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枫
转动收音机的旋钮,我听到间或的新闻、歌曲、噼啪作响的噪音……直到,那个声带略带沙哑的说书人,拍响石破天惊的醒木——梁山上的快意恩仇即将上演。童年的我热衷评书《水浒传》,可惜此后,除了接触过语文课本上的林冲和京剧中的十字坡、野猪林,我对那些江湖好汉几近相忘。直到2014年7月,在蔚县,陈越新整套的剪纸作品《一百单八将》,他们义薄云天,慷慨磊落……那些记忆中的英雄呼啸而来。
这是陈越新多年积累的心血之作,具有强烈的美感与现代风格。他废除了许多版本,最终筛选出令自己欣慰的成品。
一百单八将,是在戏曲基础上完成的造型。剪纸造“型”当然重要,更重要的是造“势”。剪纸张张颇具动态,神气活现,我几乎能够听到袍服或甲胄、云肩或靠旗、剑戟或弓弩相互摩擦的声响。古代英雄运用兵器,不说拿和用,说的是那个动词:“使”。使一条浑铁点钢枪,使一把青龙偃月刀,使一双铜鞭,使一杆枣木槊。使,这个词果然生动,有一种不羁与霸气。舞刀弄枪的纵横和流畅,从这套剪纸的“势”中能够看出来。以静态完成动态的表达,剪纸才能不滞不板、不僵不死。
为了抵达“势效”,陈越新完成对传统的个人突破。他运用直线和直角,如此大胆,如此大量。大刀关胜、黑旋风李逵、病大虫薛永,身体拉伸的角度,使臂腿与侧腹形成对称的梯形。插翅虎雷横、小霸王周通体侧,是两个互映的钝角。没羽箭张清,腿部是直角。青面兽杨志,用方阔的矩形代替右臂。中国古典艺术中天然的蕴藉,很难用几何中的直线条来表达,传统中多用象征圆融的弧。然而就像诗歌中的险韵,难得陈越新运用得这么好——转折陡峭,收放自如。肩臂、胸腹、肘弯、衣袂,四十五度的切线,甚至是绝对的直角。有如刀柄的直,有如刀锋的利,彰显出动作的张力,恰好表现英雄好汉的凛冽与果决。
并非只是在结构和造型上剑走偏锋,陈越新的“水浒”,胜在对人物的出色理解,使之符合身份、性格和经历。陈越新认为,姿态和招式要有内在的道理。以举扇为例,可以发现恶霸和张扬的武功高手,扇子举的位置很高;小生和儒士,会低调地把扇子放在胸前的低位附近;背景深厚者,有时把扇子藏于背后,让人感觉有韬略或阴谋。细若发丝的处理,陈越新都别具匠心。武松披发如旗,专门以粗犷的写意刀法,来呈现他的奇伟与刚猛;操刀鬼曹正屠户出身,在梁山也是负责杀猪宰牛,除了身怀戾气,可以想象曹正发髻上的油质:果然丝缕见光。再比如,服饰。武义高强的双枪将董平,屡立头功,他的铠甲细看有四五种的图案之别,给人以强烈印象;通臂猿侯健,飞针走线,善裁会绣,做得一手好裁缝活儿,负责梁山的衣甲供应,手捧布匹的形象,微妙借助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雌性因素。
我小时候,从形象上难以分清鲁智深与沙僧,感觉都是卷胡子、袒胸脯的和尚,志趣不在禅理,更在忠义,只不过前者莽撞,后者庸顺。陈越新的鲁智深跃然纸上,肚脐闪烁的星芒,令我忍俊不禁。的确,他的理解是对的,鲁智深肉大身沉,骨子里却是毫不油滑的率性与天真。
不仅这套水浒系列,陈越新的花鸟与瑞兽同样率性天真,即使福寿禄禧这类传统民俗题材,很容易陈庸,他的设计也意趣盎然,气象拔俗。
我们知道,芭蕾舞演员要求严格的身体比例,脖颈和腿臂纤长,骨肉匀停——头颅所占比例很小,头的长度叠加九次为身高,俗称“九头身”。而中国剪纸的选择迥异,头颅所占比例很大,四五分的样子,仿如婴孩,显得喜庆可爱,有着孩子气的任性——这既出于美学原则,也出于实用原则,因为常规大小的头颅,无法匹配浓墨重彩的服饰,会被“吃掉”。
设色上,陈越新同样体现卓然的过人之处。品红绛紫,葱绿莲青,藤黄钴蓝……饱含度极高,真是明艳啊,如此古典,如此醒目。那么多汹涌的颜色,却浑然一体,有着内在的激情与优雅。没有色彩是不舒服的,丰富的设色经得起挑剔。没有沉闷,只有浓烈;没有轻浮,只有含蓄。既张扬且庄重,陈越新的色彩能够完成这样迷人的平衡。我的词语无法捕捉,一如蝶翼——这些剪纸不是钉死在展翅板沟槽上的标本,而是闪烁着的活的翅膀。
宋代的严羽《沧浪诗话》里提到过两个词:优游不迫,沉着痛快。“沉着痛快”所赞誉的坚稳而流利、遒劲而酣畅,不止用来形容诗文和书法,它让我想到陈越新的剪纸。很难说他的作品是细腻还是豪迈,是饱满还是空灵,是沉稳还是飘逸,是严整还是顽皮,是典雅端庄还是清新烂漫,是法度严谨还是汪洋恣肆。他的作品里有如撞色般的形容词,看似冲突,却无比自洽。就像陈越新其人,很难说他是稚拙还是睿智,是谦逊还是清高,这些看似对立之物都在他的性格里存在,并因此体现为作品里自在的生趣与诗意。
艺术家有若小神,他创造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彼岸世界,让我们信任、沉迷且向往。所谓的栩栩如生,不是向现实屈膝的顶礼膜拜——是的,绝非意味着成为现实的奴隶,而是要成为超现实的神明。
美,来自限制之下的放纵,以及教养之后的不羁。
文如其人。我曾否认这个词,因为那么多的伪善者妙手文章;及至中年,我才从怀疑转为深信。与陈越新交流,颇见知识的积累和领悟的慧心,他的创作一如其人。甚至样貌亦如此,陈越新的国字脸型,太像他自己刻画的那些戏曲古人,只差挂一个髯口,就成为重情尚义的古代的老英雄。
早在他曾是乡野少年的时候,就迷恋残庙里的壁画和神像。他从戏曲,从泥塑、木刻、砖雕中吸收营养。从漆彩剥落的造像,到留着麦香气息的月饼模子……他有一双万花筒后面孩童般好奇而渴望的眼睛,发现隐藏在碎屑中的魔法。
他热爱戏曲艺术,从京剧到邦子,什么都喜欢。陈越新70年代末曾在北京进修过一段时间,那时“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传统戏得以恢复,可鲜有观众。陈越新拿着从美术馆开出的免费看戏证明,每天前往,乐此不疲。
从西北到山东,陈越新研究剪纸沿黄河流域的风格变化,以及什么是内核里的精气神,万变不离其宗。与众不同,陈越新的视野绝不局限,他还研究国外的剪纸艺术,而非一味拒绝和排斥,畏之虎狼。如果没有足够的眼界、胸襟和胃纳,永远只满足于来源单一的食物,无论我们把这种食物表述得如何珍贵,它不过相当于一种不换配方的高级饲料。像鹰一样,飞得更高,看得更辽阔,才能保持翱翔的从容与野性的犀利;无论是温良的兔子还是毒辣的蛇,鹰有能力把什么都消化为自身的营养。
真正的敬畏传统,是尊重与理解之后的责任担当——不是浇注水泥来巩固它的造型,而是灌溉清泉,让它开枝散叶。陈越新对传统的捍卫与对创新的渴望,使这位笃信者的脚印成为一条方向清晰的开垦道路。严谨而自由,他的作品气息如此独特。我们知道,艺术家的成就以其巅峰来判定,任何创作者在过程中,水平会有起伏的动荡与调整。我看过一些冠以盛名的剪纸大师,状态不稳,有令人赞绝的神工,也有令人叹息的匠气。陈越新的整体表现,难觅失准之作。一方面,因为自律,他会废掉不满意的作品;另一方面,是由天赋、教养、见识和审美所提供的保障,使他不会出现失控与失态。甚至,圣诞老人这样的创新系列,以东方美学来呈现西方题材,都是格外和谐的。
陈越新早晨四点多就起床,每天画一张水墨画儿,这是他日常的享乐与训练。这个一生吃素的人,生活至简。他没有不良嗜好,除非工作应酬和朋友会聚的场合,他没有独自小斟过一杯。他讨厌虚度光阴,创作给他带来的喜悦难以言表。他手绘原创稿样,顺利的时候可以一天一张,他说“跟电脑的速度一样”——这个内敛的老者,难得,流露这样孩子气的得意。
为人谦和,骨子里有清傲的。陈越新像某种有骨节的植物,吐纳更新,无浊混之气。这是一个沉潜者,争名夺利对他来说,构不成吸引。他心境淡泊,强烈的,是对艺术标准的坚持。剪纸制作上,刀工和色工普遍按计件收费,而陈越新为了保证品质,不计件,他按时间支付工资,他希望工人们能够不焦躁,平心静气地,把每张剪纸做到趋近完美。一刀是一刀的活儿,一厘是一厘的活儿,质量第一的情况下,数量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他不追求多快好省的利益极限。
在陈越新身上,有种气定神闲的东西。他非常纯粹。所谓纯粹,包含着沉迷艺术的无悔,抵御诱惑的坚定,不擅长经营的笨拙,以及,对处事原则的不妥协。在民间艺人和坊间商人的阵营中,我久已习惯失望,难得一见这样的纯粹:专注于创作本身,他身怀一腔忘我的热爱。他不关心市场的倾斜,他不测量掌声的分贝……如此,没有俗物障目,没有俗声入耳,艺术世界的隐秘光线照彻过来,他才能目睹万物生动,听到低语悦耳。大约唯有寂寞与怡然的宁静中,才会有天籁降临。
陈越新的性格上,不喜欢哗众取宠,这在锣鼓喧天的热闹中多少显得格格不入。因为会唱歌的人能够声音嘹亮,但在传播学上容易被误读,以为声音最高的就是唱得最好的,所以我们听到太多的荒腔走板。即使许多造诣上远不能与陈越新比肩者,如今声名鹊起,陈越新不急不躁,不羡不慕,不愤不怒,他的内心,拥有艺术家的静气与尊严。只有由衷的热爱和底气,才能让人无惧无畏。走得太远的前行者,只能被少数人看到背影,因为他不在热闹的中心;但艺术,从来都是独自面对的困境、冒险与突围,他将因超越而享有高贵的孤独。
不被声名和利益所累,不被传统和地域所限,陈越新出入从容。手艺人的诚恳与学者的境界,才能产生陈越新的剪纸艺术,他真正具备手艺人的品德。说到品德,应该被拆解为品与德。品是趣味和审美,德是态度与操守。只有双重的保证,一个创作者才能穿越平凡,抵达极境。
陈越新,让我对蔚县剪纸产生了格外的尊重。此前,我在这个市场活跃的著名剪纸之乡,也发现了一些隐忧。
随着剪纸的发展,有些早期纹样现在难以刻镂,这和刀工水准的下滑有关。一个好工人,刀法凝练精湛——在外行的我看来,叹服他们执握毛笔般的悬腕动作,又像在细密的缝纫几近刺绣。但早年的剪纸许多都是小尺寸,通常是八乘十,最大不过二十乘三十。由于小尺寸制作比例很大,刀工需要经受更为严苛的训练。有若微雕,不能走神和咳嗽,需要绝对的耐心与专注。七八十年代的戏剧脸谱,要求刻出的胡子为五十根,即使细腻地刻到肉眼难以轻易区分的四十九根,也算为废品。正是这种责难式的要求,使蔚县剪纸厂多年享有出口免验的声誉。后来,时代变迁,人们不愿再把精力消耗在利润相对低廉的小尺寸剪纸上。剪纸尺寸变大了,对精度不必那么讲究,使工人得不到苛刻与频繁的训练,手底活儿自然生疏。其实,所有花费的笨功夫往往不会被浪费,我们因为偷懒或贪利所省略的内容,可能正是最为宝贵的本质。
近年来,蔚县出现大量电脑剪纸,算是一种创新手段。电脑对知名画作或照片进行分色与叠层处理,然后大批复制,造就一种丰富和立体的效果。它们可能带来新鲜别样的视觉冲击力,作为艺术尝试和驱动市场的手段,无可厚非。但若以此大量侵蚀手工剪纸市场,有如外来特种消灭本土生态,是令人扼腕的。这类剪纸所用是绘画的底板、雕塑的材质,是取巧的中和,但若真正PK,这种电脑剪纸的表现力均输于前者——像数年前被热衷谈及的美女作家,通常情况下,她单纯以姿色论算不得大美女,单纯以写作实力论算不得好作家,中和一下,好像可以妥协和迁就了,其实利用的,是双重标准的降低。我想,一种艺术门类的存在价值,在于它不能被其他门类所替代。我们不能只靠传统产生的利息过活,需要注入新资本与新活力——但那种注入,必然是天然的补给,而非兴奋剂的骚动和注水肉的增重。
电脑替代,是一种科技进步,是提升产能的妙方,甚至在视觉印象和评价体系上,看起来比传统剪纸更“逼真”。但不能忘记,作为一种平面造型的艺术,剪纸有其独特魅力。剪纸甚至和文字相似,力求在平面限制中达至非凡的承载能力。文字要求画面感,像剪纸般要求运笔如刀、入木三分,所谓的栩栩如生,是通过这些笔画和句段的组合,感知事物与事件的轮廓、色彩乃至声音、气息。文字的形式看似简朗,却意态万千;然而文字不是摄影,否则仅就“还原”来说,一张外行的照片也能击毁你所谓的“栩栩如生”。文学创作需要概括、感知、提炼、领悟、描述等多种能量的汇聚,就其完成的效果而言,艺术真实与生活真实既存在交汇但绝不能完全叠合——否则,这种创作就沦为生活的奴隶,而非灵魂的伴侣。剪纸同样,它需要人的气息和味道,需要大脑、心脏和手的配合,需要人所创造的奇迹,甚至包括需要人所产生的偏差。就像,手书和电脑集字是不一样的。就像,当我们从电视节目里的头脑风暴,惊叹于人类的记忆和潜能——其实这些所谓的复杂运算,是一台普通计算机轻易得出的结论,只是它不会令人喜悦和激动。
手艺活,这个词概括得一语双关——手艺是活的,活的是有生命的,有生命的一定是有变化的。艺术的生动,并非因为它是肉毒杆菌作用下焕然一新的脸,恰恰在于,它带着独特而真实的皱纹存在。
商业席卷中,传统会受到潮汐的冲击和淘洗。我们理解,人们需要寻找到速效的手段来提升生活品质,任何以高尚为理由意欲摧毁他人生活的方式都不可能是真正高尚的。产业化,既是政治需要,也是人民的生存需要,但依然不能离开对艺术的敬畏。剪纸和许多古老艺术一样,可能会受到某种伤害,甚至,严峻的情况下需要带癌生存。话说,癌细胞就存在本身而言,无过,它是正常肌体必然携带的部分,但若是泛滥,健康肌体受到致命摧毁,最后结果,只能是同归于尽地合葬而已。
比如蔚县传统剪纸的“一刀活儿”常规是五十张左右,经过压制的宣纸叠加在一起,层数越少,刻刀的误差和损耗越小。手工刻制的剪纸,有着微妙的厚度和体积感,更立体丰盈。但为了追求高效,部分作坊采用机器重压,层数最多达至百张。这种机器的助力强制压榨,有时甚至会破坏和断裂宣纸内部的纤维。其后果,不仅导致纸张的扁平呆板,也带来着色程序的区别。我想象宣纸里的纤维像植物的根系,原本能够主动吸附颜色,而已死的纤维就像剪枝后被浸泡在水里的切花。活根吸水与死茎泡水,乍看似无二致,可只要稍一经过时间的检验,命运迥异:一个让你忍不住精心灌溉的,另一个是让你新鲜过后弃如敝履。放得越久,越见差异。这样说,并非在故弄玄虚,就像悦音与噪声,并不需要发烧友那样敏感而专业的耳朵就能够鉴别。
蔚县,既有陈越新这样沉潜的创作者,也有许多热闹的剪纸商人。我事先看过蔚县剪纸工艺大师的介绍资料,赞美的形容词语太接近了,几近共享关系;我所震撼,是见到剪纸实物,再回忆那些褒义词,发现那些同义词之间的差别,竟然已成反义的效果——是的,对比实物,它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渐进,不是过渡,根本就是相互的决绝与背离。在有些人看来,粗糙和拙朴相近,琐碎和细腻毫无二致,他们离艺术所需的敏感隔着无法穿越的距离。因为缺乏艺术天赋与职业操守,导致他们热衷于照猫画虎的作坊复制——这是卖剪纸吗?卖的,不过是剪下来的纸。
想想王老赏、李佃士这些蔚县老辈艺人的剪纸,这么多年来被复制,它们依然散发强烈的艺术魅力——因为经典,经得起磨损。如同莎士比亚的戏剧,经得起千万次的演绎。我们需要挖掘传统文化的可能,但不能就此对传统文化进行破坏性开采。如果粗制滥造,如果不在源头上维护水质,尤其,如果不在原创设计上投入心血,那么几近杀鸡取卵、竭泽而渔,轰轰烈烈的喧嚣后面,存在声誉萎缩的潜忧。
剪纸产生于“慢”的生活与时代,而今处在由慢向快骤然的转换,我们可能还不擅长甚至难以驾驭这样的速度。而创作,有时需要更高的培育成本,有时仅仅是更为耐心的等待。
我以前误读为蔚蓝的蔚,其实蔚县的这个蔚,音同美誉的誉。我宁愿想象,这不是读音的巧合,而是一种由来已久的赞扬。
从蔚县回来,我把陈越新的剪纸按在窗玻璃上。我看到一个经过雕镂的世界,从它的刀痕与缺刻中,照过丝丝缕缕的光线。剪纸作为窗花,被举到微微高过平行视线的高度上,它们值得这样的端详,值得我们放下评判者那种自以为是的凌驾尊严。因为剪纸的传承,不仅是手艺本身,它也寄寓着最为朴质的美学与哲学。
人的一生,莫不是一张剪纸:珍惜什么,放弃什么;有幸刻写下什么,无奈错失过什么——方寸得失,如是我们努力,成为难以独特的这一张或那一张。但愿我们不是现代社会模具下的机械纸人,但愿,我们的呼吸依然带着时间的体温,我们的皱纹依然带着神明的指纹,我们天真,因为深怀对这个世界由衷的爱意与深情。