阶级社会中政治权力的更替,归根结底是由于生产力的发展引起了经济基础的变化,导致上层建筑随之发生变化。但是政治权力的发展除了受经济基础决定之外,还要受到科技、文化、军事等社会其他因素的影响。
未来学家托夫勒在《权力的转移》一书中深入剖析了权力来源,认为暴力、财富和知识是权力的主要来源,知识社会中,现代社会权力来源已从传统的暴力、财产转移到了知识上,并认为在未来竞争中,知识将彻底颠覆全球权力格局。知识成为新的社会权力来源,拥有知识、科技知识就拥有权力。随着科学技术的地位越来越突出,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第一精神文化力和第一军事力,并最终形成科技权力。科技权力,本质上是主体的一种实践能力,它指的是科技主体由于对先进科技的掌握和科技成果的占有而具有的改造世界能力以及对客体的支配和影响能力。
科技权力与政治权力相比,有着根本的不同。科技权力的基础是科学技术和知识,政治权力的基础则是经济和暴力。科技权力是一种国家战略资源,日益成为国家在综合国力竞争中获胜的关键,掌握着科技权力,就意味着一国在国际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可以说是国家的生存与发展能力。综观当今世界格局变化,主要都是掌握着强大科技实力的国家在起着主导性和决定性作用。
科技权力的社会功能是随着社会进步的历史进程不断扩展的。最初的社会功能主要体现为初级的社会认识和社会生产功能,现在已经发展成为在社会发展过程中起极其重要作用的力量,它既是一种物质力量,又是一种精神力量。基于如此强大的力量,科技权力的社会功能不再局限于认识和改造自然,不再局限于社会生产,而是迅速得到全方位的扩展,这种扩展必然波及社会政治生活中的重要一环——政治权力。
1.科技权力通过文化功能,促进政治意识的发展
(1)科技权力的发展促进政治意识的进步
人类社会发展史表明,民主与科学互为促进、彼此强化。在科学技术的长期发展中所形成的科技伦理、科技规范、科研方法以及科学精神等都包含着平等、民主、自由等思想,它们都是民主意识发展的重要基础,必然促进人们的民主政治意识的持续进步。随着科技权力功能的不断展现,科学技术在发展民主政治意识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并成为发展民主政治的内在需求。例如,哥白尼提出的日心说,打破了长期以来居于宗教统治地位的“地心说”,打击了教会的宇宙观,掀起了一场天文学上根本性的革命。从哥白尼时代起,自然科学和其他学科开始逐渐脱离教会束缚并获得飞跃发展。日心说既是人类探求科学真理道路上的里程碑,更是人类获得思想解放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2)科技权力的进步有助于人们形成先进的政治意识
科学学奠基人贝尔纳说:“科学主要是一种改革力量而不是一种保守力量,不过它的作用的全部效果还没有充分显露出来。科学通过它促成的技术改革,不自觉地和间接地对社会产生作用,它还通过它的思想的力量,直接地和自觉地对社会产生作用。人们接受了科学思想就等于是对人类现状的一种含蓄的批判,而且还会开辟无止境地改变现状的可能性。”[2]科技权力作为一种社会文化力,是人类精神文明发展的最重要成果,并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而不断凝聚为新的价值观和行为规范。这些价值观和行为规范中所包含的理性精神、怀疑精神、实证精神和创新精神,对于政府和执政党的执政意识、执政作风的培育,执政素质和执政能力的提高都有着促进作用,从而有利于整个社会的和谐发展。
2.科技权力通过经济功能,促进政治权力的形成、演变
(1)科技权力的发展促进政治权力形成
科技权力作为社会发展过程中一种重要的社会力量,是推动社会制度更替的一个必要条件。原始社会时期,人类科技发展推动了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促进了私有制和阶级的形成与国家的兴起,早期的政治权力逐步形成和发展起来。在科技权力的影响和推动下,人类社会形成了不同形态的社会制度及政治权力。“随着新生产力的获得,人们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随着生产方式即谋生的方式的改变,人们也就会改变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3]科技权力与政治权力有着正相关的联系,即科技权力的发展促进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和生产方式的进步,引起社会制度随之变化,最终导致政治权力更替。
(2)科技权力的发展促进政治权力的演变
科技权力的发展,导致新生产力的出现,进而影响生产方式的改变,促使社会经济关系发生相应变化,甚至导致社会制度更替以及政治权力的演变。马克思指出:“分工、水力、特别是蒸汽力的利用,机器的应用,这就是从18世纪中叶起工业用来摇撼旧世界基础的三大伟大的杠杆。”[4]以蒸汽机的发明和广泛应用为标志的第一次科技革命,推动人类从农业社会进入工业社会,摧毁了欧洲的封建制度,建立了资本主义制度;以内燃机的发明和电力应用为标志的第二次科技革命,推动人类社会从“蒸汽时代”进入到“电气时代”,资本主义生产的社会化大大加强,资本主义发展从自由竞争阶段进入到帝国主义阶段;以计算机网络技术、生物技术应用为标志的第三次科技革命,则推动人类社会从“电气时代”进入到“信息时代”,发达国家的经济从工业经济转变为信息经济,社会正在从工业社会转变为信息社会。
政治权力主体还要依靠科技发展生产力,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才能获得人民的拥护和支持,从而体现自己政权的合法性,巩固政治权力。如今达此目的的根本手段就是利用和发挥科技权力的经济功能。任何统治阶级要想巩固自己的政治权力,都必须夯实自己执政的经济基础,不断调整执政理念和执政方式,来适应科学技术革命引发的新的阶层和利益格局。
3.科技权力通过政治功能,促进政治权力的完善
(1)科技进步推进公民政治参与的发展
公民参与国家政治生活需要一定的客观条件,现代科技的发展为公民的政治参与提供了支撑。一是现代科技的发展有力地推动人类社会物质文明的生产,保证人们的基本生活需要,使民众在谋生之余,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关心并参与政治。二是科技的发展和科技知识的普及,使人们的知识水平不断提高,民主意识和参与意识不断增强,参政议政能力逐渐扩大。三是现代科技,尤其是广播、电视和互联网等信息技术的发展,为人们参政、议政提供物质技术手段。正如汉斯·萨克塞所说:“直到现代技术的出现才改变了这个局面,它首先使民主制成为可能。雅典的伯里克利的民主是靠奴隶的劳动而存在的,只有机器劳动才能使每人都有民主。物质产品和信息财富唤醒了人,使人有了参与机会。”[5]
(2)科技进步促进政治管理的发展
政治管理是任何一个国家都必然存在的现象,也是实现政治文明的内在需求。随着科技权力的发展,科学技术向政治管理的渗透日益加深,使政治管理不断走向科学管理民主决策。这突出表现在:一是科技权力日益影响着政治权力的主体,使政治权力主体的科技文化素养逐步提高;同时科学家对当代社会的影响力也进一步加大,科学家成为政府官员或者成为国家进行政治决策的“智囊团”。二是科学技术特别是电子计算机技术和信息技术的发展应用,推动了行政管理方式的变革和行政管理结构的变化,促进行政管理中信息公开化、透明化,为政府的行政管理节省了成本并提高了效率,并推动了行政决策的科学化、民主化。
4.科技权力通过军事功能,维护和巩固政治权力
当前高科技条件下,科学技术成为战争的基础,战争总是依靠科技力量来支撑,战争实质上是国与国之间现代科技力量的较量。从这个角度来说,科技权力也是第一军事力,科技权力成为国家综合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当今世界,凡是能够决定或者影响国际格局变化的国家,无一例外都是那些科技实力强的国家。例如美国,作为世界头号科技大国,在科技力量的支撑下,成为经济和军事超级大国。借助军事科技的强劲发展,美国将在很长一段时期继续拥有较大的科技优势,“一超独霸”的地位还难以动摇。
科技活动总是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进行的,受到整个社会环境的影响。随着科技权力对社会发展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政府越来越把科技权力看作维护自己统治的有力工具而日益加强对其控制。政治权力通过科技政策、资金资助、营造良好环境等路径影响和制约着科技权力。
1.科技政策是政治权力影响科技权力发展的基本手段
政治权力对科技活动的控制和调节是通过一系列科技政策和科技战略体现出来的。科技政策是在一定时期内指导整个国家科技事业发展的基本行动准则。科技投入、科技奖励、科技管理、科技成果转化、科技发展方向确定等,都与科技政策有关。科技政策明确表明了国家在科技发展中支持什么,反对什么,发展什么,限制什么,从而保证科学技术朝着正确的方向有序发展。
制定科技战略是国家影响科技发展行之有效的方式。当今世界,科技权力作为第一生产力的地位和作用越来越突出,科学技术成为国家间综合国力较量的关键。20世纪90年代以来,为了能够在21世纪的国际竞争中占据有利地位,世界各国竞相调整科技战略和政策,纷纷把推动科技进步和创新作为国家战略。1993年克林顿出任美国总统后,建立“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制定了以优先发展高科技、政府积极协调、加强军民两用、注重成果转化为特点的科技政策。1994年提出了《信息高速公路计划》。欧洲联盟在1994年制定了第四个发展科研框架计划,确定以发展信息、通讯和遥感技术为重点,同时加强环境保护、生物医学、人体健康、交通运输等领域的研究。日本在1995年颁布了《科学技术基本法》,在1996年制定了《科学技术基本计划》。我国从20世纪80年代起先后制定和实施了“863计划”“973计划”“科教兴国”战略和建设创新型国家战略等,有力地促进了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增强了国家核心竞争力。恰当的科技政策和战略是政治权力促进科技权力发展的基本手段。
2.政治权力通过资金资助影响科学研究的方向
随着科技事业的发展,科学研究的成本不断攀升,现代科技活动规模巨大,科学研究只有依靠国家的资金资助才能获得更大发展。法国学者索罗门指出:“科学步入政治的中心才会有最好的发展,因为如果没有国家和政府的支持,科学自身不能满足发展的需要。没有任何私人的捐助或基金能够承受科学所需投资的花费,而这种投资需求从原则上讲是无限的。”[6]据索罗门考察,从1947年至1967年的20年时间里,美国用在研究与发展方面的经费上升了15倍,而国民生产总值只增长3倍,基础研究方面的经费只增长5倍多。如今,各国政府对科技投入的重视程度,前所未有。不论是欧美等西方发达国家还是广大发展中国家,都给科技以大力投资来推动科技发展。科学技术已经进入了一个不同以往的新时代:科学的全面进步必须依靠国家和政府的支持。
3.政治权力为科技权力发展创造良好的环境
科技权力的发展除了依靠其本身的因素和人们在思想上、战略上的重视之外,还必须依靠国家和政府努力为其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科技权力发展所需的社会环境主要有科技环境、市场环境、文化环境和法律环境等。
(1)科技环境:政府要进一步深化科技体制改革,优化科技结构布局,促进科技资源的合理配置,保证科技投入,建立新型科技创新体制。科技进步关键是人才,在全社会努力营造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尊重创新的社会氛围。
(2)经济环境:市场机制是推动科技进步的有力杠杆。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逐步建立健全劳动、资本、技术等生产要素按贡献参与分配的制度,完善科技市场,激发科技进步的动力。同时对市场上的侵权行为加大打击力度,制定专利和知识产权保护,为科技进步创造良好的经济环境。
(3)文化环境:政府要进一步加强科技文化教育体系建设,大力发展科技教育,普及科学知识,提高全民科技意识,扩大公众参与。因为“如果不让全体公民在一生的某些时候和许多公民在其终身都亲自参加科研工作,科学就永远也不会真的普及开来。”
(4)法律环境:完善科技立法,建立健全保障科技进步的法律体系,特别要加强对专利和知识产权的保护。围绕科技进步真正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为科技进步创造良好的社会发展环境。
4.政治权力消解科技权力的异化
“所谓科技权力的异化,是指由人创造的科技力量成为违反人性、压抑人的异己力量,科技权力的异化表现在科技与道德的冲突,科技与人性的矛盾等方面。”[7]如核武器的出现,使人类面临灭亡的危险;基因技术的发展,给人类带来的伦理、道德问题;生物技术的进步,带给人类的诸多不可预测的灾难。这些科技权力的异化已经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偏离了人类的根本价值取向,给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带来潜在而巨大的威胁。要避免这些严重的社会后果仅仅依靠科技共同体自身的内部控制是远远不够的,还依赖于国家和政府等政治主体对其进行消解和控制。
当代社会,科技权力与政治权力对人类社会发展的影响日益深刻和显著,二者之间相联系的形式发生了根本变化。一方面,科技权力的发展影响到政治权力的发展演变与巩固;另一方面,政治权力通过各种手段影响和制约着科技权力的发展。科技权力与政治权力的双向互动趋势日益突出。发展科技权力以维护国家和民族利益,不仅是时代的要求,也是一国政府应尽职责,并且成为影响其政治权力巩固与否和权威性高低的重要因素。为了实现科技权力和政治权力的良性互动,要求我们进一步深化科技体制改革,建立中国特色新型科技创新体制;进一步完善国内科技市场,加快科技立法,改善科技进步环境,同时严格界定政府管理和干涉科技活动的范围和程度。
随着我国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提出、小康社会目标的确立和建设创新型国家战略的实施,人们日益关注科技权力与政治权力的关系问题。正确认识科技权力与政治权力互动的途径和规律,对于我国制定正确的科技政策,建设社会主义政治文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具有重要的意义。我们要深刻认识到科技权力发展事关国家、民族前途命运,要充分发挥自身的能动性和创造性,积极利用科技权力对社会发展各方面的推动作用,推动我国社会的全面跨越式发展。
[1]李景鹏.权力政治学[M].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5:33.
[2]陈万求,李丽英.论科学技术的政治功能[J].长沙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2007(6):25-29.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08.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300.
[5][德]汉斯·萨克塞.生态哲学[M].文韬,译.北京:东方出版社,1991:161.
[6]徐治立.论科技与政治共同的价值取向[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5(10):59-64.
[7]陈忠,孟红梅.全球化:科技权力与后殖民主义[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3(1):75-78,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